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章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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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拂過樹林,綠蔭之下露出一間木屋,仔細聽去,屋內似乎有人發出一聲長長的哈欠。
連秦從屋裏走出,迎著山風密林扭動脖子,活絡筋骨,通身舒暢。前不久她剛剛突破三元,總算沒有辜負在深山中多年的潛心修煉。
清修中她收到楚音的來信,看到信件上的消息,連秦不由莞爾一笑。她回想起上一次歸家的時候,楚音與她的兄長連彥終成眷屬,結發成親,算來竟已過去三年。
歲月如梭,連秦長年隱居倒無時間流逝的知覺,信中楚音卻總是記掛著她,時常遞來消息。因上回妖窟現世後發生的事,連秦獨自一人在外失去聯絡,令家中擔心,所以如今她被楚音要求一定要及時回信,好讓她們安心。
連秦答應了楚音,這才一人在外尋了處清靜悠然之所獨自隱居。距離前一次回信已是近兩月,無怪乎楚音又傳來新信。
連秦提筆寫下回信送出,收拾過行裝,正好趁著終於突破修煉的最後大關能暫作休整之時,回清山縣一趟,見見故人,也了解下現今外界的情況。
連秦跋山涉水,並不往大路而行,輾轉間來到一個山坳,見天色漸晚,打算就地休息,忽聽見有馬車聲傳來。
連秦支起腿坐在大石上假寐,沒一會車馬隊伍沿著山道緩緩駛來,隊伍中間是運貨的板車,由三兩人共同推著前行,原是跑貨的車隊。
為首的車隊頭子帶著隊伍趕了一天路,按照往常慣例打算就地休息一夜,才下了馬車,忽然看見不遠處似乎有個人影,嚇了一跳。
在如今世道上,深山野林之中冒出個人來,難免會被認為是山中妖怪。
車隊頭子並非第一次在這條道上跑貨,做這一行當的早已把命交給上天,他膽子也大,立即招呼上人手,拿起刀棍圍攏上去。
連秦睜開眼,扭頭看著來人,道:“我只是過路人,諸位不必如此大動幹戈。”
車隊頭子接過後方點燃的火把,火光照亮山坳,襯著火光仔細瞧去,對方果真人模人樣。但他沒那麽容易輕信,他可聽聞過有些妖怪會變化人形,更何況天已暗下來,怎有人膽敢獨自在外。
“誰知你所言真假!”車隊頭子喝道,“趁我們沒動手前速速離去!”
連秦換了個姿勢,側目看去,道:“我非是妖物,否則你可沒命在我面前撒野。我只打算在此暫歇一夜,你們這般不分青紅皂白的做法可不厚道。”
車隊頭子轉轉眼珠,心想對方若真是妖怪,確實不會這般客氣還和他們交談。不過為了安全起見,他想了想還是道:“我們車隊也打算在這休息一晚,姑娘想留在此地我們不好趕人,但若遇上麻煩,怪不得我沒事前提醒。”
連秦挑了挑眉,聽他的意思顯然是不歡迎她留下,她搖了搖頭,道:“這番忠告我還給你們。”說罷,連秦不再理會他們,自顧自躺下仰望夜空。
那車隊頭子嘖了一聲無法,招招手傳話下去讓各隊就地屯紮,另派人手看守貨物,一切照老規矩辦事。他看了一眼連秦,轉身對手下低聲囑咐一句,便處理其他事去了。
連秦悠閑地數起星星,仿佛沒有瞧見周圍那些人投來的打量目光,他們低聲議論夠了,逐漸散去各做各事。
這些年來連秦獨自在神洲大陸上游歷過幾次,類似的情況遇上不少,並不計較也不放在心上,隨心而為。
夜裏,忽然風起,連秦感知到異樣氣息,從石上起身,眺望四周。
火把的光亮在風中搖曳,火苗竄升,沒一會,停放貨物板車四周的火把突然全部熄滅。
車隊中夜間輪班看守的人趕忙連聲大喊道:“出事了!出事了!”山坳中瞬間吵鬧起來。
車隊頭子立即跳下馬車,迅速來到貨物前,招呼人重新點亮火把,火光亮起,他連忙扯開篷布,只見板車上的竹筐傾倒,其中裝著的礦石散落一車。
他扒開礦石仔細瞧了瞧,而後皺緊了眉頭狠狠地一掌拍在板車上。他想起什麽,叫來手下,問道:“那人呢?”
手下指了指不遠處的大石,道:“老大,還在那頭呢。”話到一半,他突然一頓,揉揉眼再望去,哪有連秦的身影,不禁害怕著支吾起來,“人……人不見了……”
車隊頭子怒不可遏,一掌推開手下,厲聲道:“還不趕緊找到!一定是她……”
“是在說我嗎?”
空中傳來一道清亮的聲音,車隊頭子一驚,朝周圍看去,卻不見人影,吼道:“你到底是人是妖!想做什麽?”
連秦搖頭嘆氣,悄無聲息從暗中走出來,火光照在她身上忽閃忽閃,襯得她仿若遺世獨立,不太真切。
車隊頭子看見連秦一步一步靠近,竟然感到一絲懼意,仿佛有種莫名的威壓。但他強撐著擡起下頜,道:“你、你別過來,若再靠近,我們便動手了!”
連秦感到好笑,他們似乎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真是枉費她還活動了筋骨。
連秦停下腳步,目光挪向車隊頭子身後,沒想到那一車車貨物原來是礦石,並非什麽稀罕之物,然而更引起她的好奇心。
她聳了聳肩,道:“你們這貨物從何而來,運往何處?”若只是普通貨物,他們絕不會是這種反應,而且……甚至招來妖物覬覦。
車隊頭子眉頭皺起,道:“與你何幹!”
“你們的貨物是與我無關,可妖物在那裏可就與我相幹了。”連秦指著他背後道。
車隊頭子面露驚恐,顫巍巍扭過頭去,眼睛掃過,身後只有板車礦石,哪有什麽妖物,他松了口氣,轉頭看向連秦,壓抑的怒火又蹭的燃起。
“你!”
連秦戲弄一下便也玩夠了不再開玩笑,道:“不好意思,我一時弄錯了,在這頭才是。”連秦轉過身,擡手一揮,只見空地上忽然閃爍青光,形成一個圓形法陣。
法陣之中,隱約出現一道模糊影子,那道影子看到連秦,朝前撞來,但卻被法陣禁錮住,又倒了回去。
她身後的車隊頭子及其他人見狀已是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張著嘴卻說不出什麽。
連秦拍拍手側身望去,道:“我替你們將妖物降住了,不必謝。”
“妖!是妖怪……”車隊頭子呆滯道,“你……你是修士……”
連秦笑了笑,走近幾步,道:“這回可以告訴我,那礦石有何奇特之處嗎?”
