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恐怕是Giotto難以忘卻的噩夢, 因自己的決定，導致與他們共同戰鬥的夥伴毫無防備的被敵人襲擊，葬送生命。

這也是沢田綱吉最害怕發生的事, 身邊的重要之人, 最心愛的人因彭格列的緣故被卷入戰爭，死於非命。

京子昏迷的事只是一個誘因, 恐怕很早以前, 自他成為首領以來，沢田綱吉就一直擔憂著, 害怕著，他做的每一個決定, 做出的每一個抉擇的時候, 是不是都擔心那會是錯誤的？只要一次不小心走錯，就會萬劫不覆。

他不是神。

他們終究是凡人，早晚會犯錯。

若是如同一個真正的Mafia一樣, 更冷酷決絕就好了。

可他們不是那樣的男人，他們不像表面的那麽容易接受犧牲，他們總後悔自己沒能做到更好。因為失去的代價, 太沈重了, 太沈痛了, 無論經歷多少世紀, 都難以消除心中潰爛的瘡痛。

假如說，告訴他們說不是你的錯，那肯定不是他們想聽的話。

理智與感情是兩回事，他們無法原諒自己, 因為他們是如此愛著這些人。

身為家族首領, 這是他們必須背負的責任與代價, 應該說這樣過於溫柔的人，本就不該成為Mafia首領，但是奈何沒有人能比他們做得更好，為了自己，也為了自己所愛的人，他們終究選擇去走這條自己並不喜歡的道路。

悟子順著那個人的目光看向斯佩多的背影，還有被斯佩多所抱著的女子的側臉。

他對這位叫艾琳娜的女性了解甚少，在初代時代的相關傳說之中，這名女性的名字只是偶爾出現，畢竟不像其他守護者一樣留下了後繼者，這就意味著在未來，沒有多少人知道她的事，描繪她的過去，講述她的故事。

這是多麽悲哀又寂寞之事啊！世上最可怕的莫過於遺忘傷痛。

悟子在思考。以The Only world的特性，他可以讓這個世界回轉重設，他可以給初代一個彌補遺憾的童話一般的故事。

但這樣真的能喚醒沢田綱吉嗎？

恐怕不能，沢田綱吉之所以會纏繞在這段記憶之中難以脫身，就是因他聯想到了現實，這不是單純的回憶，也是他不可避免也必須去面對的現實。

身為彭格列這個龐然大物的首領，這就是他所面對的命運。他不可能永遠都庇護得了所有人。終有一日，他的敵人會因為他跟彭格列針對他的所愛之人。逃避不能解決問題，逃避，只是像鴕鳥一樣對這個事實選擇視而不見，結果就是京子遭到襲擊陷入昏迷。

他無法離開彭格列，因為還沒找到更合適的繼承者。

但他繼續留在彭格列，又要讓所愛之人承受風險。

這真是個無人能給出正確答案的無解的難題。

就算一個外人去對彭格列說什麽，彭格列恐怕也難以聽進去吧，你不是他本人，無法體會他自己的感受。

悟子腦中思考了很多預案，好比幻化一個艾琳娜替死人說些激勵他的話，又或者改變劇情來個HE讓人解開心結。但是他想了又想，最終做出決定以自己本來的樣子，最真實的形態走過去。

對彭格列來說，欺騙與幻術毫無意義。他們之所以沈浸於這個夢境，也是因為這是真實的記憶。

悟子看向彭格列，啊，哪怕是彭格列的初代，在現在的他看來好像也有點矮哦？有些不適合他以小孩子身份賣萌，但，這樣也不錯，他早想試試看——

少年張開雙臂一把將對方抱在懷裏，像一只賴皮貓伸展爪子PIA的一下拍在飼養員身上的場景。

“十代目！ME好想你十代目！ME之前見到京子夫人了，她說你再不快點坐魷魚船回去，綱子就要跟比她大二十歲的老男人談戀愛啦！”

“還有還有，之前ME被無良師傅丟到十八年前的世界了，在那邊發生了好多事，還交到了很多朋友。全部的全部，都想講給你聽。”

