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完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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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臉頰，酥麻的感覺傳遍全身，太子的喉間溢出一絲詭異的輕哼，人也瞬間緊繃起來。
楚修的眼神冰冷不帶一絲溫度，直看得太子兩股戰戰，若不是坐在椅子裏，恐怕就要跌倒，可他說的話卻溫柔又慈愛。
“別怕，睿兒，有我在，你不用怕。”
太子眼睫輕顫，迷離的神色再次浮現。
楚修戳在他胸口的手指輕輕上移，一直到了他的領口，太子緊張的屏住了呼吸，那根手指卻自衣領向內，在他鎖骨間停下，輕輕地摩挲了兩下。
“皇叔……”
太子的聲音帶著哭腔，眼角紅紅的，似是要流淚一般。
楚修冷笑一聲，手上猛地用力。
太子脖子一痛，手裏已被塞進了一塊玉佩，不等他驚訝，下巴已被人粗暴地捏住，被迫仰頭看向楚修。
楚修的眼裏沒有一絲溫度，聲音也冷的似要結冰，他用一種不屑又憐憫的眼神盯著太子，開口道：“他是為了你才跳崖的，這世上誰都可以盼著他死，只有你，沒這個資格。”
太子的眼睛驀地瞪大，待他窺見楚修眼中真實的冰冷後，忽然委頓下來，一滴淚也隨之滑落。
“我最後再跟你說一次，待北國覆滅，我自會離開，到那時，天翻地覆隨你折騰。可現在，你給我老實點，否則……”
太子垂著的眼皮動了動，失去了任何反應似的任由楚修掐著自己，只眼淚愈加洶湧。
楚修心中一跳，竟鬼使神差地湊了過去，舌尖伸出，舔去了一滴新落的淚珠。
太子這才重又看向他，卻是疑惑更甚。
楚修的舌尖在兩瓣紅唇間停留了片刻，便再次開口：“否則，我不介意先把你推進地獄。”
他說完，便幹脆地起身離開，拂袖轉身往禦階下走。
太子慘白的臉上紅痕未消，向前探出身子：“為什麽？”
楚修頓住腳步，不解地回頭。
“你既如此忠心於他，為何，為何……”
太子沒有說出口的話，是“為何看著他跳崖卻不救”，可楚修卻知道其實他應該問的是“為何要逼死他”。
慘淡地笑笑，楚修轉回身去，背對著太子嘆了口氣。
“誰說我忠心於他？”
說完，他再沒理會太子，仍舊邁著優雅的步子不急不緩地離開了太極殿。
太子淚痕滿面，手裏緊緊的攥著那塊玉佩，良久不語。
大殿裏一片寂靜，太子忽然輕聲哭道：“父皇，父皇呵……”
下集預告：再次被謝瑯抱住，楚傾覺得胸口有些悶，伏在他身上喘氣。
#####（熊孩子被嚇哭了……憑心而論，小楚對兒子平時也不怎麽上心，出了事還怨皇後沒管好孩子，然後繼續做甩手掌櫃，典型的大男子主義啊！然而那又怎樣？主角光環亮瞎狗眼有木有！2333）
247、有人鬧事？
八月，一場臺風讓濕熱的天氣緩解了許多，臺江府裏的百姓也漸漸地願意出門走動了。
酒樓已經開張兩月，謝瑯和楚傾也在臺江府安頓下來。
方氏找人給酒樓起了個名字，叫“春風樓”，還找本地有名的文人給題了匾額和楹聯。
謝瑯每次進門瞧見那些字，都會暗暗搖頭，比楚傾的字真是差的太遠了。
每天一早，謝瑯都早早地起床，先在店裏巡視一圈，然後去庫房盤點，又檢查當日的菜單，采買，人手安排等等。
一通下來，已經將近卯時，他再回去叫楚傾起床，待他穿衣洗漱時，去做兩人的早飯，等他吃著飯，自己再去煎藥。
等看著他把藥喝了，他自己吃些東西酒樓便到了時間開門做生意了。
等到謝瑯戴好遮面的半臉面具出門之後，楚傾無所事事的一天才正式開始。
他是真的無所事事，除了時常發病，就再沒別的事可想可做了。他自己也覺得無聊，可他也試過，自己就是什麽都不會，什麽也幹不成。
謝瑯又不讓他出門，每天至多在後院裏逛一圈，然後就是發呆，比起以前在海邊，還要無所事事，連每天傍晚的夕陽都看不成了。
有時候他會想起一些東西，然後找來紙筆寫寫畫畫，可轉天那些東西肯定就沒了。
為了這個，他和謝瑯發過脾氣，可謝瑯卻從那之後再不讓他沾文房，只要見他動筆就會冷著他，好多天不讓近身。
如此兩三次之後，楚傾也是服了，幹脆就發呆，日覆一日地發呆，盼著發病讓謝瑯湊近了照顧自己。
謝瑯在酒樓裏做掌櫃，平時就是在櫃臺後面看賬記賬，偶爾堂上小廝遇到問題處理不了他才會出面。
因為臉上有疤，他便做了一個銀質的面具，只遮住上面半張臉，看起來雖然奇怪，可配上他高挑的身材，溫和的氣質，卻也別致新鮮。
很多人都慕名前來，在春風樓裏坐一坐，只為了看一他眼。若是點了貴些的酒水，謝瑯會親自送去，就和他攀談一會。
他舉止間風流俊逸，言談有度，和客人的交談也極有分寸，無論什麽樣的話題都能叫人如沐春風。
如此時日一久，人人皆道春風樓正是名副其實，這位林掌櫃確是一陣沁人心脾的春風。以至於誰也沒料到，這樣一個戴著面具的掌櫃，竟然直接超越了方氏的淮揚菜，成了春風樓的活招牌。
楚傾拉著後門邊上的和合窗探頭往大堂裏看，櫃臺後面謝瑯正專心地打算盤。
長長的墨發只松松地挽了發髻，用一根粗糙的木簪固定，他微微低著頭，額前鬢邊留下許多碎發披散下來，叫人不會一下子註意到他臉上的面具。
他穿著最普通的青灰色長衫，腰間用一條黑色絲絳束腰，更顯得人弱不禁風。
本是最普通的裝束，可謝瑯坐在那卻偏偏叫人見了移不開眼睛，進門的客人都會自覺不自覺地朝櫃臺看上幾眼，然後再跟著小二往裏走。
謝瑯卻從不會註意這些眼光，他只專註在賬本上，偶爾擡起頭活動一下脖子，或者喝口水，接著再繼續看賬。
楚傾一時看得癡了，忽然見小二跑到櫃臺前，和謝瑯說了句什麽，謝瑯明顯一頓，隨後猶豫片刻才點點頭。
楚傾皺眉，輕輕地放下窗子，瞅個空子從後門鉆了進去，大堂裏高朋滿座，他低頭溜邊輕輕巧巧地繞了過去。
有小二端著菜從廚房跑出來，嘴裏吆喝，手上還轉著托盤，一路穿行在桌椅之間，看起來特別瀟灑。
楚傾從沒這麽近地觀察小二傳菜，一時看得呆了，不妨身後有喝醉的客人趔趄著後退，撞上了旁邊的凳子。
楚傾聽到聲響轉身時，那醉鬼已經失了平衡朝著他壓過來。
楚傾嚇了一跳，向往旁邊躲開，可又有客人從旁經過，擋住了去路，再回頭那客人已經揮著手倒過來。
楚傾頭皮發麻，手腳都不協調了，最後無奈地閉上眼，心道砸就砸吧，又不會少塊肉。
只是忽然身體一輕，似乎是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裏，再睜開眼，正對上謝瑯的眼睛。
楚傾咬了下嘴唇，小聲道：“兄長……”
“你跑出來做什麽？”
楚傾眨眨眼：“我，想你……”
“嗯。”謝瑯輕咳一聲，示意他不要再說，“你先回去，這裏要處理一下。”
楚傾這才看見剛才那個醉鬼摔在地上，正罵罵咧咧地要爬起來，心裏一緊，有些擔心地看向謝瑯：“對不起，兄長，我不知道……”
“不怪你。”謝瑯淡淡地打斷他，“你先回去。”
楚傾點點頭，心裏想的卻是自己恐怕是給兄長惹了麻煩，少不得晚上要挨些罵了。