車隊頭子好一會收回神來,連聲應道:“誒!那是當然!修士您怎麽稱呼,我老賀肉眼不識神仙,真該好好洗洗!”他轉過身立即吩咐手下,“你楞著做什麽,快去搭個桌椅,讓修士坐下。”
手下應聲離去,連秦知道亮出身份後會是這樣,道:“賀老大不必客氣,我隱瞞身份為的就是便宜行事。我姓連,單字一個秦。”
車隊頭子沒想到眼前之人身為修士卻不拘小節,先前是看走了眼,還誤會了她,連忙道:“連修士,你我誤會解除便好。請隨我來,這些礦石乃是……”
聽過他的解釋連秦點點頭,原來他們運送的礦石來源於山那頭一處叫做洛家莊的地方,那莊中以販賣礦石為營生。許是地理位置原因,此處的礦石不同於他處,其中精金含量高,特質凸出,因而洛家莊雖地處偏僻,他們也願意轉運賣貨,從中賺一些辛苦錢。
“可還有其他奇處?”連秦又問,能引來妖物這事可不會如此簡單。
車隊頭子猶豫道:“是……黑金。”
“黑金?”連秦沒聽說過這種礦石,疑惑道。
車隊頭子嘆了聲氣,道:“這礦石之中,有些會長出凝結的晶石,我們都叫做黑金。黑金通體黑色,卻會透光,在陽光下還閃著金光。城裏一些大戶人家就喜歡這種特別的石頭,所以……”他說到後面低下聲去。
連秦大約明白了,他們這批礦石中其實更珍貴的是那些稀奇黑金,而那妖物盜走的便是這黑金,因此車隊頭子才異常生氣。
“賀老大別急,我既然困住了妖物,自然會將丟失的黑金要回來。”連秦道,“不過我想要一塊黑金。”
車隊頭子擡眉看她,道:“真的嗎?修士想要一塊黑金算什麽,我們車隊這一行若沒遇上修士,恐怕血本無歸,有修士此言,你要什麽都行。”
連秦走去法陣前,法陣內的妖物仍在掙紮,使勁撞擊法陣禁錮。
“此乃妖棲陣,用於收治妖類,你是無法逃脫的。”連秦道。
陣內的妖物緩緩停下動作,一眼看似人型,仔細瞧去竟是由石塊堆疊而成,極其怪異,灰暗不清的健碩體格若非被困於陣內,在場其他人看了定會心有餘悸。
連秦早一些時候發現妖物氣息時便提高了警惕,等妖物自行闖入,這才立即出手,將其收入妖棲陣中,倒是沒花費太多功夫。
眼前的妖物實力並不特別高強,連秦刻意觀察過它的行動,是直奔黑金而來,並未傷及車隊中人,仍有可改餘地。
“我不想傷你,但你必須交出不屬於你的東西。”連秦道,“看在你並未害人的份上,我亦可放了你。我的實力想必你感受得到,想從我手中逃跑是不可能的。”
妖物停下嘶吼,烏黑發亮的一雙小眼睛盯著連秦,聽了她的話,又嚎叫一聲。
“你不想交出來?”連秦抿著嘴角,問道,“為何?”
“我……需要……”妖物發出低沈悶聲。
連秦轉了轉眼珠,道:“只是礦石而已,你需要用來做什麽?”
妖物擡起粗壯的手臂,朝胸口砸了砸,道:“傷……疼……”
連秦道:“你受了傷,要用黑金療傷?”
妖物扭了扭沒有脖子只有圓圓石塊構成的腦袋,應了一聲表示連秦所言不錯。
連秦不禁一笑,這個石怪倒是有幾分可愛,於是道:“我可以助你療傷,你把黑金還給我,可以嗎?”
“真?”石怪道。
“我是修士,一言既出,必當做到。”
見石怪有所猶豫,連秦又提議道:“沒關系,我給你一晚的時間好好想,等你想清楚了再告訴我。”
連秦回到車隊中,車隊頭子上前來,瞥了幾眼法陣中的妖物,內心戚戚,看向連秦聞道:“連修士,如何了?”
連秦看穿他的憂慮,道:“眼下那只石怪被我禁錮在法陣內,你無需擔心。至於黑金,且再稍等,你們明日啟程前,我必給出交代。”
“好,那好。”車隊頭子聽她這樣說,心中顧慮稍稍減輕。
夜已至深,車馬熟睡,山坳內重新恢覆寂靜一片,偶爾響起蟲鳴鳥叫,還有板車貨物前的空地上篝火燃燒發出細微的聲音。
連秦耐心地坐在篝火前,時不時拿著一根樹枝搗鼓,火苗竄升,飄起點點星火。紅色火光照在她臉上,她擡起眼皮望向法陣,那只石怪呆呆地坐著,看上去似在沈思。
一直臨近黎明的時候,動也不動的石怪終於換了個姿態,隱藏在石縫中的一雙眼睛眨巴兩下,望著連秦,泛起幽光。
連秦手臂撐著腿托腮休息,感知到妖棲陣中有所動靜,緩緩睜開眼,對上石怪的目光。她站起身伸了個懶腰,走到法陣前。
“想好了?”連秦問。
石怪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個頭比連秦高出一個腦袋,微微垂首,道:“好。”
連秦擡起眼皮,道:“這個好的意思,是指你同意我的提議,還是另有想法?”
“我,同意你。”石怪頓了頓,道,“你要先放我。”
連秦勾起唇角,垂眸一笑道:“你倒是機靈,怕我言而無信嗎?”她搖搖頭,直視石怪片刻,收起笑臉,道,“我依你之言。”
說罷連秦伸出手,擡手一揮,石怪朝身旁看去,圍繞周身的法陣靈力逐漸消退,它又低下頭看了看自身,左右晃了晃,果然脫離了禁錮。
石怪咧開嘴傻笑起來,它擡頭看到面前的連秦時,忽然反應過來,連連後退,似是躲避。
連秦站在原地只是看它,石怪退後了幾步,瞥一眼連秦,見她沒動,於是停住,石頭腦袋裏不知在想什麽。
連秦心想或許這只石怪反悔了,不願意交出黑金。但她身為三元修士,即便撤去法陣,也不擔心讓它逃走,便靜靜看它打算如何做。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天際邊已開始泛白,石怪既沒有逃走,也沒有說什麽,反而閉上眼睛,堅硬石頭的外表無法看穿它的想法。連秦陪它耗費了不少時間,不能再等下去。
“石怪,我已放你出來,莫非你還不願意歸還黑金?”連秦加重了些語氣。
石怪身體猛地一抖,在連秦凝眸註視中,忽然間石怪的石頭身體冒出一顆顆黑色泛光的石塊,區別於它本身石頭體表,正是一塊塊黑金從它體內析出。沒過多久,石怪身體上結成了大半的黑金,它抖擻起來,黑金嘩啦啦地掉到地上,堆成一片黑金小山。
待它做完這些,石怪搖搖晃晃站立不穩,像是洩了氣般,連秦立即上前支撐住它。原來方才是她有所誤解,石怪是為了將藏於體內的黑金還回來,而且還因此消耗不少精力。
真正親眼見到黑金之時,連秦才明白為何石怪會盯上這種礦石,還以此療傷。
黑金不僅是賀老大口中所說的珍奇礦石,連秦可以感知到其中竟然蘊含著奇特的力量,她初次遇見這種情況,心中更覺奇怪。
“石怪,你可還好?”連秦問道。
石怪體內失去黑金石力量的維持,內傷使它變得虛弱,只能艱難開口:“身體,難受……”
連秦不知它究竟因何而傷,但她答應幫它治療,便要說到做到。於是將石怪帶到一旁讓它坐下,嘗試用靈力查探它體內情況。
靈力緩緩流過石怪全身,當來到胸口位置時,連秦察覺到異樣,微微蹙起眉。她施展靈力,將充沛的靈力輸入它體內,在異樣之處形成一個靈力小漩渦,用以暫時緩解它的內傷。
“石怪,你體內異狀我暫且只能壓制,還需了解具體傷情原由才能正確治療。”連秦起身對它道,“你若還信任我,可將為何受傷告知於我。”
石怪睜開眼睛,恢覆一些精神,道:“傷是……”它突然一頓,“那裏,危險。不行……”
連秦微微彎起嘴角,道:“我既已答應你,自然該做到。不去一試又怎知行不行?”她看著石怪糾結的小神眼,又道,“是在產出黑金之地?”