“還有ME變強了，之前才跟弗蘭師傅痛打了師祖！據說弗蘭師傅把過程全錄下來了，還賣給了雲雀先生！雲雀先生大概想用這個直鉤釣魚，盡情咬殺師祖？”

少年咯咯笑個不停，似乎已經在想象暴躁的師祖追殺師傅的場景了。

“還有啊，”

少年天藍色的眼看向遙遠的什麽地方。

“還見到了另一個世界的咒術界的最強。他是個奇怪好笑又好玩的人。因為他，我也終於見到了我體內的另一個我，有著前世記憶的那一個五條悟。原來他不是因憎恨誕生的詛咒，而是對所愛之人的思念。”

“所以，十代目……”

“你做的已經很好了。像我這樣的存在，能好好的活著，有這麽多人喜歡，全都是因為有你們大家，尤其是你，十代目。”

“我有那麽多的媽媽，但是我心中真正的父親……只有你。”

“我有成為一個讓你驕傲的好孩子嗎？”

淚水，從男人的眼中滑落。他終於聽到了外面的聲音，不再沈浸於過去的戰場。

“可是，”男人哽咽著說，“我是如此的無用，又如此的軟弱，如果沒有我的錯誤決定，如果……”

悟子意識到，彭格列十代還是沒有跟Giotto的意識完全分開。

他看向記憶中的場景，如此鮮明，如此細節，度過如此之久的時間，這份記憶還是這樣鮮明，這個人恐怕反覆回顧這份記憶，反覆品味這份痛苦，以此來懲罰自己。

“沒有如果，彭格列，後悔無法改變過去。”

剛才，他是以一個孩子對於自己養父的口吻說話。現在，則是以一個年輕家族的首領，對另一個首領的口吻說著。

“逝者已逝，過去無法改變，人不能沈浸於過去止步不前。不管怎樣，正是因為有彭格列的存在，正是最初那個自衛團成為了現在的Mafia，才有我這樣的孩子能最終活下來。像我這樣的世界之敵，除了彭格列也沒有其他地方能夠作為我的後盾庇護我成長，除了你們，也沒有人用愛去撫養一個活著的詛咒。”

“我很高興這樣的彭格列能存在至今，而這樣的你，是彭格列的首領。”

——啊。

啊啊啊……

原來，他想獲得的不是原諒。

男人想。

原來他想聽到的，僅僅是這樣的話。

我——我們為之戰鬥，所付出的一切犧牲，並非全無意義！

“謝謝。”

他說。

說這話的，到底是沢田綱吉還是Giotto？

悟子不確定，因為他被直接彈出精神空間了，這意味著——精神世界的主人從The Only World之中蘇醒了！

之後悟子聽到外面傳來很大的聲音，他連忙跑過去趴在窗戶看外面。

還在打，而且是大家一起圍著彭格列打！

悟子內心忍不住爾康手，等等，那應該是十代目本人啊！快住手你們！

不，看巴利安BOSS的表情分明知道，趁機洩憤嗎？

“就交給他們好了，想必他們有很多話要跟綱吉講。”

有人在他身側說道。

悟子嚇一跳往旁邊一躲，再一看，竟然是Giotto！

呃？嗯？！

悟子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現在的初代到底還算不算敵人？跟彭格列十代完全分離開來，應該是，沒問題了吧？

Giotto突然開口：“我現在的情況不是意外，是綱吉的選擇。他不希望自己的後代被家族束縛，所以他找金匠重鑄彭格列指環的時候，解除了對血統的鎖定，又將我的意識釋放到最表層，他認為這樣做，可以讓指環自行選擇符合意志的繼承者，而非僅僅取決於血統。”

悟子啊了一聲，才意識到這條消息意味著什麽。

彭格列十代不僅想放權，他甚至想放開首領選拔的範圍！雖說，這對一般的Mafia組織才算常規操作，但是對彭格列這個老牌依照血統傳承的組織來說太過創新，尤其，靠指環選人，是不是有點……

Giotto輕笑：“是不是有點不靠譜？把自己應該去承擔的責任推給自己的爺爺，難道他跟未來的彭格列，要完全依靠於祖先庇護？那樣與D所期望的未來又有什麽差別？我不是神，也會犯錯不是嗎？”

