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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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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束白出了酒店大門,迎著透骨的寒風跑了起來。

腿上的傷還在疼,但他沒管。

段志剛的話混著呼嘯的北風在他耳邊回響,距離他十八歲生日已經沒剩下幾天,如果……如果對方要來硬的,他不知道自己會怎麽應對。

要是沒有餘靜嵐,他大可以一走了之,或者直接拼一個魚死網破,可是他不能丟下餘靜嵐不管。

周建安死都死了,為什麽不能死幹凈一點,還要給他留下這麽大的麻煩。

如果沒有那筆賭債,他面對段志剛的時候會更有底氣一點,不至於從一開始就在退讓。

那樣的話,或許就不會被段志剛糾纏這麽多年。

餘束白久違地感到了無助和茫然,好像自己從未真正長大。

打敗周建安的那一天,他曾經以為他可以擋在餘靜嵐面前解決這一切,可是現在,他又開始自我懷疑起來。

徐濤他們總說,讓他再堅持一下,熬過高考,考一個好大學,生活會慢慢變得好起來。

他也有過這種期待,但段志剛今天晚上的那番話,讓他沒辦法再抱著這種僥幸心理自欺欺人。

段志剛不是趙強那種普通的街頭混混,也不是傅聞笙那種養尊處優的公子哥,他是個有錢有勢、心智成熟的成年人,而且是從陽光照不到的地方一步步爬上來的,夠狠,也有足夠的手腕。

當初周建安那個酒鬼就是在他的賭場裏輸光了家產,還欠了一屁股賭債。

要不是近年來治安抓得緊,段志剛明面上收斂了不少,恐怕……

跟這樣一個人對上,餘束白覺得自己幾乎毫無勝算。

這不是打架能解決的,也沒有任何人能幫他一把,他甚至連逃避都不行。

餘靜嵐這次做手術,他沒有跟段志剛提過,但對方還是對此一清二楚。

他一直在盯著他。

漆黑的夜幕籠罩著這座城市,黑暗貪婪地吞噬著天地間的一切。

像是迫切地想要遠離身後如影隨形的黑暗,餘束白不自覺越跑越快。

冷風從口鼻灌進來,鼻腔被刺激得生疼,喉嚨也湧上一股腥甜的鐵銹味。

他沒有再想下去,一口氣跑回家,凍得整張臉都幾乎沒了知覺。

醫生說過糖尿病患者需要規律飲食,最好是每天定時吃飯。

餘靜嵐又剛做完闌尾炎手術,不能長時間餓肚子。

今天已經耽誤很久了,餘束白連臉上的傷都沒時間處理,匆忙做好飯又馬不停蹄地趕去醫院。

跑得太急,進門的時候他還在大口喘氣。

餘靜嵐看到他的樣子,一下子緊張起來:“怎麽受傷了?”

餘束白這才想起來他忘記把臉上的血處理一下了,若無其事地說:“路滑,騎車摔了,就破了點皮,一會兒吃完飯我去藥店買點藥水擦一擦就行。”

這個借口聽起來還算合理,餘靜嵐不知道信了沒有,神色擔憂又急切:“都跟你說了不用著急,下次一定要小心一點,沒傷著骨頭吧?頭暈不暈?”

“沒有,頭也不暈。”餘束白把保溫桶放到病床跟前的小桌子上,一邊擺飯一邊安撫餘靜嵐:“真的就是破了點皮,過幾天就好了,媽你不用擔心,吃飯吧。”

餘靜嵐接過他遞來的碗筷,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他的傷口,小心翼翼地問:“還疼嗎?”

餘束白垂下眼,避開了她的目光,“不疼。”

餘靜嵐嘆了口氣,沒有再追問什麽,但是晚飯明顯比平時少吃了一小半。

她常年生病,本來身體狀態和精神狀態就不是太好,每次看到餘束白受傷,都會吃不下去飯。

但是為了不讓餘束白再為她擔心,她只能強迫自己多少吃一些。

餘束白收拾好碗筷,拿去衛生間洗了,然後把保溫桶裏剩下的飯菜放到她床頭,叮囑她道:“過會兒要是餓了就再吃點,東西放桌上我回來再收拾就行。我一會兒還有事,要出去一趟。”

餘靜嵐沖他點點頭,然後又提醒他:“記得擦藥,傷口這幾天別見水。”

餘束白:“嗯,我知道。”

餘靜嵐:“辦完事早點回家睡覺,醫院這邊就不用過來了,明天還有考試不是嗎?”

餘束白應了下來,簡單處理完傷口,又趕去酒吧打工,忙得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病房裏的餘靜嵐看著桌上的保溫桶出了會兒神,忽然伸手捂著心口輕喘,額頭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隔壁床的病友見她看起來有些不對,關心地問:“沒事兒吧大妹子?”

餘靜嵐搖搖頭,“沒事,老毛病了。”

——

傅聞笙甩上門之後,正一個人在房間裏生著悶氣,忽然聽到一陣敲門聲。

他下意識以為是餘束白又回來了,連忙跑去開門,看到門口的許嘉遠,他的臉色瞬間臭了起來:“有事?”

