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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鵬那裏。
143、請客吃飯是好事？
“父親，女兒敬你一杯。”
貴妃望著段展鵬，心中感慨，父親老了，再不是當年她出嫁時那個年富力強的大將軍了。年過半百，英雄遲暮，幸好有皇帝的信重，段家更是蒸蒸日上，貴妃心裏半是心酸，半是慰藉。
“不敢，臣謝貴妃娘娘！”
段展鵬按著禮數，回敬了一杯，才道：“蓉蓉，在宮裏一切可好？”
貴妃笑的真心：“父親放心，皇上帶我好得很。就是他太忙了，您也知道，宮裏最近出了很多事，我也幫不上太多忙。”
“你過得好，為父就放心了。”段展鵬點點頭，“至於其他的事，你盡力而為即可，切不可強求，更需大度體貼，懂嗎？”
貴妃點頭，低聲問了一句：“父親，兄長去哪了？他和皇上，”
段展鵬臉色一沈：“男人的事你就不要問了，好好在宮裏伺候陛下才是正經，聽話快些回去！”
貴妃怏怏回了座位，眼看著父親臉色不是很好，難道是皇上剛才說了什麽？
想想又不會，剛才明明大家笑得很開心嘛！
哎，貴妃給自己倒了杯酒，慢慢地啜飲著想，真是叫她操碎了心。
其實段展鵬也是坐立不安，剛才楚傾的臉色陰的可怕，看著是在笑，可那雙眼裏分明射的都是刀子，叫他怎麽能踏實！
擡頭望去，後妃那幾桌裏，果真沒有宸妃的身影，段展鵬心裏嘆氣，心兒這個丫頭真是太不爭氣！也怪自己當初，夫人去得早，也打著讓她給蓉蓉作伴的心思，讓她在家中住下，又怎麽會惹出這麽些無謂的風波！
“大將軍。”一個中年人走到段展鵬跟前，滿臉堆笑，“許久未見，表兄一切可好？”
段展鵬眼中閃過厭惡，起身端起酒杯道：“胡大人客氣了，前幾日才聽說你要回京，想不到今日就見面了。”
胡邕笑笑：“我兩月前給表兄寫了信，想來表兄貴人事忙，才沒得回覆。”
那封信段展鵬自然見到了，只是那信裏炫耀的口氣叫他不太痛快，想著胡家現在也已經是皇親國戚，自己跟他們牽扯，還會被人說是攀高枝。再加上段錚那個臭小子惹的麻煩，段展鵬更是不願意理會胡家的消息。當下也只是笑笑，沒說什麽。
胡邕當然也沒指望過段展鵬能回信，他也不過是隨口一提，他真正關心的其實還是自家的事。
“只是宸妃娘娘也一直沒給下官回信，叫下官和夫人擔憂不已。”
段展鵬了然，禁不住心裏哼哼，你閨女都快要上天了，哪還有工夫回你的信！
胡邕是個勢利的小人，當初把女兒送進將軍府也是打著攀高至的心思，或者嫁給段錚，或者被哪家顯貴豪門看上，便能父憑女貴，平步青雲。
只是誰也沒想到，胡心兒被楚傾給看上了，還沒嫁進潛邸，先皇就殯天了。楚傾順理成章地上位後，不但沒忘了胡心兒，還為了補償之前國喪時沒娶她，直接封了淑儀，之後幾年又接連升了位份，現在已經是宸妃了。
雖然這個被瞧上，很大一部分也是托了貴妃的福，那陣子楚傾很寵貴妃，陪著她回府省親時，才遇到了胡心兒。
若不是段展鵬一直在朝中屹立不倒，段錚看起來也很爭氣，估計胡邕一家子早都把他們段家踢一邊去了。
只不過，今日宮裏這麽大的宴會，宸妃竟然沒有出來，這讓胡家人整頓飯都吃的驚疑不定。
席上幾人都攛掇胡邕去打聽一下，胡邕其實很不喜段展鵬的假清高，要不是自家閨女在後宮立足還要靠他們家的貴妃，他實在是對段家全都瞧不上眼。
不過他纏著段展鵬喝了好幾杯酒，到底也沒套出話來，最後還是段展鵬借口不勝酒力，提前離席才算結束了這段對兩個人來說都非常不愉悅的對話。
不過在外人看來，大將軍府一兒一女都甚有出息，跟胡家雖是遠房表親，但宸妃在宮中也是一路走高，雖然近來身體不好，可皇上是個念舊情的，對胡家的恩寵也比不少。
