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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他要的是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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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酥走的快, 李婆子反應慢了一拍就有些跟不上了,也是怕她多想, 快步轉過垂花門就見她漸停了腳步扶著花墻彎了身子。

李婆子嚇了一跳忙過去扶她,這一看卻是不得了了, 竟又是哭的滿臉都是淚了, 抽泣著扯著她的袖子:“他……他說的可是真的?邊關竟當真如此緊急了嗎?他……他……”

說到此處便再說不下去了, 哭的直打嗝。

李婆子看的著急, 忙掏了手帕出來一邊給她擦著一邊勸慰道:“夫人都說那是個賊人了,怎的還聽他說的話了!他明擺著就是不甘心,存心來氣您的, 您看您還當真上他的當來了!”

像是聽到了救贖,那人兒忙拉過她的手,抽泣著問 :“那邊關……邊關……”

曉得她擔心什麽, 李婆子暗暗咬牙:“邊關安穩著呢,老爺力大無窮,世上幾能多見?那是大將軍惜才, 對老爺另眼相看這才給了老爺這諸多便利,夫人莫要聽那賊人瞎說!”

黎酥聽她說的心裏總算輕了些, 她也是不信那漢子竟舍得為了那些個不著邊際的功名利祿而舍了她去。

見她聽進去好了許多,李婆子忙再接再厲道:“夫人現下可不是一個人了,這總哭就不說您自個兒的身子了, 便是對您腹中的孩兒那也是有損傷的, 您日後可得千萬顧念著些個啊, 莫要再傷心落淚了。”

黎酥這也是第一次有孕哪裏懂得什麽, 李婆子是老人了,對這方面的事情定是比她懂的多,是以她很是聽信,忙忍了眼淚再不敢多想。

經過黎酥這次發作,那高鳳岐再沒了動靜,聽聞終是走了。而那縣太爺經過此事卻是不敢再有一絲一毫的懈怠,又新增了人手,宅子每日裏出入的人,買進的物什等都要詳細盤看,至此家中總算是重歸平靜,再無人過來相擾了。

因李婆子說的話,黎酥當真放進心裏去了再沒哭過,安胎藥那麽苦也一滴不剩的喝下去。如此過了幾日胎像總算是平穩了,她這才放心每日裏一睡醒就坐在暖榻上同李婆子一道縫制衣物,全是那漢子穿的。

像她用貂皮縫制的棉衣就連縫了四套出來,再加上內裏穿的褻衣、夾襖、買來的大氅之類,林林總總不下得有二十幾件了。

待全部縫制好她已經顯了懷,冬天也到了還下了場初雪。

黎酥本打算再添置些旁的來,但看著外頭飄著的雪花卻也是不敢再耽擱了,細細的將衣物全部裝點妥當,這才譴了人過來。

來人是個頭戴小暖帽,身著粗布厚棉襖的半大小子,看起來很是機靈,進來也不四下亂脧看只彎身笑嘻嘻的行禮:“夫人好。”

沒有通往邊關的郵差,這小子是李婆子尋來的。

黎酥沒急著將東西給他,看了看他有些懷疑:“你小小年紀能拿的動這麽些東西麽?”

像是怕不給他這差事,那小子有些著急了直拍胸脯:“夫人可莫要小瞧了小的,小的雖年紀不大但幹這行卻也有些年頭了,平日裏走南闖北的哪裏不曾去過,莫說夫人這點東西,便是再多來個幾大包,小的也妥妥的給您送到了去。”

看他這幅老道模樣,黎酥也放心了許多待要給他東西,心中一動又問了句:“那你定也去過邊關,可知先下邊關是何模樣?那突厥可曾進攻了來?”

“突厥進攻?”那小子聞言卻是一怔:“小的前幾日才從邊關回來,未曾聽說有此事啊,兵將們都閑出鳥來了,一個個的都巴不得他們進攻打仗呢!”

