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招了。

六道悟子心平氣和的想。

事到如今, 驚慌失措也沒辦法解決問題，只會讓自己看起來更加狼狽不堪。他開始猜測，當初五條悟在獄門疆裏翻車的時候是不是類似這樣的心情。

正因為中招了, 反倒讓他冷靜下來，重新覆盤整個過程。

顯然，這是一種與人存在形式完全不同的高緯生物，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精神體, 所以人類的精神力——哪怕是咒術師的精神力，在對方來看完全無需放在眼裏。

單純從名字, Demon來看, 對付它的方法應該直接利用神力, 或接近神力的死氣火焰——這點悟子通過阿諾德先生有想到, 他是聯想到阿諾德先生當初揍得可能不是少年冬菇, 進而推測出死氣火焰對這東西有傷害。

他自認為還是可以對付得了這樣的存在, 因為他也能用死氣火焰, 所以才會單刀赴會。結果證明, 他太過自大，在對方已經布置好陷阱的情況下主動跳進去，是極為愚蠢的行為。用容易理解的話來翻譯，就是敵人已經布置好了陣地陷阱, 自己卻主動跳進去——啊, 越來越有五條悟跳入獄門疆的微妙既視感了, 郁悶。

正確做法是在對方毫無準備之時輪著袖子突然開打，而不是在對方已經針對他，研究他的反應, 預知他的所有對策後, 再走入對方的布置的陷阱, 被對方牽著鼻子走。

不得不承認，對付一個有著充足準備的惡魔，在六道悟子來說很吃力。對方的幻術，或者說根本不是幻術，而是直接對人類進行精神系掌控的能力太過強大，就連弗蘭師傅跟骸師祖恐怕都會翻車。實在不應該在對方擅長的領域與之比拼，ME真是蠢透了。

悟子在察覺自己陷入精神操縱後，便竭盡全力來守護自己的內心，避免被進一步控制。

他將心靈空間的前臺交給美杜莎跟咒靈的自己——哪怕咒靈的自己還在沈睡之中。他自身在後臺等待著，如同守株待兔。如果對方入侵他的精神，他能從這裏觀察到對方的行動。按照對方的說法，哪怕自己拒絕建立契約，對方也可以用強制的方法進入他的精神。

他以為那個怪物會趁著自己任由對方擺布的時候直接入侵進來，實際它卻沒那麽做。

是為了完全融合？

悟子猜測，對方似乎強烈的渴求著能達成精神上的完全融合，若是如此就需要他的配合。正常情況下他不可能會配合，除非——

“難道他想對我使用類似The world的手法？嘖，風水輪流轉。”

代入一下他自己，他也會用這種類型的幻術動搖一個人的世界觀。精神世界的時間對流跟外界不相通，全看大腦的思維運轉速度。也就是說，在你的精神世界重新塑造一個全新的世界，讓你去認識一些人，經歷一些遭遇，給你寫一套完美的劇本，用整個世界來‘洗腦’你的三觀——這一切可能只發生在瞬息之間。一次不行就再來一次，反覆再三，總會動搖你的理智。

悟子不由自主的想起琴酒，那是一個在The world之中無論怎麽樣的結局，怎樣的身份與經歷，都硬氣的咬緊牙關，死不悔改的男人。所以哪怕是這種手段，如果遇到意志極為堅定的人，還是會毫無辦法。

阿諾德先生也是這類性格的人，大概對惡魔來說，過於固執堅定的人就是天敵。

悟子已經想好了對策，想好了如果對方試圖用這類手段動搖自己的時候，自己該如何應對，他甚至考慮在對方的精神觸角探入的時候要不要順勢反向探索，哪怕那無異於自投羅網，也總比坐以待斃強。

很快，他等到了，怪物果然開始試圖影響他的精神世界！

——來了！

悟子想著，他提高戒備，準備全力應付對方的精神操控。

然而，此時此刻卻有別的‘什麽’，以非常奇妙的方式將對方的精神操控包裹在一個新的夢境之中，仿佛用泡泡包住了另一個泡泡，或者給心臟做了個架橋繞開了他。

“咦？”

悟子驚嘆一聲，很快他發現一個新的連接進來的‘絲線’，或許它一早就存在，唯有觸動到了外界強力的精神攻擊時才做出應對反應，就像一款殺毒軟件悄聲無息在後臺運行，唯有出現病毒彈出窗口時你才發現它。

