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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已替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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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啟顯然是特意立在那處等她們的。

喚了關瑤後,他不自在地自袖中掏出一疊子銀票遞過去,語帶哀求道:“這個還給少夫人,您還是早些回去吧……這樣跟著太危險了。”

她們危險,他也危險。

前兒他也是遭鬼迷了心,聽他們這少夫人循循善誘條理貫通,在他跟前聲淚俱下,淚珠子說掉就掉,那叫一個情真意切。

再加上這疊面額大得讓他暈暈乎乎的票子,便一時神惑心竅應了給她留沿途記號這事兒。

可昨個醒神後,他才驚覺這銀票有多燙手。

天知道吳啟有多煎熬,當真發現她們跟了上來還住同一間客棧,更別提今兒個早晨他蹲在外頭啃完饅頭,回去發現關瑤與裴和淵坐到同一桌時,差點沒嚇得背過氣去。

心虛使然,今個裴和淵哪怕是眼風掃他一下,他都嚇得皮緊毛豎腿肚子直抖,生怕事敗。

那樣的恐懼,被發現叛國也不過如此了。

這兩天他整個人上蒸下烘,一顆心翻來翻去都快滾爛了,簡直不是人過的日子。

為了自己能多活幾年,吳啟剛剛下了決定,還是得退了這錢,麻溜把人給勸回去。

可吳啟急得冷汗疊出,關瑤豈是個輕易被他說服的?

關瑤不慌不忙地拱手:“這位兄臺,麻煩讓一讓。”

吳啟一怔,旋即苦著臉將那銀票再向前推了推:“少夫人,您就饒了小的,還是快些個回去吧,這要被郎君發現,小的真不用活了。”

見他堅持,關瑤把手一攤:“你識我不久,大概不曉得我這裏的規矩。從我手裏出去的錢,要麽不收回,要麽,就收雙倍。”

雙倍!

吳啟目瞪口呆。

這、這不是坑人麽!

關瑤拿扇子拍了拍他的肩,安撫道:“放心,要是夫君真攆你走,我收你就是了。我們關氏商行遍布半個大琮,你想去哪裏都成。哦對了,我還有個戲班子,你要想學唱戲我也能讓人帶你。”

吳啟急得抓耳撓腮。

姑奶奶,他學哪門子唱戲啊!真被郎君發現,他拿狗頭鍘鍘了自己早些個超生算了!

“少夫人就當可憐可憐我,還是掉頭回順安吧!”吳啟聲怯氣短,幹脆曲了膝道:“要不,要不小的給您磕一個?”

“哎哎哎?不用這麽大禮。”關瑤拿扇子把人挑起來,見他個大老爺們喪著張臉快要哭出來的模樣,只好拄著下巴道:“我總不能黑天趕路吧?”

見她終於松口說要回,吳啟也是籲出好大一口濁氣:“少夫人明兒天亮了再回。”

關瑤清了清嗓子:“我們來時是跟著你們才敢走,就這樣回去……”

“小的給譚臺去信,讓他快馬來接您。”吳啟立即應聲,且馬上出了客棧,瞧著便是要去發信的樣子。

主仆到了房內,湘眉低聲問:“小姐,咱們當真要回順安麽?”

“當然不回。那話是權宜之計,用來穩住他的。”吳啟當時都急得要給關瑤跪下了,她怕僵持久了被裴和淵發現端倪,才暫且應過。

關瑤摸了摸自己唇上的假須,琢磨著要不要幹脆與裴和淵分道而行,待到亭陽再去尋他?

許是天也憐關瑤這一片癡情,在她於搖擺間苦惱傷神不多時後,竟得了個意外的機會。

下樓用晚膳時,恰見那梁成潛與親隨回了客棧。梁成潛眉間打著重重的褶,抱著個鳥籠子看著有些步履蹣跚。

關瑤思索了下,主動上前攀談道:“這鳥可是病了?”

