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完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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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歌也淚垂。”
楚傾舉著酒杯歪靠著迎枕，身邊的榻桌上是幾個東倒西歪的空酒壺，他目光迷離，自顧自地喝著酒，一杯接著一杯，仿佛喝不夠似的。
樹以在旁邊瞧著，心焦不已，卻不敢勸上半句。
這半年來皇上的脾氣越發乖戾，而且人也……樹以窺著楚傾瘦的不成樣子的臉，眼神黯然，曾經那麽俊朗挺拔，玉樹臨風的一個人，怎麽半年多就成了這樣？
楚傾又喝了一壺酒，對面王未也唱罷暫歇，起身過來給他換上一壺新酒。
王未今日穿著一件淡紫色的廣袖長衫，行動間身上散發出淡淡的沈水香味，若有似無地縈繞在楚傾的鼻尖，狀似無意地撩撥著他的心緒。
楚傾眸色一眼，擡手拉住王未的小臂往懷裏猛地一帶，將人壓在身下。
王未驚呼一聲，榻桌上叮叮咣咣一陣亂響，空酒瓶倒了一片，還有些直接摔在地上碎掉了。
楚傾卻不仿佛沒有聽見，一手壓在王未的肩膀上，一手細細地撫摸著他的臉。
王未全身顫抖著一動也不敢動，臉色發白說不出話來，只恐懼地看著楚傾。
他是真的怕楚傾。
自那日在珍菀閣獨橋上被楚傾見到，這半年多以來他就沒有過一天不是在恐懼中度過的。
生不如死，甚至求死不得。
楚傾在他身上紮了兩個洞，一處在胸口，一處在身下，那一回他死裏逃生。
可傷好之後才是真正的噩夢。
楚傾幾乎每天晚上都是深更半夜地把他叫來，細細地看他身上的傷疤，一旦覺得不滿意，便要拿刀重新割開。
胸口那裏也還可以忍，可是身下，王未只要想到那種令人作嘔的疼痛，就覺得遍體生寒，恨不得立時死了。
後來楚傾稍稍對他這兩處傷口滿意了些，便又開始琢磨著在他身上弄出燙傷的傷痕來。
他會拿著滾燙的熱湯潑在王未的後背，又在轉天把他扔進浴盆泡著，直到傷口腐爛發炎，再讓太醫來診治幾日，等傷好之後，他再檢查一遍，不滿意的就要重新來一遍。
這種反反覆覆地折磨，讓王未幾乎崩潰。一直到現在，他只要被楚傾這樣近距離的打量，就會下意識地恐懼。
可有時候楚傾又會對他很好很好，溫柔到讓他以為自己在做夢。他會對著自己笑，還會拉著自己的手在禦花園裏散布，從深夜一直到天明，他會講各種各樣有趣的故事，還會唱曲兒給自己聽。
有時候楚傾會忘情地吻他，然後趴在他身上粗重地喘息，卻從不肯和他再進一步。
王未聽到過宮裏人的閑話，他們說，皇上是在給青少君找替身，而那個替身，就是自己。
後來，王未也發現了，楚傾吻自己的時候，好像眼裏看到的是另外一個人。他眼中帶著怨恨，帶著癡情，卻又好像充滿了悔恨。
他曾經試過想把自己交付給皇上，他已經是這個樣子了，沒什麽好失去的，皇上是天下之主，那他就攀附上去好了。
可最後換來的卻是楚傾的暴怒，他砸了房間裏所有的東西，還拿鞭子把王未抽了一頓。
那一回， 王未被關起來餓了三天，直到奄奄一息，楚傾才召太醫給他治傷。
自那之後，他再也不敢對楚傾有任何想法，除了畏懼害怕，就是乖覺順從。
楚傾似乎很滿意王未的這個表現，他擡手覆住王未的眼睛，輕輕地吻上精致小巧的鼻尖。
王未只覺得鼻尖上濕濕涼涼的被碰了一下，身子不由得一抖，喉嚨裏溢出一絲悶哼。
楚傾仿佛被刺激到了，一把扯開王未的衣領，細細的在他胸前的疤痕上摩挲著。
王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每次這個時候，楚傾十有八九都會找樹總管要刀。
那把百辟刀，他真是再熟悉不過了，鋒利已極的刀鋒刺入身體的一瞬間，是真的沒有感覺，直到它拔出來，才會覺得痛。
王未的眼睛被遮住，黑暗讓他更加害怕，身上抖得更厲害，對楚傾的觸碰也更加敏感。
他記得，楚傾的手很好看，可他只見過右手，那是他見過的這世上最完美的一只手了。
記憶中細滑的觸感落在胸前，王未咬緊了牙關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他怕，怕自己的聲音和青少君不同，讓此刻還在迷離的皇帝再起暴虐的心思。
可他的隱忍和顫抖卻仿佛挑起了楚傾的興趣，溫熱潮濕的吻落在胸口上，他癢的厲害。
楚傾好像發現了什麽有趣的東西，一口一口地在王未的胸前品嘗起來，他知道自己喝醉了，卻又覺得清醒得很。
他知道眼前這人不是謝瑯，可這具身體卻又那麽像，就連動情時的顫抖都這麽像。
輕輕地舔舐著胸前的疤痕，楚傾覺得心裏有處地方似乎被填滿了。
這就是失而覆得吧？
雖然心裏有一個聲音在嘲笑他，你這是自欺欺人！
可楚傾想了想，管他呢。
“阿瑯，阿瑯，我的阿瑯……”
楚傾的吻輕柔又溫潤，伴隨著低聲呢喃，仿佛雨落芭蕉，風送梧桐。
王未的身體因為情欲泛著粉紅，楚傾三兩下就剝光了他，在燈下細細的看，怎麽都看不夠。
楚傾眸光微閃，從袖子裏抽出一塊黑布丟給他，語氣冰寒：“蒙上眼睛。”
王未垂眸，順從地把黑布在眼前一纏，又在腦後系了，咬緊了嘴唇靜等著下面的事。
“阿瑯，我很想你……”
楚傾摟著他躺下，嘴裏說著醉話。
“我後悔了，你能原諒我嗎？”
“阿瑯，我不要你的命，我只要你！”
“我推你，你為什麽不躲？”
“阿瑯，我錯了……我好想你……”
這一夜，出乎意料地平靜，楚傾除了吃酒說些醉話，再沒做多餘的事，更沒在王未身上發現什麽不足之處需要動刀——他醉眼迷離，自然也是瞧不真切的。
不過他說的那些醉話，在王未聽來，卻如平地驚雷，震得他久久都不能回神。
#####（怎麽辦，好像小楚變態了……啊啊啊，小謝你快回來原諒他嘛！）
211、北國，必須滅！
三天後是九月第一次大朝會。
內閣呈上禮部的奏折，原來是十年前夏國送去北國和親的子染郡主在北帝中秋國宴上遭人陷害，中毒身亡。
消息是昨日才到的錦繡城，子染郡主已經死了半個多月。人也已經入土，北帝輕描淡寫的一封國書送來，順帶著還請楚傾在派去一個郡主接替子染。
意思是子染留下了一雙兒女，不如就找個血緣相近的繼任者來幫著撫養長大，這樣也是對這倆孩子好。
子染郡主並不是真的夏國宗室，而是當年先皇從尚宮局裏挑選的一名宮女，她家族沒落，無依無靠，投奔帝都的親戚又恰逢宮中選秀女，便被順理成章地送進了宮。
趕巧當年北帝求親，夏國皇室本就子嗣單薄，先皇有沒有公主，便從尚宮局裏挑選了一個出挑的宮女賜封郡主嫁去了北國。
本來這樣做其實是對北國有些輕蔑了，然而子染是個聰明又睿智的女子，竟然得了北帝的喜歡，還被封為側妃，生養了孩子，平安地活了下來。
誰也沒想到，這樣一個女子竟然會在北國的國宴裏被人下毒害死。
最讓人摸不清的倒不是她怎麽會死，而是北國對待這件事雲淡風輕的態度，按理說子染郡主出自夏國，又是橫死在宮宴上，北國應該第一時間照會金玉城的夏國使節，並且查明真相嚴懲兇手。
可如今這份國書，不僅交待的不清不楚，甚至還提到再要一個和親的對象，這分明就是沒把子染當回事，也是沒把夏國當回事。