“你知道?”石怪吃驚道。
連秦笑了笑,道:“你體內的氣息與黑金有些相似,而你又為了治傷來此偷盜黑金石,我猜想其中定有關聯。”
石怪沈默一陣,擡頭看著連秦,道:“礦洞裏有怪。”
連秦轉了轉眼珠,猜測道:“你的意識是指產出黑金的礦洞中存在異樣?”
石怪點了點頭又搖搖頭,道:“不清楚。”
連秦大概了解,想了想道:“你眼下情況無法隨我同行,置你於此又不安全……我的妖棲陣勉強能夠讓你休息,不如來我陣中,我可帶你而行。”
石怪晃著腦袋,決心再相信眼前這個人類一回。
連秦回到車隊中時,天已亮起,東方升起朝陽,紅艷如火。
車隊頭子站在那堆黑金石前,看見連秦回來,立刻上前道:“連修士!我一睜眼便不見你人,以為你要回黑金後已離去了呢。”
連秦微微一笑,道:“我正要來與賀老大你告辭,黑金都已在此,可有遺漏不足?”
車隊頭子撓頭高興道:“都在了都在了。”他拾起一顆黑金,道,“來,連修士,多虧有你在,我們這一趟才不算白忙活。”
連秦接過黑金看了一眼,道:“不必言謝,不過舉手之勞。對了,我還想向你打聽件事。”
車隊頭子失而覆得,心情大好,道:“修士盡管說,我定如實以告。”
“賀老大可知洛家莊的礦石營生情況如何?莊內既能生產如此獨特的礦石,可有紛爭,或者其他特別的事和傳言?”
“我只知道莊裏約百戶人家,大都倚靠此礦脈而生,其他的……”車隊頭子一頓,道,“莊內最大的一戶人家便姓洛,聽聞早年前便是他們家發掘此礦的,至今也是由洛家為首牽頭采礦,似乎傳了有幾代人呢。這算嗎?”
車隊頭子說完看向連秦,連秦沈眸抿唇,只是微一頷首。
“沒關系,我知道了。”連秦道,“那麽我就此告別,願你們車隊一路順利。”
連秦離開山坳,沿著山道往洛家莊方向迅疾而行,只一上午,便來到一座山頭,遠遠的可以望見屋舍連片,應就是洛家莊所在。
連秦換了一身清爽幹凈的衣服,踏上洛家莊地盤。還未進莊,便看見莊外豎起的高大牌樓,上書“洛家莊”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連秦驚嘆不已,想不到此處竟有這般排場。若不是一路走來感受到周圍偏僻的景象,還以為來到了什麽富裕城鎮。
然而當連秦進入莊中後,看到的卻是另一番模樣。街道鋪著大塊地磚,雖是寬闊,但路上卻不見人影,盡顯荒涼。周圍是排排石屋,很大一部分房屋墻面長出青苔,磚石縫間還冒出一些雜草,顯然多年來沒再進行修葺,已荒廢無人居住。
連秦沿著大路走去,走了一段長路,才聽見街角處有聲音傳來,聲音聽上去稚嫩,是一些孩童湊在一塊玩耍。
連秦走上前去,本想問問這些小孩,忽聽見妖棲陣內傳來石怪的聲音,頓住腳步。她仔細聽過石怪的話,微微頷首,擡眸望向北面山脈,礦洞便在那個方向。
連秦腳下運轉靈力,踏起浮空法陣腳尖輕點,眨眼間消失在原地,往礦洞而去。
街角下方的一位小姑娘擡頭朝樹枝上望去,那裏坐著個十多歲身穿碧色衣衫的小男孩,女孩對他喊道:“洛寧!你下來一塊玩啊。”
洛寧眨著眼睛卻似是失了神般,沒有聽見喊他的聲音,怔怔地望著街道上突然出現的陌生人,又突然一下子騰空而起,簡直像是天人一般,令他震驚又好奇。
樹下的女孩叫了一會,沒得到回應,哼著聲不再理會洛寧,與其他夥伴一塊繼續玩耍。洛寧許久後回過神來,跳下樹,撒腿跑開。惹得其他小孩紛紛訝異到底發生了什麽。
另一邊的連秦很快來到礦洞附近,終於感知到了人氣,看來是因為白日間莊裏的人大部分都在礦洞工作。她仔細感知過周圍,沿著運石軌道一直到礦洞之中,各處都有人在,她不可能憑空深入其中。
但根據石怪所言,它是在礦洞深處受的傷,連秦若想調查,必須要想個方法潛入其中,最好不要引起其他人的註意以免麻煩。
“石怪,你又是如何進到礦洞中的?”連秦問道。
“我直接,穿山進的……”石怪道。
得到的回答讓連秦一楞,她怎麽忘了那可是石怪,自然可以輕松穿行山巖,可她卻不一樣,還是得另想辦法。
日頭逐漸升起,連秦擡頭望了一眼,到了午飯時辰,如果洞中的人會出來吃飯,或許她可以找到時機進入。
連秦稍等了一段時間,果然礦洞外搭起的食棚傳出飯香味,不一會便有人招呼喊道:“吃飯了,大家夥歇息歇息。”
連秦藏在陰影之中抿起唇,雖然食物香氣非常吸引她,但眼下還是正事要緊。眼見礦洞內走出不少人湧向食棚,她停留半晌,這才起身快速移動至礦洞。
連秦躲避著人進入洞中,每走多久,便見洞內分離出不少隧道,一時無法判斷如何行進,停在原地。好在依靠著石怪的指引,她可以繼續順利前行。
礦洞內的景象比連秦預想中更加井井有條,一路走來,雖然岔路很多,但每隔十步距離都有照明油燭,巖壁上還用炭筆標記著一些施工事項。
連秦很快來到洞內盡頭,看到礦車上的礦石,與路途上遇到的那隊車馬所運送的礦石一致,確實來自此處。她在礦石堆中也發現了部分黑金,與礦石相附相生,黑金散發出來的氣息愈發濃厚。
“石怪,已到洞內深處,前方無路可走。”連秦道。
過了一會石怪才出聲回答道:“是在這……沒有嗎?”
