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幹還未到岸，顧黎便看到了遠處岸上忽明忽暗的藍光，那是艾瑞斯胳膊上的魚鰭所散發出的光點。而在這微弱的藍光周圍，密集的紅色光點正此起彼伏地向其圍剿。

坐在顧黎身後的兩人皆是一陣通體生寒，黑夜中的紅色光點就如湧動的繁火，密集程度令人頭皮發麻。

“顧黎長老……我們是要進去嗎？”米米爾顫聲問。

面對具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感染率應該放棄，米米爾知道，身為柯爾奇長老的顧黎也必定清楚。

道卟靈見顧黎沒有停下的意思，忍不住勸道：“你可別沖動啊，這要是都被感染了，咱們可都得死在這兒。”

艾瑞斯彎曲手肘，靠著兩側魚鰭劃開襲擊他的蠕蟲腹部，大量的紅色液體噴湧而出。雖然身手利落的側身避開，但被灼燒的魚鰭還是被燒壞了大半，尖銳的魚骨燙斷了兩根，藍色血液順著手肘滴落地面。

他把西佳緊緊護在身後，伸出利爪撕開了靠近西佳的蠕蟲身體。

西佳哭紅了眼，她看到了遠處正在靠近的顧黎，卻沒敢叫出聲。在無法自保時拋棄隊友，出發時巫師就已經明確說過了。

她撿起腳邊的木棍，雙手發顫的打開面前的小體型蠕蟲。只可惜力氣懸殊太大，拼盡全力虎口發麻也沒能把蠕蟲驅趕走。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

艾瑞斯沒時間聽人道歉，拉過西佳擡腿踹開了靠近的幾只小體型蠕蟲，但也因此被灼咬了兩口。小腿肌肉繃緊，因為過於疼痛而影響了攻擊速度。

圍剿的怪物越來越多，還有數不盡的燙熱蠕蟲正從沼澤裏陸續上來。被牽扯之際，兩人周身張開密集血口的蠕蟲像是碰到了硫酸，在刺耳的尖嘯中身體被腐蝕了大半。

艾瑞斯擡頭看向五米開外操控磁場的顧黎，試圖往顧黎的方向殺出一條血路。

“艾瑞斯，攻擊它們背上的枝杈骨骼，別碰皮膚！”

顧黎驅動戒指讓浮空樹幹後退到沒有蠕蟲的地方，確保道卟靈和米米爾安全後急促說道：“往沼澤外跑，之後我們再會和。”

沒等兩人回應也來不及聽道卟靈勸告，騰出位置的浮空樹幹便快速移動到了艾瑞斯和西佳的頭頂上方。

“趕緊上來！”

艾瑞斯抱著西佳在地面上滾了兩圈，而後兩手拖著胳膊把西佳高舉至顧黎的位置。

顧黎伸手拽緊西佳的胳膊，用力拉扯將人拽至身後。可就在要拉艾瑞斯上來時，越來越多的蠕蟲堆積成山，試圖將樹幹上的兩人全數咬下來，甚至有小體型的蠕蟲憑借著蹦跳起高，攀爬到了顧黎操控的樹幹上。

“啊！”西佳驚恐地尖叫，胳膊上被蠕蟲的皮膚燙出了一片水泡，她抱緊了顧黎的腰，根本無力反抗。

顧黎轉身護著西佳的頭，來不及分散精力使用磁場，只能徒手將爬上樹幹的蠕蟲打開。灼燒的疼痛讓他皺眉，手心的水泡因為過度用力被捏破，但好在事先帶了手套，隔著厚皮革倒是不必擔心傷口觸碰到感染體。

腐蝕磁場他控制得並不嫻熟，且傷人傷己的性質讓他無法過多地使用。把艾瑞斯周圍的幾只蠕蟲腐蝕殆盡後，快速降低樹幹浮空的距離。

“趴下！”顧黎兩手撐著樹幹對西佳說道。

兩人匍匐低頭，樹幹底面幾乎貼著地面滑行。用力撞開沖向艾瑞斯的蠕蟲眼睛，右手握緊被嚴重燙傷的手掌，悶哼一聲把艾瑞斯拉拽上來。

防禦磁場對於這些怪物而言等同於無，雙手撐開小範圍的腐蝕磁場，頂著大量向他們湧動的蠕蟲沖出重圍。

艾瑞斯喘息地抱著顧黎，過多的傷口讓他疼痛難忍，尤其是被咬斷的魚鰭骨骼，牽扯著手肘裏的神經微微發顫。但即使如此，他還是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護住顧黎的身體，讓那些撕咬的蠕蟲只攻擊在他身上。