楚傾看完奏折，問了一句：“眾位愛卿有何想法？”
滿朝嘩然的事，幾乎所有人都義憤填膺，國家被人打臉，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陸思林首先出列慷慨激昂地陳情一番，說得朝堂上人人感慨，個個激憤。
接著是內閣幾人，也依次出來附議，然後就是幾個禦史。接下來是武將們，紛紛表示，保家衛國在此一舉。
更有人提起半年前玉門關一役，段錚失蹤，大將軍在邊境駐守這麽久，秣馬厲兵，就等著皇帝一聲令下。
看大家都說的差不多了，楚傾沈吟片刻，道：“我大夏乃是天朝禮儀上邦，但北國不尊教化，辱我和親郡主，實在是欺人太甚。既然如此，丞相，你把東西拿出來在朝堂上給眾位卿家說一說吧。”
滿朝文武往徐時清看去，卻見老丞相神色從容地擡頭應了一聲，道：“陛下，這事終究是錦衣衛查出來了的，不如請成指揮使先說說吧。”
見楚傾沒有反對，成文越出列道：“啟奏陛下，北帝早幾年就和榮王私相授受，先慧賢純少君便是北帝派來的奸細，兩人一在前朝一在後宮，目的正是伺機挑起我大夏內亂，讓北國有機可乘。”
這話一出，滿朝嘩然。
徐時清出列道：“陛下，此番北國挑釁意味太過明顯，若是我朝一味禮讓，便會叫耶律瑾以為咱們大夏無人，天朝可欺。”
“哦？依丞相之見，這一回該當如何？”
“請陛下派出使團，往北國查察子染郡主遇害一事，並將郡主遺孤帶回錦繡城撫養成人。”
楚傾點點頭：“就照丞相說的辦。退朝。”
下朝之後的禦書房裏照舊熱鬧，所有人都知道，朝堂上定下的事情只是冰山一角，真正制定夏國下一步決策的地方，是在禦書房裏。
不過目前，制定決策的人，還在吵得不可開交。
“陛下，這事不能這麽簡單算了！”
“陸大人這話什麽意思？什麽叫算了？”
“顧大人又是幾個意思？朝堂上是誰振振有詞，說的大家慷慨激昂，現在又做縮頭烏龜了嗎？”
“陸大人，縮頭烏龜可不是顧大人，顧大人至少還嚷嚷幾句呢。”
“成文越！你有本事去玉門關打仗，別在這說風涼話！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如今我朝國庫空虛，你以為打仗真是鬧著玩的？”
“打仗自然不是鬧著玩的，可也不是一句國庫空虛就能叫人踩在頭上拉屎！”
“哎，你這人說話怎麽還帶著味兒啊！”
“我就是個粗人，說話帶味還是好聽的呢。”
……
楚傾冷著臉把奏折往桌上一砸：“都吵夠了沒有？”
房間瞬間安靜下來，眾人躬身道：“陛下恕罪。”
楚傾撇撇嘴：“培倫，你的顧慮朕都明白，你主張慎重行事，也沒什麽錯。但是朕之前也說過，有些事不是以和為貴就能解決的。耶律瑾手段重重，在我朝野經營多年，暗棋無數，榮王一事殷鑒不遠，難不成你都忘了？”
顧培倫道：“陛下，臣並非不懂，北國此舉臣亦憤慨難平，只是覺得既然要戰，必不能倉促行事，需得要準備萬全。否則，這一場戰事下來，極有可能拖垮我國。前朝世宗遠征高麗，勞民傷財，最終致使國無寧日。”
楚傾點點頭：“既然如此，那大家就討論一下如何做好完全的準備吧。其他的，不用再議。”
眾人正思忖間，楚傾起身，鄭重地道：“你們開口前，朕再補充一句，北國，必須滅！至於怎麽滅，才是你們要考慮要研究的，懂了嗎？”
“臣等謹遵聖意。”
基調定好，禦書房裏開始了一輪新的討論，一直到晚膳過後才散去。
楚傾披上衣服出門，轉頭卻瞧見候在廊下的成文越。
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楚傾腳步不停，搖搖頭：“晚了。”
“陛下！”成文越直挺挺地跪下，“臣一時鬼迷心竅……”
楚傾停了下來，回身望著他。
成文越膝行幾步來到近前，聲淚俱下：“臣對陛下的心可昭日月！”
楚傾擡眼看了看黑沈沈的天空，語帶戲謔：“又如何？”
“陛下，臣真的是為了您，當時，當時臣不知道，很多事臣也是蒙在鼓裏……”
“夠了！”楚傾厲聲打斷他的話，“朕等了你這麽久，想不到還是等不來你的真心話，朕最後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想好了再開口。”
#####（註：1、為了省事，葉葉文中北國的後宮娘娘們的職位比較簡單，皇後就是大妃，其他都是側妃，還有好些沒有名分的就是王的女人了hhh；2、在葉葉看來戰爭應該還是能免則免，不過架空的嘛，就可勁地yy啦，2333）願世界和平，阿門！
212、知錯又如何
成文越身子一抖，終於嘆了口氣，深深地叩首，再跪起身時，神色已然平靜下來。
“是，臣有私心，臣想報覆他。為了自己，也為了師弟。”
一旦開了頭，後面的話再說也就沒了負擔。
院子裏的人早已被楚傾一個眼神遣走，此時只有君臣二人相對。
“去年四喜班的事了結後，臣和您說要追查千手鎖魂的下落，您叫臣不用再查，臣便懷疑上了那人。
“後來，十七去了蜀地尋我，十一代他當值時，那人受了刺激又引得毒發，鬧了一場。十一撿到那個玉元寶交給了十七，十七拿來和臣商量，臣才推測，應該是陛下您故意給他瞧見的那個玉元寶。
“陛下早就知道他的身份，當時不讓臣追查，臣心裏有氣，這才……”
楚傾點點頭：“你師弟就是靜雲吧？丹樨閣的首領，就是謝瑯對嗎？”
“是。”
“你最開始為何懷疑謝瑯？”
“因為師弟死前和臣說，說公子本可以把我們全都殺掉的。”成文越低聲道，“當時那人是揭開了臣的面具之後才放過臣和其他人的，以他的功夫，那一腳確實可以要了臣的命。”
“這事，就你和龍十七兩個人？”
“還，還有……”
楚傾神色寡淡：“誰？”
成文越嘆了口氣：“是段錚，起初就是他找上十七，十七才找到臣的。”
楚傾點點頭，這樣一切就都說得通了。讓自己誤會謝瑯和瑾妃有私，還有給皇後下毒，甚至瑾妃宮裏的人指正謝瑯，都是他們幾人聯手幹的。
早前他還疑惑，就憑龍十七是絕不可能辦成的，可如果再加上段錚和成文越，一個是貴妃的兄長，一個是錦衣衛副指揮使，再加上龍影衛。
楚傾覺得好笑得很：“就憑謝瑯，也值得你們仨聯手做那麽多事？”
成文越怯生生地擡眸窺了楚傾一眼，又飛快地垂頭道：“臣等也沒有做太多，其實很多事都是湊巧……湊巧應了陛下心中所想，咱們就是推波助瀾……而已。”
“你知道朕心中所想？”
成文越咬牙不語，揣摩聖意又是一樁重罪。
楚傾又道：“龍十七和你說了吧？”
成文越不明所以，訥訥擡頭。
楚傾瘦削的臉上露出古怪詭異的神色：“那天他離朕最近，他都瞧見了。”
“陛下，十七什麽也沒和臣說，他回了影衛府受罰，臣已經一個月沒他消息了。”
“嗯，他能活著回來朕就不會追究，死了便死了吧。”楚傾淡淡地轉身，“不聽話的影衛，朕還不稀罕。”
“陛下！”成文越重重地磕頭，“臣知錯了！求您饒了十七吧！”
“你替他求情，那你自己呢？”
成文越一楞，隨即苦笑道：“一報還一報，臣以為被他傷了再報覆回去是天經地義，卻忘了其實陛下早已經替他還過。這一回，臣是真的錯了。”
“又如何？知錯又如何？”
楚傾腳步淩亂，反覆地咕噥著這一句，頭也不回地走遠了。
知道錯了能改變什麽嗎？他也知道錯了，甚至錯的離譜，可謝瑯已經死了，現在追究這些，就算弄得再清楚再明白，死人能覆生嗎？
