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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郡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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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陟一路沖過來,到洛陽的時候,哪怕自己竭力收拾了一下,還是衣衫襤褸。大將軍府看門的閽人狗眼看人低,見他這個樣子,險些轟他出去。

他被安排到一個廂房內,有侍女端來沐浴潔身的熱水,和內外簇新幹凈的衣服。他這一路走的艱難,兵荒馬亂的世道。道路上盜匪橫行,他原先帶的那些盤纏,已經被強盜給搶了,現在能到洛陽,幾乎是運氣使然。

慕容陟也不拒絕,吃了飯,沐浴凈身。等在那兒。

到傍晚之後,外頭爆出一聲門從外面被踹開的聲響。那聲音極大,哪怕想要裝作聽不到都難,慕容叡大步走進來,直接一腳就把門給踹開。

他看到屋子裏坐著的慕容陟,冷笑連連,“還沒死呢。”

慕容陟一路上風餐露宿,臉頰已經完全凹陷下去,就剩下那雙眼睛,出奇的大。格外的恐怖詭異。

慕容陟坐在屋子裏不語,慕容叡看到他,兩眼幾乎放出火光來,“你還有臉回來我還真沒想到,”說著他拱手對慕容陟裝模作樣的作揖,“論這臉皮,我恐怕是要輸給你了。”

“……”慕容陟坐在那兒,面色變幻,拳頭緊了又緊,“我今天來,不是為了向你要錢的。”

慕容陟以為慕容叡把他當做過來要錢的。

慕容叡冷笑更甚,他上前兩步一把攥住慕容陟的衣領子,整個就把他從床上提起來,“慕容陟,你是當我是傻子,還是甚麽?真以為我不知道你對阿蕊和長生做的事?”

慕容陟臉色變幻,算算時間,韓氏也的確到了洛陽,而且照著眼下的形勢,很有可能已經被慕容叡重新搶了去。

“真是可惜,我當時沒能下得了狠心殺了她。”慕容陟說著,神色輕松的笑了笑,“不過她現在也侍奉過別人,綠頭巾你戴的也好吧?”

慕容叡笑了,他手裏攥緊了一份,加大的力道把慕容陟的領口鎖緊,慕容陟瞬時間喘不過氣來。

“你要是想要殺兄,盡管動手。”

慕容叡笑的令人毛骨悚然,“你這蠢貨,我就從來沒有你辦成過一件事。”他說著,嘴角的弧度上翹的更大,充盈著重重惡意,“阿蕊比你想的要聰明,而且上天註定我要和她在一塊,她在路上就碰見我了,我把她救出來。”

他這話語讓慕容陟臉龐上那點幾乎可忽略不計的血色頓時失去,臉上只剩下一片慘白。

“你以為你大仇得報,其實你就是個不管做甚麽都不行的廢物。阿爺當初也就是看透了這點,才讓你給我打下手。可惜啊,你偏偏自命不凡,覺得全天下的人都對不住你。”慕容叡說著,頭壓低了幾分,眉眼間的壓迫力鋪面而來。

“……”慕容叡嘴唇哆嗦,他這次來,就沒想過要活下去,可他在見到慕容叡之前是心懷竊喜的。至少他報覆了他們,可是現在,他渾身冷汗涔涔,之前的竊喜也化作沒頂的屈辱。

“之前,之前安排我進來的是……”慕容陟以為慕容叡已經娶妻,可聽他話語裏的意思,韓氏還在這裏?

“是阿蕊。”慕容叡說著,兩手一松,慕容陟的身子就咚的一下落回床面。

“……怎麽會怎麽會……”慕容陟失神喃喃自語。

慕容叡冷笑,“怎麽不會,就是這樣,可見上天早已經註定好的。”他說著,臉龐湊過去,“說實話,你要是死在外面,我還高看你一眼,可是你和只喪家之犬一樣的回來。真是讓人看不起。”

“……我不需你看得起。”慕容陟強撐著擡頭瞪慕容叡,眼裏的光幾乎要噴薄而出。“我在外面聽說,你要娶妻了,該別就是她吧。”

慕容叡點點頭,“啊,沒想到,你別的地方不行。在這個上面倒還算有點靈光。”

“叔娶長嫂,虧你做的出來。”

慕容叡掏掏耳朵,對慕容陟的譏諷完全不放在眼裏,他看著慕容陟一笑,“你是讀漢人的書都讀傻了吧。鮮卑舊俗,兄死妻寡嫂。”說著他伏低身子,惡意於他的雙眼和薄唇裏溢出。

“慕容陟,你已經死了。”慕容叡滿意的看到慕容陟瞬間慘白的臉色,“長生已經被我送回晉陽給你守孝了。”他說著背手看著慕容陟如同死人一樣癱在床上。

“你不要以為你還能改變甚麽。”慕容叡笑的狠絕,“你把阿爺的行蹤洩露出去給胡文殊知道,害的阿爺遇刺而亡。就憑這一條,你就不該活在世上!”

