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瀟和燕寂看著小谷芋如此可愛的模樣，當即放下了手中的活，在小谷芋的註視下走到井邊打水洗手，然後往客廳走。

三鬼一崽在桌子前坐定，很迅速地解決了一餐，就趁著日頭還沒下山繼續趕工。

等到最後太陽完全落下時，房間的三面磚墻已經全部完成，只剩下要做支撐屋頂的木梁和鋪設瓦片。

三鬼約定好第二天一起建房。燕寂想著現在已經不早了，小谷芋也該睡覺了，就要和小谷芋告別。

小谷芋心裏仍有幾分不舍，眼巴巴地貼著哥哥，和他告別。

見小孩黏糊糊貼著自己的模樣，燕寂有些不忍就這樣離開了，他蹲下身，揉揉小谷芋的腦袋，笑得如同春風般溫柔和煦：“那哥哥就再待一會，等到你睡了再走。”

小谷芋聞言，笑得燦爛，眼眸彎成了月牙：“謝謝哥哥。”

小孩抱著哥哥的小手縮得更緊了一些，臉蛋放在燕寂的頸窩上，像是一只熱乎乎趴在主人肩膀上撒嬌的小奶貓。

燕寂抱起小孩，帶他去洗漱。

不多時，洗漱完畢，小谷芋穿著睡衣躺進被窩裏，他的眼眸在燭光下亮晶晶的，像是星辰。

燕寂被小谷芋用這樣的眼神凝視著，唇角不免勾起，見小谷芋沒什麽睡意，他翻開了桌上的童話書：“小芋頭，要哥哥給你講個睡前故事嗎？”

小谷芋當然拒絕不了睡前故事這樣的誘惑，何況還是哥哥講給自己聽的。

得到了小孩的肯定回覆，燕寂開始講故事。

他給小谷芋講的是《白雪公主》的故事，他的語調舒緩而富有代入感，小谷芋很快就沈浸在了燕寂描述出來的童話王國裏，心情隨著白雪公主的經歷而波蕩起伏。

故事說完，小谷芋也開始犯困了，他兩只小手抓住燕寂的手掌，將軟乎乎的臉蛋貼在燕寂的掌心裏，小孩的呼吸聲逐漸變得緩慢，他在燕寂的掌心裏慢慢睡熟了。

睡得安穩又自得。

燕寂只覺得自己的心都仿佛在這一刻隨著小谷芋的舉動而融化了，被一個小朋友如此全心全意地信賴著，是他前所未有的體驗。

他一時間都有些不舍得走了，真想就這樣就著這個姿勢在這裏守著小谷芋直到天明。

但……他很快就意識到，時間已經不早了，自己再不走，就到今天重覆死亡的時候了。

到時候嚇到小谷芋就不好了。

思及此，燕寂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手從小谷芋的懷裏抽了出來，見小孩沒有被自己吵醒，燕寂松了一口氣，轉身穿墻走入客廳。

董胖和容瀟正坐在桌前，見他出來，問：“小芋頭睡下了？”

燕寂點點頭，與他們告辭，離開時的腳步匆忙而迅速。

他一路走過大樟樹，走過山坡，最終走進了一個黑暗潮濕的山洞裏。

剛走到山洞裏，一股能夠讓人精神崩潰的熾熱瞬間湧了上來，燕寂清俊的臉上露出隱忍的神色，一手支在粗糙的巖壁上，青筋暴起。

他維持著這個姿勢，原本白皙的皮肉逐漸變得幹燥粗糙，皮膚寸寸幹裂，生出血痕，又癢又疼，仿佛同時有千萬只毒蟲在他的身上攀爬著。

恍惚間，他又想起了那道高高的城樓，他曾經少年風流肆意，在百姓的擁簇中，騎著棗紅馬過城樓，耳邊是數不清的讚譽和驚艷。

再後來，他被剝去官服，除去發冠，只穿一件雪白裏衣，掛在城墻前被烈日炙烤，等待他的是過路人的驚呼和嫌惡。

這痛苦漫長而折磨，即便是過去了千年，每一個嫌惡的眼神和語氣，仍舊歷歷在目。

燕寂在這樣的痛苦中，心裏想到的卻是——不知道容瀟和董胖是怎麽處理每晚重覆的死亡，不讓小芋頭看見的？

下一回有機會，可要問一問，免得自己沒有經驗，嚇到了小孩。

而另一邊，燭火下，董胖和容瀟面對面坐著：“燕兄弟剛才咋走得那麽快？難道是有什麽急事？”