如今段、胡兩家走得近，在別人看來，那就很有些別的意味了。
當然，這種別有意味，不說段展鵬，就連胡家人其實此刻也是想不到的，或者說沒心思去想。
每個人心裏都揣著自己認為更要緊的事，心不在焉地應對著身邊的人和事，宮裏的酒宴如此，生活中的其他事，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段展鵬嫡妻去世後從未再娶，段家人口又簡單，段錚跟著楚傾離開之後，段家桌上就只有他一人了，此時借口離開，也不會有人說什麽。
只是他出門時腳步有些虛浮，看起來似乎真的喝醉了。兵部尚書許知年此時正在門口，見他出門，笑著打了個招呼。
段展鵬心裏急著去尋楚傾和段錚，但碰到了許知年又不能不理，便也耐著性子站住，拱手道：“許大人，別來無恙。”
“大將軍初三可有空，老夫請你吃飯可好？”
初三，吃飯？
段展鵬眨眨眼：“許大人，可是有什麽事嗎？”
許知年高深莫測地笑笑：“就是敘敘舊而已，大將軍不會不賞臉吧？”
“怎會！那就這麽定了，天寶樓怎麽樣？我去定個包廂。”
段展鵬覺得還是應該找個貴點的地方，然後自己提前去把賬結了，畢竟許知年年紀比自己大好多，總不能真讓他請客。
許知年笑笑搖頭，拱手道：“初三老夫在家中設宴，恭候大將軍。”說完，不等段展鵬說話，便笑瞇瞇地告辭轉身。
此時，許之恒和其他許家人也都從大殿裏走了過來，拱手道：“大將軍，家兄年紀大了不勝酒力，咱們便都告辭了。”
段展鵬和許之恒不熟，但也算認識，又有許知年這層關系，便也客氣地和許家人都打了招呼，目送他們離開。
雖然有點莫名其妙，但是段展鵬此時更擔心自己那個頑（cao）劣（dan）的長子，跟著皇上出去之後，到現在也沒回來！
段展鵬快要急瘋了，卻不敢加快腳步，只裝作酒醉緩緩地沿著回廊在殿前殿後地繞圈。
可是！
人呢？
段展鵬心裏嘆氣，真是操碎了心啊！
此時已經走到抱廈的許之恒偷偷回頭看了一眼段展鵬，壓低了聲音道：“兄長，大將軍真的會去你家？”
許知年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他為什麽不去？”
許之恒撇撇嘴：“不是，我就是隨口一問，我不是怕他起疑心嘛。你沒跟他提北國的事吧？”
“你給我閉嘴！”許知年低聲斥道，“這是什麽地方，你少給我胡咧咧！”
許知年覺得自己如果不是年紀大了，現在就能打這個弟弟一頓，他也是不懂，許家世代書香，怎麽就出了這麽醫癡藥癡，一把年紀了還懵懵懂懂，以為自己小仙女啊！
不谙世故，說好聽了叫心思純凈，說不好聽就是傻好嘛！
他今兒下午聽了許之恒說那些事，簡直沒讓他嚇斷了氣。結果他又出主意說，知道段展鵬跟北國高層有熟人，說不好能搞來解藥救青少君。
許知年恨不能劈開弟弟腦袋看看裏面都裝了些啥，當場拒絕不說，還罵了他一頓。
可許之恒卻說皇上讓他研究解藥，研究不出來恐怕小命難保。
許之恒表示，憑他自己研究解藥，也不是沒可能，但是估計得兩年時間。也幸好這話他沒敢跟皇上說，許知年想，要是皇上那個暴脾氣聽了，估計許家要完。
罷了罷了，誰叫他就這麽一個嫡親的弟弟，他不護著誰護著？
總不能真因為一個男妃，把弟弟折進去，豁出這張老臉不要，他也得找段展鵬不是！
真是操碎了心……
144、你以性命相托，我必誓死追隨
“陛下，您且息怒，臣今日進宮是真有事跟您稟報的。”段錚跪在地上巴巴地望著楚傾，“臣寫的奏折您都沒批，臣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楚傾坐在椅子裏，許久都沒有說話，最後還是嘆了口氣道：“你起來吧。”