慕容陟渾身一震,他下意識道,“你胡說!”

“我胡說?胡文殊身邊的心腹早就把一切告訴我了。”慕容叡恨不得現在抽刀就把慕容陟給殺了,“全家上下,只有你我知道阿爺的行蹤,你到胡家去喝酒,幾壺酒下去就喝得甚麽都不知道,不該說的也托出來。”

“不然你以為為甚麽,阿爺一出事,胡文殊那個畜生就跑了!”

慕容陟在慕容叡的質問下,節節敗退,潰不成軍。現在劉氏已經去世,已經沒有人再不分青紅皂白的維護他了。

“害死阿爺!慕容家幾乎毀在你的手上!”慕容叡逼近慕容陟,“你為甚麽還活著,你還有甚麽臉活著!”

慕容陟張了張嘴,慕容叡又道,“你不是自認為是君子,不與我這種不顧人倫的混賬東西來往麽?”

“可是你犯的錯,可要比我這個罔顧人倫的混賬要重多了。”

慕容陟臉色蒼白,他兩眼緊緊盯著慕容叡,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他渾身發抖,嘴唇哆嗦,過了好半日,他道,“不是我,不是我!”

慕容叡嗤笑,他站定了,“是你不是你,你自己早已經清楚。自欺欺人,很有意思?”

慕容陟廢物的他根本不想動真格的,唯一覺得不值得的是。爺娘最為疼愛的就是這麽一個光長年歲不長腦子的蠢貨。

這個模樣,比長生都還不如。至少長生還知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慕容陟連個幾歲的孩子都不如。

慕容叡大步走出這個院子,下令讓人把這個院子給圍起來,不準任何閑雜人等進入。

慕容陟已經死了,既然已經死了,那就沒有再露面人前的需要。與其放任他繼續給自己惹麻煩,不如早早看管起來為好。

明姝低頭看著書,外面一聲響,她擡眼就看到慕容叡大步進來,“回來了?”

慕容叡嗯了一聲,明姝遲疑了一下,“和他談的怎麽樣。”

明姝不會見慕容陟,哪怕一面都不會。她放下手裏的東西,靠在他胸前,“我真是累了。”

慕容叡擡手,雙手輕輕壓在她的肩膀上,她雙肩纖弱。就是這樣纖細的弱女子也被慕容陟逼出了用幾乎自毀的辦法來自保。

他容不下他,不能容下他了。

“看他自己了,若是他還是認爺娘的話,知道自己該怎麽做。”

淩晨的寧靜是由急切的腳步打破的,銀杏著急的隔著屏風把明姝和慕容叡吵起來。

“那位聽說自盡了。”銀杏說著,手指往慕容陟暫居的院子指了指。

慕容叡一手按下明姝,自己隨便披了衣服就去看看。

人到的時候,慕容陟的屍身已經被人從房梁上移了下來。他活著的時候,已經看不出來當年的神采,死了之後,因為是自縊,兩眼幾乎瞪出眼眶外,面相格外不好看。

慕容叡過去看了一眼,垂眼好會,把屍首上的白布給蓋了回去。

他走出屋子,站在院子裏,看了好會灰蒙蒙的天。直到蘭洳過來問他如何處理慕容陟的屍身。

“送回去吧。”慕容叡看著天空道,“雖然他幹的事沒一件好的,但爺娘還最是喜歡他。葬到爺娘身邊去吧。”

“你真覺得,你爺娘在下面會高興?”蘭洳吞吞吐吐。這小子幹的事,恐怕下面的人知道了,會氣活過來吧?

慕容叡搖搖頭,“那就不管了,反正爺娘想甚麽,我一次都沒有想到過。”慕容叡話語淡淡的,聽不出有任何的情緒。

“既然如此,就照著生前的喜好辦吧。”

蘭洳知道慕容叡決心已下,點了點頭,讓屋子裏的人把屍體收拾一下,連夜移出去。送往代郡。

慕容叡過了好半會才回房,明姝問他,“一切辦好了?”