期期艾艾地看了謝瑯一眼，正挪著步子往回走，冷不防胳膊被人一把扯住，楚傾站立不穩，眼看就要栽倒，轉頭正瞧見謝瑯飛快上前抱住自己。
那一瞬間，他似乎瞧見謝瑯的眼中閃過殺意。
再次被謝瑯抱住，楚傾覺得胸口有些悶，伏在他身上喘氣。
謝瑯微微蹙眉，見他臉色慘白，暗道不好，這是要發病。
楚傾身上的毒已經被謝瑯用內力逼出七七八八，只是還有一些餘毒不能徹底清除。
雖然不至傷及性命，可那些毒和他身體裏的和甫融漸漸混合，加上謝瑯一直給他找各種藥材補身體，所有的東西在他身體裏竟然生成了一種新的更刁鉆的毒。
現在楚傾只要受點刺激輕則胸悶氣短，重則四肢抽搐失去意識，反而叫人不知怎麽醫治了。
謝瑯見他這幅樣子，心急的要命，偏那醉鬼還不死心地擡手要去拉扯楚傾。
謝瑯眼中閃過厲色，轉身將楚傾護在身後，一把攥住那人手腕將他提到眼前，手裏捏著那人脈門，笑瞇瞇地開口。
“這位客官真是不小心，還好被小傾扶了一把，才沒摔得很嚴重，你醉的這般厲害，還是到樓上雅間休息一下吧。來，我扶你上去。”
下集預告：謝瑯笑笑：“總不能一輩子在一塊，該散時總是要散的。”
248、我特麽是你的人了！
那醉鬼糊糊塗塗被捏著脈門，疼的四肢抽抽，想叫卻叫不出來，被謝瑯這樣拉著，就勢軟倒在他身上。
在旁人看來，確實是這客人喝多了站都站不住，掌櫃的一點不嫌棄地扶著他上樓去。
剛才的變故只在電光石火之間，連楚傾自己都沒看清楚，更不要提那個醉鬼和其他人，但是謝瑯救了他兩回，他卻是知道的。
楚傾心裏美滋滋的，可瞧著謝瑯扶人上樓時靠的那麽近，心裏又不是滋味起來。
想著追過去把那人拉開，卻不料胸口再次憋悶起來，他皺眉擡頭，正撞上謝瑯丟過來的眼神，含著擔憂，又有些焦急。
楚傾立時明白過來，微微頷首，默默地轉身往後院走了。
謝瑯這才松了口氣，手上使力將那醉鬼連拖帶拽地提上樓去。
進了雅間，謝瑯叫小二不必跟著，自己把門拴上，這才回身將那人扔在地上。
那人猝不及防摔了個結實，正要起身發怒，卻被謝瑯一腳踩在胸口。
骨頭碎裂的聲音傳來，那人臉色瞬間慘白。
“我不管你是什麽人，從今日起，滾出臺江府，若是叫我再見到你，這一腳，就不是只斷一根胸骨這麽簡單了。”
謝瑯說完，便擡腳將人提起來放到椅子裏，雙手在他胸前摸索著按了幾下，那人悶哼一聲，疑惑地擡頭。
“骨頭雖接上了，卻也還需要時日恢覆，這段時間，足夠你從哪裏來滾回哪裏去了。”
謝瑯退後兩步，抽出絹帕擦了擦手，又嫌惡地把帕子隨手一丟，轉身出門。
“等，等一下。”
謝瑯的手按在門栓上，沈默不語。
“你，你怎麽知道？”
謝瑯冷笑一聲，轉頭盯著他：“我什麽都不知道，不如你告訴我，我該知道什麽？”
那人被他看得心驚肉跳，瞪著眼不知所措。
“待會悄悄地滾，不要叫我瞧見了不痛快，懂嗎？”
見那人點頭，謝瑯再沒停留，直接推門出去了。
回身把門掩上，聽著房間裏的動靜，確認那人已經跳窗從後面離開，這才長長地呼出口氣。
閃身進了一間沒人的雅間，把手上的泛著藍色幽光的銀針收起來，謝瑯坐在榻上，手敲緩緩地敲著桌案，眉心緊鎖。
那人是江湖中人，可為什麽會找到這裏？
若是沖著自己，怎麽偏要對楚傾出手？若是沖著楚傾，又為何會選在大堂鬧事被自己察覺？
剛才那人拉扯楚傾的一下，正是他的左手，意圖這麽明顯，難道和錦繡城有關？
難道，有什麽事是被他忽略掉的？
想來想去沒什麽結果，謝瑯擔心楚傾的身體，便繞到後面的樓梯直接去了後院兩人的房間。
進門果然見楚傾正靠在床頭，兩手捂著胸口，臉色慘白地喘著粗氣。
謝瑯趕緊從櫃子裏翻出藥來，塞了一顆進他嘴裏，又拿水給他送下，把人抱著拿手在他後背輕輕順氣。
“剛才不是還好，怎麽忽然又犯病了。現在覺得怎麽樣？身上疼嗎？”
楚傾眼神微閃，猶豫了一下還是沒說什麽，剛才那個醉鬼已經夠讓林大哥煩心了，要是再跟他說那個李公子的事……
垂眸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痕跡，楚傾偷偷地把手縮進袖子裏，反正以後自己都不出門就是了，讓那人找不到自己，總不會出事了。
定了主意，楚傾這才松了口氣，也覺得胸口沒那麽悶了，聽見謝瑯問話，便擡頭笑笑：“我沒事，林大哥，你別生氣。剛才的事，是我不好，對不起。”
謝瑯眼中閃過無奈，怎麽好像現在楚傾張口閉口就是對不起，好像自己真的很兇？
“我沒生氣，小傾，你不用總是這樣，你我之間有什麽好道歉的呢。”
他語氣淺淡，仿佛想到了什麽久遠的事情。
“小傾，等你身體好了，就不用總窩在後院裏，到那時你想去哪就去哪。”
“我不想去哪，我只想跟著你。”
謝瑯笑笑：“總不能一輩子在一塊，該散時總是要散的。”
楚傾坐直身子，擰眉道：“你說什麽？”
他此時沈著臉說話，再沒了半點平日裏的軟糯驕矜，身上不由自主地帶出些威壓之勢。
謝瑯懷裏一空，猛地聽他說話竟有些晃神，一瞬間以為自己還在皇宮裏，面前還是那個擰巴皇帝楚傾。
楚傾見他看著自己不說話，瞬間有些慌亂，眼圈泛紅，聲音也發顫：“你不要我了嗎？”
謝瑯無奈：“我沒說不要你，我是說……”
楚傾哇地哭起來：“我特麽都是你的人了！你敢不要我，我就，我就死給你看！”
謝瑯臉色驟變，本已伸到半空的手硬生生頓住，他冷哼一聲，噌地站起來，似是在極力地壓抑著什麽情緒。
“你，楚……你，好！好！好！”謝瑯擡手指著他，“你去死，死一個給我看看！啊？”
“林，兄長，我……”楚傾嚇了一跳，眼淚也一下子止住。
“別叫我兄長，我不是你兄長！我是你上輩子的仇人，這輩子的冤家！”謝瑯嘴唇發白，拍掉楚傾伸過來抓自己的手，“我為了你的身子，我日夜不停地做工賺錢是為了誰？我根本不會游水，卻連著幾個月出海，我有時為了誰？我……”
他一把扯掉面具，壓低著聲音道：“我頂著這樣一張臉，還要在這酒樓裏拋頭露面，每天被人指指點點看來看去又是為了誰！”
“你張口閉口不想活了，你要真是不想活了，現在去後院那口井，頭朝下紮進去，一了百了！”
楚傾諾諾地不敢言語，剛才被嚇得把哭聲都噎了回去，這下竟打起哭嗝來，一聲接著一聲，丟臉得他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可越是著急，哭嗝更是停不下來，急的他又大哭起來。
這一哭倒好，楚傾坐在床上一邊哭一邊打嗝，涕淚四流，想要湊過去又不敢，模樣好不淒慘。
謝瑯原本因著那醉鬼的事心思重重，進門見楚傾犯病心裏又添一層著急，再聽他說那自暴自棄的胡言亂語，便一時也委屈起來，口不擇言地罵他。
可此時再想，那話本來也不過是他和自己撒嬌罷了，自己倒和他計較上了。
自己好好的，跟個傻子計較什麽呢？
謝瑯心裏有了悔意，神色也松動起來，見楚傾一臉眼淚鼻涕的又朝自己伸手，便也順勢握住他坐回到他床邊。
正琢磨著說兩句安慰的話，又忽然皺起眉頭，拉開楚傾的衣袖，急道：“這是怎麽弄的？”
下集預告：謝瑯封住他的嘴，舌頭在裏面掃了一圈之後才饜足地擡頭：“要不要我？”
249、不能出門