死而覆生？
楚傾心中一動，好像想到了什麽，可是太快了，最後還是什麽都沒有抓住。
這一夜，成文越沒有出宮，而是在禦書房的廊下跪了一夜，知道天明才離開。
沒人知道他那一夜為何跪在宮中，也沒人知道他們君臣都談了什麽。只不過那晚之後，龍十七回歸了龍影衛，成文越成了錦衣衛都指揮使，俞以伯則被拔擢做了工部尚書。
而楚傾也沒有再提起這件事，就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依舊勤政嚴謹，依舊時常發呆，也依舊睡不安枕。
半月後，安王楚修傳回消息，江南鹽案審結落幕，在沈家的大力襄助之下，追繳回近三年虧空的鹽稅捐輸近七百萬兩，並查實以兩淮巡鹽史為首的貪墨罪行。
楚傾封賞安王和沈青遠，又賜禦制匾額“慶餘堂”給蘇州沈家，以示嘉獎。
九月下旬，大夏使團抵達金玉城，欲查察子染郡主遇害一事，卻遭北帝嚴詞拒絕，使團再提皇上想念郡主骨肉意欲接去錦繡城團聚，更是直接被北國驅逐。
北帝發國書斥責夏國背信棄義，殘害北國和親公子，又指夏皇與子染郡主勾結竊取北國機密情報，並意欲毒害北帝。
至此，兩國交惡，戰事一觸即發。
鹽稅收上來了，楚傾這裏便開始忙著備戰。
只不過所有人都沒想到，與兩國均交界的高麗，先出事了。
213、把高麗也滅了
高麗在兩國的東面沿海，和兩國均有接壤，只不過靠近大夏更多，交往也更多。而北國東面貧瘠，又不如大夏繁華，與高麗的交往少之又少。
這一回高麗出的事有點大，是北國的一支軍隊把高麗的平安道給占了。
平安道有將近一半和大夏北邊疆土相連，而且那一帶是平原地區，對北國來說是一個天然的通道。
只不過這個消息夏國也是第一時間得到的，夜裏便送進了宮中。
楚傾看到奏折看過之後沒有預期中的憤怒，只冷哼了一聲便再沒了表情。
內閣幾人也習慣了皇帝如今的深藏不露，只紛紛發表了看法，然後就靜等著皇帝一錘定音。
“那就開戰吧。”
楚傾淡淡地說了一句，便起身往內室走去，丟下四個人面面相覷。
開戰？這就要，打仗了？
楚傾走到內室門口轉身，見四人竟是還未回神，又補充了一句道：“北國要滅，高麗，也不必留。”
“啊？”陸思林到底年輕些，一時沒忍住低呼了一聲。
楚傾看他一眼，也沒說什麽，直接進屋睡覺去了。
“你啊什麽啊呀？”俞以伯拍了拍陸思林的肩膀，“嚇著了？”
陸思林咽了口唾沫，他是有點嚇著了，被皇上的胃口嚇著的。
“高麗也要滅？”
“見風使舵，見利忘義，見風生事的國家，留著過年啊？”
陸思林眨了眨眼，好像他說的也對，可怎麽就覺得有點詭異呢？拉了下俞以伯的袖子，低聲問道：“俞大人，你說皇上是不是早就等著這一天呢？”
俞以伯一楞，正不知怎麽回答他，顧培倫笑道：“陸大人，坊市有句話，叫看破不說破，還是好兄弟。”
陸思林也笑了起來：“是是，在下受教了。”
三人說了兩句便都圍住了徐時清，見老頭腦袋正一點一點地打盹，不由得齊齊撇嘴，這老狐貍！
“丞相大人？”
“首輔大人？”
“徐大人？”
三人叫來叫去，徐時清就是不搭理，奈何三人這回是鐵了心不叫他躲了，直接上手推。
徐時清鼻子差點氣歪了，心道你們仨行啊，敢跟老爺爺對著幹，不知道敬老嗎？
三個人賠著笑卻是一副不肯放過他的樣子，徐時清暗自嘆氣，沒一個省油的燈。
“三位大人，可是有事啊？”
呸呸呸，有事的事北國還有高麗啊！我們能有什麽事？
“丞相大人，剛才皇上的話您也聽見了吧？”顧培倫還是硬著頭皮先開口，“皇上要開戰。”
“哦。”
“還說要把高麗也滅了。”
“好啊。”
“可怎麽開戰啊？總得有個由頭吧？”
徐時清瞇了瞇眼，從袖子裏掏出一張生宣遞給顧培倫。
“你們先看看，老夫我又累又困，先回東華殿去，有事要議的話去東華殿偏殿。”
顧培倫打開宣紙，只看了一眼就嘴角抽抽：“這，真是……”
俞以伯擡頭看了眼走遠了的徐時清，感慨道：“丞相果然老辣。”
“何止是老辣……”陸思林從宣紙上擡頭，“恐怕人家師生倆早就商量好的。”
“這樣一來就萬事俱備了，兩位大人，明兒一早咱們東華殿詳談。”顧培倫收好那一頁紙，沖兩人笑笑，“接下來事務將會越來越多，越來越忙，咱們勢必要同心同德輔佐陛下才是。”
俞以伯和陸思林對視一眼，拱手道：“次輔大人見教的是，下官謹遵教誨。”
“不敢當。”顧培倫也拱手道，“兩位請。”
有時候關系舉國上下的大事，就是這麽輕巧地決定下來的。一個人的一句話，幾個人的一個合計，然後，傾全國之力，救援高麗攻打北國。
這一回楚傾吸取了前兩世的教訓，轉而選擇對北國多線作戰。
除了玉門關一線，還借由高麗一事取道高麗，經由其平安道進逼北國後防線。
此外，還有西線，通過與西域各小國協商，聯合諸多被北國欺壓的部族，在西面攪擾進犯，不求有功，但求牽制。
三面作戰，對於北國而言可謂疲於應付，但對夏國壓力也著實巨大。
這不僅考驗軍隊的戰鬥力，更是對國力的極大挑戰，甚至還有為君者的毅力和決心也在裏頭。
幸好有江南鹽稅補虧空的銀兩，糧草兵馬十分充足，起先一段時間進展也頗為順利。
不過雖然是三線作戰，其中的重點，毋庸置疑還是在玉門關。
因為河西走廊作為未定邊界的一段疆域一直是兩國膠著的必爭之地，這裏水草肥美，北國一直垂涎欲滴，而又因為兩國約定不能大肆使用。
這樣一來，戰事一起，北國軍隊便飛速地占領了河西走廊的大部分地區。
不過段展鵬似乎並不怎麽看重那裏，與北國軍隊的幾次交鋒，都是畏首畏尾，損失不大卻也毫無進展，硬生生地拖了一個多月，還是被北國壓制得沒法擡頭。
而北國也似乎更加囂張，雖然不曾突破玉門，卻也在那一線占了幾個夏國城鎮，一時間氣勢狂妄不已。
好在段展鵬年初便已把那些城鎮大部分清空，也算是把百姓的損失降到了最低。
由此一來，朝中對段展鵬的質疑聲便一浪高過一浪，但楚傾全都置若罔聞，只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又說自己用人不疑，便把這事一直壓著。
直到夏國的軍隊在東線攻占了高麗王廷，高麗王出城投降，高麗徹底被納入了大夏的領土，眾人這才恍然，原來皇上的真正用意竟然是這個。
楚傾放下捷報，從書案後起身，長出了一口氣，高麗總算是拿下來了。有了高麗這個墊腳石，入主金玉城指日可待！
只是，他從不敢想，統一了天下之後又當如何。
原來，少了那個可以與之分享的人，無論是喜悅還是哀愁，竟然都是這麽的，索然無味。#####嗯嗯，高麗是葉葉的執念，無論如何不能在文裏再放過這個家夥啦！2333
214、變故又生
秋風蕭瑟，時已至深秋，窗外落葉積了滿地，宮人拿著笤帚輕快而細心地掃著。
前線捷報頻傳，宮裏也都是一片喜氣洋洋，縱使是深秋氣氛也是高昂的。
楚傾近來越發地瘦，夜裏依舊睡得不好，甚至連吃飯都大不如前，前日沐浴，頭發竟然也掉了一大把。
當時他看著落在地上看起來枯幹的烏發楞了好久，他今年也才二十七，就算是操勞了些，怎麽就至於這樣？
擡手擋了擋陽光，楚傾覺得眼前的景物也有些不甚清晰，反手揉了下眼睛，努力地睜了睜眼才覺得好了些。
心裏苦笑，這就是為國事操勞的皇帝的下場嗎？未老先衰……
再堅持一下，等北國拿下來，他就可以安心了，到那時，他就好好地睡上一覺。
可能到時候，他就能睡得安穩了……吧。
