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船員那會是誰？在百慕川裏多出一個什麽都不會的人，難道真的如童話故事裏說的，人魚上了岸還能變出人類的雙腿？

眼下不是慌亂的時候，畢竟仲懷德瞞著他的事情太多，很可能是被藏在船艙裏的另一個誘餌。

“你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顧黎神色故作鎮定，擺動著船槳問道。

男人不一會兒就吃完了魚，看樣子像是沒吃飽，猶豫的指了指船上的其他海魚，像是在詢問他還能不能繼續吃。

顧黎嘆氣，兩人的交流是個問題，正想著該怎麽表達自己的意思時，男人忽然說道：“你，吃。”

“你知道吃是什麽意思？”看來也不是真的無法交流，也許是太久沒有跟人說話，所以一下子不能快速表達。

男人拿起一條新的魚舉到顧黎面前，低眉細看，捏著海魚的手指根根分明，半點沒有昨晚看到人魚時的利爪，皮膚血管也與常人一般無二。如果非說哪裏奇怪，可能就只有言行舉止。

男人又舉了舉手裏的魚，他張嘴試著咬了一口，柔嫩鮮美，比以往吃到的海魚要美味得多。

吃生食他其實是第一次，因為生食容易發生感染，所以大多數時候都不會去吃。但眼下他確實是餓了，如果什麽都不吃很難保證船能劃到陸地。

“謝謝。”

不管怎麽說，拋開所有的一切不談，面前的這位也是他的救命恩人。眼下最緊要的還是先回柯爾奇，此次出任務全軍覆沒，等他回去了還有好多事要面對。

他咽下嘴裏的魚肉，接過男人手裏的說道：“我叫柯爾奇顧黎，謝謝你救了我。”

男人沒有回答，像是在消化他剛才說了什麽。

顧黎繼續說道：“你要是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就暫時先想一個簡單的。不然等上了岸人一多，我就只能叫你‘餵’了。

名字對一個人來說很重要，在柯爾奇除父母之外誰都不能給。旁人給名字，最多只能給個代號，可這個代號……”

在溟古大陸裏，代號其實是一種具有侮辱性的叫法。當人類遭受感染不再屬於人時，原本的名字就會被剝奪，從而用感染數量的代號來命名。

面前的男人並沒有被感染的特征，用代號顯然不怎麽合適。而他也不是這人的兄長或是親眷，給名字……

“顧黎。”

思慮間，男人忽然準確連貫地叫出了他名字的簡稱。目光灼灼，審視他時眼神也帶上了笑意。

說話從疙瘩到連貫，交流從聽不懂到能抓出話裏的重點。不過短短幾個小時，這個人的學習和自辯能力是不是有點太高了？

假如把他放到一個什麽話都聽不懂的地區，在沒人教的情況下，讓他在三小時內分辨別人說了什麽，那絕對可以稱得上是個天才。

“對，我叫顧黎。”

天色漸漸昏暗，百慕川裏的陰沈天氣似乎延續到了界限外，海上的風浪也開始變得不再平靜。

沒有螢晶石讓船只浮空飛行，再這麽顛簸下去他很可能會暈船。而除此之外，最擔心的就是在大浪中翻船。帶有風浪的海面，就是水性再好的人都會被溺死，何況他的泳技還不如之前一同出海的那些船員。

沒有照明的晶礦，沒有指路的航海懷表，他現在的危險處境半點兒也不比與人魚對戰好上多少。

雙手緊抓著船身兩側，顛簸中，船內不少海魚都掉了出去，以及他用甲板做的簡易船槳。

他試著運轉巫術，奈何晶礦戒指根本不奏效。他甚至不敢保證，現在究竟是離陸地近了還是越來越遠。

男人坐在對面，身體保持平衡的能力比走路時強多了，甚至讓他產生了魚在海中洋流中保持平衡的錯覺。

男人身體向前傾，忽然抓著他的胳膊把他一把拉了過去。

“別，這樣會重心不穩，會翻船！”

顧黎阻止的話並未讓男人停手，而是拽過他後緊抱著，幫著他保持平衡不會翻下去。

兩人坐在船的正中，也就是之前堆積海魚的地方。男人的胳膊結實有力，讓他隱約想起了沈入海裏時被救的場景。

天上零星下起了小雨，男人抱著他保持平衡的手臂皮膚開始變得粗糙滑膩。低頭看，手背筋脈凸起的地方隱約出現了細小的透明鱗片。

他想起來了，藍色的星光，在他昏過去前好像看到了人魚身上的藍色光點！脊背貼著男人的前胸，雙手拽緊船身兩側，身體僵直緊繃不敢動作。

陰沈的天色本就看不到黃昏，現下下起了雨頓時變得暗沈沈的。如果他沒有估錯，此刻的時間應該是在傍晚的六到七點左右，用不了多久就會入夜。

眼睛低垂著緊盯男人的手臂，指甲的部分在雨水的沖刷下漸漸便成了尖銳厚實的模樣，手肘之後也長出了類似魚鰭的骨骼。

而那雙修長的腿，此刻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出深藍偏黑的鱗片。

人魚的魚尾很長，逃生船根本裝不下，有大半都掛在了船外。尾鰭呈藍色半透明狀，垂掛著半數浸入海中。

那些看起來像星光的東西，實則是人魚表皮分泌出的一種液體，在受到外界刺激或激烈的碰撞時，這些形似粉塵的藍色發光物會散落周圍，就像是童話故事裏的那些精靈，飛過時總會留下一串晶瑩的粉末。