悟子吞咽一下：“所以您是故意的嗎，僅僅為了給他一個警告跟教訓？”

他就知道，能收服冬菇那只千年妖怪的絕對不是什麽善良書生！如此一來很多初代守護者的立場各個看起來很奇怪也能解釋通了，因為Giotto給他們的指令本身就不同！該不會大家一起在演斯佩多，只有他以為Giotto認真想奪權吧？不會吧，不會吧？

難怪之前織田作之助說斯佩多哭訴自己被排擠，竟然是真的嗎！全家族成員除了他大家都知道真相，只有自己被騙著做打工狗系列，慘，好慘，太慘了！

Giotto側頭看向他：“不是啊，我也的確狀態不太好，比起往常，更希望用粗暴直接的手段解決問題。果然年紀大了就會脾氣不好，真是沒辦法。”

……這話他可沒法接。

悟子趕緊轉移話題：“幻術環境還沒有消失，是斯佩多嗎？”

Giotto：“嗯，估計D還要跟孩子們多玩一會兒，他積累不少壓力。這段時間他殺了不少咒靈跟咒術師，借機儲備了很多力量，我覺得借此多揮霍一些他的儲能對你們的未來更好一些，所以說了些戰前激勵的話，想必他那邊還需要阿綱花費不少時間。”

悟子：連自己的守護者也背刺，這個祖先已經黑到讓人不忍直視了！不，等等，好像斯佩多也背刺過他？哦，那沒事了。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對了，我帶來的罪孽之角呢？”

“在D的手裏，等全都結束後問他要就好。”

悟子憂心忡忡，那他帶來的精神印記斯佩多還能活到最後嗎，該不會早被吸收了？

——對不起，斯佩多！首領我會記著你的犧牲！

“我很感謝你，悟子，感謝你說的那些話。”Giotto突然開口道，“我想那孩子終於明白了，逃避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哪怕這次京子平安無事，下一次呢？重要之人有可能因敵人的襲擊犧牲，這是難以避免的問題。如果沒有做出心理準備，再次遇上的話，彭格列還是會遭遇同樣的事。

“我們選擇戰鬥，也不僅僅是為了守護我們現有的東西。”

Giotto再度看向窗外，這一回，他的表情更莊重，就像在對誰宣誓。

“我們是為了自身的欲望，為了奪取我們想要的未來，賭上我們現有的一切。犧牲無可避免，但犧牲之後，是我們所爭取的那個世界。”

這就是彭格列初代首領的信念。

與港口Mafia從前的首領森鷗外，為了達成目的一切利益最大化，將生命當做燃料不同。

也與沢田綱吉過於溫柔，想要守護所有人，以一己之身站在戰鬥最前線不同。

彭格列初代，這個男人是在知道戰爭會有犧牲的情況下拿起武器。不單純是為了守護與生存，他想要為自己，為了有著共同信念的人爭取一個未來。同伴倒在身側的確令他痛苦，但他知道前方就是他們付出代價想要抓住的希望，一個……正如悟子所說，能讓像他這樣的孩子活下去的世界。

“不是做的很不錯嘛？”

悟子忍不住感慨，隨即發現自己的口吻有點不太像跟長輩說話，連忙雙手捂住嘴——舌頭，他的舌頭有自己的意志！剛才是不是五條悟附身了嗯嗯嗯？

悟子偷看Giotto的時候，發現Giotto也在看向他。被金色死氣之炎籠罩的人，沖他露出笑容。他靠近過來，輕輕擁抱少年。

“你也一樣，一直以來做的很好。”

那是個，對意大利人再正常不過的貼面禮。

悟子卻像被奪去心魂，半天都神情恍惚，一動不動。

等他回過神來時候，那位長輩的身影已經消失。

陽光從窗外照進來，雖然是下午的朦朧的光，依然比剛才明亮了許多。幻術環境消失了，意味著戰鬥已經完全勝利，悟子立即雙手推開窗，沖窗外的大家揮手。

明日，肯定也是艷陽高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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