“陛下，陛下穿上披風吧，外面風冷。”
樹以雙手架著披風追了上來，恭敬地垂首說著。
楚傾“嗯”了一聲，把披風接過來自己披了。
“朕四處走走，你們都不用跟著了。”
樹以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青灰的臉色，再沒了曾經的朝氣蓬勃，反而看上去死氣沈沈一般。
想到這樹以心裏也不由得一驚，面上卻不動聲色地道：“是，奴才遵旨。”
楚傾緊了緊披風，出了院子便往雪月湖的方向走了過去。
樹以嘆了口氣，悄悄地叫了小太監遠遠地跟著楚傾，自己則從角門出去，想了片刻，擡腳往太醫院去了。
楚傾還如往常一般，在雪月湖便站了許久，只望著珍菀閣靜靜地出神。
每到此時，才是他一天中最平靜的時候，他會把以前的每件小事都在腦子裏翻出來，細細地回味，這讓他有一種錯覺，好像那個人還在身邊，還會對著自己笑，對著自己哭，對著自己哀怨憤怒，對著自己失望嘆息。
“阿瑯，我後悔了，你說該怎麽辦呢？”
一陣風吹過，好像有沙子吹進眼裏，楚傾低頭揉了揉眼，不經意地擡眸，卻見珍菀閣的三層水榭上似乎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似乎十個人影。
楚傾沒有片刻猶豫，擡腿就往獨橋上跑，直沖到門口，卻發現珍菀閣的大門原來一直是虛掩著的。
此刻也顧不上多想，推門進去，直奔後院水榭頂層。
可等到他沖上去，推開門走進室內，才發現自己竟然真的這麽可笑。
他到底在想些什麽？
以為那個人還會回來嗎？
自己那麽對他，他就算是做了鬼，也不會再想見到自己了吧！
“呵呵！”
楚傾幹笑一聲，飛快地轉身出門，卻沒註意到角落裏的一扇窗沒有關好，正被風吹得輕輕擺動，發出細微的“吱吱”聲。
一只手忽然伸出來，托住了窗子，那細微的吱呀聲也戛然而止。
楚傾站在樓梯口似有所覺般微微偏頭，卻終於還是嘆了口氣，垂頭看著盤旋的樓梯發起了呆。
自己真是失心瘋了，謝瑯的屍體他是親眼見過的，怎麽會還以為他沒死，怎麽會還以為他能回來？
心沒來由地痛，楚傾捂著胸口蹲下來，掏出那張染了血跡的畫像細細地摩挲起來。
“阿瑯，阿瑯……”
一滴淚砸在斑駁發黃的紙上，發出“噗”的一聲悶響。
楚傾微微擡頭，眼前景物變得虛幻朦朧，自己又在哭了吧。
“阿瑯，你要是在就好了，你給我擦擦淚吧，我，我瞧不清了。”
他把畫像捂在胸口，忽然又站了起來，對著空氣喃喃自語起來。
“阿瑯，你等等我，等我死了咱們就能見面了。”
“你要是在這裏，你就看看我，你看我這樣子，我活不了多久了，很快的，很快咱們就會再見面了。”
“你相信我，阿瑯，你在嗎？你能不能讓我看看你？你沒有去投胎對不對？你舍不得我的！對，你一定舍不得我，你那麽愛我，你肯為了我去死的……”
“阿瑯！”
沒有任何回應，情理之中，也是意料之中。
楚傾望著空蕩蕩的走廊，呆楞半響，終於深深地嘆了口氣，把畫像重新收好，擡腳下樓。
誰知才邁下兩階就覺得胸口尖銳的刺痛傳來，眼前一黑，朝前栽倒下去。
楚傾從樓梯上滾了下去，額頭重重地磕在樓梯上，溫熱的血液瞬間流出來，眼前一片血紅。
水榭的樓梯又陡又窄，楚傾像個球一樣滾了半天，才堪堪卡在兩層樓梯中間，下巴抵在下面一層的臺階上，身體扭著卡在欄桿中間。
一條腿似乎是斷了的樣子，以一個奇怪的姿勢別在身體下面，另一條腿則伸到了樓體外面。
“嗯……”
楚傾勉力撐起身體，可腿上傳來的劇痛讓他無力地重新跌回去，下巴撞在臺階棱角上，痛苦地悶哼出聲。
胸口尖利的刺痛感傳來，全身的骨骼好像都要碎掉一樣，四肢百骸裏仿佛有無數的蟲子在啃噬，楚傾的意識漸漸渙散。
無邊的黑暗侵襲而來，這是他再熟悉不過的感覺——死亡的感覺。
身體漸漸麻木，楚傾奮力地翻了個身，仰面躺在樓梯中間，腦袋昏昏沈沈的，眼前一片失了顏色的模糊景物，漸漸地什麽都看不見了。
好像越來越冷了，楚傾微微勾唇，是要死了吧，也好，這樣也好。
“阿瑯，阿瑯……”
楚傾睜著一雙失了神采的眸子，輕輕地呢喃著。
樓梯上的人腳步一頓，隱在黑紗後面狹長的鳳眸微微瞇起，目光淩厲而危險。
楚傾身下的血跡越來越多，來人猶豫片刻，終於還是飛快地躍下樓梯，將他扶了起來。
楚傾雙眸沒有焦距，顯然是看不見了，不過他也沒有撐很久，剛被抱起來就暈過去了。
懷裏的人骨瘦如柴，輕飄飄地好像只剩了一副骨架，他閉著眼睛臉色灰敗，雙頰深陷，眼圈烏青，看起來就像一個死人了。
黑紗後的目光一瞬間閃過心疼，卻又立刻被一片冰寒牢牢掩蓋起來。
他本已抱著楚傾站起身，卻又忽然松手將他扔了下去。
楚傾無知無覺，被他這樣一扔，人就也順勢往下面一層滾下去。
那人冷眼瞧著他像個破麻袋一樣滾到下面一層，卻依舊站著沒有動。
楚傾又被轉角處的欄桿擋住，窩著身子卡在那裏，他感覺到疼，卻怎麽都醒不過來，眼皮似有千斤重，怎麽都睜不開。
他想動一動，可身體裏那種被噬咬的感覺讓他全身無力，胸口適時傳來的刺痛卻讓他有些清醒。
“嗯……疼……”楚傾擡起手，無力地向前伸出，“阿瑯，對不……”
手無力地垂下，人也再次陷入昏迷。
臺階上的人緩緩地走下去，蹲在他身邊，目光所及，正是他的左手的斷指。
那人掀開錐帽上的黑紗，露出的臉上赫然一道異常猙獰的傷疤，自左邊眼角起，經過鼻梁直直地切入右邊臉頰。
可那雙狹長的鳳眸依舊光彩動人，此時一眨不眨地盯著楚傾，早已紅了眼眶。
“你這個人，到底要我拿你怎麽辦！”
215、朕不能倒下！
楚傾沒想到自己還能醒過來，只不過這種醒好像還不如不醒。
因為他疼啊，疼的欲哭無淚，疼的胃裏翻江倒海，疼的整個人好像都要升仙了……
他在床上躺了三天，什麽都吃不下，吃什麽吐什麽，因為太疼了，身上哪裏都疼，躺著疼，不躺著更疼。
原來人疼到極致的時候，是會吐的。
他這是造了什麽孽？
前世最慘的時候好像也沒有現在這種感覺，明明原本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忽然就變成了這樣，他有點接受不了。
樹以挑開床幔，見楚傾睜著眼在發呆，楞了一下才道：“陛下，您醒了啊，禦膳房送來了您愛吃的魚子蟹黃粥，奴才伺候您吃一點吧？”
楚傾眼珠轉了轉，啞著嗓子道：“什麽時辰了？”
他這幾天總是吐，嗓子也有些燒壞了，說話的聲音暗啞了許多。
又因為吃不了東西，人更加消瘦了，整張臉上只有一雙眼睛大大的陷在眼窩裏，還閃著光亮。
“回陛下的話，是辰時了。”
楚傾眨了眨眼，掙紮著想要起身，卻被樹以攔住：“陛下，您腿還沒好，就躺著吧，奴才來餵您。”
楚傾搖搖頭：“扶朕下床去，傳許之恒，朕有話問他。”
樹以只得把他扶著下了床到窗邊的軟塌上坐了，楚傾從樓梯上摔下去時左邊小腿骨頭裂了，腿上打著夾板，走路只能被人扶著。
宮裏只對外說皇上受了傷，才堪堪得了三日靜養的時間。可他心裏清楚，如今與北國戰事膠著，自己絕不能出一點問題。
就算是裝，也要裝到這場仗打勝為止，哪怕他的身子真如自己所料那樣已是強弩之末，他也一定要讓這只弩強撐到北國覆滅的那一天！