他說順嘴了將些葷話都帶了出來,一旁的李婆子聽直皺眉,喝了他一聲,他這才意識到忙又縮了頭再不敢多言了。

黎酥卻沒管他什麽葷話不葷話,面上神色不由自主的輕快了起來。

她身子重了不好再出門走動,鐘家的和劉明全也知曉她的情況,到了時候就自己拿了賬簿過來給她看。她對過之後還是不放心,也問了他們邊關的事,他們所回也是一切安穩,倒和這小子說的差不離,至此她心裏總算是踏實了,叮囑了那小子許久的話,待人要走時才想起來那漢子也識得字,忙又尋了紙筆出來細細的寫了好幾張這才裝好遞給那小子,又是叮囑了一句:“可千萬要交到我家夫君手中。”

那小子麻利的應:“夫人放心吧,小的總往那邊往返遞信兒,從沒出過岔子來!”

黎酥這才放心了親自送他出了門。

外頭還在飄著雪花,一晌午的功夫就將世界覆蓋了起來,一片粉雕玉琢的處處都透著精致純凈。

黎酥站在門口望著那小子趕著牛車,攆著積雪越走越遠直至變成了個小點兒才道:“李媽媽,你說他要多久才能帶信兒回來呢?”

外頭風寒,李婆子又往她身上披了件大紅哆羅呢的鬥篷才回道:“流沙鎮到邊關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往返少說也得月餘再加上這惡劣的天氣,想是需更久一些。”

“好慢啊……”她微微抱怨了句,伸手撫了撫自己已經隆起來的小腹,又忍不住的想:“你說他知道我有孕後會不會提前回來呢?”

入了軍,軍規如山一如枷鎖哪裏會是那般輕易,說走就走?

李婆子在心裏嘆了口氣,嘴上卻寬慰道:“老爺那般疼夫人,若得知定會高興的不知何樣呢,說不得還當真就求了老將軍回來看夫人呢!”

黎酥聽了,眼前仿佛浮現起那漢子得知她身懷有孕時的激動模樣。眼中忍不住就帶了笑意,嘴上卻哼道:“一聲不吭就走了,他想回來就回來麽!李媽媽你先給我把搓衣板準備好!”

李婆子聽的忍不住的笑,應聲:“好好好,咱們府裏什麽都缺,卻唯獨不缺這搓衣板子,夫人要多少有多少!”

二人這般說說笑笑,黎酥精神也比往日好了許多。

如此果真照李婆子說的過了一個半月,那小子才回來。彼時,黎酥的身子又沈重了許多,正坐在暖塌上跟李婆子學著給寶寶縫制些小衣裳,得了丫頭的通傳忙撂下一眾事物下榻到外廳。

她日日都盼著,腳下步子不由自主的就快了些,看的李婆子和丫頭心驚肉跳的,忙上前扶著她。

來到前廳,那小子裹著鼓囊囊的棉衣,臉和耳朵都凍紅了,一副風塵仆仆的模樣想是也才回來,見她出來忙像上次一樣躬身行禮:“夫人好。”

黎酥點頭,往他背著的信簍裏看了看問道:“辛苦你了,此去可見到我家夫君了嗎?他可有給我回信?”

那小子點頭:“見著了,見著了,方老爺得知小的是夫人派來的高興的逮著小的問了好大一會兒呢,就是軍隊裏物資匱乏,少有紙筆,老爺雖有諸多話要同夫人說卻也無可奈何。”

沒有回信,黎酥神色黯然了些倒也理解又問道:“那他曉得我身懷有孕,可說要提前回來?或是同老將軍告假回來看我?”

“這……”那小子頓了下,往她這邊看了一眼道:“方老爺倒是沒說這茬……”

黎酥聽了,緩緩垂下眸子沒有說話了。

一旁的李婆子看到忍不住皺了眉,忙上前一步擋在黎酥身前問那小子:“我家老爺那般疼寵我家夫人怎麽會沒有說,是不是你忘了同他講我家夫人身懷有孕一事了?”

那小子頓了下,一拍腦袋:“可不是!瞧我這記性,那時候小的只顧著回老爺的問話,竟忘了同老爺說這事來了……”

李婆子聽了氣的說了他一句:“這送一趟多艱難,你竟還能忘了,昏頭鬼來的!”說完不耐煩揮退了他,又轉過臉兒來寬慰道:“小子年輕辦事不牢靠,夫人莫要多想,總歸您不是還有給老爺信件麽,他看了定也會知曉的,到時候若是邊關當真沒什麽要緊的事情,定會同老將軍高假回來瞧您的。”

聞言,黎酥神色好了些,點了點頭:“我信件裏倒是有說此事。”

李婆子笑道:“這不結了,老爺得知您有孕指定都高興的睡不著覺呢,說不得這時候就向老將軍告了假正在往家裏趕呢!”

