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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已替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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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來啦?見過聖上了麽?”關瑤眸子雪亮,蝶兒翩躚般飛奔到裴和淵身旁。

麓安緊隨其上,捏著個帕角泫然欲泣:“三郎……”

“縣主喚錯了人吧?秦縣馬在旁邊呢。”關瑤好心提醒過,又沖一旁的秦扶澤欠了下身,瞇眼笑道:“還未賀過秦縣馬大婚之喜,遲些我與夫君挑些薄禮送去貴府,還望二位莫要嫌陋。”

秦扶澤幹瞪著眼,足足好幾息才憋出句:“同喜。”

許是瞧出秦扶澤一腦門子的包,關瑤眼笑眉舒地挽上裴和淵的小臂:“夫君呀,咱們走吧。”

聽關瑤那聲音拐拐繞繞打著旋兒似的,直令麓安氣塞喉頭。

沒臉沒皮的狐媚子,看那架勢都恨不得吊到三郎身上去了!

“不許走!”麓安攔在二人跟前,她到底還是不甘心:“三郎,我再去求姑母,咱們也去與陛下說清楚,這婚事是配錯了的!咱們去求陛下把聖旨重擬一份!”

已經蓋了棺的事又被提起,嚇得秦扶澤登時喚了聲“縣主”!

“你閉嘴!”麓安厲聲喝止秦扶澤,轉頭仍舊執拗地望著裴和淵,高高昂起了下巴:“三郎,只要你說句話,我今日也不怕再豁出去一回!”

裴和淵直視著麓安,以毫無起伏的語調說了句:“裴某與縣主素無交情,還請縣主慎言。”

“素無交情”四個字,配上那幽靜如古井的眸光,直讓麓安立時紅了眼。

“不是的三郎!你忘了麽?月初我給你送考,前幾日我還與你五妹妹結伴出游,送了她不少首飾的!”麓安眼眶子被淚蟄得生疼:“咱們才是有婚約的,不信你去問老夫人!”

人越來越激動,話也越說越不像樣,已有幾拔路經的宮侍偷偷往這處瞥來。

秦扶澤真是有苦難言。

從昨兒到現在,麓安簡直鬧得他腦仁都疼。

本當她認命消停了,誰知眼下當眾攔旁的男人,還是當著人家妻子的面攔的,且嚷嚷著要跟人換夫!

昨兒都把自己鬧進尚方監了,還死不知辣,他這“妻”真是被國公府給養得不知天高地厚。

聖旨已下,挑戰君威不說,且事關四家聲譽,那是能由她胡亂說換就換的麽?

要能換,他也想換!

早知如此,他還不如就娶了關瑤。嬌和蠻,他寧願娶嬌的那個!

當什麽縣馬啊?他寧願娶關家的,入贅都成!

畢竟他與這關瑤再是兩廂不情願,起碼她不會像麓安那樣發潑,簡直跟要唱對臺戲似的!

什麽叫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秦扶澤算是嘗到了。

算來料去,沒成想把自己給折到荒唐事裏去了。

若非問得關瑤當真不知情,他少不得要懷疑昨個的事,根本就是關瑤的蓄意報覆!

硬著頭皮上前拽住麓安,秦扶澤勉強扯了扯嘴角,對裴和淵與關瑤歉意笑笑:“讓二位見笑了,縣主身子不爽利,一時犯糊塗罷了,還請裴兄與三少夫人莫怪。”

三少夫人關瑤正靠在裴和淵身側把玩著他的袖褶,聞言嬌滴滴地沖另一對笑了笑:“我適才也瞧著縣主精神不佳來著,這剛好在宮中,縣馬可請禦醫診視一番,我們先走了,告辭。”

話畢,便拉著裴和淵施施然離開。

聽著身後麓安與秦扶澤的爭執,關瑤心情大好,出了宮門便拖著裴和淵的小臂晃了晃:“夫君餓了麽?一會兒咱們回府前,去橫北街吃碗鵪子羹可好?”