楚傾一驚，猛地抽回手，低聲道：“剛，在門上掩了一下。”
謝瑯微微瞇了眼，那痕跡分明是被人傷的，楚傾現在身上太瘦，又沒什麽力氣，肯定是被人給欺負了。
聯想到自己進門時他正要發病，分明不是大堂裏那件事惹起來的。
可他不願意講，自己也沒法逼他開口，就怕逼得甚了，他再厥過去就壞了。
謝瑯嘆了口氣，只得暫且壓下這一節，又去櫃子裏翻出藥膏，握著他手腕細細地擦藥。
看著那青紫的瘀痕，謝瑯幽幽地道：“這是我如今千嬌萬寵的人，若是叫我知道有人膽大包天敢……我必是不會饒了他的。”
謝瑯本意是想叫他知道自己會給他撐腰，讓他別怕和自己說，誰知楚傾聽了縮縮脖子，更是不敢言語。
嘆了口氣，謝瑯收好藥膏，轉頭看了看外面：“時間差不多了，我去拿飯菜過來，你吃過飯睡一會吧。”
“兄長，你，能不能等一下。”
“嗯？”
楚傾從床上下來，直直地紮進他懷裏：“兄長，你剛才說的，都是假的對不對？”
“什麽，我說……”謝瑯順勢抱住他，疑惑地問，“你又鬧什麽？”
楚傾咬了下嘴唇，大眼睛忽閃著看他：“你說要和我散，你是隨口說說的是不是？”
謝瑯沒說什麽，只把他抱得更緊。
“你怎麽不說話？”
“說什麽？”
“說你不會和我散。”
“若是你要同我散呢？”
“不可能！”
謝瑯笑笑，擡手揉了揉他發頂：“凡事不能把話說滿，小傾，等你記起以前的事你就知道了，有時候人呢，不能跟命爭。”
如果是命裏註定你我之間是那樣的結局，我不介意把現在的時光當做一段意外，好好享受這個意外就是了，不去想以後。
就好像武陵漁人誤入了那片桃花林，縱使將來再也尋不回去，總也是一段可以翻開來回憶的美好時光。
“所以我們以前是認識的，對嗎？”
楚傾雖然失憶之後人幼稚了些，可其實並非真的傻，反而正如楚修說的，他從來都是個極聰慧的人，比如現在，他就從謝瑯模棱兩可的話裏敏銳地抓住了關鍵。
“曾經，我和你……”
“都過去了。”謝瑯淡淡地推開他，“既想不起就不要再提了，總不是什麽開心的事。”
不開心？
楚傾垂眸：“既不是開心的事，你又怎麽會救我呢？還，對我這般好……”
“嗯，我就是這麽賤。”謝瑯轉身到櫃子裏翻出幾本書塞給他，“沒事就看看書，別整日裏除了胡思亂想，就是胡跑瞎跑。等你以後好了，做什麽我都不管，現在我求求你，老實在家呆著，成嗎？”
楚傾被塞了幾本書，怔楞片刻，就見謝瑯已經出門去了。
垂頭看了看懷裏的書，都是些話本子，不由得苦笑，怎麽就這麽瞧不起自己，自己只是失憶而已，怎麽就只能看這種小女兒情趣的東西嗎？
不過剛才他說“家”，自己和他的家呢，楚傾想到這，又心滿意足起來，捧著話本子上了床，慢慢地翻看起來。
接下來幾日，酒樓生意如常，兩人的生活也和從前一樣，只是楚傾更聽話了，沒有謝瑯點頭，無論什麽事都不會往前面冒頭。
每天起床收拾停當，就在後院裏轉圈，轉累了就坐在院子裏的石榴樹下發呆，中午吃過飯，看一會話本子就睡覺，睡醒了再去院子裏轉圈。
直轉到謝瑯把晚飯送來，吃過後又回房去看書，等著酒樓打烊，謝瑯回來，兩人再一起睡覺。
如此過了許多天，謝瑯早上忽然對楚傾道：“今兒酒樓被包下來，是福建巡撫李長安的公子和人定親，他在這裏宴請賓朋。”
楚傾點點頭，喝了一口粥道：“哦。”
謝瑯見他這樣，免不得囑咐道：“今天你就在屋裏呆著別出門了，院子裏也別去，成嗎？”
楚傾放下筷子點頭：“好。”
謝瑯微微一笑，拿起帕子給他擦了擦嘴，道：“你乖乖地聽話，就在房間裏忍上一日，等明兒我帶你去街上逛，好不好？”
楚傾眼睛一亮，抓著他的手道：“說話算話，不能反悔！”
“不反悔。”
“我要去看開城門。”
“好。”
“我要去聽戲。”
“好。”
“我要……唔！”
謝瑯封住他的嘴，舌頭在裏面掃了一圈之後才饜足地擡頭：“要不要我？”
楚傾臉漲得通紅，喘息幾下才道：“……本，本就是我的。”
謝瑯“噗嗤”一笑，透了透他臉，起身收拾碗筷：“今兒一定要聽話，不許出房間知道嗎？”
“知道了。”
不耐煩的應了一聲，楚傾起身想走，卻冷不防被謝瑯按在椅子裏。
楚傾疑惑地擡頭，對上謝瑯冷肅的眸子：“你若是聽話，怎麽都好說，若是今日叫我知道你踏出了房門半步，小傾，你別怪我無情。”
“我，我知道了。”楚傾嚇了一跳，“你不是交代過了，我記得的。”
“嗯，我都是為了你好。”
楚傾點點頭頭：“我知道啊。”
謝瑯又盯著他看了半晌，最後還是嘆了口氣，起身把收好的碗筷端出去了。
楚傾看著他的背影離開，沈默良久，最後還是搖搖頭，轉身上床去。
謝瑯再回來時，便見他捧著一本書昏昏欲睡，上前把書拿走，扶著他躺好，輕聲道：“剛才我語氣不好，你別往心裏去。”
楚傾困意隆隆，卻還是抓著他的手在臉上蹭了蹭，仰著一張削尖的小臉道：“我不出門，今兒哪也不去，你別擔心。”
謝瑯心不由一軟，在他背上輕輕拍著：“睡吧，時辰還早，我看著你睡著了再走。”
“兄長。”
“嗯？”
“想聽你唱曲兒。”
謝瑯頓了頓，道：“好，想聽什麽？”
“相思樹，流年度。”
“換一個吧，那曲子不甚吉利的。”
“可我喜歡聽。”
謝瑯嘆了口氣，只好悠悠地唱了起來。
“相思樹，流年渡，無端又被西風誤。蘭舟少住。怕載酒重來，紅衣半落，狼籍臥風雨。”
下集預告：我只是失憶，不是傻了。
250、重要嗎？
一曲罷，楚傾已經睡熟了。
謝瑯輕輕地抽出手來，幫他掖了掖被角，又盯著他看了許久才終於轉身出門。只不過出去之後，又在門外加了把鎖，這才稍稍放心地離開。
今日李家設宴，最重要的客人正是安國公世子、已經上任兩月的福建按察使明樂。
且不說李長安作為一省巡撫，肯定是見過楚傾的，只這明樂是當年殿試的榜眼，又是皇室宗親，若叫他見著了楚傾，那豈不是要亂了套。
若是之前沒有那個醉鬼鬧事，謝瑯可能還不會像現在這樣驚弓之鳥一般，可那天之後他越想越不對，卻又完全無法可想。
不知道一旦明樂認出了楚傾，又會是怎樣一場腥風血雨，他不敢冒這個險，又不能在這個當口一走了之，那樣更會惹人懷疑。
唯一能做的，就是看好了楚傾，不讓他露面，至於自己，他反而並不擔心。
雖然明樂見過自己，可兩年多的時間，他如今幾乎再也不是從前的模樣，從身材到容貌，幾乎換了一個人，更何況，他還可以易容。
金針插入穴道，面具下的臉變了個模樣，謝瑯又從發髻裏拆出幾縷亂發擋住側臉，這才整了整外衫，往大堂去了。
今兒雖是晚上設宴，但從一早就要開始備菜，更有李府的管家帶著人過來指點安排，審查菜單。
至於酒水，貴賓一桌的酒都是晚上李府自備，其他桌則均是春風樓來出。
李府管家也明確說了，之所以選在春風樓裏宴客，就是因為按察使大人喜歡淮揚菜偏甜的口味，因此今兒方氏晚間也會過來親自掌勺，做幾個不外傳的拿手好菜。
謝瑯自然知道他說的不假，安國公早年曾在淮揚做過一任郡守，明樂就是在揚州出生，一直長到十歲才舉家遷回錦繡城，他喜歡淮揚菜應該就是自小養成的口味了。
不由得想起早前聽楚傾當玩笑提起過的，李長安為了拍楚傾馬匹，直接把修建皇宮的木料運出福建的事。