許嘉遠對於他時不時心情不好的情況已經司空見慣,進去之後順手帶上了門,然後才問:“你今天去哪了?怎麽沒給我回個電話?沒去打架吧?”

傅聞笙這會兒異常的煩躁,臉上卻還帶著笑,只是笑容有些扭曲,“我去哪需要給你打報告?”

許嘉遠打量他片刻,見他看起來不像是跟人動過手的樣子,便沒再追問,只是說:“明天早上我會過來叫你,考試不要再遲到了,不然傅先生看到成績單,肯定會斷了你生活費。”

這種話擱平時傅聞笙就不愛聽,再加上今天晚上要給餘束白轉賬沒轉過去,害他在餘束白面前丟了面子,這會兒聽許嘉遠提到傅柏樺,他的情緒瞬間被點燃了。

他知道在別人面前亂發脾氣很跌份兒,可是憋一肚子火沒地兒撒實在太難受,以至於看什麽東西都不順眼。

許嘉遠說完那番話,就看到傅聞笙焦躁地在房間裏轉了一會兒,忽然一腳踹翻了旁邊的茶幾,嘩啦一聲,杯子碎了一地。

傅聞笙控制情緒失敗,幹脆破罐子破摔起來:“合著我自己的錢自己不能用,非得跟條狗一樣沖他搖尾乞憐是吧?做夢!我看他不如直接把我扔進山溝裏餓死算了。”

許嘉遠的情緒完全沒被他影響,還是往常那副平靜如水的樣子,理性又客觀地勸他:“你沒必要處處都跟傅先生對著幹,你也多少為自己考慮考慮,一直這麽下去不是辦法。你想擺脫傅先生的控制,要先讓自己變得強大起來才可以。”

傅聞笙這會兒正在氣頭上,什麽話都聽不進去,直接指著大門沖他吼:“出去!”

許嘉遠搖搖頭,怕他氣糊塗了往玻璃渣上踩,出去之後還給他叫了清掃服務。

清潔阿姨很快便過來敲門,傅聞笙煩不勝煩,拿上錢包和外套氣沖沖地出去了。

不知道是因為地方太小還是冬天太冷,入了夜大街上就沒什麽人,路燈也稀稀拉拉的,街邊幾個冒著紅光的廣告牌把這個空蕩蕩城市照得的像座鬼城。

傅聞笙漫無目的地在街上亂晃,走著走著,不知道怎麽就又走到了那家酒吧門口。

進去沒看到餘束白,傅聞笙就隨便要了杯酒坐在角落裏悶頭喝。

酒吧的音樂還是土了吧唧的風格,吵得人耳朵疼,五顏六色的燈光照在那些群魔亂舞的人身上,看起來有些滑稽。

傅聞笙的視線沒有落在任何一個人身上,喝進嘴裏的酒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許嘉遠說的那些話,道理他不是不懂,可他真的受夠了。

在國外的那幾年,他不是沒有嘗試過充實自己。

他瞞著跟傅柏樺有關的所有人暗地裏積累資產,發展人脈,可是就在他滿懷希望想要自立門戶的時候,傅柏樺忽然命人強行把他拖了回來。

那個老頭子不過是動動手指,就把他這幾年的心血全都毀於一旦。

身上的枷鎖一直都在,他不過是在原地打轉,像個愚蠢的小醜一樣被人圍觀。

傅聞笙自嘲地笑了起來,他走不掉,傅柏樺也別想如願。

傅聞笙不記得自己喝了幾杯,他酒量好,沒那麽容易醉,但也不喜歡酗酒。

準備結賬離開的時候,餘光忽然瞥見一頭白毛。

傅聞笙有些意外,他還以為餘束白今晚不來了呢。

餘束白也沒想到傅聞笙今天還會過來,兩個人的目光撞在一塊,卻沒有了之前的火藥味。

傅聞笙重新在吧臺跟前的高腳凳坐下,敲了敲桌子招呼餘束白:“來一杯。”

“要什麽?”餘束白問。

“隨便。”傅聞笙說。

餘束白的速度很快,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好像真的只是隨便給他調了一杯。

傅聞笙端起那杯酒嘗了一口,是和昨天完全不一樣的風格,入口稍微有點澀,很快那點酸澀便在舌尖化開,變成溫和綿長的醇香,像冰消雪融後積水匯聚成溪流順著山脈蜿蜒而下,所過之處春回大地、萬物覆蘇。

如果原酒不那麽劣質的話,口感還會再上升幾個層次。

“叫什麽?”傅聞笙問。

“隨便。”餘束白說。

傅聞笙忽然笑了起來,心裏的躁郁也隨之消散了不少。

他看著餘束白,目光灼灼:“交個朋友?”

餘束白不置可否,傅聞笙順著桿子往上爬:“沒有拒絕我就當你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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