裴和淵側過目光看她。

面前的姑娘家口齒清歷,正瞬也不瞬地望著自己,那雙清靈靈的眸兒裏頭,是沒有半分怯意的親昵,以及說不出的嫵媚可喜。

這般歡快嬌嗔,仿佛與他是一對恩愛夫妻,無有半分芥蒂。

裴和淵想起昨夜自己那席話後,她半點反應也無,翻身呼呼大睡不止,還一個勁往他身旁擠,向他懷裏鉆。

據於此,裴和淵一時懷疑到底是自己掩飾得太好,還是那話說得不夠重,竟讓這人當了玩笑話去聽不成?

“夫君?”見裴和淵盯著自己不說話,關瑤撓了下他的手背:“夫君想什麽呢?”

裴和淵抽回衣袖:“陛下賞了工部的職缺,我過幾日便要去上任。”

話裏的意思,便是不陪她去吃那鵪子羹。

許是意識到自己已為人婦,關瑤今日格外善解人意,聽了拒言也不失落:“那咱們早些回府用完午膳補個覺也成。對了夫君,我還沒認齊府裏的人呢,回府你替我介紹介紹……”

便在關瑤的喋喋不休中,二人回到了臨昌伯府。

從昨日到今晨,關府陸續送來的陪嫁多如流水,各色珍玩奇材俱有,甚至還送了架象牙榻來。觀那架勢,似恨不得把裴和淵所住的容知苑中所有家什都換一遍。

霍氏心態調整了一些。面對關瑤奉茶時,態度雖算不上多親厚,但也算和顏悅色了。

她心中清明,既已然和國公府做不了親,能攀上關貴妃,也不算差。

只霍氏心中到底存了氣,那目光看向裴和淵時,難免帶了些難言的意味。

畢竟裴和淵這回的落第,著實令人大為嘆愕。

“當初我便不讓你去青吳,你偏不聽。這頭定然是在青吳耽擱溫習,來回奔波匆忙,故在考場狀態不佳,才會失足成那般的!”霍氏這話中,帶著顯見的指責。

一旁,行第排四的裴頌謹則陰陽怪氣地幫腔:“母親莫氣。三哥哥八歲才唸字學典,入學到底遲些,且這回不中,也就耽誤三年罷了,想來三哥下回再試,定能連中三元……”

“謹哥兒說得對,那會試頭一回考試就中舉的,本朝開國以來除了崔司成再沒有旁人。雖說咱們三公子師從崔司成,可若像他那般一回便中,實在有些為難自己了。”說話的,是老伯爺生前納的姨娘範氏,亦是裴訟謹的生母。

範氏說罷這話,又假腥腥地笑看關瑤:“三少夫人多安慰安慰三公子,莫要讓他為這事憋悶著自己,這好歹也逢陛下開恩,得了個工部職缺不是?”

廳中一時有些靜寂。

多病之身的臨昌伯裴胥弘,正沈默地啜飲著一盞茶,他的妻柳氏則在給剛吃了棗糕的兒子拭嘴。

對側正愛不釋手地把玩關瑤所送手釧釵細的,是五姑娘裴挽夏。

而坐於關瑤身側的裴和淵則目光疏淡,仿若不曾聽到這些指責或奚落的話。

關瑤再是遲鈍,也看得出來她夫君這一家子並不和睦。

她眨了眨眼,扭頭去問裴訟謹:“四伯幾歲入的學?”

裴訟謹不防關瑤會與自己搭話。對上那清姣姣的美目,他不自覺挺起胸脯道:“我三歲開蒙,五歲便入學了。”

關瑤點點頭:“那四伯可有功名在身?”

冷不丁聽了這麽句問,裴訟謹頓住,幾息後才支支吾吾道:“也,也是考過解試的。”

他在府裏行第低,自來也知自己不可能襲爵,科舉之事上又與裴和淵差得極遠。考過一回解試名次不佳後,幹脆也不再進學,又嫌從門蔭得官日日應職麻煩,適逢老伯爺過世,沒了能管束和願意管束他的人,便開始鎮日裏游手好閑,性子越發懶怠,全然沒有上進的心思。

“考過解試啊……”關瑤拖著長音,似是在消化裴訟謹這話:“夫君好歹是得了個解元、不對,夫君是得了兩回解元,想來若非老伯爺過世,夫君四年前便過省試了,而四伯是連省試都不曾參加?”