楚傾勉強吃了小半碗粥，可縱使強忍著，身上還是疼的厲害，身上一疼胃裏就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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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傾舉著酒杯歪靠著迎枕，身邊的榻桌上是幾個東倒西歪的空酒壺，他目光迷離，自顧自地喝著酒，一杯接著一杯，仿佛喝不夠似的。
樹以在旁邊瞧著，心焦不已，卻不敢勸上半句。
這半年來皇上的脾氣越發乖戾，而且人也……樹以窺著楚傾瘦的不成樣子的臉，眼神黯然，曾經那麽俊朗挺拔，玉樹臨風的一個人，怎麽半年多就成了這樣？
楚傾又喝了一壺酒，對面王未也唱罷暫歇，起身過來給他換上一壺新酒。
王未今日穿著一件淡紫色的廣袖長衫，行動間身上散發出淡淡的沈水香味，若有似無地縈繞在楚傾的鼻尖，狀似無意地撩撥著他的心緒。
楚傾眸色一眼，擡手拉住王未的小臂往懷裏猛地一帶，將人壓在身下。
王未驚呼一聲，榻桌上叮叮咣咣一陣亂響，空酒瓶倒了一片，還有些直接摔在地上碎掉了。
楚傾卻不仿佛沒有聽見，一手壓在王未的肩膀上，一手細細地撫摸著他的臉。
王未全身顫抖著一動也不敢動，臉色發白說不出話來，只恐懼地看著楚傾。
他是真的怕楚傾。
自那日在珍菀閣獨橋上被楚傾見到，這半年多以來他就沒有過一天不是在恐懼中度過的。
生不如死，甚至求死不得。
楚傾在他身上紮了兩個洞，一處在胸口，一處在身下，那一回他死裏逃生。
可傷好之後才是真正的噩夢。
楚傾幾乎每天晚上都是深更半夜地把他叫來，細細地看他身上的傷疤，一旦覺得不滿意，便要拿刀重新割開。
胸口那裏也還可以忍，可是身下，王未只要想到那種令人作嘔的疼痛，就覺得遍體生寒，恨不得立時死了。
後來楚傾稍稍對他這兩處傷口滿意了些，便又開始琢磨著在他身上弄出燙傷的傷痕來。
他會拿著滾燙的熱湯潑在王未的後背，又在轉天把他扔進浴盆泡著，直到傷口腐爛發炎，再讓太醫來診治幾日，等傷好之後，他再檢查一遍，不滿意的就要重新來一遍。
這種反反覆覆地折磨，讓王未幾乎崩潰。一直到現在，他只要被楚傾這樣近距離的打量，就會下意識地恐懼。
可有時候楚傾又會對他很好很好，溫柔到讓他以為自己在做夢。他會對著自己笑，還會拉著自己的手在禦花園裏散布，從深夜一直到天明，他會講各種各樣有趣的故事，還會唱曲兒給自己聽。
有時候楚傾會忘情地吻他，然後趴在他身上粗重地喘息，卻從不肯和他再進一步。
王未聽到過宮裏人的閑話，他們說，皇上是在給青少君找替身，而那個替身，就是自己。
後來，王未也發現了，楚傾吻自己的時候，好像眼裏看到的是另外一個人。他眼中帶著怨恨，帶著癡情，卻又好像充滿了悔恨。
他曾經試過想把自己交付給皇上，他已經是這個樣子了，沒什麽好失去的，皇上是天下之主，那他就攀附上去好了。
可最後換來的卻是楚傾的暴怒，他砸了房間裏所有的東西，還拿鞭子把王未抽了一頓。
那一回， 王未被關起來餓了三天，直到奄奄一息，楚傾才召太醫給他治傷。
自那之後，他再也不敢對楚傾有任何想法，除了畏懼害怕，就是乖覺順從。
楚傾似乎很滿意王未的這個表現，他擡手覆住王未的眼睛，輕輕地吻上精致小巧的鼻尖。
王未只覺得鼻尖上濕濕涼涼的被碰了一下，身子不由得一抖，喉嚨裏溢出一絲悶哼。
楚傾仿佛被刺激到了，一把扯開王未的衣領，細細的在他胸前的疤痕上摩挲著。
王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每次這個時候，楚傾十有八九都會找樹總管要刀。
那把百辟刀，他真是再熟悉不過了，鋒利已極的刀鋒刺入身體的一瞬間，是真的沒有感覺，直到它拔出來，才會覺得痛。
王未的眼睛被遮住，黑暗讓他更加害怕，身上抖得更厲害，對楚傾的觸碰也更加敏感。
他記得，楚傾的手很好看，可他只見過右手，那是他見過的這世上最完美的一只手了。
記憶中細滑的觸感落在胸前，王未咬緊了牙關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他怕，怕自己的聲音和青少君不同，讓此刻還在迷離的皇帝再起暴虐的心思。
可他的隱忍和顫抖卻仿佛挑起了楚傾的興趣，溫熱潮濕的吻落在胸口上，他癢的厲害。
楚傾好像發現了什麽有趣的東西，一口一口地在王未的胸前品嘗起來，他知道自己喝醉了，卻又覺得清醒得很。
他知道眼前這人不是謝瑯，可這具身體卻又那麽像，就連動情時的顫抖都這麽像。
輕輕地舔舐著胸前的疤痕，楚傾覺得心裏有處地方似乎被填滿了。
這就是失而覆得吧？
雖然心裏有一個聲音在嘲笑他，你這是自欺欺人！
可楚傾想了想，管他呢。
“阿瑯，阿瑯，我的阿瑯……”
楚傾的吻輕柔又溫潤，伴隨著低聲呢喃，仿佛雨落芭蕉，風送梧桐。
王未的身體因為情欲泛著粉紅，楚傾三兩下就剝光了他，在燈下細細的看，怎麽都看不夠。
楚傾眸光微閃，從袖子裏抽出一塊黑布丟給他，語氣冰寒：“蒙上眼睛。”
王未垂眸，順從地把黑布在眼前一纏，又在腦後系了，咬緊了嘴唇靜等著下面的事。
“阿瑯，我很想你……”
楚傾摟著他躺下，嘴裏說著醉話。
“我後悔了，你能原諒我嗎？”
“阿瑯，我不要你的命，我只要你！”
“我推你，你為什麽不躲？”
“阿瑯，我錯了……我好想你……”
這一夜，出乎意料地平靜，楚傾除了吃酒說些醉話，再沒做多餘的事，更沒在王未身上發現什麽不足之處需要動刀——他醉眼迷離，自然也是瞧不真切的。
不過他說的那些醉話，在王未聽來，卻如平地驚雷，震得他久久都不能回神。
#####（怎麽辦，好像小楚變態了……啊啊啊，小謝你快回來原諒他嘛！）
211、北國，必須滅！
三天後是九月第一次大朝會。
內閣呈上禮部的奏折，原來是十年前夏國送去北國和親的子染郡主在北帝中秋國宴上遭人陷害，中毒身亡。
消息是昨日才到的錦繡城，子染郡主已經死了半個多月。人也已經入土，北帝輕描淡寫的一封國書送來，順帶著還請楚傾在派去一個郡主接替子染。
意思是子染留下了一雙兒女，不如就找個血緣相近的繼任者來幫著撫養長大，這樣也是對這倆孩子好。
子染郡主並不是真的夏國宗室，而是當年先皇從尚宮局裏挑選的一名宮女，她家族沒落，無依無靠，投奔帝都的親戚又恰逢宮中選秀女，便被順理成章地送進了宮。
趕巧當年北帝求親，夏國皇室本就子嗣單薄，先皇有沒有公主，便從尚宮局裏挑選了一個出挑的宮女賜封郡主嫁去了北國。
本來這樣做其實是對北國有些輕蔑了，然而子染是個聰明又睿智的女子，竟然得了北帝的喜歡，還被封為側妃，生養了孩子，平安地活了下來。
誰也沒想到，這樣一個女子竟然會在北國的國宴裏被人下毒害死。
最讓人摸不清的倒不是她怎麽會死，而是北國對待這件事雲淡風輕的態度，按理說子染郡主出自夏國，又是橫死在宮宴上，北國應該第一時間照會金玉城的夏國使節，並且查明真相嚴懲兇手。
可如今這份國書，不僅交待的不清不楚，甚至還提到再要一個和親的對象，這分明就是沒把子染當回事，也是沒把夏國當回事。
楚傾看完奏折，問了一句：“眾位愛卿有何想法？”