段錚猶豫一瞬，磕了個頭道：“謝陛下。”
看著段錚站起來，楚傾眨眨眼，他叫人查了好多天，可查來查去，也沒鬧明白段錚口口聲聲說的心裏的人是誰。
段錚從小是他的伴讀，後來他就去了兵營，家裏只有一個表妹，現在是他的宸妃，在兵營裏他也見不到什麽女人。除非是，軍妓？
楚傾暗暗搖頭，段錚絕不是會去找軍妓的人，他潔身自好，在女色上比自己節制多了。
所以問題來了，段錚心裏的人如果不是宸妃，那還能是誰？
楚傾眉目沈沈，段錚的心卻有些雀躍，終於又見面了，這些日子以來，那天自己離開時楚傾的背影一直掛在他心頭，自己要走了，他都沒有回頭看上一眼。
段錚以為楚傾生自己的氣，還要氣好久，便尋思著找各種機會給楚傾上奏折。
幾乎一天三奏，這些天，他寫奏折快要寫吐了，好像把一輩子的奏折都寫光了似的。
可楚傾一次也沒有批過……
幸好他在西南已經有幾年了，兵部召他年初回京述職，段錚猜楚傾可能沒註意到述職將領的名單，幹脆趁著他發現之前，趕緊馬不停蹄地回京。
反正過了年回來和過年前回來，都是一樣的，盡早趕回去，還有可能進宮去吃酒宴，遠遠地看上他一眼也是好的。
然而回來了，進宮了，見面了，段錚才發現，楚傾看見自己不高興，而他自己又不知道該說點什麽。
楚傾淡淡地看他一眼：“怎麽，啞巴了？不是有事要和朕說嗎？”
段錚點點頭，從懷裏掏出一封奏折，雙手遞了過去：“陛下，臣參鎮南將軍蔡坤的折子，請您禦覽。”
楚傾挑眉，不由得定睛看向段錚，卻是沒接那奏折。
“為什麽參他？”
段錚維持著雙手遞呈的姿勢沒動，神色也沒什麽波瀾，只定定地開口：“蔡坤在雲南作威作福、擁兵自重，與榮王勾結，意圖不軌，百姓只知有鎮南王，不知有朝廷。”
“鎮南王？”楚傾冷笑，“好大的口氣。”
段錚擡眸看了他一眼，重又跪下道：“陛下，臣冒死進諫，不為別的，只為朝廷社稷，為了雲南百姓！便是陛下生臣的氣，怨臣不聽您的話還有回錦繡城，臣也願意受罰。”
楚傾輕哼一聲，終於伸出一只手按在了奏折上。
奏折被段錚捧在手裏，楚傾的手按了上去，他卻下意識地一縮，楚傾按了個空。
“陛下，這，這奏折是臣今日進宮之後，臨時寫成，實在是擔心榮王爺眼線太多，怕，嗯，陛下，要不臣給你細細地說一說？”
楚傾瞪眼，玩我呢！
懶得理段錚，楚傾幹脆地伸手：“拿來！”
段錚心裏一熱，這樣的楚傾，就好像小時候和自己打架打不過時耍賴的樣子。
楚傾皺眉，氣不打一處來：“你那是什麽眼神，你瞪著朕幹嘛？段錚，朕說沒說過，朕並不欠你的，你這一臉的委屈，到底是做給誰看？”
他越說聲音越大，後面簡直要喊起來，嚇得段錚趕緊垂頭，不敢說話。
“你幹嘛？朕說錯了嗎？你沒話說了是不是，朕就知道你沒話說！你幹的好事！”
楚傾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還在氣什麽，反正見到段錚他就一肚子氣，擡手按在胸口上，上輩子被他一箭射死，委屈的是自己吧！
“陛下，以前的事臣知道錯了。”段錚磕了個頭，心裏卻是竊喜，楚傾這樣子，肯定是早就不生自己的氣了。
當下愈發懇切道：“臣現在只想著為陛下盡忠，別的，再無其他。陛下，蔡坤不除，榮王總有恃無恐。民心向背，陛下遠在深宮，雲南之危局，臣心焦如焚！請陛下明鑒啊！”
楚傾“嗯”了一聲，良久才道：“你起來，坐著說話吧。”
半個時辰後，兩人從乾元殿出來，楚傾看了看天色，道：“段錚，這次你回京述職，是朕的意思。”
其實他只是看見了兵部的名單，裝作沒有發現而已。想不到這家夥竟然還真敢跑進宮來混吃混喝，估計也是吃定了自己不會拿他如何。