裴訟謹佯咳一聲,避開眼假裝飲茶。

關瑤卻將話音一轉,親昵又熱絡道:“四伯莫要氣餒,姨娘也多安慰安慰四伯,莫要讓他為這事憋悶著自己。解試一回不過,大不了三年又三年,多考幾回便是了。那些考到七老八十也不曾放棄的學子,我大琮也不少見的。”

關瑤笑意吟吟,眸子澄澈真摯不見半分譏誚,可這席話說是鼓勵,又分明摻雜著不容錯辨的諷哂。

眾人不防她這樣直接,竟連彎都不拐。

身為新婦說話卻這麽噎人,偏生範姨娘幾個還不敢駁嘴,畢竟裴挽夏有入宮侍君的機會,全然仰仗宮裏的貴妃。

這時,一直拿著靶鏡比對耳飾的裴挽夏兀自插嘴道:“三嫂嫂幾時再入宮探看貴妃娘娘,可否帶上我一起?對了,貴妃娘娘可有何喜歡的小玩意,或是合口味的糕食羮湯?我學……我讓手下丫鬟學了,將來好孝敬娘娘。”

“對對對,既已是一家人,合該多走動走動才是!”範姨娘適時對關瑤賠起笑,巴結之意要多明顯有多明顯。

上首的霍氏看著範姨娘巴結的嘴臉,咬起牙根暗自掐了掐手心。

若非她的春兒還昏迷不醒,入宮的好事哪裏輪得到這小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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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簾兒招招,徐來的春風吹得人分外好睡。

回到容知苑後,關瑤沒能抗住困意,蒙被睡了一覺。

午覺醒來,室中仍是靜謐無人。問起裴和淵的去向,喜彤答道:“郎君一直在書房。”

關瑤伸了個懶腰,靠在迎枕醒神時突發奇想:她是不是該去紅袖添香?

自來是想到便要做的人,片刻後,關瑤便起身去了書房所在的前院。

將行到月門口,便聽到飄來的一句嘀咕:“聽說她適才在老夫人面前出言維護咱們郎君,替咱們郎君出氣,看來郎君這個妻娶得也不算虧……”

這話後頭明顯還有話的,可關瑤步子還沒來得停,聲音便戛然而止了。

跨過月門,見得兩名青衣小廝在院中守著。

一莽一瘦,正是昨兒擋著裴和淵的那倆人。

瘦的名喚吳啟,高莽的那個則名喚譚臺,原來也都是裴和淵的親隨。

二人都是有身手的,怪不得五感敏銳,聽到動靜就立馬止了交談。

見到關瑤後,吳譚二人僵了僵身子,都還是勉強喚了她一聲“三少夫人”。

關瑤耳根子軟,最是聽不得人誇,將才那句已經讓她很是飄飄然了。是以,她當即瞥了喜彤一眼。

喜彤會意,立馬掏出繡囊。

幾息後,吳啟與譚臺捧著幾枚燙手的金錠子,很沒骨氣地咽了咽口水。

吳啟最沒出息,反應也是最快,他登時搓著手殷切道:“少夫人遲些再來吧,這會兒崔司成在裏頭的。”

“崔司成?”關瑤轉了轉扇軸,順口問了聲:“是夫君的老師麽?”

吳啟點點頭。金錠子還沈沈地壓著荷袋,他有意多給關瑤說幾句,可這嘴才剛開開,冷不丁被才反應過來的譚臺給搶話道:“少夫人,這位崔司成可不是一般的老師,在郎君心中,是待崔司成如父的!”