人魚被燙傷的皮膚上生出小範圍的魚鱗，但不似在城鎮裏那樣會快速愈合，甚至也沒有那層可以阻隔細菌的薄膜。

離開大範圍的晶礦區域，不僅顧黎的天賦受到了影響，也包括艾瑞斯。

這些該死的蟲子視力不怎麽好，大範圍的蠕蟲在他們快速離開的十幾分鐘後沒有再追來。可能是因為天黑的關系，會盯著艾瑞斯咬多半是人魚身上的藍光。

低頭看，艾瑞斯胳膊上的兩塊魚鰭傷勢最重，尤其是左手手肘部分，堅韌的骨骼被灼斷了好幾根，連著周圍的鰭都沒了。

像是怕自己的血液會感染到顧黎，到了相對安全的地帶，他松開抱著顧黎的手轉而捂著流血的傷口。

“對不起……”西佳在兩人身後哭著道歉，如果不是因為她，艾瑞斯也不會受那麽重的傷。

顧黎伸手抱住快要搖搖欲墜的艾瑞斯，一時沒控制好語氣，“用不著道歉。”隨後又覺得這麽說對一個女孩子太過殘忍，改了語氣道：“不是你的錯。”

天色太黑，他找不到道卟靈和米米爾逃走的方向，只能就近找了處安全的地方暫做營地休息。

離開沼澤地帶後是一片溫度極高的峽谷低處，地表熱的好似泥層之下就是巖漿。灌木大多枯萎也沒有水源，兩側的峭壁上布滿了漆黑的洞窟。他不敢確定這一帶是不是蠕蟲的老巢，但至少目前為止沒有看到任何一種怪物的身影。

拉開背包給艾瑞斯餵了部分人類可以食用的淡水，沒有海鹽也沒有雨水，目前只能給予這些物資。

大部分的用品都在道卟靈和米米爾那兒，他的背包裏只有食物和水。

他把艾瑞斯扶到一處相對陰涼的地方靠著，過熱的環境讓幾人身上滿是熱汗，這樣的汗液對於受傷嚴重的艾瑞斯而言無異於雪上加霜。

人魚害怕幹燥更害怕缺水，現下又身處在一片“蒸籠”裏，也不知道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疲憊地挨著艾瑞斯坐下，靠著巖石放松身體。一夜未睡，長時間操控磁場，來回奔波還耗費大量體力應對怪物，此刻的他早已是精疲力竭。

重傷的艾瑞斯同樣靠著巖壁，沒多久便軟倒的靠在了顧黎身上。他吃力地握住顧黎帶著皮手套的手，生怕下一刻配偶會被蠕蟲吃掉。但他實在太累了，眼皮重得擡不起來，嘴裏念叨了一聲“顧黎”便昏了過去。

顧黎調整坐姿，試圖讓艾瑞斯能靠得更舒服點。同樣疲累的他仰頭閉目，沒多久便覺得身體沈重。腐蝕晶礦用得太急，即使戴了手套也沒能幸免，加上蠕蟲造成的燙傷，焦了的皮質手套下皮層大片粘連，一時半會兒根本脫不下來。

他聽到西佳在叫他，但他實在太累了，想回應卻又好像渾身的神經都在催促他休眠。聲音從清晰到模糊，依稀間還能聞到人魚身上的血腥氣……

“顧黎長老。”

“顧黎，快，把他的頭擡起來。得把水餵進去，否則人都要烤幹了！”

顧黎昏沈沈的被人擺弄著，他聽到了米米爾和道卟靈的聲音。疲憊地睜開眼，接近天亮的峽谷裏，道卟靈扶著他正在餵水，幾人的周圍布了新的防禦晶礦，還在他和艾瑞斯的身下墊了隔熱的枯枝。

道卟靈的臉在他面前放大，見他終於睜眼了，笑道：“睡醒了？差點兒以為你要跟那條魚一樣成人幹了。”

顧黎抓過道卟靈餵水的手仰頭灌了幾大口，而後坐起身查看身邊躺著的艾瑞斯。

傷口部分做了簡單的包紮，小腿和手肘的位置被敷滿了深色的藥草。人魚的傷口沒有愈合，被燙傷的皮膚就如普通人一樣，停止流血後凝了層薄痂。

臉色看起來不怎麽好，體溫也要比原本高出許多。皮膚幹燥，嘴唇起皮，就像是三四天沒有喝水。

“艾瑞斯。”