當時是當玩笑說，他也當玩笑來聽，現在想來，卻不得不多想一層，這樣一個官員掌控一方城鎮，對上諂媚逢迎，那對下就會好嗎？對百姓會真心實意的嗎？
如此推測，這李長安必定不是個好官，那今日這場宴會，怕不是要拉攏明樂。
明樂既然是福建按察使，那便是來查察福建一省政務的，福建最大的窟窿可能在哪？自然是海運和貿易，如此一來，這明樂除非跟李長安等同流合汙，否則這一場宴會搞不好就是場鴻門宴。
謝瑯想到這，不由得有些心驚，忽然又擔心起楚傾，怕自己把他鎖起來引得他逆反，就這麽著一忽兒擔心晚上的宴會，一忽兒又惦記楚傾，一上午就渾渾噩噩地沒做什麽正經事。
好容易挨到午間，謝瑯和李府的管家打了個招呼就往直奔廚房，待取了兩人的飯菜開鎖進門，見到楚傾正老老實實地坐在桌前看書，方才放下一顆心。
楚傾聽見動靜擡頭，見謝瑯提著食盒進門，不由得咧嘴笑起來，起身往門迎著謝瑯走過去。
他一動，支起的窗子外忽然發出一聲脆響，兩人齊齊轉頭看去，楚傾離窗子更近些，他跑去撐開窗子看了看，回身道：“奇怪了，明明瞧見好像有人影過去。”
謝瑯臉色微沈，把食盒放在桌上，去把窗子關好從裏面拴上，轉身道：“別管了，吃飯吧。”
楚傾一邊把飯菜拿出來，一邊笑道：“今兒是什麽大人物，瞧你緊張的，難不成那什麽巡撫是我以前的仇家？”
謝瑯一楞，神色覆雜地看了他一眼，垂眸道：“那巡撫不是什麽好人，我擔心你惹上麻煩而已。”
楚傾點點頭：“這麽說你認識那人，知道他不是個好的？”
“也不能說認識，聽說過他一點舊事。”謝瑯幫他盛了飯，又道，“下午東家會過來，少不得要先看賬，她晚上還得親自下廚，我恐怕不能陪你了。我還拿了點心，你餓了就先墊墊。”
楚傾笑笑：“知道了，我不出門，你不是連門都鎖了，我想出去只能跳窗，我又不會跳。”
“今日先委屈一天，明兒……”
“好了，你就放心吧。”楚傾給他夾了一筷子菜，“你看你擔心的頭發都快白了，我就這麽讓你不踏實嗎？”
謝瑯搖搖頭，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本來也沒什麽事，就是這心總是七上八下的不能安穩，聽楚傾這麽一說，反而不自在起來。
“也不是，我沒有不放心你。”
“那不就成了。”楚傾笑著喝了口湯，“我只是失憶，不是傻了。林大哥，很多事，你不用那麽辛苦一個人抗的。”
楚傾說這話時神色如常，並沒有什麽過分的情緒顯露出來，似乎這是理所應當的極普通的一件事。
謝瑯詫異地看他，不知道該說什麽。
楚傾擡手捏了捏他的臉：“怎麽這就呆了，剛才不是還跟我放狠話呢嗎？”
謝瑯搖搖頭：“我，我只是……”
“我知道，因為那個大官，或者因為他請的客人。其實你說什麽我都會聽，只有一樣。”楚傾的手托著謝瑯的下巴，湊到他面前，輕聲道，“林大哥你為何就是不信我呢？”
謝瑯失神地望進他的眼睛裏，那幽深的潭水仿佛是個漩渦，要把自己吸進去。
“那你，你又信我幾分呢？”
楚傾的眼裏都是柔情，神色迷離：“我信不信你，重要嗎？你信我會照你說的做，不出門也不叫人見到，至多從今往後都只叫你一個人見到，你也只陪著我。只要你不嫌煩，不說散，我便是死了變鬼也在你身邊陰魂不散。”
“林大哥，阿朗，你說好不好？”
下集預告：楚修苦笑：“說到底，咱們都是他棋盤上棋子。”
251、失蹤
這一天的忙碌從下午正式開始，方氏帶著絨絨趕過來，先是跟謝瑯談了許久，休息一會便直接進了後廚，從備料開始全程親自盯著。
她娘家在揚州就是做酒樓生意的，很多家傳的菜式都只能經由她的手。
春風樓開業僅二月有餘，便接了這麽大一筆生意，又因為李家人囑咐，貴客愛吃淮揚菜，方氏自然是百倍的上心，希冀著酒樓因此這一炮而紅，打出名聲來。
謝瑯則仍舊在櫃臺後面，分派好人手後就窩在那不動了，除非有特別的事情，他連話都不肯多說的。
好在平日裏他也是如此，大家習以為常，李府的人也各有自己的事要忙，一直到李長安帶人前來，謝瑯都是沒什麽事的。
直到小二來報說遠遠地瞧見了李大人的轎子，謝瑯這才把方氏從後廚請出來，跟著她到門外迎接。
李長安帶著長子李雲霄浩浩蕩蕩地一行人馬過來，春風樓所在街口上的其他店鋪早都被官府勒令早早地關門打烊，街上也都是衙役。
方氏接人待物得體又大方，謝瑯樂得躲在後面，他垂著頭，散下來的頭發擋住了臉，腰微微彎著，看起來一副恭順又小心的樣子。
李長安只和方氏說了一句，便帶人先行上樓，李公子則留在下面準備迎接客人。
方氏交待兩句便跟著李長安上樓去安排一切，謝瑯跟著進了門，和小二又說了幾句這才準備往後堂去看看酒水，誰知卻被人叫住。
李雲霄穿著大紅的團花錦緞圓領箭袖袍，隨意地找了張桌子踮腳一跳就坐了上去，晃著腿沖謝瑯招手。
“林掌櫃是吧？你過來。”
謝瑯無法，只好走過去，垂著眼語氣恭敬：“李公子，可有什麽吩咐？”
李雲霄瞇起眼，飛快地擡手一揮，謝瑯臉上的面具應聲掉落。
謝瑯下意識地後退半步，伸手接住面具，不動聲色地重新戴好。
“李公子，可有什麽吩咐？”
李雲霄吃了一驚，驚的不僅是謝瑯臉上那道疤竟然是真的，更是他對自己這樣出手挑釁的行為絲毫不以為意。
李雲霄覺得自己在他面前仿佛是那作亂的小鬼頭，而他，並不屑於和小孩子一般見識。
謝瑯站在那，不動不說話，卻叫人覺得高遠淡泊，好像那山間的霧氣，叫人看得見摸不著，可望而不可及。
這樣的一個人，即便是容貌有損，也叫人討厭不起來，反而和他相處會不自覺地被他的氣質所吸引，心生仰止卻又自慚形愧。
李雲霄意識到自己竟生出了這念頭，心裏不痛快起來，冷笑道：“吩咐？本公子的吩咐就是，你這個醜八怪別嚇著人，待會有多遠滾多遠知道嗎？”
謝瑯巴不得他這一句，心念轉動，卻是一副受了刺激卻極力隱忍的樣子，楞了片刻才點頭：“是，小的明白。”
李雲霄看了他一眼，心裏這才舒坦了點，揮揮手：“滾吧。”
謝瑯深吸一口氣，朝著他躬身行禮才緩緩退開，轉身時腳步有些淩亂。
不過看在李雲霄眼裏，自是得意的，撕開一個人偽裝的面具，尤其還是一朵高嶺之花被扯下雲端，對他來講還是挺有成就感的。而且最重要的，那邊應該已經得手了。
謝瑯進了後廚，這才松了口氣，拿了些點心繞到後院裏，一下午也沒得空看看，他有點不放心楚傾。
“掌櫃的，你，你怎麽來了？”
謝瑯剛進後院，就被竈上二廚叫陳三的迎面攔住。
“嗯，我來看看小傾。”
謝瑯說完就想繞過陳三，誰知那人卻橫跨一步仍是擋住他。
“掌櫃的！前面還有貴客，你怎麽不去招呼呢？”
陳三的聲音不自覺地拔高了些，可謝瑯卻聽的皺眉，他分明在害怕。
眼光越過陳三的肩頭，謝瑯的心猛地揪成一團，角落裏原本上鎖的房門
竟然是敞開的！
謝瑯腦子裏轟然炸開，一邊掐住陳三的脖子，將人提著拖到院子裏，一腳踢在他小腿上，飛快地沖進房間。
楚傾不見了。
眼前一黑，謝瑯險些栽倒在地。
扶著桌子緩了緩，猛然想起陳三，可再回到院子裏時，陳三也不見了。
謝瑯一拳砸在院中石桌上，石桌應聲粉碎。
他擡頭看了看四周，轉身仍舊進了房間。
