白天的時間縮短不僅僅體現在傍晚，就連早晨也是。

顧黎的睡眠生物鐘很準，七點睜開眼周圍的光線仍舊暗沈沈的。昨天夜裏他恍惚間聽到了幾聲爆炸，與前幾次的雷電一樣，他的天賦短暫地失去了控制。

不過好在時間不長，十分鐘左右就漸漸恢覆了。這致命的十分鐘，也不知道城鎮裏的人都發生了什麽。

艾瑞斯搭在他身上的胳膊，手肘上的鱗片幾乎掉落了大半，僅剩的半截魚鰭也因為太過幹燥而順著紋路裂開。

他感受到了艾瑞斯的僵硬，心口像是被猛地敲擊了一下。

趕忙坐起身，照明晶礦對著艾瑞斯的臉。雙眼緊閉，嘴唇的顏色變得蒼白，儼然是一副死魚的模樣。

“艾瑞斯！醒醒，別睡過去。”

拍了一陣艾瑞斯的臉頰，而後緩慢的把手指放在艾瑞斯的鼻息下，當感受到微弱的呼吸時才暗松口氣。

聽到動靜的其他幾人紛紛起床靠近，當看到艾瑞斯的情況後皆是一陣沈默。他們見識過人魚的強大，強大到讓所有人都覺得不可能會是隊伍裏第一個出事的。

顧黎快速擰開水壺蓋子，掰開艾瑞斯的嘴餵水。也許是喉嚨粘膜太過幹燥，艾瑞斯被強行餵了兩口後便開始劇烈地咳嗽，把嘴裏無法咽下去的那點也全吐了出來。

水餵不進去，艾瑞斯疲憊地睜開眼看著顧黎，想說話卻難受得發不出聲。

顧黎捏著水壺仰頭在自己嘴裏灌了一口，而後扶著艾瑞斯的脖子低頭渡了進去。放了一夜的水不怎麽涼爽，可艾瑞斯口腔裏的溫度卻比水溫還要高。

他撬開艾瑞斯的牙齒，緩慢地把水一點點餵進去。感受到水源的口腔變得滑膩，渴望得到更多的艾瑞斯，清醒後用力地吸吮著。

雖然知道是在救魚，但兩人這架勢還是讓道卟靈忍不住地回避，順帶還擋住了兩小孩兒的視線。

“看什麽看，看得懂麽你們。趕緊去收拾東西，等魚醒了咱們就得趕路了。”

西佳拽住道卟靈的手腕，哽咽道：“米米爾說你在城鎮裏時是個醫生，請你救救他！你一定有辦法的。”

道卟靈瞪了眼亂說話的米米爾，“別胡說，我哪兒是什麽醫生，再說了……”

“道卟靈。”顧黎起身，打斷了道卟靈的碎碎念，“我們還有多少抑制晶礦？”

道卟靈為難地翻了翻背包，好半天摸出兩塊大的，“倒是不少，不過都不如城鎮裏的純凈。”

顧黎看了眼道卟靈手裏的黑色晶礦，有裂紋，有雜質。這樣的抑制晶礦在城鎮裏大多沒什麽用，一般都會重新提煉後摻雜在建築物裏。

“分解吧，總好過沒有。”

道卟靈有一肚子勸告都被咽了回去，無奈地碾碎兩塊後挑出雜質過篩。

能替換的草藥沒了，但傷口卻依然沒有好轉的跡象。顧黎看得擰眉，在長時間沒有水源的情況下，人魚的自我修覆能力居然比人類還要差。

雙腿的皮膚生出了大量的鱗片，分開的內側皮膚也在緩慢的粘連。艾瑞斯已經無法再自如地控制自己的基因，徹底回歸人魚的本體後也就意味著死亡。

顧黎架著艾瑞斯的胳膊，把人魚放到了浮空樹幹上。背起物資包，冷靜道：“我們得加快速度找到水源。西佳，由你帶路，你對植物的敏銳度是我們當中最高的。”

西佳：“好。”

峽谷裏的溫度隨著靠近女神柱後變得越來越低，周圍荒涼的巖壁也零星地開始出現綠植。但兩側高聳的峽谷峭壁上，洞窟的數量卻變得越來越多。

唯一慶幸的是，這些洞窟附近沒有蠕蟲出入，甚至生物的磁場感應也變得很弱，但不敢保證是天賦的衰弱造成的假象。

八個小時的徒步前行，讓隊伍裏的其餘幾人都有些吃不消。

尤其是上了年紀的道卟靈，腿腳實在使不上力了便爬上了浮空樹幹休息，而後挨著艾瑞斯哀嘆道：“你可千萬要撐到有水源的地方，要是提前死了，哪怕被感染我都要把你煲成湯吃了。”

米米爾嫌棄地翻了個白眼，“誰吃誰還不一定呢。”

道卟靈用兩根手指捏起艾瑞斯垂著的胳膊，“就它現在這死魚樣兒，喝水都困難還吃人？蹬一腳的力氣跟蒼蠅差不多。”

米米爾沒心沒肺，取樂道：“艾瑞斯要是蒼蠅，改天它說喜歡吃你那我還真不意外。”

道卟靈吹了兩下胡子，半點兒沒有因為調侃而生氣，笑道：“喜不喜歡吃我難說，見天兒被纏著的那位最有發言權。”

顧黎冷著一雙眼回頭看拌嘴的兩人。

米米爾趕忙指著道卟靈說：“是他說的，我沒那意思！這老頭兒壞得很，下回要是再有吃人的怪物，我第一個把他丟出去。”