滿朝嘩然的事，幾乎所有人都義憤填膺，國家被人打臉，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陸思林首先出列慷慨激昂地陳情一番，說得朝堂上人人感慨，個個激憤。
接著是內閣幾人，也依次出來附議，然後就是幾個禦史。接下來是武將們，紛紛表示，保家衛國在此一舉。
更有人提起半年前玉門關一役，段錚失蹤，大將軍在邊境駐守這麽久，秣馬厲兵，就等著皇帝一聲令下。
看大家都說的差不多了，楚傾沈吟片刻，道：“我大夏乃是天朝禮儀上邦，但北國不尊教化，辱我和親郡主，實在是欺人太甚。既然如此，丞相，你把東西拿出來在朝堂上給眾位卿家說一說吧。”
滿朝文武往徐時清看去，卻見老丞相神色從容地擡頭應了一聲，道：“陛下，這事終究是錦衣衛查出來了的，不如請成指揮使先說說吧。”
見楚傾沒有反對，成文越出列道：“啟奏陛下，北帝早幾年就和榮王私相授受，先慧賢純少君便是北帝派來的奸細，兩人一在前朝一在後宮，目的正是伺機挑起我大夏內亂，讓北國有機可乘。”
這話一出，滿朝嘩然。
徐時清出列道：“陛下，此番北國挑釁意味太過明顯，若是我朝一味禮讓，便會叫耶律瑾以為咱們大夏無人，天朝可欺。”
“哦？依丞相之見，這一回該當如何？”
“請陛下派出使團，往北國查察子染郡主遇害一事，並將郡主遺孤帶回錦繡城撫養成人。”
楚傾點點頭：“就照丞相說的辦。退朝。”
下朝之後的禦書房裏照舊熱鬧，所有人都知道，朝堂上定下的事情只是冰山一角，真正制定夏國下一步決策的地方，是在禦書房裏。
不過目前，制定決策的人，還在吵得不可開交。
“陛下，這事不能這麽簡單算了！”
“陸大人這話什麽意思？什麽叫算了？”
“顧大人又是幾個意思？朝堂上是誰振振有詞，說的大家慷慨激昂，現在又做縮頭烏龜了嗎？”
“陸大人，縮頭烏龜可不是顧大人，顧大人至少還嚷嚷幾句呢。”
“成文越！你有本事去玉門關打仗，別在這說風涼話！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如今我朝國庫空虛，你以為打仗真是鬧著玩的？”
“打仗自然不是鬧著玩的，可也不是一句國庫空虛就能叫人踩在頭上拉屎！”
“哎，你這人說話怎麽還帶著味兒啊！”
“我就是個粗人，說話帶味還是好聽的呢。”
……
楚傾冷著臉把奏折往桌上一砸：“都吵夠了沒有？”
房間瞬間安靜下來，眾人躬身道：“陛下恕罪。”
楚傾撇撇嘴：“培倫，你的顧慮朕都明白，你主張慎重行事，也沒什麽錯。但是朕之前也說過，有些事不是以和為貴就能解決的。耶律瑾手段重重，在我朝野經營多年，暗棋無數，榮王一事殷鑒不遠，難不成你都忘了？”
顧培倫道：“陛下，臣並非不懂，北國此舉臣亦憤慨難平，只是覺得既然要戰，必不能倉促行事，需得要準備萬全。否則，這一場戰事下來，極有可能拖垮我國。前朝世宗遠征高麗，勞民傷財，最終致使國無寧日。”
楚傾點點頭：“既然如此，那大家就討論一下如何做好完全的準備吧。其他的，不用再議。”
眾人正思忖間，楚傾起身，鄭重地道：“你們開口前，朕再補充一句，北國，必須滅！至於怎麽滅，才是你們要考慮要研究的，懂了嗎？”
“臣等謹遵聖意。”
基調定好，禦書房裏開始了一輪新的討論，一直到晚膳過後才散去。
楚傾披上衣服出門，轉頭卻瞧見候在廊下的成文越。
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楚傾腳步不停，搖搖頭：“晚了。”
“陛下！”成文越直挺挺地跪下，“臣一時鬼迷心竅……”
楚傾停了下來，回身望著他。
成文越膝行幾步來到近前，聲淚俱下：“臣對陛下的心可昭日月！”
楚傾擡眼看了看黑沈沈的天空，語帶戲謔：“又如何？”
“陛下，臣真的是為了您，當時，當時臣不知道，很多事臣也是蒙在鼓裏……”
“夠了！”楚傾厲聲打斷他的話，“朕等了你這麽久，想不到還是等不來你的真心話，朕最後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想好了再開口。”
#####（註：1、為了省事，葉葉文中北國的後宮娘娘們的職位比較簡單，皇後就是大妃，其他都是側妃，還有好些沒有名分的就是王的女人了hhh；2、在葉葉看來戰爭應該還是能免則免，不過架空的嘛，就可勁地yy啦，2333）願世界和平，阿門！
212、知錯又如何
成文越身子一抖，終於嘆了口氣，深深地叩首，再跪起身時，神色已然平靜下來。
“是，臣有私心，臣想報覆他。為了自己，也為了師弟。”
一旦開了頭，後面的話再說也就沒了負擔。
院子裏的人早已被楚傾一個眼神遣走，此時只有君臣二人相對。
“去年四喜班的事了結後，臣和您說要追查千手鎖魂的下落，您叫臣不用再查，臣便懷疑上了那人。
“後來，十七去了蜀地尋我，十一代他當值時，那人受了刺激又引得毒發，鬧了一場。十一撿到那個玉元寶交給了十七，十七拿來和臣商量，臣才推測，應該是陛下您故意給他瞧見的那個玉元寶。
“陛下早就知道他的身份，當時不讓臣追查，臣心裏有氣，這才……”
楚傾點點頭：“你師弟就是靜雲吧？丹樨閣的首領，就是謝瑯對嗎？”
“是。”
“你最開始為何懷疑謝瑯？”
“因為師弟死前和臣說，說公子本可以把我們全都殺掉的。”成文越低聲道，“當時那人是揭開了臣的面具之後才放過臣和其他人的，以他的功夫，那一腳確實可以要了臣的命。”
“這事，就你和龍十七兩個人？”
“還，還有……”
楚傾神色寡淡：“誰？”
成文越嘆了口氣：“是段錚，起初就是他找上十七，十七才找到臣的。”
楚傾點點頭，這樣一切就都說得通了。讓自己誤會謝瑯和瑾妃有私，還有給皇後下毒，甚至瑾妃宮裏的人指正謝瑯，都是他們幾人聯手幹的。
早前他還疑惑，就憑龍十七是絕不可能辦成的，可如果再加上段錚和成文越，一個是貴妃的兄長，一個是錦衣衛副指揮使，再加上龍影衛。
楚傾覺得好笑得很：“就憑謝瑯，也值得你們仨聯手做那麽多事？”
成文越怯生生地擡眸窺了楚傾一眼，又飛快地垂頭道：“臣等也沒有做太多，其實很多事都是湊巧……湊巧應了陛下心中所想，咱們就是推波助瀾……而已。”
“你知道朕心中所想？”
成文越咬牙不語，揣摩聖意又是一樁重罪。
楚傾又道：“龍十七和你說了吧？”
成文越不明所以，訥訥擡頭。
楚傾瘦削的臉上露出古怪詭異的神色：“那天他離朕最近，他都瞧見了。”
“陛下，十七什麽也沒和臣說，他回了影衛府受罰，臣已經一個月沒他消息了。”
“嗯，他能活著回來朕就不會追究，死了便死了吧。”楚傾淡淡地轉身，“不聽話的影衛，朕還不稀罕。”
“陛下！”成文越重重地磕頭，“臣知錯了！求您饒了十七吧！”
“你替他求情，那你自己呢？”
成文越一楞，隨即苦笑道：“一報還一報，臣以為被他傷了再報覆回去是天經地義，卻忘了其實陛下早已經替他還過。這一回，臣是真的錯了。”
“又如何？知錯又如何？”
楚傾腳步淩亂，反覆地咕噥著這一句，頭也不回地走遠了。
知道錯了能改變什麽嗎？他也知道錯了，甚至錯的離譜，可謝瑯已經死了，現在追究這些，就算弄得再清楚再明白，死人能覆生嗎？
死而覆生？
楚傾心中一動，好像想到了什麽，可是太快了，最後還是什麽都沒有抓住。
這一夜，成文越沒有出宮，而是在禦書房的廊下跪了一夜，知道天明才離開。