連秦想了想,退一步開啟妖棲陣,將石怪放了出來,道:“你感覺如何?可否還能支撐?”
石怪坐到地上,身體微微起伏,它體內連秦輸入的靈力已快要消耗完,顯然無法自在行動。
連秦看看它,視線轉向礦石,眼珠一轉,道:“情況特殊,石怪,此處的黑金你不妨先用著,至於其他過後再說。”
石怪擡起頭看向她,眼睛中透露出不解。
連秦手中運轉靈力,吸下一顆黑金石放到石怪胸口,黑金緩緩融入。突然間洞內微微一震,讓連秦頓時警惕起來。來自地下的震感不是很重,但連秦感知得十分清晰,而且震源位置似乎是在山體之間。
震源並非來自地底,意味著這不是普通的自然地震,那麽很可能是另有原因。
“石怪,看來我們找對地方了。”連秦回身看去。
石怪有了黑金石力量的支撐,已能站起身來,聽見連秦的話,道:“深處。”
連秦托著下頜道:“再深便是山體了,除非打破中間巖壁,否則難以深入,那樣動靜不小。”她看向石怪,“你去過,可知裏面是什麽情形?”
石怪走到連秦身旁,道:“和我很像。”
連秦略感疑惑,上下打量石怪,靈光一閃,道:“是了,這裏既是礦洞,除了礦石別無其他,還能是什麽其他怪異之物。只是……”
石怪點點頭,突然礦洞隧道內傳來回響,連秦聽見腳步聲,想是有人進來。她召出妖棲陣,對石怪道:“有人過來了,你暫且先躲一躲。”
收起法陣,連秦看了看四周,並無其他可容她藏身的地方,她轉了轉眼珠,在角落設下一個小結界,只要來人不靠近則不會被發覺。
不一會,隧道間走來一人,連秦看去,來者身穿墨色衣衫,服飾一看便與來時見過的其他人不同,身份定不一般。
只見那人站定在幾步外的巖壁前,伸手一點一點觸摸巖壁,直到慢慢走近,來到堆積的礦石前。只差一步之遙,便可能撞上結界。
連秦微微蹙眉,正擔心要被發現之時,地面突然震動,那人沒有留神腳步虛滑,差些跌倒。然而震動並未完全停下,連續震了兩三次,連秦眼看著那人沒站穩摔了一跤,身旁的礦石搖搖晃晃往下傾倒。
連秦嘆息一聲,不得已跨步上前,抓住那人的肩膀,三兩步朝前躍去,躲開倒塌的礦石。
那人心下一驚,以為會被礦石砸到時忽然身體一輕,再次站穩後擡頭便看見身旁竟莫名其妙冒出一個人,令他吃驚不已。
“你……你是誰?”在看清連秦的模樣後,他確認莊中沒有這號人,驚呼道。
連秦拍拍手朝他看去,眼前的人看著不過三十多歲,長得倒是有幾分英俊,不過在驚慌下削減了些許氣質。
“我是過路的修士,察覺到此間有異怪氣息,便來看看。”連秦低咳一聲,裝出正經道,“不巧撞上山體震動,又見你險些遇難,於是現身救你。”
“修士?”那人有點不敢置信,道,“怎會有修士來此……”
連秦拍拍他的肩,道:“有何不可?你不相信我?”
“我……”他猶豫道,“我如何能相信陌生人所言。你又是如何進來這裏,是何目的?”
連秦嘆氣道:“我要如何證明你才願意相信?是這樣……”說著,連秦忽然運轉靈力,攜帶上他一路疾馳,轉眼間來到礦洞口。
兩人突然出現在眾人之前,令洞外其他人均是嚇了一跳。
“如何?”連秦看向身旁喘息的男子,“可相信我了?”
男子緩過氣來,點點頭,道:“修士,你這身法實在令人驚嘆。”
連秦勾唇一笑,道:“這算什麽,還有更厲害的。你想不想試試?”
男子連連擺手,道:“不了不了。”隨後他整理過衣衫,正色神態,道,“在下洛天行,乃洛家莊莊主,方才多虧修士搭手相助。”
連秦聽他自報家門,微微一訝,沒想到眼前這個看上去體弱的人竟會是洛家莊莊主。她腦海中快速思索,這可真是得來不費功夫,有莊主在,她行事便宜許多。
“原來是莊主,久仰久仰!我叫連秦。”連秦眼底劃過一絲狡黠,道,“能有緣見到洛莊主實在是太好了,我路經此地,正愁沒個地方落腳。”
洛天行立即反應過來,道:“連修士不必客氣,不如來我家中暫住。”他頓了頓,瞥一眼周圍,壓低聲音道,“修士方才說礦洞內有異怪,可是知道什麽?”
連秦長哦了一聲,也輕聲回道:“這事啊,我還想請教莊主呢……”
她還未說完,一旁有人靠近,喊了一聲“莊主”,招手示意洛天行過去。
洛天行離開片刻後才回來,不好意思道:“讓連修士等候了,是我家孩子不知怎的跑來這裏,我讓人送他回去。連修士,你說要請教我?”