顧黎是個無神論者，即便他在柯爾奇中是個具有天賦的巫師也從未相信過。

人魚的傳說有很多，但大多都只會出現在故事裏，然後加上一些怎麽想都不會覺得合理的生命體征來吸引眼球。

可他現在卻在真實的經歷，親眼所見這種只會出現在神話裏的生物！

他們不僅可以說話，甚至還能自我改變基因，把魚尾變成人類的雙腿。這在他的認知裏都是不可能發生的，除非人魚本身就帶有人類的基因。

他不敢出聲詢問，身體更是半點也不敢動作。人魚會把人類當做食物，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沒有吃他，但至少現在絕不能輕舉妄動。

人魚手臂上出現鱗片的地方變得滑膩，藍色發光的粉塵也只有在受到刺激時會發光。在這片逐漸昏暗又此起彼伏的海面上，人魚的存在就像黑夜裏的一顆星辰。

如果不是因為親眼所見人魚的兇殘，初次相見，他恐怕真的會以為自己遇到了一個神話。

凡事要往好處想，至少因為這層藍光，他不至於陷入什麽都看不見的困境。

救生船隨著海浪飄蕩，他已經完全辨不清自己究竟在海上的哪個方位。唯一的辦法就只能等天亮，看太陽從哪裏升起就知道大陸處在哪個方位。

只是他不敢保證，今晚的船是否會遇到暴風雨或是大浪，又或者明天也是個看不到太陽的陰天。

身後的人魚不知道在想什麽，蓬亂的頭發蹭著他的脖子癢得難受，像是在聞他身上的氣味。

他握緊拳頭，如果人魚真的打算吃了他，那他就只能拼死一搏！

忽然，救生船像是撞到了什麽，左右搖晃得比先前還要劇烈。加上海上的風浪，翻船不過就是下一刻的事。

人魚松開抱著他的胳膊，一個縱身從船上跳進了海裏。

救生船即刻變得平穩，從上往下看，能清晰地看到黑色的海面下人魚游動時的藍色身影。

繞著船身，陡然間從海中高高躍起飛身而過，帶有利爪的雙手上漆黑一片，隨後沈入深海七八米便看不見蹤影。

就在他以為人魚不會再上來時，船底又再次傳來了動靜。是人魚利爪劃過木板的聲響，船身也變得史無前例的穩當，就像被鑲嵌了螢晶石一樣穩定地向一個方向前行。

而先前人魚鬧出動靜的地方，一只約有八米長的大王烏賊屍體漂浮上海面，周圍還有不少因為遇到危險而噴出的墨汁。

人魚從他身後用胳膊撐著船沿支起上半身，魚尾則留在海中方便推著救生船航行。

沒有名字，顧黎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但人魚的表情就像是在跟他邀功，等著他誇獎剛才的那一番勝利。

見他半天沒有動靜，忽然收起期待的神色，緊拽著救生船停留原地，好像不說點兒什麽就不打算走了。

“厲，厲害。”他試著誇了一句，人魚高興地松開救生船，一個轉身又潛回了海中。

這一次進入深海的時間較長，等上來後，手裏多了兩條三四斤重的魚送給他。

顧黎接過好意，看著手裏還在顛簸的魚說道：“我不餓，你自己吃。”

人魚看著他，說道：“名，字。”

“你讓我給你名字？”

顧黎漸漸放下芥蒂，人魚抓食物給他，是想讓他給個名字？沒有吃他，或者是因為在他身上沒有感受到危險的攻擊性。

魚尾擺動，藍色光亮在漆黑的海裏像極了銀河。

顧黎：“其實我不怎麽會給人取名字，如果你想要的話，不如就以溟古大陸裏唯一的藍星命名。”

他也不管人魚能不能聽懂，解釋道：“柯爾奇最早有一位叫埃爾德的族長，族長的長子曾在大戰中救下過無數人類，只可惜最終還是死於感染。埃爾德族長為紀念自己的兒子，就將溟古大陸上空唯一的那顆藍星改成了他兒子的名字。

而你的存在，就像是這片大海裏的星辰，也是我們能夠阻止感染的希望。艾瑞斯，那顆藍星叫做艾瑞斯。”

人魚似懂非懂地聽他叫了幾聲名字，高興地回叫他，“顧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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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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