“邊兒去，你顧黎長老可是我一手帶大的，要丟也先丟你。”道卟靈沖顧黎笑道：“你說是吧，幹兒子。”

顧黎回首，“如果之後沒有食物，我會考慮先吃你們。”

米米爾：“！！！”

道卟靈：“小沒良心，信不信我現在就把這條魚吃了，蘸醬吃！”

艾瑞斯吃力地看了眼道卟靈，舔了舔幹燥的嘴唇。

道卟靈脊背發麻，撐著樹幹跳下後說道：“破樹幹坐得我屁股疼，還是下來走走得好。”

“等等。”顧黎忽然擡手叫停，拉過走在前面的西佳，把隊伍裏的幾人護在身後。

離開高峭壁的峽谷，炎熱的溫度下降了大半，綠植也逐漸變得茂密，甚至能在幹燥的空氣中感受到水汽。

距離第三女神柱僅剩百米遠，但路途上的迷霧卻變得越來越大，可視範圍即使有照明晶礦也不過十幾米。

“走慢點，都跟緊了。”

“真是見了鬼了，我看這大霧怎麽連著天呢。”道卟靈擡頭看了眼接近黃昏的天色。

陰沈沈的雲層之上沒有光亮，黃昏的色澤僅憑著靠近海岸的地方延伸過來。雲層散亂均勻，把原本的星空全數遮擋了個遍，什麽也看不清，就如同眼下的迷霧。

第三女神柱在大霧中若隱若現，走近看，柱子的形狀也極為別扭。像是個被什麽大型生物盤踞了的盤龍柱，又像是把插在巨型怪物身上的“大劍”。

西佳很是震驚，她努力地辨認著迷霧中的柱子形狀，又是害怕又是驚喜地說道：“奶奶說的故事是真的，奶奶沒有騙我！”

她幾步跑到顧黎身前再次擡頭細看，迷霧中的女神柱，一條龐大的龍形骨架鑲嵌在柱體之中。尾端盤踞著柱體底部，身體融在了柱子裏，帶有利齒的嘴正對著隊伍裏的幾人。雖然沒有皮肉也不是活物，但就這姿態而言，也能看出生前的兇猛和可怖。

可惜霧氣太大，不能看得太清楚。

“第四所神殿早在人們到達前就已經被惡魔占領，惡魔的首領是一條可以吞雲吐霧的邪龍！它們將神殿裏的寶石揮霍一空。”西佳興奮地講述著部落裏人人皆知的故事，指著第三女神柱對幾人說道：“你們看見了嗎？那就是惡魔的首領！所以這裏才沒有你們想要的晶礦。奶奶沒有騙我，達爾西女神真的到達過這裏！”

“達克龍。”顧黎冷靜地說出了邪龍的原名。

身體兩側的四肢無爪似魚鰭，抵著女神柱地面的尾端也有尾鰭，牙齒側向扁平，有鋸齒，地蜥鱷科動物，大部分時間都生活在海洋裏。他曾在一本沒有標註年份時間的書裏見過這種生物草圖。

達克龍的骨架已經變成了化石，姿態像是捕獵時無意間撞進了女神柱裏導致死亡。正常的體型應該在4~5米之間，但眼前的這具骸骨，目測約有五十米甚至更長。

“什麽龍？真能吞雲吐霧？”米米爾從沒見過這類生物，在野外，所見所聞一次次地在刷新他的認知。

正當幾人打算走近點看個仔細，顧黎忽然厲聲道：“全部後退，躲起來！”

他驅動戒指張開磁場，操控著浮空樹幹率先往來路的巖壁方向跑。沒有可以躲避的地方，唯一能藏身的就只有巖壁上的洞窟。

兩米高的距離，控制著浮空樹幹把幾人陸續送了進去。

洞窟內部中空，漆黑的內裏有躁動的唏嗦聲。顧黎截斷了照明晶礦的光源，縮小周身的磁場範圍隱藏氣息。

他們所在的位置像是一個窗口，洞窟的內裏錯綜覆雜像是蟻穴。幾人神經緊繃的站在洞口處，確定暫時安全後看向了洞窟外先前到達過的地方。

迷霧中的灌木裏，傳來一陣嘈雜的節肢動物攀爬聲。看不清是什麽東西，但從灌木的搖晃程度能判斷出體型不小。

而在這些動靜前，是十幾只體型一米正在逃竄的蠕蟲。背部的暗紅枝杈被折斷了好幾根，燙熱的灼液把周圍的灌木燙得萎縮。

顧黎拽回了把頭探出洞窟查看的西佳，神情近似絕望地說道：“女神柱不能去了。”

能讓蠕蟲都害怕的東西，他們必然對付不了。再往前走，只有死路一條。

洞窟外的天色已經昏暗，迷霧裏的怪物數量雖然不多但很致命。洞窟內如同迷宮，進退兩難的隊伍只能在原地紮營。

道卟靈在幾人周圍擺放防禦晶礦，完事後疲累的靠墻坐下，敲打著酸痛的小腿。

“也不知道顧桉那臭小子怎麽樣了，昨晚我的天賦消失了十分鐘，城鎮裏估計是出事了。”眼神頹喪地看著顧黎，“可別等我們找到了感染源，城鎮也沒了。”

顧黎收回視線握緊拳頭，語氣冰冷道：“休息一晚，等洞窟外安靜了我們就走。”

“帶上這條魚嗎？”道卟靈問。

顧黎沈默沒有回答，拉開背包撕著果幹塞進嘴裏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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