慕容叡點點頭,“嗯。”

他沈沈應了聲,聲音裏露出一股說不出來的疲憊和困乏,明姝就沒再開口,她把他的腦袋給挪到自己腿上。

他閉著眼,靠在明姝的腿上,過了好半晌,起伏的心情才漸漸平定。

“讓長生給他守完三年吧。”慕容叡開口。

明姝嗯了聲,“原本就應該的。”

慕容叡閉上眼,沈沈睡去。

天蒙蒙亮的時候,慕容叡就起身上朝去了。他現在大權在握,反而比之前還要忙碌,許多事都要他親自過問,絲毫離開不得。而在天亮之前,慕容陟的屍身也悄然無聲的移了出去,要趁快送到代郡太平縣,趕在葬禮之前調換入棺木中。

明姝沒有去看慕容陟最後一眼,已經到了這個田地,恐怕慕容陟完全不想見她。而她也不想看到慕容陟。

兩看相厭,既然都已經到最後了。何必還去給對方添堵呢。

“說是半夜上吊自盡的。”銀杏大清早給明姝梳妝,昨夜裏的事情接二連三,明姝也好,慕容叡也罷,基本上一個晚上都沒有睡過。所以明姝起來的就比平常要晚一些,甚至草葉子上的晨露都已經消逝的時候,她才起身。

銀杏之前還抱怨慕容陟不好好死在外面,偏偏在兩人準備婚禮的時候回來。但是人真的走了,還是有些悵惘,畢竟一條命,做不到完全漠視。

“……”明姝看著銅鏡裏的自己,過了一會,她把頭上已經戴好了的步搖給拆了下來。然後又抹去了額頭上的花鈿。

她原本就沒有塗脂抹粉,這樣顯得更加清淡。

“就這樣吧。”明姝道。

銀杏吃驚了半會,反應過來之後明白了明姝的用意,把那些東西都給明姝收拾好。還換了身顏色淺淡的襦裙。

她和慕容陟從頭到尾就是個錯誤,當初沒有誰及時把這個錯處給斷了,到了現在剪不斷理還亂。

兩人從開始就是個錯,到如今,只能以這個來彌補。哪怕幾乎什麽用都沒有。

時光過得飛快,新帝的登基儀式準備好了。元景業原本不過是個反王之子而已,若不是他是渤海王唯一的兒子,而且渤海王被賜死的時候年歲還小,要不然朝廷還真的不一定能網開一面。

要不是胡家兄弟之前殺了那麽多宗室,慕容叡又刻意扶持,恐怕這位置還輪不到他。

慕容叡給元景業準備的登基儀式有些不一樣,漢化之後,雖然宮廷裏還每日演奏鮮卑樂,表示不忘先祖。但洛陽的制度和作風已經和漢人完全沒有任何區別。

慕容叡把當年拓跋在代北的舊俗給翻出來了。

登基儀式上,以帝室十姓的子弟用毛毯把元景業給擡起來。

慕容叡自幼生長在代郡,那地方天寒地凍,離洛陽很遠,他除了讀書之外,其他的方面幾乎沒有受過漢化的熏陶。

他這一改,意味深長。

小皇帝登基之後,給了明姝郡君的名號。皇室重生母比過嫡母。元景業登基之後,追封了渤海王和明嬈為皇帝和皇後,自己留在世上的姨母不能虧待。

明姝受封郡君,這個位置對她來說其實還有點高了,郡君一般是給皇後生母的。落到她頭上,多少有些奇怪。

從宮裏回來,慕容叡已經在等著她了。他見著明姝被左右兩個侍女攙扶著進來。她今天披掛了一身,腦袋上還戴著郡君的鳳冠,博鬢從鳳冠兩邊如同翅膀一樣展開,上面還點綴著各類珠寶,珍珠從邊緣垂下來,極其華美。

“怎麽樣?高興不高興?”慕容叡見她回來了,快步走出來,揮開兩邊的侍女,親自攙扶她。

明姝今天在宮內忙活了一天,累的很,慕容叡過來,她也就不客氣的靠上去了,只不過頭上的鳳冠很礙事,只能把自己身上一半的重量壓在慕容叡身上,到了屋子裏,明姝伸手把腦袋上的那頂鳳冠給取了。

這鳳冠做工精良,拿在手裏沈甸甸的。慕容叡看了看,瞧了幾眼,還算是滿意,讓侍女拿走小心收在盒子裏。

明姝伸手壓了下頭發,慕容叡伸手過去,把她發髻上的簪子抽開,一頭長發全數落下。他伸手給她揉搓頭皮,這東西很沈,發髻被壓著頭皮也很難受。

“是你的意思吧?”明姝回頭看了他一眼。慕容叡笑的像只偷腥的狼,“這不是應該的麽?”