連秦看了看四周,這裏人多並不是個好說話的地方,她道:“事關礦洞,恐影響你們活計。既然莊主肯讓我暫住一晚,不如晚些時候不受打擾時我再詳說。”
洛天行內心雖有疑惑,不過他另有憂慮,頷首應道:“好,不如請修士先回洛家。我此處還有些事辦完便回,先讓他人帶你回莊。”
“不用。”連秦道,“我自行過去即可。”
洛天行想起他被連秦帶出礦洞時的經歷,哈哈一笑道:“是了,修士你的速度常人跟不上。我寫張條子予你,我家夫人見了便會知曉。”
連秦看他一眼,雖然他表面上有點弱不禁風的模樣,不過做事倒是有條有理,再一想,能管理這樣大的一座礦山,確實也需要能力。
連秦收下字條,轉身踏空而去,毫不掩飾的舉動驚得礦外許多人感嘆不斷,洛天行亦是仰視張望,感慨良多,長久壓在心上的一塊大石似乎有了著落。
過去了這麽多年,礦山再次頻繁震動,如此關鍵時機竟讓他遇上一位高人修士,或許真是天無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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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秦從屋裏走出,迎著山風密林扭動脖子,活絡筋骨,通身舒暢。前不久她剛剛突破三元,總算沒有辜負在深山中多年的潛心修煉。
清修中她收到楚音的來信,看到信件上的消息,連秦不由莞爾一笑。她回想起上一次歸家的時候,楚音與她的兄長連彥終成眷屬,結發成親,算來竟已過去三年。
歲月如梭,連秦長年隱居倒無時間流逝的知覺,信中楚音卻總是記掛著她,時常遞來消息。因上回妖窟現世後發生的事,連秦獨自一人在外失去聯絡,令家中擔心,所以如今她被楚音要求一定要及時回信,好讓她們安心。
連秦答應了楚音,這才一人在外尋了處清靜悠然之所獨自隱居。距離前一次回信已是近兩月,無怪乎楚音又傳來新信。
連秦提筆寫下回信送出,收拾過行裝,正好趁著終於突破修煉的最後大關能暫作休整之時,回清山縣一趟,見見故人,也了解下現今外界的情況。
連秦跋山涉水,並不往大路而行,輾轉間來到一個山坳,見天色漸晚,打算就地休息,忽聽見有馬車聲傳來。
連秦支起腿坐在大石上假寐,沒一會車馬隊伍沿著山道緩緩駛來,隊伍中間是運貨的板車,由三兩人共同推著前行,原是跑貨的車隊。
為首的車隊頭子帶著隊伍趕了一天路,按照往常慣例打算就地休息一夜,才下了馬車,忽然看見不遠處似乎有個人影,嚇了一跳。
在如今世道上,深山野林之中冒出個人來,難免會被認為是山中妖怪。
車隊頭子並非第一次在這條道上跑貨,做這一行當的早已把命交給上天,他膽子也大,立即招呼上人手,拿起刀棍圍攏上去。
連秦睜開眼,扭頭看著來人,道:“我只是過路人,諸位不必如此大動幹戈。”
車隊頭子接過後方點燃的火把,火光照亮山坳,襯著火光仔細瞧去,對方果真人模人樣。但他沒那麽容易輕信,他可聽聞過有些妖怪會變化人形,更何況天已暗下來,怎有人膽敢獨自在外。
“誰知你所言真假!”車隊頭子喝道,“趁我們沒動手前速速離去!”
連秦換了個姿勢,側目看去,道:“我非是妖物,否則你可沒命在我面前撒野。我只打算在此暫歇一夜,你們這般不分青紅皂白的做法可不厚道。”
車隊頭子轉轉眼珠,心想對方若真是妖怪,確實不會這般客氣還和他們交談。不過為了安全起見,他想了想還是道:“我們車隊也打算在這休息一晚,姑娘想留在此地我們不好趕人,但若遇上麻煩,怪不得我沒事前提醒。”
連秦挑了挑眉,聽他的意思顯然是不歡迎她留下,她搖了搖頭,道:“這番忠告我還給你們。”說罷,連秦不再理會他們,自顧自躺下仰望夜空。
那車隊頭子嘖了一聲無法,招招手傳話下去讓各隊就地屯紮,另派人手看守貨物,一切照老規矩辦事。他看了一眼連秦,轉身對手下低聲囑咐一句,便處理其他事去了。
連秦悠閑地數起星星,仿佛沒有瞧見周圍那些人投來的打量目光,他們低聲議論夠了,逐漸散去各做各事。
這些年來連秦獨自在神洲大陸上游歷過幾次,類似的情況遇上不少,並不計較也不放在心上,隨心而為。
夜裏,忽然風起,連秦感知到異樣氣息,從石上起身,眺望四周。
火把的光亮在風中搖曳,火苗竄升,沒一會,停放貨物板車四周的火把突然全部熄滅。
車隊中夜間輪班看守的人趕忙連聲大喊道:“出事了!出事了!”山坳中瞬間吵鬧起來。
車隊頭子立即跳下馬車,迅速來到貨物前,招呼人重新點亮火把,火光亮起,他連忙扯開篷布,只見板車上的竹筐傾倒,其中裝著的礦石散落一車。
他扒開礦石仔細瞧了瞧,而後皺緊了眉頭狠狠地一掌拍在板車上。他想起什麽,叫來手下,問道:“那人呢?”
手下指了指不遠處的大石,道:“老大,還在那頭呢。”話到一半,他突然一頓,揉揉眼再望去,哪有連秦的身影,不禁害怕著支吾起來,“人……人不見了……”
車隊頭子怒不可遏,一掌推開手下,厲聲道:“還不趕緊找到!一定是她……”
“是在說我嗎?”
空中傳來一道清亮的聲音,車隊頭子一驚,朝周圍看去,卻不見人影,吼道:“你到底是人是妖!想做什麽?”
連秦搖頭嘆氣,悄無聲息從暗中走出來,火光照在她身上忽閃忽閃,襯得她仿若遺世獨立,不太真切。
車隊頭子看見連秦一步一步靠近,竟然感到一絲懼意,仿佛有種莫名的威壓。但他強撐著擡起下頜,道:“你、你別過來,若再靠近,我們便動手了!”
連秦感到好笑,他們似乎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真是枉費她還活動了筋骨。
連秦停下腳步,目光挪向車隊頭子身後,沒想到那一車車貨物原來是礦石,並非什麽稀罕之物,然而更引起她的好奇心。
她聳了聳肩,道:“你們這貨物從何而來,運往何處?”若只是普通貨物,他們絕不會是這種反應,而且……甚至招來妖物覬覦。
車隊頭子眉頭皺起,道:“與你何幹!”
“你們的貨物是與我無關,可妖物在那裏可就與我相幹了。”連秦指著他背後道。
車隊頭子面露驚恐,顫巍巍扭過頭去,眼睛掃過,身後只有板車礦石,哪有什麽妖物,他松了口氣,轉頭看向連秦,壓抑的怒火又蹭的燃起。
“你!”
連秦戲弄一下便也玩夠了不再開玩笑,道:“不好意思,我一時弄錯了,在這頭才是。”連秦轉過身,擡手一揮,只見空地上忽然閃爍青光,形成一個圓形法陣。
法陣之中,隱約出現一道模糊影子,那道影子看到連秦,朝前撞來,但卻被法陣禁錮住,又倒了回去。
她身後的車隊頭子及其他人見狀已是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張著嘴卻說不出什麽。
連秦拍拍手側身望去,道:“我替你們將妖物降住了,不必謝。”
“妖!是妖怪……”車隊頭子呆滯道,“你……你是修士……”
連秦笑了笑,走近幾步,道:“這回可以告訴我,那礦石有何奇特之處嗎?”