門鎖是被撬開的，床上的被褥是亂的，話本子攤開著被反扣在床頭，看起來就像是楚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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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修的眼神冰冷不帶一絲溫度，直看得太子兩股戰戰，若不是坐在椅子裏，恐怕就要跌倒，可他說的話卻溫柔又慈愛。
“別怕，睿兒，有我在，你不用怕。”
太子眼睫輕顫，迷離的神色再次浮現。
楚修戳在他胸口的手指輕輕上移，一直到了他的領口，太子緊張的屏住了呼吸，那根手指卻自衣領向內，在他鎖骨間停下，輕輕地摩挲了兩下。
“皇叔……”
太子的聲音帶著哭腔，眼角紅紅的，似是要流淚一般。
楚修冷笑一聲，手上猛地用力。
太子脖子一痛，手裏已被塞進了一塊玉佩，不等他驚訝，下巴已被人粗暴地捏住，被迫仰頭看向楚修。
楚修的眼裏沒有一絲溫度，聲音也冷的似要結冰，他用一種不屑又憐憫的眼神盯著太子，開口道：“他是為了你才跳崖的，這世上誰都可以盼著他死，只有你，沒這個資格。”
太子的眼睛驀地瞪大，待他窺見楚修眼中真實的冰冷後，忽然委頓下來，一滴淚也隨之滑落。
“我最後再跟你說一次，待北國覆滅，我自會離開，到那時，天翻地覆隨你折騰。可現在，你給我老實點，否則……”
太子垂著的眼皮動了動，失去了任何反應似的任由楚修掐著自己，只眼淚愈加洶湧。
楚修心中一跳，竟鬼使神差地湊了過去，舌尖伸出，舔去了一滴新落的淚珠。
太子這才重又看向他，卻是疑惑更甚。
楚修的舌尖在兩瓣紅唇間停留了片刻，便再次開口：“否則，我不介意先把你推進地獄。”
他說完，便幹脆地起身離開，拂袖轉身往禦階下走。
太子慘白的臉上紅痕未消，向前探出身子：“為什麽？”
楚修頓住腳步，不解地回頭。
“你既如此忠心於他，為何，為何……”
太子沒有說出口的話，是“為何看著他跳崖卻不救”，可楚修卻知道其實他應該問的是“為何要逼死他”。
慘淡地笑笑，楚修轉回身去，背對著太子嘆了口氣。
“誰說我忠心於他？”
說完，他再沒理會太子，仍舊邁著優雅的步子不急不緩地離開了太極殿。
太子淚痕滿面，手裏緊緊的攥著那塊玉佩，良久不語。
大殿裏一片寂靜，太子忽然輕聲哭道：“父皇，父皇呵……”
下集預告：再次被謝瑯抱住，楚傾覺得胸口有些悶，伏在他身上喘氣。
#####（熊孩子被嚇哭了……憑心而論，小楚對兒子平時也不怎麽上心，出了事還怨皇後沒管好孩子，然後繼續做甩手掌櫃，典型的大男子主義啊！然而那又怎樣？主角光環亮瞎狗眼有木有！2333）
247、有人鬧事？
八月，一場臺風讓濕熱的天氣緩解了許多，臺江府裏的百姓也漸漸地願意出門走動了。
酒樓已經開張兩月，謝瑯和楚傾也在臺江府安頓下來。
方氏找人給酒樓起了個名字，叫“春風樓”，還找本地有名的文人給題了匾額和楹聯。
謝瑯每次進門瞧見那些字，都會暗暗搖頭，比楚傾的字真是差的太遠了。
每天一早，謝瑯都早早地起床，先在店裏巡視一圈，然後去庫房盤點，又檢查當日的菜單，采買，人手安排等等。
一通下來，已經將近卯時，他再回去叫楚傾起床，待他穿衣洗漱時，去做兩人的早飯，等他吃著飯，自己再去煎藥。
等看著他把藥喝了，他自己吃些東西酒樓便到了時間開門做生意了。
等到謝瑯戴好遮面的半臉面具出門之後，楚傾無所事事的一天才正式開始。
他是真的無所事事，除了時常發病，就再沒別的事可想可做了。他自己也覺得無聊，可他也試過，自己就是什麽都不會，什麽也幹不成。
謝瑯又不讓他出門，每天至多在後院裏逛一圈，然後就是發呆，比起以前在海邊，還要無所事事，連每天傍晚的夕陽都看不成了。
有時候他會想起一些東西，然後找來紙筆寫寫畫畫，可轉天那些東西肯定就沒了。
為了這個，他和謝瑯發過脾氣，可謝瑯卻從那之後再不讓他沾文房，只要見他動筆就會冷著他，好多天不讓近身。
如此兩三次之後，楚傾也是服了，幹脆就發呆，日覆一日地發呆，盼著發病讓謝瑯湊近了照顧自己。
謝瑯在酒樓裏做掌櫃，平時就是在櫃臺後面看賬記賬，偶爾堂上小廝遇到問題處理不了他才會出面。
因為臉上有疤，他便做了一個銀質的面具，只遮住上面半張臉，看起來雖然奇怪，可配上他高挑的身材，溫和的氣質，卻也別致新鮮。
很多人都慕名前來，在春風樓裏坐一坐，只為了看一他眼。若是點了貴些的酒水，謝瑯會親自送去，就和他攀談一會。
他舉止間風流俊逸，言談有度，和客人的交談也極有分寸，無論什麽樣的話題都能叫人如沐春風。
如此時日一久，人人皆道春風樓正是名副其實，這位林掌櫃確是一陣沁人心脾的春風。以至於誰也沒料到，這樣一個戴著面具的掌櫃，竟然直接超越了方氏的淮揚菜，成了春風樓的活招牌。
楚傾拉著後門邊上的和合窗探頭往大堂裏看，櫃臺後面謝瑯正專心地打算盤。
長長的墨發只松松地挽了發髻，用一根粗糙的木簪固定，他微微低著頭，額前鬢邊留下許多碎發披散下來，叫人不會一下子註意到他臉上的面具。
他穿著最普通的青灰色長衫，腰間用一條黑色絲絳束腰，更顯得人弱不禁風。
本是最普通的裝束，可謝瑯坐在那卻偏偏叫人見了移不開眼睛，進門的客人都會自覺不自覺地朝櫃臺看上幾眼，然後再跟著小二往裏走。
謝瑯卻從不會註意這些眼光，他只專註在賬本上，偶爾擡起頭活動一下脖子，或者喝口水，接著再繼續看賬。
楚傾一時看得癡了，忽然見小二跑到櫃臺前，和謝瑯說了句什麽，謝瑯明顯一頓，隨後猶豫片刻才點點頭。
楚傾皺眉，輕輕地放下窗子，瞅個空子從後門鉆了進去，大堂裏高朋滿座，他低頭溜邊輕輕巧巧地繞了過去。
有小二端著菜從廚房跑出來，嘴裏吆喝，手上還轉著托盤，一路穿行在桌椅之間，看起來特別瀟灑。
楚傾從沒這麽近地觀察小二傳菜，一時看得呆了，不妨身後有喝醉的客人趔趄著後退，撞上了旁邊的凳子。
楚傾聽到聲響轉身時，那醉鬼已經失了平衡朝著他壓過來。
楚傾嚇了一跳，向往旁邊躲開，可又有客人從旁經過，擋住了去路，再回頭那客人已經揮著手倒過來。
楚傾頭皮發麻，手腳都不協調了，最後無奈地閉上眼，心道砸就砸吧，又不會少塊肉。
只是忽然身體一輕，似乎是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裏，再睜開眼，正對上謝瑯的眼睛。
楚傾咬了下嘴唇，小聲道：“兄長……”
“你跑出來做什麽？”
楚傾眨眨眼：“我，想你……”
“嗯。”謝瑯輕咳一聲，示意他不要再說，“你先回去，這裏要處理一下。”
楚傾這才看見剛才那個醉鬼摔在地上，正罵罵咧咧地要爬起來，心裏一緊，有些擔心地看向謝瑯：“對不起，兄長，我不知道……”
“不怪你。”謝瑯淡淡地打斷他，“你先回去。”
楚傾點點頭，心裏想的卻是自己恐怕是給兄長惹了麻煩，少不得晚上要挨些罵了。
期期艾艾地看了謝瑯一眼，正挪著步子往回走，冷不防胳膊被人一把扯住，楚傾站立不穩，眼看就要栽倒，轉頭正瞧見謝瑯飛快上前抱住自己。
那一瞬間，他似乎瞧見謝瑯的眼中閃過殺意。