那人兒聽了雖也在笑,情緒卻沒月前等消息的時候高了,但心裏到底還是掛念,每日裏若是睡醒必要開門往外頭看看。

知道她在看什麽,等什麽,李婆子勸過卻也沒什麽用只好隨了她去,心中直嘆氣。

一日又一日,黎酥直等到了年下。

大三十的下午,街道上的店鋪早關門了,家家戶戶張燈結彩,踩長梯貼年畫、張對聯;街上孩童跑來跑去,放鞭炮唱兒歌熱鬧無比,但那街道的盡頭依然沒有一個鐵塔尊神一般的漢子回來。

黎酥這時候都已經有足足六個月的身孕了,沒了那漢子在身旁,她將嬌氣收斂了許多。按時喝安胎藥;大夫不讓她多吃糖,她便好幾個月也不吃一次;每日裏的飯食很是清淡,她也一樣不挑的全部吃下。

她這般經心將胎兒養的很好,六個月便已經像八個月的了,肚子鼓的很大,大夫都說將來定會是個大胖小子。

她站在外頭已經有一會兒了,李婆子擔心她身子沈重撐不住勸了好幾次,她卻跟鐵了心似的就是不回去,一直看著。

李婆子沒得辦法,只好給她披了好幾件鬥篷又吩咐丫頭給她備足了湯婆子,看著時候給她更換。

如此直至天黑,街道上連玩鬧的孩童都已經回家去了,家家戶戶的門前都亮起了喜慶的紅燈籠,雖隔著重重的墻壁也能聽得到他們闔家團聚的歡聲笑語,而那街道的盡頭也依然未曾有人回來。

李婆子嘆了口氣,終是忍不住待要再去勸她卻見她身子一抽一抽的。

她嚇了一跳忙上前一看,竟都是滿臉的淚了,應是哭的有一會兒了,前襟都打的濕了一片,想是如今終於撐不住這才抽泣出聲。

自上次李婆子同她說哭多了對胎兒不好,她即便是被針紮了手、被藥苦了口、被孕期裏的各種反應折騰的萬分難受都沒再哭過了,這次當真是再忍不住了。

一個女人家辛苦懷著孕,自家男人非但不在自己身旁且還音信全無,她能撐到這時候已經很不錯了。與她相處這麽久,她並不似別家主子蠻橫獨斷,性子好又嬌軟聽勸。是以雖是主仆,但李婆子私心裏早把她當做女兒看待了,一時也是萬分憐惜,忍不住攬住了她的肩一邊給她擦著眼淚一邊勸慰道:“老爺待夫人是何心意,夫人難道還不曉得嗎?他定是軍務纏身走不開,這才回不來與夫人團聚的。”

她這次卻是怎麽也聽不進去了,眼淚流的便是擦都擦不及,哭的聲氣兒都不穩了:“可是……可是都六個月了,半年了……他說過……半年就回來的,即便……即便不告假也該回來的!”

李婆子看的都心疼,又怕她情緒這般大再動了胎氣,一咬牙道:“明日,明日老奴就去找那小子,讓他再去邊關問問情況!到時候非讓老爺說出個子醜寅卯來,給夫人個準信可好?”

聞言,她咬著唇強忍了淚拉她的手,抽泣著:“讓……讓那人明日一大早就去,就問他……問他什麽時候回來,說他媳婦兒和寶寶都想他,他要是再不回來,我……我就不要他了!”

李婆子忙答應:“好好,這次一定讓那小子一句不落的都傳過去。”說完又勸了好一會子,總算是勸的漸消了眼淚跟著回屋去了。

但黎酥素來嬌弱又有了身子,大寒天的在外頭站了那麽久又是啼哭,雖有湯婆子暖兜等卻也是不管用了。回來睡到半夜就發起燒來,燒的迷迷糊糊直說胡話,值夜的丫頭聽見響動察覺不對,進來一看才覺不好忙告知了李婆子,又是請大夫又是熬藥,一時忙活到天亮總算是把燒給退了。

待下午那人兒清醒過來卻還惦記著前頭說的事,拉著李婆子直問:“那小子譴去了嗎?”