與吳啟不同,譚臺本就是個大粗嗓門,這會兒因著急切,聲音越發是高了些,不多時便聽得道“吱呀”聲響,書房門開了。

“吵什麽?”裴和淵立在檻欄之後,臉色極其難看,顯見是動了怒的。

“衍思。”和藹的,帶有提醒之意的聲音響起,拄著手杖的老者也出現在書房門口。朝外見了關瑤,他溫和一笑:“這位便是衍思的夫人罷?”

近七旬的老者,下巴已經矮癟後縮,枯削的臉上也滿是風霜刻畫出的紋溝,但到底是一生研習孔孟章句,投身教掖後進的老學官,那周身氣度仍是溫儒有加,且一望便知內峻外和,而非那等苛細之人。

不用想也知,這位便是崔司成了。

關瑤彎起眉眼,收了扇子走到階上。只在給長者行禮時,原本的“崔司成”到了嘴邊,吐出的卻是句:“老師。”

這熟絡的稱呼,當即引得裴和淵板著臉瞥了她一眼。

關瑤特別不拿自己當外人,心道崔司成既是自家夫君的老師,那便也是她的老師,她並不覺得自己這般喚有什麽不妥之處。

崔覆識倒是藹然笑著,頷首受了這聲喚。

“早便聽聞老師大名,今日得見實在有幸。”嫣然笑著,關瑤又嗔了裴和淵一眼:“夫君還楞著做什麽?還不快扶老師入坐,我去讓人備些茶果子來。”

崔覆識擺擺手:“不用忙了,老朽這便打算回府的。”

“老師這便走了麽?”關瑤投去驚訝的一瞥,誠心挽留道:“天時還早,老師不多坐片刻麽?”

崔覆識笑著搖搖頭:“你二人將才成婚,老朽本便不該前來打擾的,只是想到家中有塊藏硯,意欲贈予衍思,這才貿然登門。”

老者掛著善氣的笑,自手杖上取下一串穗子,遞予關瑤道:“來得匆忙,不曾給你備禮。這是老朽那小孫兒編的杖頭繩,不起眼的小玩意……”

話還未完,關瑤便畢恭畢敬地疊起雙手去接,嘴裏無比懇謝道:“謝老師賜贈,我一定好好帶著。”

落入掌中的,是條穿著幾枚彩珠的穗結,既可做物飾,亦可頭尾相連套在腕中。

關瑤受了那穗結,那股子愛不釋手的歡喜,瞧著分毫不似作偽。

崔覆識徐徐笑著,對裴和淵道:“衍思,你性子淡,你夫人是個外朗的,倒與你相補足了。”

聞言,關瑤目光湛湛地擡起頭,歡快道:“老師是說我與夫君相配得很,堪稱天造地設麽?”

裴和淵斜看關瑤一眼。

天造地設,虧她說得出來。

崔覆識呵呵應過,又回身拍了拍裴和淵:“莫要沈在往事出不來,向前看,總是好的。既已成家,往後便好生過日子罷。你父親若泉下有知,定也欣慰。”

裴和淵抿了抿唇,指節微蜷。

崔覆識又去看關瑤,笑道:“姻緣天定,你二人既已成夫婦,想是上天自有其意在的。你二人啊,定要美滿和樂。”

“謝老師吉言,我和夫君很恩愛的!”關瑤忙不疊應和道。

崔覆識滿意地笑了笑,疊起眼角道:“好了,天時不早,老夫也該回了。”

裴和淵上前一步:“學生送老師。”

崔覆識擺擺手,無聲拒絕了。

老者拄著手杖,緩步走出院落,因那滿頭華發,背影愈加有遲暮之感。

不知怎地,關瑤心中莫名生出些怪異感來。不管是老者適才揮別時的笑容,還是此刻的背影。

她想起外祖父去世的前一日,也是這般精神矍鑠,在花園子裏來回地逛,拉著兒孫的手或是叮嚀囑咐,或是微笑註視,平平常常的溫慈目光,不見有何大憾。

可翌日才知,那是老外祖在交待遺言。

但不同的是,外祖父纏綿病榻多年,那日的反常不過是回光返照罷了,而這位崔司成除了腿腳有些慢外,瞧著還真不似有恙在身。

關瑤偏頭:“夫君,老師的身子可還好?”