再次被謝瑯抱住，楚傾覺得胸口有些悶，伏在他身上喘氣。
謝瑯微微蹙眉，見他臉色慘白，暗道不好，這是要發病。
楚傾身上的毒已經被謝瑯用內力逼出七七八八，只是還有一些餘毒不能徹底清除。
雖然不至傷及性命，可那些毒和他身體裏的和甫融漸漸混合，加上謝瑯一直給他找各種藥材補身體，所有的東西在他身體裏竟然生成了一種新的更刁鉆的毒。
現在楚傾只要受點刺激輕則胸悶氣短，重則四肢抽搐失去意識，反而叫人不知怎麽醫治了。
謝瑯見他這幅樣子，心急的要命，偏那醉鬼還不死心地擡手要去拉扯楚傾。
謝瑯眼中閃過厲色，轉身將楚傾護在身後，一把攥住那人手腕將他提到眼前，手裏捏著那人脈門，笑瞇瞇地開口。
“這位客官真是不小心，還好被小傾扶了一把，才沒摔得很嚴重，你醉的這般厲害，還是到樓上雅間休息一下吧。來，我扶你上去。”
下集預告：謝瑯笑笑：“總不能一輩子在一塊，該散時總是要散的。”
248、我特麽是你的人了！
那醉鬼糊糊塗塗被捏著脈門，疼的四肢抽抽，想叫卻叫不出來，被謝瑯這樣拉著，就勢軟倒在他身上。
在旁人看來，確實是這客人喝多了站都站不住，掌櫃的一點不嫌棄地扶著他上樓去。
剛才的變故只在電光石火之間，連楚傾自己都沒看清楚，更不要提那個醉鬼和其他人，但是謝瑯救了他兩回，他卻是知道的。
楚傾心裏美滋滋的，可瞧著謝瑯扶人上樓時靠的那麽近，心裏又不是滋味起來。
想著追過去把那人拉開，卻不料胸口再次憋悶起來，他皺眉擡頭，正撞上謝瑯丟過來的眼神，含著擔憂，又有些焦急。
楚傾立時明白過來，微微頷首，默默地轉身往後院走了。
謝瑯這才松了口氣，手上使力將那醉鬼連拖帶拽地提上樓去。
進了雅間，謝瑯叫小二不必跟著，自己把門拴上，這才回身將那人扔在地上。
那人猝不及防摔了個結實，正要起身發怒，卻被謝瑯一腳踩在胸口。
骨頭碎裂的聲音傳來，那人臉色瞬間慘白。
“我不管你是什麽人，從今日起，滾出臺江府，若是叫我再見到你，這一腳，就不是只斷一根胸骨這麽簡單了。”
謝瑯說完，便擡腳將人提起來放到椅子裏，雙手在他胸前摸索著按了幾下，那人悶哼一聲，疑惑地擡頭。
“骨頭雖接上了，卻也還需要時日恢覆，這段時間，足夠你從哪裏來滾回哪裏去了。”
謝瑯退後兩步，抽出絹帕擦了擦手，又嫌惡地把帕子隨手一丟，轉身出門。
“等，等一下。”
謝瑯的手按在門栓上，沈默不語。
“你，你怎麽知道？”
謝瑯冷笑一聲，轉頭盯著他：“我什麽都不知道，不如你告訴我，我該知道什麽？”
那人被他看得心驚肉跳，瞪著眼不知所措。
“待會悄悄地滾，不要叫我瞧見了不痛快，懂嗎？”
見那人點頭，謝瑯再沒停留，直接推門出去了。
回身把門掩上，聽著房間裏的動靜，確認那人已經跳窗從後面離開，這才長長地呼出口氣。
閃身進了一間沒人的雅間，把手上的泛著藍色幽光的銀針收起來，謝瑯坐在榻上，手敲緩緩地敲著桌案，眉心緊鎖。
那人是江湖中人，可為什麽會找到這裏？
若是沖著自己，怎麽偏要對楚傾出手？若是沖著楚傾，又為何會選在大堂鬧事被自己察覺？
剛才那人拉扯楚傾的一下，正是他的左手，意圖這麽明顯，難道和錦繡城有關？
難道，有什麽事是被他忽略掉的？
想來想去沒什麽結果，謝瑯擔心楚傾的身體，便繞到後面的樓梯直接去了後院兩人的房間。
進門果然見楚傾正靠在床頭，兩手捂著胸口，臉色慘白地喘著粗氣。
謝瑯趕緊從櫃子裏翻出藥來，塞了一顆進他嘴裏，又拿水給他送下，把人抱著拿手在他後背輕輕順氣。
“剛才不是還好，怎麽忽然又犯病了。現在覺得怎麽樣？身上疼嗎？”
楚傾眼神微閃，猶豫了一下還是沒說什麽，剛才那個醉鬼已經夠讓林大哥煩心了，要是再跟他說那個李公子的事……
垂眸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痕跡，楚傾偷偷地把手縮進袖子裏，反正以後自己都不出門就是了，讓那人找不到自己，總不會出事了。
定了主意，楚傾這才松了口氣，也覺得胸口沒那麽悶了，聽見謝瑯問話，便擡頭笑笑：“我沒事，林大哥，你別生氣。剛才的事，是我不好，對不起。”
謝瑯眼中閃過無奈，怎麽好像現在楚傾張口閉口就是對不起，好像自己真的很兇？
“我沒生氣，小傾，你不用總是這樣，你我之間有什麽好道歉的呢。”
他語氣淺淡，仿佛想到了什麽久遠的事情。
“小傾，等你身體好了，就不用總窩在後院裏，到那時你想去哪就去哪。”
“我不想去哪，我只想跟著你。”
謝瑯笑笑：“總不能一輩子在一塊，該散時總是要散的。”
楚傾坐直身子，擰眉道：“你說什麽？”
他此時沈著臉說話，再沒了半點平日裏的軟糯驕矜，身上不由自主地帶出些威壓之勢。
謝瑯懷裏一空，猛地聽他說話竟有些晃神，一瞬間以為自己還在皇宮裏，面前還是那個擰巴皇帝楚傾。
楚傾見他看著自己不說話，瞬間有些慌亂，眼圈泛紅，聲音也發顫：“你不要我了嗎？”
謝瑯無奈：“我沒說不要你，我是說……”
楚傾哇地哭起來：“我特麽都是你的人了！你敢不要我，我就，我就死給你看！”
謝瑯臉色驟變，本已伸到半空的手硬生生頓住，他冷哼一聲，噌地站起來，似是在極力地壓抑著什麽情緒。
“你，楚……你，好！好！好！”謝瑯擡手指著他，“你去死，死一個給我看看！啊？”
“林，兄長，我……”楚傾嚇了一跳，眼淚也一下子止住。
“別叫我兄長，我不是你兄長！我是你上輩子的仇人，這輩子的冤家！”謝瑯嘴唇發白，拍掉楚傾伸過來抓自己的手，“我為了你的身子，我日夜不停地做工賺錢是為了誰？我根本不會游水，卻連著幾個月出海，我有時為了誰？我……”
他一把扯掉面具，壓低著聲音道：“我頂著這樣一張臉，還要在這酒樓裏拋頭露面，每天被人指指點點看來看去又是為了誰！”
“你張口閉口不想活了，你要真是不想活了，現在去後院那口井，頭朝下紮進去，一了百了！”
楚傾諾諾地不敢言語，剛才被嚇得把哭聲都噎了回去，這下竟打起哭嗝來，一聲接著一聲，丟臉得他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可越是著急，哭嗝更是停不下來，急的他又大哭起來。
這一哭倒好，楚傾坐在床上一邊哭一邊打嗝，涕淚四流，想要湊過去又不敢，模樣好不淒慘。
謝瑯原本因著那醉鬼的事心思重重，進門見楚傾犯病心裏又添一層著急，再聽他說那自暴自棄的胡言亂語，便一時也委屈起來，口不擇言地罵他。
可此時再想，那話本來也不過是他和自己撒嬌罷了，自己倒和他計較上了。
自己好好的，跟個傻子計較什麽呢？
謝瑯心裏有了悔意，神色也松動起來，見楚傾一臉眼淚鼻涕的又朝自己伸手，便也順勢握住他坐回到他床邊。
正琢磨著說兩句安慰的話，又忽然皺起眉頭，拉開楚傾的衣袖，急道：“這是怎麽弄的？”
下集預告：謝瑯封住他的嘴，舌頭在裏面掃了一圈之後才饜足地擡頭：“要不要我？”
249、不能出門
楚傾一驚，猛地抽回手，低聲道：“剛，在門上掩了一下。”
謝瑯微微瞇了眼，那痕跡分明是被人傷的，楚傾現在身上太瘦，又沒什麽力氣，肯定是被人給欺負了。
聯想到自己進門時他正要發病，分明不是大堂裏那件事惹起來的。