他拿過道卟靈手裏餵他的水壺，正打算扶艾瑞斯起來，卻被道卟靈一把握住手腕提醒道：“我們的飲用水有限，還都是些不加海鹽的淡水，你這麽餵他等同於浪費水。”

見顧黎執意要餵，他便沒再阻攔。想到昨晚這渾小子不顧後果地沖進存活率只有百分之二十的險境裏，猶豫再三後還是出聲提醒道：“人魚本就是感染者，在野外發生意外死亡也很正常。你不是一開始就已經想好了嗎？還讓我們收起憐憫心別沖動，可你看看你自己，都做了些什麽？如果昨晚的怪物咬了你，之後的路你是打算讓我一個老頭兒自己走嗎。”

顧黎收起餵完水的水壺，靠著巖壁疲累道：“抱歉，是我考慮得不夠周全。”

道卟靈搓了搓已經斑白的頭發，面對受傷的顧黎，肚子裏一堆話舍不得罵。他看了眼還在昏睡的人魚，無奈道：“這條魚怕是會死在這兒，我們離海太遠了，它能跟你到這兒已經是個奇跡。你可得想清楚了，如果人魚的情況越來越惡劣，之後的路就不能再把他帶上了。該放棄的時候就要放棄，別忘了你冒死出來是為了什麽。”

顧黎沒應聲，低頭看著自己手掌上覆蓋的草藥，問道：“這些藥都從哪兒來的？”

清涼解熱，還都是些沒有被感染的原生態植物。

道卟靈氣鼓鼓的看著他，擰緊水壺的蓋子沒好氣道：“你少岔開話題，別再往這條魚身上浪費水。你看看它那死魚樣兒，用不了兩天就得成魚幹。”

言閉，他板著張臉站起身，收好水壺往正在燒水的米米爾那兒走。

防禦晶礦外，西佳滿身大汗地抱著堆綠植回來，喘著氣搗爛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草藥。而後端著器皿走到顧黎面前，語帶抱歉，“沒找到藍燈菇，只能暫時用這些給傷口去熱。雖然效果差了點，不過治療燙傷消炎還是很好的。”

西佳拉過顧黎受傷的手，替換上新藥後撕了一截裙子上的獸皮細心包紮。

“這裏沒有植物，你去哪裏找的草藥？”顧黎忍不住問道。

西佳眼底的陰影很重，連著他們離開部落的那晚，這姑娘兩晚都沒有休息。

西佳：“就後面的洞窟裏，外面熱的像火爐，那洞窟裏倒是還算涼快。我奶奶說過，大多毒物的周圍都生有相克的藥草，所以我就進去采了一些出來。”

顧黎看向遠處峭壁上的洞窟，大小不一數量繁多，最接近地面的也有三米高。找藥、采藥還替他們療傷，幾個大男人竟是全靠一個姑娘來回奔波。

“這些洞窟不要再去，裏面很可能是蠕蟲的老巢。”

西佳低垂著頭，對於顧黎的警告她沒有回應。綁好傷口後，忽然問道：“如果給我註入磁場，會怎麽樣？我的天賦被激發的話，是不是就能找到治愈感染的藥草。”

顧黎皺眉。

“我不想自己這麽沒用，也不想成為隊伍的拖累。”西佳擡頭，眼底微微泛紅，“艾瑞斯是為了救我才會變成這樣。他的情況很糟糕，如果不能找到治療的藥，他很快就會死的……”

顧黎收回被西佳握著的手，“這件事錯不在你，你不用太過自責。”

西佳搖頭，“不是的，如果不是因為我，你們也不用分兩次過沼澤。就是因為我，拖延了時間才會遇到這種事……”

顧黎擡手輕撫西佳的頭，安慰道：“就算沒有你，浮空樹幹也坐不下四個人，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西佳愧疚地看著顧黎，就在幾小時前，她還因為奶奶的事埋怨巫師。情緒幾近崩潰，眼淚奪眶而出泣不成聲，“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都是我害的……”

顧黎沈默，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錯不在西佳，也不怪任何人，他們所面對的現實本就是如此殘酷。

----------------------------------------------------------------------------------

瑜靈：

謝謝木木早青小可愛送的魚糧！??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