不過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段錚現在是絕不會背叛自己了。楚傾心裏感慨，自己什麽時候也成了個玩弄心術的皇帝了？這算是帝王心術嗎？
段錚震驚不已，心裏又忽然萬分雀躍，雖然不明白皇上什麽意思，但是他就是高興啊！
楚傾嫌棄地瞪了他一眼：“別以為朕就原諒你給朕戴綠帽子的事，這事沒完！”
段錚頓時癟了下去：“我沒有……”我喜歡的是你啊！
楚傾擺擺手：“蔡坤的事朕會安排人查，你不要再插手了。過了年，朕會叫兵部將你調派到玉門關，那裏是我大夏對著北國的門戶，朕需要一個信得過的人在那。”
段錚神色一凜，北國？
上一世北國攻打過來，父親被人陷害通敵，楚傾直接斬了父親。難道這一世，楚傾是要對北國做點什麽？
自己重生回來之後想了很多，也漸漸地明白了上一世很多疑點，陷害父親通敵的那些書信，根本就是龍影衛裏“奇衛”的手筆，可能指派龍影衛做那些事的，除了楚傾，還有誰？
可楚傾最後下場淒慘，而且後來他也知道父親受冤，所以應該是奇衛裏有人背叛了楚傾，跟陷害父親的人合謀做的那些事。
陷害父親的人，就是那個青少君謝瑯無疑，可他是怎麽跟龍影衛搭上的？就算是榮王，也指派不了龍影衛的人。
對於這個問題，段錚是怎麽都想不通。
不過楚傾對他信任，這才是最重要的，他說自己是他信得過的人！
段錚覺得心裏有個小人，在一片藍天白雲下的綠草地上蹦蹦噠噠的開心得要死。
連連點頭，段錚抑制著心裏的激動，沈聲道：“陛下差遣，臣萬死不辭！”
“段錚，朕將身家性命就交給你，要的不是你萬死不辭。”楚傾伸手按在段錚的肩頭，“朕要你，戰無不勝、無往不利。”
段錚微微一笑：“陛下說的是，臣請陛下放心。”
你以性命相托，我怎敢辜負！此生必生死相隨，用我的肩膀助你站上巔峰，用我一身孤膽，助你無往不利！
楚傾，這一世，不管你是否會回眸，我都會在原地等你，至死不渝。
145、你到底要我如何！
段錚是被龍影衛帶著離開乾元殿的，楚傾知道段展鵬沒頭蒼蠅似的繞著永福宮找兒子，幹脆也派了人去通知他，叫他趕緊回家。
乾元殿裏此時分外安靜，大部分的宮人都被召去了永福宮伺候，還有一些年紀大的得了假，回去守歲過年。
楚傾站在院子裏，靜靜地擡頭看天，他今天喝了不少酒，卻不覺得上頭，只是忽然覺得體力有些充沛，想四處轉轉。
“樹以，朕想一個人走走，你先去永福宮跟皇後打個招呼，朕直接去坤寧宮了。”
樹以應了一聲，把披風的兜帽給楚傾戴好，道：“奴才叫龍輦跟著，陛下要是覺得冷了，就別走了。”
楚傾搖搖頭：“今兒喝酒喝的身上暖和，不用跟了，有龍影衛，朕沒事。”
樹以心裏對龍影衛嗤之以鼻，上回喝多了在碧亭睡了那麽久，龍影衛呢？那回差點掉湖裏，龍影衛呢？
這回青少君發狂，龍影衛倒是來了，可看看被一個瘋子打的那個熊樣哦，嘖嘖，他都替他們不好意思。
估計龍影衛要是有人知道樹以這麽想，非得氣的打人。
樹以心裏腹誹，面上卻不敢多說，見楚傾主意已定，便幹脆地先行離開。
楚傾獨自一個人在宮裏小路上慢慢走著，他在這個宮殿裏住了三世，幾乎熟悉這裏的每一片磚瓦，他想避開人，隨便選一條路就是幽暗安靜的無人之境。
他此刻是樂得如此的，重生回來之後，每日裏紛紛擾擾，心裏也總是壓著無限的重量，總是難有這種安靜的獨處。
即便是和謝瑯在一起，他知道自己是開心的，可這種開心也並不如最初的純凈，夾雜了自己那些紛擾算計，他對謝瑯心裏又恨又愧。
恨的是自己因他兩世慘死，恨的是他這一世還是那樣的身份，還是別人的棋子。