李婆子忙道:“譴走了譴走了,夫人放心,這天兒漸好了月把就能回來,您還是安心休養身子吧,要是老爺回來見您這幅模樣可不得心疼壞了。”

她聽了這才安心了,很是聽話的頓頓服藥,但身子卻總也不見起色,每日裏都是懨懨的,便是“賽華佗”看了也只道是心病。

李婆子無法,只能等那遞信兒的小子回來。

好再這次那小子腿腳很快,半個月就帶了信兒回來言說,那漢子已經同將軍遞交了辭書,待到那開春三月份就能回來了。

雖時間還久,但總歸有了個準信是個盼頭,那人兒明顯有了精氣神,再服藥沒幾天身子就漸好了起來,氣色也好了許多。

李婆子也總算松了口氣,日日裏經心照看著總算沒再出什麽岔子,順順利利的到了二月份,黎酥已經有八個月身孕了。

彼時她的身子已經極度不便利了,但因知道再有一月那漢子就能回來,她精神卻是極好的,便是身子不便也要日日去外頭走動,時不時往外頭看看,期望著那漢子能早一天回來。

因大夫也說多走動對胎兒好,李婆子便也沒再多勸,每日裏都陪著她在院子裏走動。二虎也喜歡出來,如今二月天雖還有些寒,但萬物也漸漸開始覆蘇了,它悶了一冬天再不覆往日裏寡淡的性子,一出來就直往那花園裏躥。

這時候花園裏也沒什麽,只有幾株臘梅,二虎被餵養的很好比剛來的時候又高壯了一圈,這般竄來躥去便不是刻意搞破壞,也將幾株臘梅撞的折了腰。

這幾株臘梅是李婆子精心載種看護的,被它撞斷了緊著心疼卻又不敢喝止,急得在外頭直轉悠。

黎酥看的忍不住的笑,喊了二虎回來。

李婆子如蒙大赦,也不讓丫頭們著手趕忙著進去搶救她的臘梅了。

二虎還沒盡興就被叫回來很是有些躁動,在她身邊走來走去,趁它轉到身前,黎酥點了點他濕漉漉的鼻頭笑道:“走,帶你去前院轉轉。”

說著緩緩起身帶了二虎往前院去了。

考慮到二虎的體型還有她如今的身子,黎酥也沒打算出去,只說走走,哪想到剛到前院就聽外頭有不斷歡呼的聲響。

這時候又沒得節日,為何會這般歡喜?

黎酥有些好奇開了門出去一看,外頭街道上人頭攢動一個個紅光滿面的一片歡欣鼓舞,竟是比過年還要熱鬧。

天兒漸暖和了,守著宅子的差役們都從對面的茶樓裏出來了,依舊守在她門前,見她出來都笑著同她說話。

黎酥便問他們:“這是發生何事了?怎的這般熱鬧呢?”

差役忙回道:“夫人久居內宅想是不知,咱們這是打了勝仗了!”

“是啊!年前那突厥大舉進攻,連鎮遠老將軍都差點沒能守住,幸虧咱們大慶人才濟濟,出了一支精銳的小隊兒,輕裝簡行趁夜突襲,給那突厥造成致命的一擊,這才使得這場持續了大半年的戰役終於得勝!”

他們一個個爭先恐後的說著,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黎酥卻是聽的心中漸涼:“持續了大半年的戰役?”

以為她是驚訝時間短,差役們忙道:“這全靠那支精銳小隊兒,若沒有他們莫說贏了,怕是會城破!他們個個都是咱們大慶的英雄,只可惜竟無一人生還!”

黎酥聽的牙齒直打顫,打了大半年的仗!

可那遞信兒的小子、她的兩個掌櫃還有李婆子不是說邊關一切安穩的嗎!

黎酥站著沒動,一直告訴自己,沒事的……沒事的……即便是她們在騙她,可現在不是打了勝仗了嗎!那漢子也說下月就要回來的!他一定會回來的!

可是她再怎麽安撫自己,那日高鳳岐怒極喊出口的話卻愈發的清晰,他要的是他的命!他的命!

待李婆子著急忙慌的找出來,就見那人兒扶著門柱子緩緩坐下,裙擺下一片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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