沒人知道他那一夜為何跪在宮中，也沒人知道他們君臣都談了什麽。只不過那晚之後，龍十七回歸了龍影衛，成文越成了錦衣衛都指揮使，俞以伯則被拔擢做了工部尚書。
而楚傾也沒有再提起這件事，就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依舊勤政嚴謹，依舊時常發呆，也依舊睡不安枕。
半月後，安王楚修傳回消息，江南鹽案審結落幕，在沈家的大力襄助之下，追繳回近三年虧空的鹽稅捐輸近七百萬兩，並查實以兩淮巡鹽史為首的貪墨罪行。
楚傾封賞安王和沈青遠，又賜禦制匾額“慶餘堂”給蘇州沈家，以示嘉獎。
九月下旬，大夏使團抵達金玉城，欲查察子染郡主遇害一事，卻遭北帝嚴詞拒絕，使團再提皇上想念郡主骨肉意欲接去錦繡城團聚，更是直接被北國驅逐。
北帝發國書斥責夏國背信棄義，殘害北國和親公子，又指夏皇與子染郡主勾結竊取北國機密情報，並意欲毒害北帝。
至此，兩國交惡，戰事一觸即發。
鹽稅收上來了，楚傾這裏便開始忙著備戰。
只不過所有人都沒想到，與兩國均交界的高麗，先出事了。
213、把高麗也滅了
高麗在兩國的東面沿海，和兩國均有接壤，只不過靠近大夏更多，交往也更多。而北國東面貧瘠，又不如大夏繁華，與高麗的交往少之又少。
這一回高麗出的事有點大，是北國的一支軍隊把高麗的平安道給占了。
平安道有將近一半和大夏北邊疆土相連，而且那一帶是平原地區，對北國來說是一個天然的通道。
只不過這個消息夏國也是第一時間得到的，夜裏便送進了宮中。
楚傾看到奏折看過之後沒有預期中的憤怒，只冷哼了一聲便再沒了表情。
內閣幾人也習慣了皇帝如今的深藏不露，只紛紛發表了看法，然後就靜等著皇帝一錘定音。
“那就開戰吧。”
楚傾淡淡地說了一句，便起身往內室走去，丟下四個人面面相覷。
開戰？這就要，打仗了？
楚傾走到內室門口轉身，見四人竟是還未回神，又補充了一句道：“北國要滅，高麗，也不必留。”
“啊？”陸思林到底年輕些，一時沒忍住低呼了一聲。
楚傾看他一眼，也沒說什麽，直接進屋睡覺去了。
“你啊什麽啊呀？”俞以伯拍了拍陸思林的肩膀，“嚇著了？”
陸思林咽了口唾沫，他是有點嚇著了，被皇上的胃口嚇著的。
“高麗也要滅？”
“見風使舵，見利忘義，見風生事的國家，留著過年啊？”
陸思林眨了眨眼，好像他說的也對，可怎麽就覺得有點詭異呢？拉了下俞以伯的袖子，低聲問道：“俞大人，你說皇上是不是早就等著這一天呢？”
俞以伯一楞，正不知怎麽回答他，顧培倫笑道：“陸大人，坊市有句話，叫看破不說破，還是好兄弟。”
陸思林也笑了起來：“是是，在下受教了。”
三人說了兩句便都圍住了徐時清，見老頭腦袋正一點一點地打盹，不由得齊齊撇嘴，這老狐貍！
“丞相大人？”
“首輔大人？”
“徐大人？”
三人叫來叫去，徐時清就是不搭理，奈何三人這回是鐵了心不叫他躲了，直接上手推。
徐時清鼻子差點氣歪了，心道你們仨行啊，敢跟老爺爺對著幹，不知道敬老嗎？
三個人賠著笑卻是一副不肯放過他的樣子，徐時清暗自嘆氣，沒一個省油的燈。
“三位大人，可是有事啊？”
呸呸呸，有事的事北國還有高麗啊！我們能有什麽事？
“丞相大人，剛才皇上的話您也聽見了吧？”顧培倫還是硬著頭皮先開口，“皇上要開戰。”
“哦。”
“還說要把高麗也滅了。”
“好啊。”
“可怎麽開戰啊？總得有個由頭吧？”
徐時清瞇了瞇眼，從袖子裏掏出一張生宣遞給顧培倫。
“你們先看看，老夫我又累又困，先回東華殿去，有事要議的話去東華殿偏殿。”
顧培倫打開宣紙，只看了一眼就嘴角抽抽：“這，真是……”
俞以伯擡頭看了眼走遠了的徐時清，感慨道：“丞相果然老辣。”
“何止是老辣……”陸思林從宣紙上擡頭，“恐怕人家師生倆早就商量好的。”
“這樣一來就萬事俱備了，兩位大人，明兒一早咱們東華殿詳談。”顧培倫收好那一頁紙，沖兩人笑笑，“接下來事務將會越來越多，越來越忙，咱們勢必要同心同德輔佐陛下才是。”
俞以伯和陸思林對視一眼，拱手道：“次輔大人見教的是，下官謹遵教誨。”
“不敢當。”顧培倫也拱手道，“兩位請。”
有時候關系舉國上下的大事，就是這麽輕巧地決定下來的。一個人的一句話，幾個人的一個合計，然後，傾全國之力，救援高麗攻打北國。
這一回楚傾吸取了前兩世的教訓，轉而選擇對北國多線作戰。
除了玉門關一線，還借由高麗一事取道高麗，經由其平安道進逼北國後防線。
此外，還有西線，通過與西域各小國協商，聯合諸多被北國欺壓的部族，在西面攪擾進犯，不求有功，但求牽制。
三面作戰，對於北國而言可謂疲於應付，但對夏國壓力也著實巨大。
這不僅考驗軍隊的戰鬥力，更是對國力的極大挑戰，甚至還有為君者的毅力和決心也在裏頭。
幸好有江南鹽稅補虧空的銀兩，糧草兵馬十分充足，起先一段時間進展也頗為順利。
不過雖然是三線作戰，其中的重點，毋庸置疑還是在玉門關。
因為河西走廊作為未定邊界的一段疆域一直是兩國膠著的必爭之地，這裏水草肥美，北國一直垂涎欲滴，而又因為兩國約定不能大肆使用。
這樣一來，戰事一起，北國軍隊便飛速地占領了河西走廊的大部分地區。
不過段展鵬似乎並不怎麽看重那裏，與北國軍隊的幾次交鋒，都是畏首畏尾，損失不大卻也毫無進展，硬生生地拖了一個多月，還是被北國壓制得沒法擡頭。
而北國也似乎更加囂張，雖然不曾突破玉門，卻也在那一線占了幾個夏國城鎮，一時間氣勢狂妄不已。
好在段展鵬年初便已把那些城鎮大部分清空，也算是把百姓的損失降到了最低。
由此一來，朝中對段展鵬的質疑聲便一浪高過一浪，但楚傾全都置若罔聞，只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又說自己用人不疑，便把這事一直壓著。
直到夏國的軍隊在東線攻占了高麗王廷，高麗王出城投降，高麗徹底被納入了大夏的領土，眾人這才恍然，原來皇上的真正用意竟然是這個。
楚傾放下捷報，從書案後起身，長出了一口氣，高麗總算是拿下來了。有了高麗這個墊腳石，入主金玉城指日可待！
只是，他從不敢想，統一了天下之後又當如何。
原來，少了那個可以與之分享的人，無論是喜悅還是哀愁，竟然都是這麽的，索然無味。#####嗯嗯，高麗是葉葉的執念，無論如何不能在文裏再放過這個家夥啦！2333
214、變故又生
秋風蕭瑟，時已至深秋，窗外落葉積了滿地，宮人拿著笤帚輕快而細心地掃著。
前線捷報頻傳，宮裏也都是一片喜氣洋洋，縱使是深秋氣氛也是高昂的。
楚傾近來越發地瘦，夜裏依舊睡得不好，甚至連吃飯都大不如前，前日沐浴，頭發竟然也掉了一大把。
當時他看著落在地上看起來枯幹的烏發楞了好久，他今年也才二十七，就算是操勞了些，怎麽就至於這樣？
擡手擋了擋陽光，楚傾覺得眼前的景物也有些不甚清晰，反手揉了下眼睛，努力地睜了睜眼才覺得好了些。
心裏苦笑，這就是為國事操勞的皇帝的下場嗎？未老先衰……
再堅持一下，等北國拿下來，他就可以安心了，到那時，他就好好地睡上一覺。
可能到時候，他就能睡得安穩了……吧。
“陛下，陛下穿上披風吧，外面風冷。”
樹以雙手架著披風追了上來，恭敬地垂首說著。
楚傾“嗯”了一聲，把披風接過來自己披了。
“朕四處走走，你們都不用跟著了。”