車隊頭子好一會收回神來,連聲應道:“誒!那是當然!修士您怎麽稱呼,我老賀肉眼不識神仙,真該好好洗洗!”他轉過身立即吩咐手下,“你楞著做什麽,快去搭個桌椅,讓修士坐下。”
手下應聲離去,連秦知道亮出身份後會是這樣,道:“賀老大不必客氣,我隱瞞身份為的就是便宜行事。我姓連,單字一個秦。”
車隊頭子沒想到眼前之人身為修士卻不拘小節,先前是看走了眼,還誤會了她,連忙道:“連修士,你我誤會解除便好。請隨我來,這些礦石乃是……”
聽過他的解釋連秦點點頭,原來他們運送的礦石來源於山那頭一處叫做洛家莊的地方,那莊中以販賣礦石為營生。許是地理位置原因,此處的礦石不同於他處,其中精金含量高,特質凸出,因而洛家莊雖地處偏僻,他們也願意轉運賣貨,從中賺一些辛苦錢。
“可還有其他奇處?”連秦又問,能引來妖物這事可不會如此簡單。
車隊頭子猶豫道:“是……黑金。”
“黑金?”連秦沒聽說過這種礦石,疑惑道。
車隊頭子嘆了聲氣,道:“這礦石之中,有些會長出凝結的晶石,我們都叫做黑金。黑金通體黑色,卻會透光,在陽光下還閃著金光。城裏一些大戶人家就喜歡這種特別的石頭,所以……”他說到後面低下聲去。
連秦大約明白了,他們這批礦石中其實更珍貴的是那些稀奇黑金,而那妖物盜走的便是這黑金,因此車隊頭子才異常生氣。
“賀老大別急,我既然困住了妖物,自然會將丟失的黑金要回來。”連秦道,“不過我想要一塊黑金。”
車隊頭子擡眉看她,道:“真的嗎?修士想要一塊黑金算什麽,我們車隊這一行若沒遇上修士,恐怕血本無歸,有修士此言,你要什麽都行。”
連秦走去法陣前,法陣內的妖物仍在掙紮,使勁撞擊法陣禁錮。
“此乃妖棲陣,用於收治妖類,你是無法逃脫的。”連秦道。
陣內的妖物緩緩停下動作,一眼看似人型,仔細瞧去竟是由石塊堆疊而成,極其怪異,灰暗不清的健碩體格若非被困於陣內,在場其他人看了定會心有餘悸。
連秦早一些時候發現妖物氣息時便提高了警惕,等妖物自行闖入,這才立即出手,將其收入妖棲陣中,倒是沒花費太多功夫。
眼前的妖物實力並不特別高強,連秦刻意觀察過它的行動,是直奔黑金而來,並未傷及車隊中人,仍有可改餘地。
“我不想傷你,但你必須交出不屬於你的東西。”連秦道,“看在你並未害人的份上,我亦可放了你。我的實力想必你感受得到,想從我手中逃跑是不可能的。”
妖物停下嘶吼,烏黑發亮的一雙小眼睛盯著連秦,聽了她的話,又嚎叫一聲。
“你不想交出來?”連秦抿著嘴角,問道,“為何?”
“我……需要……”妖物發出低沈悶聲。
連秦轉了轉眼珠,道:“只是礦石而已,你需要用來做什麽?”
妖物擡起粗壯的手臂,朝胸口砸了砸,道:“傷……疼……”
連秦道:“你受了傷,要用黑金療傷?”
妖物扭了扭沒有脖子只有圓圓石塊構成的腦袋,應了一聲表示連秦所言不錯。
連秦不禁一笑,這個石怪倒是有幾分可愛,於是道:“我可以助你療傷,你把黑金還給我,可以嗎?”
“真?”石怪道。
“我是修士,一言既出,必當做到。”
見石怪有所猶豫,連秦又提議道:“沒關系,我給你一晚的時間好好想,等你想清楚了再告訴我。”
連秦回到車隊中,車隊頭子上前來,瞥了幾眼法陣中的妖物,內心戚戚,看向連秦聞道:“連修士,如何了?”
連秦看穿他的憂慮,道:“眼下那只石怪被我禁錮在法陣內,你無需擔心。至於黑金,且再稍等,你們明日啟程前,我必給出交代。”
“好,那好。”車隊頭子聽她這樣說,心中顧慮稍稍減輕。
夜已至深,車馬熟睡,山坳內重新恢覆寂靜一片,偶爾響起蟲鳴鳥叫,還有板車貨物前的空地上篝火燃燒發出細微的聲音。
連秦耐心地坐在篝火前,時不時拿著一根樹枝搗鼓,火苗竄升,飄起點點星火。紅色火光照在她臉上,她擡起眼皮望向法陣,那只石怪呆呆地坐著,看上去似在沈思。
一直臨近黎明的時候,動也不動的石怪終於換了個姿態,隱藏在石縫中的一雙眼睛眨巴兩下,望著連秦,泛起幽光。
連秦手臂撐著腿托腮休息,感知到妖棲陣中有所動靜,緩緩睜開眼,對上石怪的目光。她站起身伸了個懶腰,走到法陣前。
“想好了?”連秦問。
石怪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個頭比連秦高出一個腦袋,微微垂首,道:“好。”
連秦擡起眼皮,道:“這個好的意思,是指你同意我的提議,還是另有想法?”
“我,同意你。”石怪頓了頓,道,“你要先放我。”
連秦勾起唇角,垂眸一笑道:“你倒是機靈,怕我言而無信嗎?”她搖搖頭,直視石怪片刻,收起笑臉,道,“我依你之言。”
說罷連秦伸出手,擡手一揮,石怪朝身旁看去,圍繞周身的法陣靈力逐漸消退,它又低下頭看了看自身,左右晃了晃,果然脫離了禁錮。
石怪咧開嘴傻笑起來,它擡頭看到面前的連秦時,忽然反應過來,連連後退,似是躲避。
連秦站在原地只是看它,石怪退後了幾步,瞥一眼連秦,見她沒動,於是停住,石頭腦袋裏不知在想什麽。
連秦心想或許這只石怪反悔了,不願意交出黑金。但她身為三元修士,即便撤去法陣,也不擔心讓它逃走,便靜靜看它打算如何做。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天際邊已開始泛白,石怪既沒有逃走,也沒有說什麽,反而閉上眼睛,堅硬石頭的外表無法看穿它的想法。連秦陪它耗費了不少時間,不能再等下去。
“石怪,我已放你出來,莫非你還不願意歸還黑金?”連秦加重了些語氣。
石怪身體猛地一抖,在連秦凝眸註視中,忽然間石怪的石頭身體冒出一顆顆黑色泛光的石塊,區別於它本身石頭體表,正是一塊塊黑金從它體內析出。沒過多久,石怪身體上結成了大半的黑金,它抖擻起來,黑金嘩啦啦地掉到地上,堆成一片黑金小山。
待它做完這些,石怪搖搖晃晃站立不穩,像是洩了氣般,連秦立即上前支撐住它。原來方才是她有所誤解,石怪是為了將藏於體內的黑金還回來,而且還因此消耗不少精力。
真正親眼見到黑金之時,連秦才明白為何石怪會盯上這種礦石,還以此療傷。
黑金不僅是賀老大口中所說的珍奇礦石,連秦可以感知到其中竟然蘊含著奇特的力量,她初次遇見這種情況,心中更覺奇怪。
“石怪,你可還好?”連秦問道。
石怪體內失去黑金石力量的維持,內傷使它變得虛弱,只能艱難開口:“身體,難受……”
連秦不知它究竟因何而傷,但她答應幫它治療,便要說到做到。於是將石怪帶到一旁讓它坐下,嘗試用靈力查探它體內情況。
靈力緩緩流過石怪全身,當來到胸口位置時,連秦察覺到異樣,微微蹙起眉。她施展靈力,將充沛的靈力輸入它體內,在異樣之處形成一個靈力小漩渦,用以暫時緩解它的內傷。
“石怪,你體內異狀我暫且只能壓制,還需了解具體傷情原由才能正確治療。”連秦起身對它道,“你若還信任我,可將為何受傷告知於我。”
石怪睜開眼睛,恢覆一些精神,道:“傷是……”它突然一頓,“那裏,危險。不行……”
連秦微微彎起嘴角,道:“我既已答應你,自然該做到。不去一試又怎知行不行?”她看著石怪糾結的小神眼,又道,“是在產出黑金之地?”