裴和淵盯著崔覆識的背影,瞧著似有些失神,待關瑤問到第二遍時才在轉身回書房前,淡聲答了句:“老師有些痹癥,陰雨天腿腳不大靈便。”

痹癥?

關瑤想了想,招來喜彤問:“外祖母用的那張方子我是不是拓了一份來著?”

“小姐是說雞鳴散?”

關瑤點頭:“對對對,你去把那方子尋出來,裏頭的藥抓齊幾幅,全給送到崔府去。若老師用得好,往後定日子送。”

待喜彤應聲去了,關瑤才轉身入了書房。

迎面而來的,是書墨並著些淺淡的樟木味兒。

書架前的長案之上,琳琳瑯瑯地鋪著各色雕具與各式木胎。案旁的木凳,青年正低著眉做活。

日陽拂檻,透過窗格打在他一襲白衣之上,令他周身似是浮著霞雰。

清雪一般纖塵不染的郎君,疏離之中,帶著孤絕寡欲的氣韻。而亦是他那周身之疏離,讓人不敢輕易靠近,卻又忍不住想靠近。

關瑤掩上門扇,輕手輕腳走了過去。

裴和淵仍未擡頭,還是那般不聲不響地專註,似是已入迷,對關瑤的到來毫無反應。

邊角挖具,他執起軟帚,細細地拂去木胎上的碎屑。

關瑤支肘於案面,彎下腰捧起腮,瞬也不瞬地盯著自己夫君。

“有事?”許是被她盯得不耐,裴和淵終於開腔了。

“有事的。”關瑤極認真地點點頭:“夫君,我特意來幫你侍筆磨墨。”

“特意”二字關瑤咬得特別重,頗有種做好事前要先邀誇的意味。

“我今日不用筆墨。”裴和淵頭也不擡地說了句。

“那我給夫君打扇?”關瑤松了口氣,立馬轉獻殷勤。

磨墨侍筆說得好聽又文雅,她實則也無從下手,還是打扇好些。雖然搖扇也累手腕子,好歹比化硯推墨來得簡單,還不耽誤她欣賞夫君這張玉容。

畢沙羅的扇面,繡著雙鸚銜枝,關瑤的團扇很是華美。只倒春寒才剛過不久,扇兒吹來的冷風撲到臉上和頸間,讓人涼意瑟瑟。

更別提被那陣陣風息騰揚起的木屑了。

偏關瑤還渾然不覺。

也是,她在旁側,那些細細的木屑全往裴和淵面門上撲了。

裴和淵仰頭避開,順勢睇了關瑤一眼。

見夫君望來,關瑤還道是自己使的氣力不夠,手上搖得愈加賣力。

“……”裴和淵幹脆放下手裏的活,起身向書桌行去:“來磨墨罷,我練幅字。”

關瑤動作僵了僵。

待她磨磨唧唧地收起扇,正踟躕著想跟去書桌時,視線忽瞥見壁案上的果碟。

關瑤靈機一動,旋即改口道:“夫君可要吃果子?我替夫君削來吃!”

書桌之後,裴和淵已想好了遲些要落筆練的字,聽這人想一出是一出,不由又投了目光過去。

姑娘家淺笑盈盈,一雙烏珠轉眄流精。可他在那當中,分明看出些心虛的雀躍。

“隨你。”裴和淵無可不無不可地收回目光,自壁奩中選了一方舊硯。

長案檯面,裴和淵懸著腕,修長的指骨微微用力,以重按輕轉的手勢,一下下研著墨。

那硯墨質精良,品相亦極佳。墨汁細潤,研時無聲。

而另一側,關瑤正背著身在削果子,也不知選的是什麽,不時發出沙沙聲響。

半晌後,裴和淵移開墨錠,關瑤也捧著處理好的果子過來獻寶了。

骨碟中盛著的,是個汁水豐沛的白梨。

沒伺候過人的嬌小姐,把那梨給砍得嶙峋怪狀,果肉相較多些的那側,甚至有些山峰巍峨之感。

見裴和淵看了那梨一眼便繼續鋪宣紙,並沒有要接的意思,關瑤便問:“是不是太大了,夫君吃不下?”想了想,她還貼心地提議道:“那咱們分食好了。”