樹以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青灰的臉色，再沒了曾經的朝氣蓬勃，反而看上去死氣沈沈一般。
想到這樹以心裏也不由得一驚，面上卻不動聲色地道：“是，奴才遵旨。”
楚傾緊了緊披風，出了院子便往雪月湖的方向走了過去。
樹以嘆了口氣，悄悄地叫了小太監遠遠地跟著楚傾，自己則從角門出去，想了片刻，擡腳往太醫院去了。
楚傾還如往常一般，在雪月湖便站了許久，只望著珍菀閣靜靜地出神。
每到此時，才是他一天中最平靜的時候，他會把以前的每件小事都在腦子裏翻出來，細細地回味，這讓他有一種錯覺，好像那個人還在身邊，還會對著自己笑，對著自己哭，對著自己哀怨憤怒，對著自己失望嘆息。
“阿瑯，我後悔了，你說該怎麽辦呢？”
一陣風吹過，好像有沙子吹進眼裏，楚傾低頭揉了揉眼，不經意地擡眸，卻見珍菀閣的三層水榭上似乎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似乎十個人影。
楚傾沒有片刻猶豫，擡腿就往獨橋上跑，直沖到門口，卻發現珍菀閣的大門原來一直是虛掩著的。
此刻也顧不上多想，推門進去，直奔後院水榭頂層。
可等到他沖上去，推開門走進室內，才發現自己竟然真的這麽可笑。
他到底在想些什麽？
以為那個人還會回來嗎？
自己那麽對他，他就算是做了鬼，也不會再想見到自己了吧！
“呵呵！”
楚傾幹笑一聲，飛快地轉身出門，卻沒註意到角落裏的一扇窗沒有關好，正被風吹得輕輕擺動，發出細微的“吱吱”聲。
一只手忽然伸出來，托住了窗子，那細微的吱呀聲也戛然而止。
楚傾站在樓梯口似有所覺般微微偏頭，卻終於還是嘆了口氣，垂頭看著盤旋的樓梯發起了呆。
自己真是失心瘋了，謝瑯的屍體他是親眼見過的，怎麽會還以為他沒死，怎麽會還以為他能回來？
心沒來由地痛，楚傾捂著胸口蹲下來，掏出那張染了血跡的畫像細細地摩挲起來。
“阿瑯，阿瑯……”
一滴淚砸在斑駁發黃的紙上，發出“噗”的一聲悶響。
楚傾微微擡頭，眼前景物變得虛幻朦朧，自己又在哭了吧。
“阿瑯，你要是在就好了，你給我擦擦淚吧，我，我瞧不清了。”
他把畫像捂在胸口，忽然又站了起來，對著空氣喃喃自語起來。
“阿瑯，你等等我，等我死了咱們就能見面了。”
“你要是在這裏，你就看看我，你看我這樣子，我活不了多久了，很快的，很快咱們就會再見面了。”
“你相信我，阿瑯，你在嗎？你能不能讓我看看你？你沒有去投胎對不對？你舍不得我的！對，你一定舍不得我，你那麽愛我，你肯為了我去死的……”
“阿瑯！”
沒有任何回應，情理之中，也是意料之中。
楚傾望著空蕩蕩的走廊，呆楞半響，終於深深地嘆了口氣，把畫像重新收好，擡腳下樓。
誰知才邁下兩階就覺得胸口尖銳的刺痛傳來，眼前一黑，朝前栽倒下去。
楚傾從樓梯上滾了下去，額頭重重地磕在樓梯上，溫熱的血液瞬間流出來，眼前一片血紅。
水榭的樓梯又陡又窄，楚傾像個球一樣滾了半天，才堪堪卡在兩層樓梯中間，下巴抵在下面一層的臺階上，身體扭著卡在欄桿中間。
一條腿似乎是斷了的樣子，以一個奇怪的姿勢別在身體下面，另一條腿則伸到了樓體外面。
“嗯……”
楚傾勉力撐起身體，可腿上傳來的劇痛讓他無力地重新跌回去，下巴撞在臺階棱角上，痛苦地悶哼出聲。
胸口尖利的刺痛感傳來，全身的骨骼好像都要碎掉一樣，四肢百骸裏仿佛有無數的蟲子在啃噬，楚傾的意識漸漸渙散。
無邊的黑暗侵襲而來，這是他再熟悉不過的感覺——死亡的感覺。
身體漸漸麻木，楚傾奮力地翻了個身，仰面躺在樓梯中間，腦袋昏昏沈沈的，眼前一片失了顏色的模糊景物，漸漸地什麽都看不見了。
好像越來越冷了，楚傾微微勾唇，是要死了吧，也好，這樣也好。
“阿瑯，阿瑯……”
楚傾睜著一雙失了神采的眸子，輕輕地呢喃著。
樓梯上的人腳步一頓，隱在黑紗後面狹長的鳳眸微微瞇起，目光淩厲而危險。
楚傾身下的血跡越來越多，來人猶豫片刻，終於還是飛快地躍下樓梯，將他扶了起來。
楚傾雙眸沒有焦距，顯然是看不見了，不過他也沒有撐很久，剛被抱起來就暈過去了。
懷裏的人骨瘦如柴，輕飄飄地好像只剩了一副骨架，他閉著眼睛臉色灰敗，雙頰深陷，眼圈烏青，看起來就像一個死人了。
黑紗後的目光一瞬間閃過心疼，卻又立刻被一片冰寒牢牢掩蓋起來。
他本已抱著楚傾站起身，卻又忽然松手將他扔了下去。
楚傾無知無覺，被他這樣一扔，人就也順勢往下面一層滾下去。
那人冷眼瞧著他像個破麻袋一樣滾到下面一層，卻依舊站著沒有動。
楚傾又被轉角處的欄桿擋住，窩著身子卡在那裏，他感覺到疼，卻怎麽都醒不過來，眼皮似有千斤重，怎麽都睜不開。
他想動一動，可身體裏那種被噬咬的感覺讓他全身無力，胸口適時傳來的刺痛卻讓他有些清醒。
“嗯……疼……”楚傾擡起手，無力地向前伸出，“阿瑯，對不……”
手無力地垂下，人也再次陷入昏迷。
臺階上的人緩緩地走下去，蹲在他身邊，目光所及，正是他的左手的斷指。
那人掀開錐帽上的黑紗，露出的臉上赫然一道異常猙獰的傷疤，自左邊眼角起，經過鼻梁直直地切入右邊臉頰。
可那雙狹長的鳳眸依舊光彩動人，此時一眨不眨地盯著楚傾，早已紅了眼眶。
“你這個人，到底要我拿你怎麽辦！”
215、朕不能倒下！
楚傾沒想到自己還能醒過來，只不過這種醒好像還不如不醒。
因為他疼啊，疼的欲哭無淚，疼的胃裏翻江倒海，疼的整個人好像都要升仙了……
他在床上躺了三天，什麽都吃不下，吃什麽吐什麽，因為太疼了，身上哪裏都疼，躺著疼，不躺著更疼。
原來人疼到極致的時候，是會吐的。
他這是造了什麽孽？
前世最慘的時候好像也沒有現在這種感覺，明明原本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忽然就變成了這樣，他有點接受不了。
樹以挑開床幔，見楚傾睜著眼在發呆，楞了一下才道：“陛下，您醒了啊，禦膳房送來了您愛吃的魚子蟹黃粥，奴才伺候您吃一點吧？”
楚傾眼珠轉了轉，啞著嗓子道：“什麽時辰了？”
他這幾天總是吐，嗓子也有些燒壞了，說話的聲音暗啞了許多。
又因為吃不了東西，人更加消瘦了，整張臉上只有一雙眼睛大大的陷在眼窩裏，還閃著光亮。
“回陛下的話，是辰時了。”
楚傾眨了眨眼，掙紮著想要起身，卻被樹以攔住：“陛下，您腿還沒好，就躺著吧，奴才來餵您。”
楚傾搖搖頭：“扶朕下床去，傳許之恒，朕有話問他。”
樹以只得把他扶著下了床到窗邊的軟塌上坐了，楚傾從樓梯上摔下去時左邊小腿骨頭裂了，腿上打著夾板，走路只能被人扶著。
宮裏只對外說皇上受了傷，才堪堪得了三日靜養的時間。可他心裏清楚，如今與北國戰事膠著，自己絕不能出一點問題。
就算是裝，也要裝到這場仗打勝為止，哪怕他的身子真如自己所料那樣已是強弩之末，他也一定要讓這只弩強撐到北國覆滅的那一天！
楚傾勉強吃了小半碗粥，可縱使強忍著，身上還是疼的厲害，身上一疼胃裏就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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