愧的是，這一世的謝瑯終究不是前兩世算計自己的那個，可自己卻變成了算計他的人，他對不起這一世的謝瑯，對不起謝瑯對自己的一片真心。
可他卻無力改變這個現狀，因為他即便知道這個謝瑯不是以前的謝瑯，可他還是不敢相信，這一個謝瑯不會走原來的那條路。
楚傾知道自己並不開心，他的不快樂，來自於對自己機關算計的唾棄，來自於對謝瑯不能真心以待的懊惱，來自於對前路的疑惑仿徨，更來自於對這一世超出掌控的事情的深感無力。
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在幽暗的深海裏航行的一只小船，雖然此刻風平浪靜，但是他知道暴雨即將到來，而自己急急可可地尋找一個棲身的港灣而不得。
這種感覺時常化作恐懼，在深夜裏侵襲著他，一點一點地折磨著他，叫他透不過氣來，卻沒處可躲。
前面就是禦書房，謝瑯應該還在裏面吧，楚傾頓了頓腳步，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走到這裏了，他明明是朝著坤寧宮的方向去的。
禦書房的院子裏靜悄悄的，楚傾猶豫了一下，還是推開門走了進去。
因了不許消息外洩，宮人早都被他遣走，此時整片宮室都分外靜謐。
大紅的燈籠高高地掛在廊下，卻一點喜慶的氣息都沒有，在楚傾看來，只有冷清。
楚傾緩緩走到正殿門外，想進門，卻又不知道進去幹什麽，看見謝瑯又該怎麽做。
一手按在門框上，楚傾覺得自己該轉身離開，可腳下剛動了動，門就忽然打開了。
謝瑯穿戴整齊，一手扶著門，從裏面走了出來。
四目相對，楚傾忽然發現自己的可笑，原來自己愁腸百轉，思量萬千，到頭來都抵不過面前的人朝自己投來一瞬的目光。因此此時此刻，他的心裏只有心疼。
他忽地上前一步，將人抱進懷裏。
“阿瑯。”
一聲呼喚勝卻千言萬語，謝瑯一動不動地被抱著，楚傾的氣息鋪天蓋地般襲來。
他吸了吸鼻子，楚傾，這個男人是他的兵荒馬亂，那是他的狂風暴雨，也是他一生尋尋覓覓的那一個回眸，是他窮盡兩世想要擁有的赤誠和真摯，更是他的死劫，他的無間煉獄。
楚傾感覺到懷裏人在微微發抖，不禁擡起頭來。
微弱昏暗的光線下，謝瑯瑰麗奪目的臉上滿是淚痕，碩大的淚珠還在源源不斷地湧出眼底，劈裏啪啦地砸在楚傾的心頭，仿佛暴雨傾盆。
謝瑯在哭，可是卻沒有任何的表情，也沒有丁點聲音，如果不是身體微微顫動，楚傾還以為他是剛剛洗過臉沒有擦掉水跡。
“阿瑯，別哭了。”
“……”
“阿瑯，是朕，我是楚傾，你看看我。”
“……”
“阿瑯！你這是怎麽了？你在生氣，生朕的氣是嗎？你別哭了好不好！”
謝瑯被許之恒施針之後就毒發了，所以他醒過來只記得之前聽到的，楚傾和貴妃的對話，至於其他的，他都想不起了。
不過也正因為這個，他才更難過。
他醒過來時全身都好像被碾壓過似的，筋骨酸痛，腰更痛。然而偌大的宮殿裏竟然只有他一個，連小竹都不在了。
謝瑯以為楚傾發現自己偷聽又吐血暈倒，不但不加理會，反而把他一個人丟在禦書房裏自生自滅。
醒過來之後，他已經哭過幾次，可再怎麽難過也沒有用，楚傾不是他自己的了，這個事實讓他比被楚傾算計磋磨更難以接受。
前世裏，楚傾自從身邊有了他，再沒碰過後宮裏的女人，除了那個瑾妃趁著他酒醉爬了床，結果還是被謝瑯滅了口的。
可這一世，楚傾沒有喝醉，甚至是在那麽粗暴地要了自己無數次之後，還把貴妃招來歡好。
謝瑯想不明白，楚傾這麽做就是要讓自己聽見嗎？可是他為什麽一定要一次次地刺激自己，打擊自己，難道看著自己難受痛苦，他就開心了嗎？