聽她出聲,梁成潛便也發現這是今早與自己拼桌的小郎君,只他這時顧不上這些,一徑嘆道:“早晨還精神著,也不知怎地,過午便不吃不喝地發蔫了。這鎮上也沒個獸醫,探不出它發的是什麽病。”

關瑤餘光一瞥,見裴和淵也往樓下來,當即問了聲:“老丈若信得過,可讓在下兒瞧瞧這鳥。”

“小兄弟是獸醫?”梁成潛目色亮起。

關瑤赧然:“家父也養了只鸚鵡,在下這小廝曾照顧過那鸚鵡一陣,略略懂些治療之法罷了。”

“世伯。”裴和淵走近與梁成潛打招呼。

梁成潛沖他招招手:“衍思啊,老夫這鸚鵡想來真是害大病了,下午還能喝兩口水,這會兒連水都不會喝了。還好碰著這位小郎君,否則老夫真不知如何是好。”

見裴和淵視線望來,關瑤客套道:“兄臺真巧,又見面了。”

裴和淵淡淡瞥她,頷首以作回應。

關瑤不敢多說話,示意梁成潛將鳥籠子提到旁邊的桌上,揭了布蓋。

方形的提籠中,今晨還雄糾糾的灰鸚鵡這會兒把頭藏在翅膀下,蔫蔫地靠在籠壁,兩只爪兒松松的,似連那棲木都抓不住。

關瑤伸手把那灰鸚鵡抓出來,翻來翻去看了幾眼,又拔了拔它的頭頸和羽翼,架勢似模像樣的。

“如何?可是害了大病?”梁成潛在旁緊張地問。

關瑤沈吟了下:“這鳥兒以前喝的什麽水?”

“山泉水,都是府裏每日派人去山上接的。”梁成潛答過,略略度忖了下便詫道:“是了,竟沒想到這一層!可是這外頭的水不潔所致?”

關瑤掀開那灰鸚鵡的眼看了看,見它兩顆眼珠呆得跟石子兒似的,便猜測道:“與水質許有關系,但若只是飲了不潔的水,也不至於一日內打蔫成這樣……”

說話間關瑤拇指下移,在它嗉囊處輕輕揉了兩圈,那灰鸚鵡張了張喙,就那麽歪著頭靠在了關瑤手上,還擺著頭蹭了兩下。

“……”關瑤看了眼梁成潛:“老丈這鳥,興許還積了食。”

“那當如何?”梁成潛當即追問。

“問題不大,換過凈水觀察幾日,慢慢將這嗉囊給揉按通便好了。”話落時忽福至心臨,關瑤又緊著補充道:“不過要註意手法,手法若不當,引得這嗉囊發了腫可不妙了。”

許是錯覺,關瑤說完這句後,感覺裴和淵盯了自己幾息。

眉心微跳,關瑤默默移了移臉:“老丈若信得過在下,遲些用過晚膳,在下給它通通那嗉囊,興許能緩解些個不適。”

見她說得頭頭是道,梁成潛忙不疊點頭:“那便辛苦小郎君了。”末了,又熱情相邀道:“既小郎君還未用晚膳,不如賞臉與我等一道?就當老夫提前謝過小郎君。”

這等好事,關瑤自然不會拒絕。

席間被問起來處及去向,關瑤扮出幅憂患的模樣:“在下亭陽人士,在順安做些小生意的。前些時日聽聞家鄉遭了地動,有一處正好是在下祖宅之地。家父接信後日夜悠心寢食難安,便遣了在下回亭陽看一眼,好讓他安個心。”

“怪道這處又遇小郎君,原算和我等同路,真真有緣了。”梁成潛撫須朗笑。

“二位也是去亭陽?”關瑤作足了詫異模樣。

梁成潛笑道:“我二人去烏城,離亭陽不遠。”

這扯謊的話關瑤自然不會拆穿,隨即又笑問:“相識一場也算有緣了,不知二位如何稱呼?”

梁成潛頷首道:“老夫姓梁。”

“原是梁伯。”關瑤立馬攀了個近,又轉向裴和淵:“敢問這位兄臺?”