轉身尋了小刀來,關瑤雙掃握住刀柄,拜菩薩一般在那梨上比了比刀印,才使力剁成兩段。接著,極其大方地把果肉多的那段留給裴和淵。

在這之前,她還不忘把自己的和裴和淵的對比了下,秉承著做好事要留名的“美德”,暗示自己確實是在對他好。

裴和淵停下手,掀起眸註視著關瑤,是個半笑不笑的神情。

新婚第二日,便與他分梨而食。

於這一刻,他對此女有了新的總陳——沒頭沒腦,沒臉沒皮。

“放著罷,我遲些再用。”裴和淵淡聲道。

總算察覺出裴和淵興致不高,關瑤只得把“我餵夫君吃”這句話收回腹中,扮出幅乖覺模樣:“夫君揮墨吧,我不打擾夫君。”

關瑤所謂的“不打擾”,是袖手站在一旁時而看看字,時而看看裴和淵。不多時,就只剩盯住裴和淵了。

目光從眉到鼻,最後,停留在他的唇上。

夫君處處都好,唇自然也生得恁地勾人。

唇瓣上薄下厚,暗合天道,口角微翹,唇線蜿蜒,唇珠……

“你在看什麽?”裴和淵突然發了問。

他嗓音本就沈冽,此刻於這幽靜的書室之中,有如清磁般叩人耳屏,又似玉瑯輕擊,讓人心肝發顫。

關瑤強迫自己將視線從那正在張翕的唇上移開:“我,我近來研習相面學,適才看到夫君印堂有些發黑……”

“我印堂生在鼻子下方?”

“我是在看夫君的人中,這處似也有些不妥!”關瑤從容補救。

裴和淵擱筆扯了扯嘴角:“那你待要如何?可有化厄之法?”

“有的,就是……度一度就好了。”

“拿什麽度?”

“拿什麽度都可以的呀……”說“度”字時,關瑤的唇已撅得有些過份了。

男女間的調侃與調情,往往高度相似,遑論這靜謐的空間中,二人還是獨處。

裴和淵視線向下,目光掠過姑娘家還未收回的紅唇,尖巧的下顎,纖長的雪頸,最後,在那前襟高聳之處落眼幾息。

二人這樣近的距離,他甚至能看到她於正常呼吸間,布料之下的那聳顫起伏。

不僅生了張明艷嬌嫵的臉兒,她的身姿也確實傲人。誇一句天生尤|物,也實不為過。

裴和淵瞳仁半遮,神情莫測。

此女,是在有意勾撈他不成?

這念頭方起,關瑤便挪到裴和淵身旁,擡手挽住了他的小臂,邊蹭邊哼哼唧唧地喚了聲:“夫君呀……”

得她靠近,裴和淵眉目微動卻到底不曾推拒,只將眼皮微微垂落,俯眼看她行止。

而關瑤嫌這般挽住的親密不夠,便幹脆張了雙臂圈住裴和淵腰際,暗自滿足謂嘆。

好磕人,好硬實。

是把好腰。

她曾聽秦伽容說過,男子若是腰力足,於那事上便持久,能帶給女子絕佳享受。

且她夫君身上只有幹凈的書木和皂香味兒,不像旁的貴介公子,歡喜佩戴有腥膻味兒的旃涎香囊,或是在扇頭系些香料做的扇墜。看似風雅,實則嗅之甜潤,頗有女氣。

夫君果然渾身上下,都和她胃口,稱她心意。

這便是她關瑤的男人。

她眼光真好!

“你待如何?”遐思間,頭頂傳來郎君不緊不慢的聲音,輕磬般,如晚鐘初動。

關瑤咬了咬唇肉,擡起香腮嬌聲道:“夫君,咱們還沒有圓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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