他本來想著趁沒人趕緊回珍菀閣去，就當做什麽都沒發生，可誰知道推門正撞見滿身酒氣的楚傾，叫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偏偏楚傾還是這麽一副樣子，叫他愛不得，更恨不得，謝瑯心裏像是烈火上砸了冰塊，冰火兩重天地煎熬著，幾乎承受不住，牙關咬不住，上下牙之間輕輕地磕碰著，像是打擺子似的忽冷忽熱。
為什麽，為什麽你又要這樣？你既然狠心絕情，我便是抽筋扒皮也隨了你，可為什麽偏偏又要反悔？
楚傾，你到底，想要如何，想要我如何！
146、聽壁腳時
不知什麽時候，謝瑯已經收住了眼淚，他輕巧地向後退開，唇邊泛起笑意。
楚傾上前一步，他便退後一步，神色間滿是恭敬和疏離。
直到楚傾恍然頓住，他才垂了眸子，躬身行禮：“臣參見陛下，陛下萬安。”
楚傾懷抱一空，呆呆地看著謝瑯彎腰下拜，他向前伸出手，道：“阿瑯，你聽朕解釋。”
謝瑯沒有擡頭，聲音平平地道：“陛下，今兒是除夕夜，您現在應該在永福宮。”
楚傾一頓，收回了手，皺眉道：“朕應該在哪，用不著青少君指教。”
謝瑯低著頭，唇角諷刺地勾起：“是臣失言了，請陛下恕罪。”
“青少君起吧。”楚傾閉了閉眼，“既然你身體沒事了，就早些回去歇著。”
謝瑯起身道：“臣遵旨。”
楚傾盯著他看了半響，終於什麽都沒再說，轉身走了。
謝瑯望著那個略顯落寞的背影，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攥緊了手裏的荷包。
等楚傾出門後，謝瑯又等了一會，確定出去不會再碰到他，這才緊了緊大氅，邁步往院門走。
謝瑯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忽然就對楚傾沒了耐心，好像從心裏開始抵觸這個人，抵觸他的觸碰，抵觸聽他說話。
深吸一口氣，謝瑯搖了搖頭，把心裏的那點失望趕出去。
今晚很奇怪，禦書房裏裏外外都沒有一個宮人，謝瑯疑惑地四處看了看，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想了想，覺得還是趕快離開這裏，免得橫生枝節。
匆匆忙忙地離開禦書房，謝瑯抄小路往珍菀閣走，一路上雖然能避開人，卻也因為偏僻，他又沒提燈籠，走起來有點慢。
謝瑯知道，從湖邊的假山裏穿過，就是珍菀閣前的獨橋，可這麽晚了假山裏面也不知道好不好走。
不過他也只是猶豫了一瞬，還是決定從假山穿過去。
畢竟這個時間，他要是大搖大擺地從大路回珍菀閣，還真是有點尷尬。而且，早前真氣逆行，他擔心會引起毒發，還是早點回去的好。
左右看著無人，謝瑯鉆進假山裏，扶著凹凸不平的山洞內壁慢慢地走。
越往裏走越黑，幸好他前世走過很多次，現在還記得方向，慢慢摸索著倒也順利。
只是走到一半，遇到了一個岔路，謝瑯知道應該往右邊拐，他將大氅攏了下，正要轉過去，卻聽見左邊岔路裏傳來一聲低低的喟嘆。
謝瑯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側身挨著山石壁細細地聽。
叫人臉紅心跳的聲音斷斷續續的飄進耳朵裏，謝瑯忽然發現，自己現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了。
走的話，自己現在受了內傷，在這個狹窄黑暗地甬道裏，輕功發揮不到極致，他怕對方聽到聲音。若是普通人還好，可如果也是高手，那自己真是脫身都難。
可是不走，謝瑯面皮發緊，聽人家亂搞？也是夠了好嘛！
雖然無奈又惡心，謝瑯還是硬著頭皮一動不動地等在原地，這兩人總不可能在假山裏待一輩子，一旦他們要走，自己就有機會不為人知地離開了。