“鄙姓裴。”裴和淵目光清澹,淡聲答了。

“原是裴兄。”關瑤露齒一笑:“能識得裴兄這般豐神俊爽的人物,實是在下之榮幸。”

四目交匯,裴和淵雙瞳幽若,須臾拿溫溫吞吞的嗓音問了句:“不知閣下尊姓?”

“鄙姓焦,家中行七,裴兄可喚我小七郎。”關瑤不慌不忙,對答如流。

“小七郎。”裴和淵還真就重覆了句。

郎君嗓音沈著,如清渠緩流。關瑤那偽稱似被他含舌尖般,聽得人心頭顫動。

關瑤垂下雙目,掩住自己險些噴薄而出的殷殷情思。至於裴和淵音腔中的那一絲古怪,全然被她忽略了。

餘下的席間,關瑤用了十八般勁頭在耍寶。饒是方才還憂心愛寵的梁成潛也不時點頭含笑,心道這小後生的乖滑勁兒,確像個商戶人家教養出來的,說話實在熨貼。

關瑤有眼力見兒,知曉梁成潛還惦記著那鳥,草草吃了幾口便去醫鳥。

那灰鸚鵡倒極為配合,關瑤一上手它便靠過來,還不時擺動鳥頭在關瑤手背蹭動。

梁成潛派小廝去這鎮上的豆腐坊買了壺山泉水,待關瑤給疏通過一輪,那灰鸚鵡雖然還是提不起勁的懨懨樣兒,但好歹是喝得進兩口水了。

但有個前提,那水得是關瑤倒的。

梁成潛咂舌:“這老家夥倒與小郎君投緣。”

湘眉適時胡扯道:“我們郎君打小便受羽物喜歡,就連貓貓狗狗也稀罕圍著他。”

不曉得是否聽懂了湘眉的話,那喝了水緩過些勁的灰鸚鵡開始折騰了。

關瑤給它通了半晌的積食,才把那籠兒給梁成潛,它便在裏面撲騰兩把幹嚎兩句,惹得客店掌櫃不時望來。

梁成潛頭疼不已。

“到底是家養的飛寵,過慣了圈養的閑適日子,冷不丁跟著風餐露宿車馬顛簸,難免會鬧情緒。”本就“依依不舍”的關瑤適時道:“許是仍有不適,不如待在下再察看察看。”

“那便勞煩小郎君了。”梁成潛很是感念。

折騰一番夜近更闌 ,待吳啟回到客棧時,便見關瑤在與梁成淩侃侃而談,說那灰鸚鵡到底上了年紀,積食這類癥狀不是一時半刻便能緩解得了的,要持續疏通軟化才可。

而他們郎君,竟也負手站在一旁聽著,那若有所思的視線正正落在喬裝的少夫人身上。且他們少夫人渾然不覺,還在邊說話邊給那灰鸚鵡順毛。

吳啟瞳孔驟縮,因疾馳來回而發顫的腿還沒緩過勁,覆又聽到少夫人主動提出與他們同行一段,方便醫那鸚鵡。

而治鳥心切的梁大人,竟也答應了!

腿筋一軟,吳啟險些跪在地上拜早年。

強撐著游絲般的雙腿,吳啟上前分散裴和淵註意,低低喚了聲:“郎君。”

裴和淵收回目光,與仍在圍著鸚鵡的幾人道別,梁成潛這才望了眼更漏,發覺時辰已不早。

那灰鸚鵡仍舊不給自己主人面子,梁成潛一碰,他便豎起發冠。

梁成潛徹底傻眼,只能為難地看向關瑤。

關瑤笑道:“既是同行,梁伯可將這鸚鵡放在下房中,也方便在下觀察它飲了那凈水後是否好些個。”

梁成潛松了口氣:“有勞有勞。”

一行人往樓上的客房行去,關瑤提著那籠子跟在裴和淵身後。

許是她跟得過近,又許是被裴和淵身上的書墨味兒迷了眼,行到最後一階時,那腳尖陡然絆了絆,整個人猛地向前撲到裴和淵背上。

待裴和淵穩住身形且撈了她一把,關瑤這才發現,自己單臂圈了他的腰。

多好的機會,若她現下不是男兒裝扮,定要順勢將脖子也給摟住,再貼上去親兩口才叫美!