“陛下自小就沒有了爺娘,照顧過他的人就只有你了。我覺得這個郡君你當得起。”慕容叡手指穿過她的發絲,在她頭皮上請按了兩下。她長發昨日才洗過,柔軟順滑,纏繞在他的手指上,“封夫人的話,那個人身上沒有多少爵位,名不正言不順,咱們的婚事,至少要過了這段時間。我可不想你在其他女子面前矮一頭。”

洛陽那些貴婦最看重的就是自己腦袋上的名號,還有出身。出身是爺娘給的,不能改,但是名頭卻不一定了。小皇帝在他手上,還不是他說什麽就是什麽。

“郡君這個位置一般都是給皇後母親用的。”明姝享受他的服飾,身體不由自主的靠在他身上,兩旁的侍女見縫插針把她身上那些沈重繁覆的首飾給摘下來。

慕容叡挨著她坐下來,讓她靠在自己身上,那身繁覆的首飾和衣裳褪去之後,明姝靠在他肩頭上。

“是啊,難道我們以後的女兒還坐不上這個位置?”慕容叡在她身後閑閑道。

他和阿蕊都還年輕,不可能只有長生一個孩子,他們是上天註定的一對,將來肯定還會有好幾個孩子,會有幾個兒子還會有幾個和她一樣貌美的女兒。他的兒子值得這世上最高的權力,他的女兒值得這世上最尊貴的夫君。

“你……”明姝被慕容叡這野心勃勃的話堵的半晌都說不出話來,女兒都還沒生出來呢,他竟然就已經把女兒的路給安排好了。

“你真是……”明姝心虛覆雜,好半會不知道說什麽才好,慕容叡這作風真的是越來越霸道,女兒還沒有影子,就已經把位置給占下來。

明姝沒有慕容叡預料裏的喜笑顏開,皇後這個位置,是女人能到達的最高位置。所有人只有向皇後行禮下拜的份。

“你就別管了。”明姝不知道要說什麽,可慕容叡這興致高昂的,甚至讓她做了郡君。恐怕真的有了女兒,他就撒不住了。

“何況真的有了女兒……”明姝想起了什麽,“你就不能照著她自己的心願,她想做甚麽就讓她做甚麽?”

慕容叡被哽了一下,沒想到明姝這麽說。他拿了梳子給她把頭發梳通,免得她頭發打結。她這頭發養了也快十年了,吃的東西一半都在這上面,烏黑亮麗,但也不太容易打理。

“我說的你聽到沒?”明姝說著,回頭看他,慕容叡桀然一笑,“沒有。”

明姝頓時有撲上來打他的沖動。

慕容叡嘆氣,“你難道擔心我日後保護不好女兒?”

明姝一楞,不知道自己哪句話透露出這個意思了。

“放心,咱們女兒值得最好的,嗯,夫君也該是最好的。”慕容叡想著,仔細把元景業給想了一遍,這孩子因為變故,有些木訥,但不是真傻子。而且相貌不錯,用來做女婿勉強還行。

比起外頭那些別人家養大的,不知底細的臭小子,他還是更傾向自己一手帶大的。至少一切都看在眼裏,不管是秉性還是甚麽,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有他在,女兒能過著高高在上無憂無慮的生活,要是那小子敢作妖,自己就能教訓他。

不過量那小子也沒有這個膽量。

他把一切都想好了,就差明姝給他生一個女兒。

明姝見和他說這些簡直雞同鴨講,他還在洋洋自得,自己就先要被慕容叡給氣死。為了自己的命著想,她幹脆就轉過頭一句話都不說了。

慕容叡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句話惹得他不高興了,可是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個頭緒來。只得放在一邊。

他不得閑,在宮裏上朝,很多要事回送到他這裏來。慕容叡可不是那些腐儒口裏的聖人,真的興兵討伐胡文殊,只是為了匡扶正義。要不是沒好處,誰會把腦袋栓在褲腰帶上。

這一次商量完政事之後,再說起的是慕容叡的私事。慕容叡的兄長已經去世,慕容叡照著鮮卑舊俗娶寡嫂,跟著他的人都是從代北來的,也不是那種禮法人,何況慕容叡和明姝的事早已經人盡皆知,這個結果在預料之內。

只是……

“並不是下屬有意冒犯,而是韓夫人的出身的確有些……”僚屬輕輕咳了一聲,“大丞相可以選擇勳貴之家的小娘子為妾室。”

鮮卑原本就是在草原上游牧的人,對嫡妻妾室之類看的並不重。看重的是女人自己和她背後的娘家勢力。只要娘家夠強大,哪怕已經有妻子了,照樣可以用娶嫡妻的程序娶下一個。

這聽起來似乎很不錯,明姝的家世上的確有不足,有另外一個女子來填補,即可有強大的外家支持,又可左擁右抱,盡享齊人之福。

這麽誘人的建議,慕容叡只是笑,“我說,你可別害我。”

慕容叡:拜托,別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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