可他不願意講，自己也沒法逼他開口，就怕逼得甚了，他再厥過去就壞了。
謝瑯嘆了口氣，只得暫且壓下這一節，又去櫃子裏翻出藥膏，握著他手腕細細地擦藥。
看著那青紫的瘀痕，謝瑯幽幽地道：“這是我如今千嬌萬寵的人，若是叫我知道有人膽大包天敢……我必是不會饒了他的。”
謝瑯本意是想叫他知道自己會給他撐腰，讓他別怕和自己說，誰知楚傾聽了縮縮脖子，更是不敢言語。
嘆了口氣，謝瑯收好藥膏，轉頭看了看外面：“時間差不多了，我去拿飯菜過來，你吃過飯睡一會吧。”
“兄長，你，能不能等一下。”
“嗯？”
楚傾從床上下來，直直地紮進他懷裏：“兄長，你剛才說的，都是假的對不對？”
“什麽，我說……”謝瑯順勢抱住他，疑惑地問，“你又鬧什麽？”
楚傾咬了下嘴唇，大眼睛忽閃著看他：“你說要和我散，你是隨口說說的是不是？”
謝瑯沒說什麽，只把他抱得更緊。
“你怎麽不說話？”
“說什麽？”
“說你不會和我散。”
“若是你要同我散呢？”
“不可能！”
謝瑯笑笑，擡手揉了揉他發頂：“凡事不能把話說滿，小傾，等你記起以前的事你就知道了，有時候人呢，不能跟命爭。”
如果是命裏註定你我之間是那樣的結局，我不介意把現在的時光當做一段意外，好好享受這個意外就是了，不去想以後。
就好像武陵漁人誤入了那片桃花林，縱使將來再也尋不回去，總也是一段可以翻開來回憶的美好時光。
“所以我們以前是認識的，對嗎？”
楚傾雖然失憶之後人幼稚了些，可其實並非真的傻，反而正如楚修說的，他從來都是個極聰慧的人，比如現在，他就從謝瑯模棱兩可的話裏敏銳地抓住了關鍵。
“曾經，我和你……”
“都過去了。”謝瑯淡淡地推開他，“既想不起就不要再提了，總不是什麽開心的事。”
不開心？
楚傾垂眸：“既不是開心的事，你又怎麽會救我呢？還，對我這般好……”
“嗯，我就是這麽賤。”謝瑯轉身到櫃子裏翻出幾本書塞給他，“沒事就看看書，別整日裏除了胡思亂想，就是胡跑瞎跑。等你以後好了，做什麽我都不管，現在我求求你，老實在家呆著，成嗎？”
楚傾被塞了幾本書，怔楞片刻，就見謝瑯已經出門去了。
垂頭看了看懷裏的書，都是些話本子，不由得苦笑，怎麽就這麽瞧不起自己，自己只是失憶而已，怎麽就只能看這種小女兒情趣的東西嗎？
不過剛才他說“家”，自己和他的家呢，楚傾想到這，又心滿意足起來，捧著話本子上了床，慢慢地翻看起來。
接下來幾日，酒樓生意如常，兩人的生活也和從前一樣，只是楚傾更聽話了，沒有謝瑯點頭，無論什麽事都不會往前面冒頭。
每天起床收拾停當，就在後院裏轉圈，轉累了就坐在院子裏的石榴樹下發呆，中午吃過飯，看一會話本子就睡覺，睡醒了再去院子裏轉圈。
直轉到謝瑯把晚飯送來，吃過後又回房去看書，等著酒樓打烊，謝瑯回來，兩人再一起睡覺。
如此過了許多天，謝瑯早上忽然對楚傾道：“今兒酒樓被包下來，是福建巡撫李長安的公子和人定親，他在這裏宴請賓朋。”
楚傾點點頭，喝了一口粥道：“哦。”
謝瑯見他這樣，免不得囑咐道：“今天你就在屋裏呆著別出門了，院子裏也別去，成嗎？”
楚傾放下筷子點頭：“好。”
謝瑯微微一笑，拿起帕子給他擦了擦嘴，道：“你乖乖地聽話，就在房間裏忍上一日，等明兒我帶你去街上逛，好不好？”
楚傾眼睛一亮，抓著他的手道：“說話算話，不能反悔！”
“不反悔。”
“我要去看開城門。”
“好。”
“我要去聽戲。”
“好。”
“我要……唔！”
謝瑯封住他的嘴，舌頭在裏面掃了一圈之後才饜足地擡頭：“要不要我？”
楚傾臉漲得通紅，喘息幾下才道：“……本，本就是我的。”
謝瑯“噗嗤”一笑，透了透他臉，起身收拾碗筷：“今兒一定要聽話，不許出房間知道嗎？”
“知道了。”
不耐煩的應了一聲，楚傾起身想走，卻冷不防被謝瑯按在椅子裏。
楚傾疑惑地擡頭，對上謝瑯冷肅的眸子：“你若是聽話，怎麽都好說，若是今日叫我知道你踏出了房門半步，小傾，你別怪我無情。”
“我，我知道了。”楚傾嚇了一跳，“你不是交代過了，我記得的。”
“嗯，我都是為了你好。”
楚傾點點頭頭：“我知道啊。”
謝瑯又盯著他看了半晌，最後還是嘆了口氣，起身把收好的碗筷端出去了。
楚傾看著他的背影離開，沈默良久，最後還是搖搖頭，轉身上床去。
謝瑯再回來時，便見他捧著一本書昏昏欲睡，上前把書拿走，扶著他躺好，輕聲道：“剛才我語氣不好，你別往心裏去。”
楚傾困意隆隆，卻還是抓著他的手在臉上蹭了蹭，仰著一張削尖的小臉道：“我不出門，今兒哪也不去，你別擔心。”
謝瑯心不由一軟，在他背上輕輕拍著：“睡吧，時辰還早，我看著你睡著了再走。”
“兄長。”
“嗯？”
“想聽你唱曲兒。”
謝瑯頓了頓，道：“好，想聽什麽？”
“相思樹，流年度。”
“換一個吧，那曲子不甚吉利的。”
“可我喜歡聽。”
謝瑯嘆了口氣，只好悠悠地唱了起來。
“相思樹，流年渡，無端又被西風誤。蘭舟少住。怕載酒重來，紅衣半落，狼籍臥風雨。”
下集預告：我只是失憶，不是傻了。
250、重要嗎？
一曲罷，楚傾已經睡熟了。
謝瑯輕輕地抽出手來，幫他掖了掖被角，又盯著他看了許久才終於轉身出門。只不過出去之後，又在門外加了把鎖，這才稍稍放心地離開。
今日李家設宴，最重要的客人正是安國公世子、已經上任兩月的福建按察使明樂。
且不說李長安作為一省巡撫，肯定是見過楚傾的，只這明樂是當年殿試的榜眼，又是皇室宗親，若叫他見著了楚傾，那豈不是要亂了套。
若是之前沒有那個醉鬼鬧事，謝瑯可能還不會像現在這樣驚弓之鳥一般，可那天之後他越想越不對，卻又完全無法可想。
不知道一旦明樂認出了楚傾，又會是怎樣一場腥風血雨，他不敢冒這個險，又不能在這個當口一走了之，那樣更會惹人懷疑。
唯一能做的，就是看好了楚傾，不讓他露面，至於自己，他反而並不擔心。
雖然明樂見過自己，可兩年多的時間，他如今幾乎再也不是從前的模樣，從身材到容貌，幾乎換了一個人，更何況，他還可以易容。
金針插入穴道，面具下的臉變了個模樣，謝瑯又從發髻裏拆出幾縷亂發擋住側臉，這才整了整外衫，往大堂去了。
今兒雖是晚上設宴，但從一早就要開始備菜，更有李府的管家帶著人過來指點安排，審查菜單。
至於酒水，貴賓一桌的酒都是晚上李府自備，其他桌則均是春風樓來出。
李府管家也明確說了，之所以選在春風樓裏宴客，就是因為按察使大人喜歡淮揚菜偏甜的口味，因此今兒方氏晚間也會過來親自掌勺，做幾個不外傳的拿手好菜。
謝瑯自然知道他說的不假，安國公早年曾在淮揚做過一任郡守，明樂就是在揚州出生，一直長到十歲才舉家遷回錦繡城，他喜歡淮揚菜應該就是自小養成的口味了。
不由得想起早前聽楚傾當玩笑提起過的，李長安為了拍楚傾馬匹，直接把修建皇宮的木料運出福建的事。
當時是當玩笑說，他也當玩笑來聽，現在想來，卻不得不多想一層，這樣一個官員掌控一方城鎮，對上諂媚逢迎，那對下就會好嗎？對百姓會真心實意的嗎？
如此推測，這李長安必定不是個好官，那今日這場宴會，怕不是要拉攏明樂。