可這會兒,關瑤只能扮出滿臉後怕:“多謝裴兄。”

裴和淵垂著眼看她兩瞬,也不曾說什麽,仍舊邁步往客房去。

吳啟跟上,掩了門匯報自己過自己的任務,道那瘌痢頭白日出去買酒喝,許是與人生了口角,被拉到暗巷揍了一通。吳啟去時,瘌痢頭躺在房裏哀哀呼痛,根本不用他動手。

聽罷,裴和淵沈思良久,開口卻問的是句:“你可覺那鳥醫有異?”

初時吳啟楞了楞,待反應過來他們郎君說的“鳥醫”是誰後,他心跳驀地停滯了下。想了又想,才小心翼翼地問:“郎君是覺得他、他醜得別致麽?”

“……”

估計是覺得吳啟腦子被夜風給吹木了,裴和淵沒再說什麽,揮退吳啟去休息。

退離前,吳啟見到自己郎君揉了揉額角。

闔起門後,吳啟走到廊中,看了看當間的某扇窗戶,手指節屈了又伸,半晌還是捺下了去敲開的想法。

他心中起了個念頭:汙蔑老伯爺的那個渣滓之所以受傷,會不會是少夫人動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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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關瑤還真就與裴和淵一群人同行了。幾輛馬車前前後後,倒像個小商隊。

中途歇馬時,吳啟終於尋了個空子,苦著張臉湊過去:“少夫人怎麽說話不算數啊?不是說好了要回順安的麽,您怎麽還……”

“這灰鸚鵡奄奄一息的,總不能見鳥不救吧?”關瑤指了指自己身側的籠子。

吳啟欲開口,關瑤又雙掌合十道:“救鳥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況我若醫好了這鳥,日後亮了身份,梁大人也會將這恩記到夫君身上不是?”

按關瑤所想,自己可真是個賢內助!

她幾句歪理弄得吳啟頭都大了,偏關瑤還不給再開口的機會,打開折扇附庸風流道:“你之前擔心我在後頭跟著不安全,我這會兒直接與你們一道,不就安全了?”

吳啟……啞口無言。

見他提了氣似又想說什麽,關瑤拿扇掩了臉,低聲提醒了句:“我看到夫君了。”

這話一出,吳啟立馬閃身避她三尺,生怕被裴和淵看出端倪。

關瑤被吳啟瞬間的變臉逗得肩膀直抖,只她沒笑幾下,又佝著身子倒吸一口氣。

蓋因她那胸本就比旁人要鼓囊,束胸的布巾自然也要纏緊些,剛開始還尚能忍受,可昨日胸口就開始一陣陣憋疼。

昨個晚上卸了那布巾條時,胸肋一摸就痛,像被箍青了似的。

還是頭一回,關瑤覺得自己生的這對胸是累贅。

是故裴和淵方回馬車旁,便見她撐著肋下在抽氣,擠得面頰上那顆黑痣都變了形。甚至還看到她略略背過身子,將手伸入衣襟似在調整什麽……

“——喝水——喝水!”粗嘎的聲音響起,是那回了些精神的鸚鵡張合著鳥喙說話了。

關瑤也被這嗓子嚇了一跳,立時抽出手,從湘眉處接過水囊,給籠裏續了些水。

加過水後餘光察覺到有人,關瑤陡然回身,不偏不倚接上裴和淵的目光。

琉璃般剔透,似能看穿人心,目不轉睛間,又似有些灼灼之意。

關瑤心口微跳,尋思自己不曾露馬腳,那夫君這般看著她,總不能,不能是對她這幅男兒扮相感興趣吧?

這怪念頭才起,裴和淵便邁腿過來,站定後,啟唇與她說了幾句話。

與平素的咬字不同,這句的平仄起伏更大,經由裴和淵清醇的嗓音而出,如玄磁微震,磨著她的耳。

“什麽?”關瑤迷瞪了下。

裴和淵直視她,慢悠悠地問了句:“小七郎不是亭陽人麽?為何連嶺南話都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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