“他已經是厲鬼了，能有什麽急事。”容瀟想到了什麽，繼而說：“待在小谷芋附近能抑制每晚的重覆死亡這件事情，你和他說了沒？”

董胖：“沒有，你沒和他說過嗎？”

容瀟：“……我也沒有。”

他們反應過來剛才燕寂為什麽走那麽快了，並且打算等明天燕寂再過來就告訴他這件事。

次日，燕寂八點鐘準時來院子裏上工打卡。

容瀟先瞧見他，忙說：“先不急著幹活，進來吃點早飯吧，董胖也做了你的份。”

燕寂臉上是錯愕的表情，顯然沒有想到董胖會給自己做飯。

畢竟他一只厲鬼，吃不吃飯並沒有什麽影響，但董胖卻仍舊做了他的份。

燕寂忙向董胖道謝，董胖擺擺手：“這有什麽，大家都是一家人了，我肯定得做你的飯啊。”

董胖的語氣輕飄飄的，落在燕寂的耳中卻是不一樣的重了。

一股溫暖的感覺，湧上心間。

燕寂在桌子前坐定，小谷芋忙向他推薦道：“哥哥，你試試爸爸做的這個油條，很脆很好吃的！”

燕寂連連點頭，夾起一根油條往嘴邊塞，油條果然如同小谷芋說的一樣美味，燕寂喝著熱乎乎的粥，又咬了一口香脆的油條，塵世間的幸福忽然就這樣近在咫尺了。

吃完飯後，三鬼便開始搭房梁，小谷芋幫不上什麽忙，就站在一邊端茶送水，還做了當天的午飯。

下午兩點多的時候，燕寂親手給自己的房間蓋上了最後一片瓦，一棟在荒村裏顯得格格不入的紅磚瓦房就建成了，裝上便宜的二手門窗，看著很是有模有樣。

房間建好了，剩下的便是去鎮上買張床和桌椅，小谷芋一聽到要花錢，連忙鉆進房間裏，拿出了自己過年收到的壓歲錢，塞進口袋裏。

客廳裏，幾位家長不知道小谷芋進房間做什麽，催道：“小芋頭，好了沒有呀？我們要出發了哦。”

小谷芋連忙道：“好啦好啦，我現在就出來。”

三鬼一崽一起往鎮上走去，等走到了買賣家具的小市場，董胖和容瀟便讓燕寂自己挑一挑。

燕寂對於這些外物本來也沒什麽要求，直接和店家說想要個便宜一點的，店家就給他推薦了一款沒有床頭的床，一米五寬，價格只要三百元。

燕寂也就定了這個，至於桌子椅子，店家給拿了一張折疊桌，說是一百五，還送一張椅子，最終被董胖殺價到四百元，床，桌椅全部帶走。

原本決定要出錢的小谷芋摸摸兜裏僅有的一百五十元，默默地按捺了自己要付錢的念頭。

過年時他收到了三個紅包，每個都是五十元，應該是爸爸媽媽和王叔叔提前商量好的。

小谷芋從沒見過這麽多的錢，原本以為今天應該夠付了，但沒想到自己低估了家具的價格，一百五十對於家具而言根本不夠。

小孩沮喪地捏著口袋裏的紅包袋，有些失落。

燕寂察覺到小孩的舉動：“小芋頭，怎麽了？”