明樂既然是福建按察使，那便是來查察福建一省政務的，福建最大的窟窿可能在哪？自然是海運和貿易，如此一來，這明樂除非跟李長安等同流合汙，否則這一場宴會搞不好就是場鴻門宴。
謝瑯想到這，不由得有些心驚，忽然又擔心起楚傾，怕自己把他鎖起來引得他逆反，就這麽著一忽兒擔心晚上的宴會，一忽兒又惦記楚傾，一上午就渾渾噩噩地沒做什麽正經事。
好容易挨到午間，謝瑯和李府的管家打了個招呼就往直奔廚房，待取了兩人的飯菜開鎖進門，見到楚傾正老老實實地坐在桌前看書，方才放下一顆心。
楚傾聽見動靜擡頭，見謝瑯提著食盒進門，不由得咧嘴笑起來，起身往門迎著謝瑯走過去。
他一動，支起的窗子外忽然發出一聲脆響，兩人齊齊轉頭看去，楚傾離窗子更近些，他跑去撐開窗子看了看，回身道：“奇怪了，明明瞧見好像有人影過去。”
謝瑯臉色微沈，把食盒放在桌上，去把窗子關好從裏面拴上，轉身道：“別管了，吃飯吧。”
楚傾一邊把飯菜拿出來，一邊笑道：“今兒是什麽大人物，瞧你緊張的，難不成那什麽巡撫是我以前的仇家？”
謝瑯一楞，神色覆雜地看了他一眼，垂眸道：“那巡撫不是什麽好人，我擔心你惹上麻煩而已。”
楚傾點點頭：“這麽說你認識那人，知道他不是個好的？”
“也不能說認識，聽說過他一點舊事。”謝瑯幫他盛了飯，又道，“下午東家會過來，少不得要先看賬，她晚上還得親自下廚，我恐怕不能陪你了。我還拿了點心，你餓了就先墊墊。”
楚傾笑笑：“知道了，我不出門，你不是連門都鎖了，我想出去只能跳窗，我又不會跳。”
“今日先委屈一天，明兒……”
“好了，你就放心吧。”楚傾給他夾了一筷子菜，“你看你擔心的頭發都快白了，我就這麽讓你不踏實嗎？”
謝瑯搖搖頭，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本來也沒什麽事，就是這心總是七上八下的不能安穩，聽楚傾這麽一說，反而不自在起來。
“也不是，我沒有不放心你。”
“那不就成了。”楚傾笑著喝了口湯，“我只是失憶，不是傻了。林大哥，很多事，你不用那麽辛苦一個人抗的。”
楚傾說這話時神色如常，並沒有什麽過分的情緒顯露出來，似乎這是理所應當的極普通的一件事。
謝瑯詫異地看他，不知道該說什麽。
楚傾擡手捏了捏他的臉：“怎麽這就呆了，剛才不是還跟我放狠話呢嗎？”
謝瑯搖搖頭：“我，我只是……”
“我知道，因為那個大官，或者因為他請的客人。其實你說什麽我都會聽，只有一樣。”楚傾的手托著謝瑯的下巴，湊到他面前，輕聲道，“林大哥你為何就是不信我呢？”
謝瑯失神地望進他的眼睛裏，那幽深的潭水仿佛是個漩渦，要把自己吸進去。
“那你，你又信我幾分呢？”
楚傾的眼裏都是柔情，神色迷離：“我信不信你，重要嗎？你信我會照你說的做，不出門也不叫人見到，至多從今往後都只叫你一個人見到，你也只陪著我。只要你不嫌煩，不說散，我便是死了變鬼也在你身邊陰魂不散。”
“林大哥，阿朗，你說好不好？”
下集預告：楚修苦笑：“說到底，咱們都是他棋盤上棋子。”
251、失蹤
這一天的忙碌從下午正式開始，方氏帶著絨絨趕過來，先是跟謝瑯談了許久，休息一會便直接進了後廚，從備料開始全程親自盯著。
她娘家在揚州就是做酒樓生意的，很多家傳的菜式都只能經由她的手。
春風樓開業僅二月有餘，便接了這麽大一筆生意，又因為李家人囑咐，貴客愛吃淮揚菜，方氏自然是百倍的上心，希冀著酒樓因此這一炮而紅，打出名聲來。
謝瑯則仍舊在櫃臺後面，分派好人手後就窩在那不動了，除非有特別的事情，他連話都不肯多說的。
好在平日裏他也是如此，大家習以為常，李府的人也各有自己的事要忙，一直到李長安帶人前來，謝瑯都是沒什麽事的。
直到小二來報說遠遠地瞧見了李大人的轎子，謝瑯這才把方氏從後廚請出來，跟著她到門外迎接。
李長安帶著長子李雲霄浩浩蕩蕩地一行人馬過來，春風樓所在街口上的其他店鋪早都被官府勒令早早地關門打烊，街上也都是衙役。
方氏接人待物得體又大方，謝瑯樂得躲在後面，他垂著頭，散下來的頭發擋住了臉，腰微微彎著，看起來一副恭順又小心的樣子。
李長安只和方氏說了一句，便帶人先行上樓，李公子則留在下面準備迎接客人。
方氏交待兩句便跟著李長安上樓去安排一切，謝瑯跟著進了門，和小二又說了幾句這才準備往後堂去看看酒水，誰知卻被人叫住。
李雲霄穿著大紅的團花錦緞圓領箭袖袍，隨意地找了張桌子踮腳一跳就坐了上去，晃著腿沖謝瑯招手。
“林掌櫃是吧？你過來。”
謝瑯無法，只好走過去，垂著眼語氣恭敬：“李公子，可有什麽吩咐？”
李雲霄瞇起眼，飛快地擡手一揮，謝瑯臉上的面具應聲掉落。
謝瑯下意識地後退半步，伸手接住面具，不動聲色地重新戴好。
“李公子，可有什麽吩咐？”
李雲霄吃了一驚，驚的不僅是謝瑯臉上那道疤竟然是真的，更是他對自己這樣出手挑釁的行為絲毫不以為意。
李雲霄覺得自己在他面前仿佛是那作亂的小鬼頭，而他，並不屑於和小孩子一般見識。
謝瑯站在那，不動不說話，卻叫人覺得高遠淡泊，好像那山間的霧氣，叫人看得見摸不著，可望而不可及。
這樣的一個人，即便是容貌有損，也叫人討厭不起來，反而和他相處會不自覺地被他的氣質所吸引，心生仰止卻又自慚形愧。
李雲霄意識到自己竟生出了這念頭，心裏不痛快起來，冷笑道：“吩咐？本公子的吩咐就是，你這個醜八怪別嚇著人，待會有多遠滾多遠知道嗎？”
謝瑯巴不得他這一句，心念轉動，卻是一副受了刺激卻極力隱忍的樣子，楞了片刻才點頭：“是，小的明白。”
李雲霄看了他一眼，心裏這才舒坦了點，揮揮手：“滾吧。”
謝瑯深吸一口氣，朝著他躬身行禮才緩緩退開，轉身時腳步有些淩亂。
不過看在李雲霄眼裏，自是得意的，撕開一個人偽裝的面具，尤其還是一朵高嶺之花被扯下雲端，對他來講還是挺有成就感的。而且最重要的，那邊應該已經得手了。
謝瑯進了後廚，這才松了口氣，拿了些點心繞到後院裏，一下午也沒得空看看，他有點不放心楚傾。
“掌櫃的，你，你怎麽來了？”
謝瑯剛進後院，就被竈上二廚叫陳三的迎面攔住。
“嗯，我來看看小傾。”
謝瑯說完就想繞過陳三，誰知那人卻橫跨一步仍是擋住他。
“掌櫃的！前面還有貴客，你怎麽不去招呼呢？”
陳三的聲音不自覺地拔高了些，可謝瑯卻聽的皺眉，他分明在害怕。
眼光越過陳三的肩頭，謝瑯的心猛地揪成一團，角落裏原本上鎖的房門
竟然是敞開的！
謝瑯腦子裏轟然炸開，一邊掐住陳三的脖子，將人提著拖到院子裏，一腳踢在他小腿上，飛快地沖進房間。
楚傾不見了。
眼前一黑，謝瑯險些栽倒在地。
扶著桌子緩了緩，猛然想起陳三，可再回到院子裏時，陳三也不見了。
謝瑯一拳砸在院中石桌上，石桌應聲粉碎。
他擡頭看了看四周，轉身仍舊進了房間。
門鎖是被撬開的，床上的被褥是亂的，話本子攤開著被反扣在床頭，看起來就像是楚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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