可是這種事，對聽壁腳的人來講，那實在是度日如年，謝瑯艱難地控制著自己的呼吸心跳，以龜息的狀態來隱藏自己。
然而，那一聲聲撞擊，一陣陣嬌喘，雖然都是極力壓抑著的，卻也還是，很有畫面感。
謝瑯的腦子不受控制地開始胡思亂想起來，身上也開始發熱，此刻身體裏卻好像有什麽東西叫囂著噴薄欲出，謝瑯有點後悔，早知道就不抄近路了。
其實他也很奇怪，自己從懂事起就不喜歡女人，雖然也有被迫的原因，可他真的從不會因為女人動情，即便是女人脫光了衣服勾引，他也是無動於衷的。
可現在卻因為聽到這些胡天胡地的聲音而難以自持，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了。
謝瑯的臉燙的像是火燒一般，他輕輕靠在石壁上，咬緊了牙關。
今天發生的事幾乎觸及了他的底線，他重生以來，一直信心滿滿，就算一直沒辦法得到楚傾的真心，卻也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楚傾會讓自己聽到那些……
旁邊的女子似乎被“欺負”的似乎有些受不住，發出嗚嗚咽咽地聲音，男人似乎是吻了她，把那些細碎的聲音都吞進了腹中。
那時，楚傾和貴妃，應該也是這樣的吧，只是，比現在的兩人，更肆無忌憚一些。
謝瑯全身哆嗦了一下，然後，他知道自己著了魔……
可是無論如何，除了越來越疼，什麽都沒有了。
他死死地咬著嘴唇，閉上了眼睛，耳邊是那兩人最激烈時的聲音，那聲音卻在腦海裏幻化成楚傾和貴妃的身影，然後漸漸地，化作了楚傾的臉，充滿情欲的時候，滿是柔情的時候，生氣發怒的時候……
全是楚傾，只有楚傾。
他說：阿瑯，叫我的名字。
他說：是楚傾，喜歡謝瑯，一直，喜歡。
他說：你發誓，永不負朕！
他說：朕給不了你想要的。
他說，逢場作戲，而已。
謝瑯終於無聲地哭了出來。
旁邊似乎也結束了戰鬥。
謝瑯身子軟軟地靠在石壁上，身體好像被抽空了力氣一般，失神地盯著黑暗的假山山洞深處，眼角處是一滴淚緩緩滑落。
為什麽！為什麽要想起他，為什麽就連這種事，都要想著他才行……
楚傾，我果然還是放不下你，心裏放不下，身體更放不下。#####心好累，要不是劇情需要，真想刪掉這一章……為什麽我的意識是在這個平行宇宙裏？為什麽我要經歷這一切？為什麽……
147、這輩子楚傾反殺？
那對男女直到離開都沒有交談過一句話，謝瑯屏住呼吸一直等到再也聽不見兩人的腳步聲，這才洩了氣一般跌坐在地上。
衣服上黏膩的觸感叫他難堪，謝瑯終於抑制不住，屈膝坐在地上，捂著臉哭了起來。
他哭的太厲害，以至於後來控制不住地打起了嗝，怎麽都停不下來。
謝瑯覺得自己得離開這，便扶著石壁想站起來，結果起的太猛，忽然就頭暈腿軟起來。
謝瑯向前栽倒，慌忙間伸手去扶石壁，卻忘了這是假山裏面。石壁本就凹凸不平，環境又太黑，他慌亂之中看不到斜刺裏伸出的那塊尖石頭，伸手就按了上去。
手掌一疼，謝瑯低呼一聲，趕緊收回手，感覺到手掌上一片黏濕，他嘆了口氣，傷口應該不小。
不過這麽一驚，倒是把哭嗝給止住了。可剛剛站穩，肋下就是一陣劇烈的抽疼，疼得他幾乎站立不穩，又要栽倒。
謝瑯心中大驚，這個位置，難道是那毒要發作？可現在距上次吃藥還不到半年，怎麽會……
來不及思量怎麽會毒發，甚至根本不敢去想萬一自己真的毒發了會怎樣，謝瑯只想趕緊回珍菀閣去，只想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
他死死地咬著嘴唇，再也不敢耽擱，一路跌跌撞撞地從假山裏跑了出來。
不遠處就是禦花園，此時竟已有了隱隱約約地人聲，難道宮宴散了？