小谷芋搖搖頭，仍舊低垂著小腦袋瓜。

董胖付了錢，提議先去菜市場買點菜，再回來搬家具，要不然拿著東西也不方便。

挑了一會兒家具，確實也快到飯點了。

小谷芋聞言，立刻有了新打算，連忙道：“爸爸，今天不要做飯了，我帶錢了，我請爸爸媽媽還有哥哥吃面！”

他還記得自己上次和容瀟一起吃的面館，味道真的很不錯。

“小芋頭，你哪來的錢？”董胖還沒有轉過彎來，笑瞇瞇地問。

小谷芋從口袋裏掏出三只紅彤彤的紅包袋子，“這裏！”

董胖瞬間明白過來，他忙說：“小芋頭乖，這錢你留著自己花，這是爸爸媽媽給你的零花錢啊。”

小谷芋白嫩的小臉蛋上帶著困惑：“我就是在花錢啊，我想花錢請大家一起吃面。”

董胖一時語塞，有被自家崽的懂事感動到。

容瀟見狀開口：“好，媽媽接受小芋頭的請客。”

小谷芋聞言，又將目光移向燕寂，他眼巴巴地盯著，燕寂哪裏說得出拒絕的話，當即繳械投降：“哥哥提前謝謝小芋頭請客了。”

董胖見隊友紛紛倒戈，當即也不再堅持，對小谷芋：“咳，那爸爸也吃。”

小谷芋瞬間高興了起來，臉蛋上掛著燦爛的笑容，邁著小短腿跑在隊伍的最前面：“爸爸媽媽還有哥哥都要好好跟著我哦，我帶你們去吃面~”

活像是一個敬業的小導游。

三鬼在他身後互換眼神，忍不住笑開。

自家的崽崽主動請吃飯，當然是要寵著啊！

不多時，幾人走到了香香面館。面館的椅子很高，於是本場飯局的組織人……也就是小谷芋，是被燕寂抱上椅子的。

老板娘走過來，問：“幾位要吃點什麽？我們這的牛肉粉，大排面，排骨面都是招牌。”

董胖下意識裏還是想給小谷芋省錢，當即道：“有素面嗎？”

老板娘：“青菜面，筍絲面。”

小谷芋奇怪道：“爸爸，我記得你不喜歡吃素啊……”他記得爸爸一口氣能吃好幾塊紅燒肉呢。

董胖：“……”

容瀟笑著搖搖頭，“按自己喜歡的點吧，我們小芋頭有錢付。”

小谷芋用力地點點頭，很是“豪橫”地將三只紅包袋擺在桌面上，奶聲奶氣道：“嗯嗯，我有錢。”

可愛的模樣惹得老板娘忍不住笑出了聲，誇讚道：“你們家孩子真懂事，教得真好。”

她開面館這麽多年，見多了父母和孩子一起來吃面，父母把碗裏的大部分肉菜都挑到了小孩的碗裏，小孩還嫌不夠的。

像這樣主動請客的小孩倒是少見。

三鬼得了小谷芋的話，也就不再推辭，直接點了自己想吃的。

畢竟現在花了小谷芋的錢，到時候再另外給小谷芋發零花錢也是一樣的。

數分鐘後，熱氣騰騰的面被端上了桌，三鬼一崽各自捧著自己的面，拆開筷子的塑料包裝。

下一刻，三鬼幾乎同時夾起自己的肉菜往小谷芋的碗裏堆，小谷芋根本拗不過幾個熊家長，碗裏很快就被放得滿滿當當。

小谷芋連連擺手，小腦袋搖得像是撥浪鼓：“不要啦不要啦，我的碗裏都放不下了。”

那三位看起來就很容易把小孩寵壞的家長：“放得下，這裏還有空位。”

“爸爸就放最後一塊肉，真的。”

“哥哥不喜歡吃肉，小芋頭幫哥哥多吃一點好不好啊。”

看到這一幕的老板娘：“……”

這小孩生活在這樣容易腐蝕心靈的環境裏，居然到現在都沒被寵壞，屬實是太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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