“你知道?”石怪吃驚道。
連秦笑了笑,道:“你體內的氣息與黑金有些相似,而你又為了治傷來此偷盜黑金石,我猜想其中定有關聯。”
石怪沈默一陣,擡頭看著連秦,道:“礦洞裏有怪。”
連秦轉了轉眼珠,猜測道:“你的意識是指產出黑金的礦洞中存在異樣?”
石怪點了點頭又搖搖頭,道:“不清楚。”
連秦大概了解,想了想道:“你眼下情況無法隨我同行,置你於此又不安全……我的妖棲陣勉強能夠讓你休息,不如來我陣中,我可帶你而行。”
石怪晃著腦袋,決心再相信眼前這個人類一回。
連秦回到車隊中時,天已亮起,東方升起朝陽,紅艷如火。
車隊頭子站在那堆黑金石前,看見連秦回來,立刻上前道:“連修士!我一睜眼便不見你人,以為你要回黑金後已離去了呢。”
連秦微微一笑,道:“我正要來與賀老大你告辭,黑金都已在此,可有遺漏不足?”
車隊頭子撓頭高興道:“都在了都在了。”他拾起一顆黑金,道,“來,連修士,多虧有你在,我們這一趟才不算白忙活。”
連秦接過黑金看了一眼,道:“不必言謝,不過舉手之勞。對了,我還想向你打聽件事。”
車隊頭子失而覆得,心情大好,道:“修士盡管說,我定如實以告。”
“賀老大可知洛家莊的礦石營生情況如何?莊內既能生產如此獨特的礦石,可有紛爭,或者其他特別的事和傳言?”
“我只知道莊裏約百戶人家,大都倚靠此礦脈而生,其他的……”車隊頭子一頓,道,“莊內最大的一戶人家便姓洛,聽聞早年前便是他們家發掘此礦的,至今也是由洛家為首牽頭采礦,似乎傳了有幾代人呢。這算嗎?”
車隊頭子說完看向連秦,連秦沈眸抿唇,只是微一頷首。
“沒關系,我知道了。”連秦道,“那麽我就此告別,願你們車隊一路順利。”
連秦離開山坳,沿著山道往洛家莊方向迅疾而行,只一上午,便來到一座山頭,遠遠的可以望見屋舍連片,應就是洛家莊所在。
連秦換了一身清爽幹凈的衣服,踏上洛家莊地盤。還未進莊,便看見莊外豎起的高大牌樓,上書“洛家莊”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連秦驚嘆不已,想不到此處竟有這般排場。若不是一路走來感受到周圍偏僻的景象,還以為來到了什麽富裕城鎮。
然而當連秦進入莊中後,看到的卻是另一番模樣。街道鋪著大塊地磚,雖是寬闊,但路上卻不見人影,盡顯荒涼。周圍是排排石屋,很大一部分房屋墻面長出青苔,磚石縫間還冒出一些雜草,顯然多年來沒再進行修葺,已荒廢無人居住。
連秦沿著大路走去,走了一段長路,才聽見街角處有聲音傳來,聲音聽上去稚嫩,是一些孩童湊在一塊玩耍。
連秦走上前去,本想問問這些小孩,忽聽見妖棲陣內傳來石怪的聲音,頓住腳步。她仔細聽過石怪的話,微微頷首,擡眸望向北面山脈,礦洞便在那個方向。
連秦腳下運轉靈力,踏起浮空法陣腳尖輕點,眨眼間消失在原地,往礦洞而去。
街角下方的一位小姑娘擡頭朝樹枝上望去,那裏坐著個十多歲身穿碧色衣衫的小男孩,女孩對他喊道:“洛寧!你下來一塊玩啊。”
洛寧眨著眼睛卻似是失了神般,沒有聽見喊他的聲音,怔怔地望著街道上突然出現的陌生人,又突然一下子騰空而起,簡直像是天人一般,令他震驚又好奇。
樹下的女孩叫了一會,沒得到回應,哼著聲不再理會洛寧,與其他夥伴一塊繼續玩耍。洛寧許久後回過神來,跳下樹,撒腿跑開。惹得其他小孩紛紛訝異到底發生了什麽。
另一邊的連秦很快來到礦洞附近,終於感知到了人氣,看來是因為白日間莊裏的人大部分都在礦洞工作。她仔細感知過周圍,沿著運石軌道一直到礦洞之中,各處都有人在,她不可能憑空深入其中。
但根據石怪所言,它是在礦洞深處受的傷,連秦若想調查,必須要想個方法潛入其中,最好不要引起其他人的註意以免麻煩。
“石怪,你又是如何進到礦洞中的?”連秦問道。
“我直接,穿山進的……”石怪道。
得到的回答讓連秦一楞,她怎麽忘了那可是石怪,自然可以輕松穿行山巖,可她卻不一樣,還是得另想辦法。
日頭逐漸升起,連秦擡頭望了一眼,到了午飯時辰,如果洞中的人會出來吃飯,或許她可以找到時機進入。
連秦稍等了一段時間,果然礦洞外搭起的食棚傳出飯香味,不一會便有人招呼喊道:“吃飯了,大家夥歇息歇息。”
連秦藏在陰影之中抿起唇,雖然食物香氣非常吸引她,但眼下還是正事要緊。眼見礦洞內走出不少人湧向食棚,她停留半晌,這才起身快速移動至礦洞。
連秦躲避著人進入洞中,每走多久,便見洞內分離出不少隧道,一時無法判斷如何行進,停在原地。好在依靠著石怪的指引,她可以繼續順利前行。
礦洞內的景象比連秦預想中更加井井有條,一路走來,雖然岔路很多,但每隔十步距離都有照明油燭,巖壁上還用炭筆標記著一些施工事項。
連秦很快來到洞內盡頭,看到礦車上的礦石,與路途上遇到的那隊車馬所運送的礦石一致,確實來自此處。她在礦石堆中也發現了部分黑金,與礦石相附相生,黑金散發出來的氣息愈發濃厚。
“石怪,已到洞內深處,前方無路可走。”連秦道。
過了一會石怪才出聲回答道:“是在這……沒有嗎?”