悟子當機立斷順著絲線過去，將自己的精神沿著它往上探索。

如果六道骸在這裏，恐怕會非常震驚，這正是曾經六道骸試圖探索過的，某種跨越時空的精神連接！

然而恐怕骸也不會想到，除了他自己，連六道悟子本身都有這種‘絲’的連接！

悟子沿著‘絲’很快找到了，一個他不知道是什麽地方的絕對黑暗之處，坐在屍骨之上擺弄著手指上絲線的另一個‘自己’，似乎意識到了他的存在，頗感有趣的看向他。

“熱烈歡迎呢，我自己。”

坐在屍骨之山正上方，操縱無盡超越時空絲線的男人感嘆道。

“能到這裏，你已經非常接近那個‘節點’了對嗎？”

悟子：“你是說成為‘魔王’的節點？”

跟他長得相似，看起來是成年形態的‘他’輕笑：“魔王？呵呵呵，魔王怎配與我們相提並論，我們可是‘世界之敵’。”

——！！！

六道悟子心神劇震動，他這才想起，比起戴蒙.斯佩多，比起兩面宿儺，比起其他的任何人，難道不是他承受著更強大的詛咒嗎？那一整個未來世界的咒術師們對他共同的詛咒——只要他一人活著，足以滅世，只要他一人之死，就能拯救世界的世界之敵！

“看來你想到了。”世界之敵對他說，“沒錯，正如你所看到，現在的我是一種跟魔王很接近，存在於更高維度的概念，有形生命體的執念與生命力是我的糧食。”

悟子‘明白了’，這種‘明了’與知識跟理解無關，更類似與兩塊磁鐵過於接近受到了彼此影響，他太過接近‘世界之敵’這一概念，受到某種情報汙染，進而立即‘明白了’對方的做法。

“而你這一概念，從人類呼喚我為世界之敵時，詛咒我為世界之敵，強烈渴望殺死我，宣揚我是世界之敵時起——我成為世界之敵被詛咒的未來的可能性就存在了，一旦‘你’這種可能性在千萬的未來支線中存在，你就會通過能力操縱過去的時空，操縱過去的我身邊的人乃至我自己，來提高自己成功出現的概率。”

“越高的概率意味著你這一存在的概念越清晰強大，你的存在會變成必然出現的結果，越多的你成為世界之敵，你就會越強大。正如魔王是一種集團類精神體，世界之敵也是如此，是很多的不同世界的世界之敵形成了你。”

六道悟子驚出一身冷汗，這意味著他走在對方安排好的滿是陷阱的歧路上，一旦走到終點，就是他加入其中，成為世界之敵這一概念體的結局，而對方的力量也將因此獲得加強。

“嘶，跟成為魔王也沒有半點差別好嗎？不要不要，無論是跟別人也好，跟自己也好，ME拒絕合體！”

世界之敵毫不意外的笑了：“啊，料到你會這樣說。從最初察覺到有一根你的世界的‘絲’松脫的時候，我就知道那個時空會脫離我的掌控。你身邊有著意志非常堅定的人，這種人一向跟我的技能不合。”

悟子得意：“那是當然的事！Me可是各種意義的背靠最強！”

把別人的強大當自己的資本吹噓還這麽理直氣壯，除了他六道悟子也沒誰了，笑死。

世界之敵也覺得很好笑，聽了之後笑個不停。

悟子有些不安：“你準備對我做什麽，難道想強行跟我融合？”

“哦，當然不是，親愛的，”世界之敵回答，“我只是有些好奇，想看看試著掙脫命運的是怎樣的一個自己。該怎麽說呢，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你是個被很好愛護著的孩子，在我來看有些新奇，你感受過‘幸福’的滋味對嗎？哪怕只有一瞬，因為理解那樣的概念，所以你才會拒絕成為世界之敵。這是概念上的沖突，理念上的不合，是必然發生的結果。”

詛咒是一種負面情緒，是憎恨，是執念，是不甘，總之是強烈的負向能量才會產生詛咒。

哪怕被他人所詛咒，如果自己沒有同樣的詛咒自己，是不會成為這樣的詛咒。正如兩面宿儺也是自己想成為詛咒之王，才會接受那樣一個名號。

同樣道理……

一旦品嘗過‘幸福’的滋味，接受過愛也願意回報以愛，這樣的人又怎會被‘詛咒’所裹挾？

世界之敵伸出手，碰觸到很多年前，某個世界的過於年輕的自己，用雙手捧起少年的面頰。他就像一位年長的兄長，正在輕聲告誡著自己年幼的弟弟。

“去掙紮，去奪取，去抵抗，再多嘗試一下逃離我好了，”

“去試著竭盡全力‘以人之身’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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