連秦想了想,退一步開啟妖棲陣,將石怪放了出來,道:“你感覺如何?可否還能支撐?”
石怪坐到地上,身體微微起伏,它體內連秦輸入的靈力已快要消耗完,顯然無法自在行動。
連秦看看它,視線轉向礦石,眼珠一轉,道:“情況特殊,石怪,此處的黑金你不妨先用著,至於其他過後再說。”
石怪擡起頭看向她,眼睛中透露出不解。
連秦手中運轉靈力,吸下一顆黑金石放到石怪胸口,黑金緩緩融入。突然間洞內微微一震,讓連秦頓時警惕起來。來自地下的震感不是很重,但連秦感知得十分清晰,而且震源位置似乎是在山體之間。
震源並非來自地底,意味著這不是普通的自然地震,那麽很可能是另有原因。
“石怪,看來我們找對地方了。”連秦回身看去。
石怪有了黑金石力量的支撐,已能站起身來,聽見連秦的話,道:“深處。”
連秦托著下頜道:“再深便是山體了,除非打破中間巖壁,否則難以深入,那樣動靜不小。”她看向石怪,“你去過,可知裏面是什麽情形?”
石怪走到連秦身旁,道:“和我很像。”
連秦略感疑惑,上下打量石怪,靈光一閃,道:“是了,這裏既是礦洞,除了礦石別無其他,還能是什麽其他怪異之物。只是……”
石怪點點頭,突然礦洞隧道內傳來回響,連秦聽見腳步聲,想是有人進來。她召出妖棲陣,對石怪道:“有人過來了,你暫且先躲一躲。”
收起法陣,連秦看了看四周,並無其他可容她藏身的地方,她轉了轉眼珠,在角落設下一個小結界,只要來人不靠近則不會被發覺。
不一會,隧道間走來一人,連秦看去,來者身穿墨色衣衫,服飾一看便與來時見過的其他人不同,身份定不一般。
只見那人站定在幾步外的巖壁前,伸手一點一點觸摸巖壁,直到慢慢走近,來到堆積的礦石前。只差一步之遙,便可能撞上結界。
連秦微微蹙眉,正擔心要被發現之時,地面突然震動,那人沒有留神腳步虛滑,差些跌倒。然而震動並未完全停下,連續震了兩三次,連秦眼看著那人沒站穩摔了一跤,身旁的礦石搖搖晃晃往下傾倒。
連秦嘆息一聲,不得已跨步上前,抓住那人的肩膀,三兩步朝前躍去,躲開倒塌的礦石。
那人心下一驚,以為會被礦石砸到時忽然身體一輕,再次站穩後擡頭便看見身旁竟莫名其妙冒出一個人,令他吃驚不已。
“你……你是誰?”在看清連秦的模樣後,他確認莊中沒有這號人,驚呼道。
連秦拍拍手朝他看去,眼前的人看著不過三十多歲,長得倒是有幾分英俊,不過在驚慌下削減了些許氣質。
“我是過路的修士,察覺到此間有異怪氣息,便來看看。”連秦低咳一聲,裝出正經道,“不巧撞上山體震動,又見你險些遇難,於是現身救你。”
“修士?”那人有點不敢置信,道,“怎會有修士來此……”
連秦拍拍他的肩,道:“有何不可?你不相信我?”
“我……”他猶豫道,“我如何能相信陌生人所言。你又是如何進來這裏,是何目的?”
連秦嘆氣道:“我要如何證明你才願意相信?是這樣……”說著,連秦忽然運轉靈力,攜帶上他一路疾馳,轉眼間來到礦洞口。
兩人突然出現在眾人之前,令洞外其他人均是嚇了一跳。
“如何?”連秦看向身旁喘息的男子,“可相信我了?”
男子緩過氣來,點點頭,道:“修士,你這身法實在令人驚嘆。”
連秦勾唇一笑,道:“這算什麽,還有更厲害的。你想不想試試?”
男子連連擺手,道:“不了不了。”隨後他整理過衣衫,正色神態,道,“在下洛天行,乃洛家莊莊主,方才多虧修士搭手相助。”
連秦聽他自報家門,微微一訝,沒想到眼前這個看上去體弱的人竟會是洛家莊莊主。她腦海中快速思索,這可真是得來不費功夫,有莊主在,她行事便宜許多。
“原來是莊主,久仰久仰!我叫連秦。”連秦眼底劃過一絲狡黠,道,“能有緣見到洛莊主實在是太好了,我路經此地,正愁沒個地方落腳。”
洛天行立即反應過來,道:“連修士不必客氣,不如來我家中暫住。”他頓了頓,瞥一眼周圍,壓低聲音道,“修士方才說礦洞內有異怪,可是知道什麽?”
連秦長哦了一聲,也輕聲回道:“這事啊,我還想請教莊主呢……”
她還未說完,一旁有人靠近,喊了一聲“莊主”,招手示意洛天行過去。
洛天行離開片刻後才回來,不好意思道:“讓連修士等候了,是我家孩子不知怎的跑來這裏,我讓人送他回去。連修士,你說要請教我?”
連秦看了看四周,這裏人多並不是個好說話的地方,她道:“事關礦洞,恐影響你們活計。既然莊主肯讓我暫住一晚,不如晚些時候不受打擾時我再詳說。”
洛天行內心雖有疑惑,不過他另有憂慮,頷首應道:“好,不如請修士先回洛家。我此處還有些事辦完便回,先讓他人帶你回莊。”
“不用。”連秦道,“我自行過去即可。”
洛天行想起他被連秦帶出礦洞時的經歷,哈哈一笑道:“是了,修士你的速度常人跟不上。我寫張條子予你,我家夫人見了便會知曉。”
連秦看他一眼,雖然他表面上有點弱不禁風的模樣,不過做事倒是有條有理,再一想,能管理這樣大的一座礦山,確實也需要能力。
連秦收下字條,轉身踏空而去,毫不掩飾的舉動驚得礦外許多人感嘆不斷,洛天行亦是仰視張望,感慨良多,長久壓在心上的一塊大石似乎有了著落。
過去了這麽多年,礦山再次頻繁震動,如此關鍵時機竟讓他遇上一位高人修士,或許真是天無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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