謝瑯皺眉，罷了，至少身邊沒人，他再顧不得其他，運起輕功，幾乎是腳不沾地地飄過了獨橋。
珍菀閣的門是虛掩著的，因他一直沒有回來，小竹每隔一會都要出門張望一下。謝瑯出事時，小竹正好去打熱水，直接就被樹以招呼著遣回了珍菀閣。
他以為謝瑯怎麽也要在宮宴前回來一趟換衣服，可誰知都等到了晚上，也沒見人回來。
出去打聽消息的人回來說禦書房伺候的宮人都被遣去了永福宮幫忙，皇上也早早地過去，可就是沒有謝瑯的消息，似乎他也不在禦書房了。
小竹心急如焚，卻不知道去哪找人，只能開著門時常張望著等待。
這倒方便了謝瑯，他看見大門開著一道縫，就毫不猶豫地沖了進去。
回身關上門，這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可心情一松，肋下的劇痛再次襲來，謝瑯悶哼一聲，吐出一口鮮血，終於支持不住，靠著門跌坐在地上。
“公子！”
小竹從偏房出來聽見大門的動靜，細看才發現是謝瑯垂著腦袋坐在地上，不由得又驚又急。
“公子，你怎麽了？公子，你醒醒啊！”
小竹大哭著想推醒謝瑯，可謝瑯卻一副毫無只覺的樣子。
忽然眼前人影一晃，小竹下意識地擡頭，卻見老太監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沖了過來。
老太監不由分說，抓起謝瑯一只胳膊繞過自己的脖子，同時兩手扶著他的腰，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半拖半拉地將人弄進了屋。
小竹驚訝地一路跟著，院子裏聚了不少聽到動靜的宮人，老太監輕咳一聲，沈聲道：“少君今晚喝醉了，所有人都回自己房間不許出來，若是有人胡說八道或者做些什麽背主的事，自然都知道會是什麽下場。”
珍菀閣裏伺候的大部分都是謝瑯從北國帶來的人，剩下的則是他從宮外自己的勢力裏面靜心挑選的暗衛，而老太監在這些人中自有一股凜然威嚴。
這話一出，眾人皆是一凜，垂首應是，便紛紛地回了自己的住處。
珍菀閣裏再次重歸寂靜，老太監把謝瑯安置在床上，這才伸手按在他手腕上，接著又解開他的衣襟，檢查了一下胸前和肋下。
看到肋下的一片淤青，老太監眼神一黯，沈默片刻將被子拉上來給他蓋好。
“老墨，公子這是怎麽了？”
小竹湊過來想看一下謝瑯醒了沒有，卻被老太監攔住。
“從北國帶來的藥還有麽？給他吃一顆。”
“啊！”小竹睜大眼睛，“那藥不是明年秋天……”
“快去！”老太監冷冷地打斷他，“若是你還想讓公子好好活著，現在就去。”
小竹驚惶地看了謝瑯一眼，咬牙點頭：“我知道了。”
謝瑯這裏昏睡到半夜才醒過來，老墨和小竹都守在旁邊，見他醒了，老墨點點頭便轉身出去。
小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卻也顧不上理論，只撲到床邊激動地快要哭出來：“公子，你可算醒了，你嚇死咱們了！”
謝瑯撐著床坐起來：“我怎麽了？”
“公子，你進門之後就吐血暈倒了。”小竹道，“老墨給你吃了那藥，現在總算沒事了。”
謝瑯皺眉，果然是毒發了，難道梁王騙自己？可是不會啊，前世從沒出過這樣的事，他一直都是好好地，怎麽這一回他只是真氣逆行，就引得毒發呢？
“公子，你會不會有事？”小竹驚魂未定，眼睛緊緊的盯著謝瑯，生怕自己一眨眼他就會消失似的。
謝瑯笑著撫著他的發頂：“傻孩子，我能有什麽事。不過是走得急了，不太舒服而已。”
小竹顯然不信，可卻知道謝瑯的意思是不讓自己再問，便乖巧地點頭。
“公子餓不餓，我去拿點吃的來？”
謝瑯搖搖頭：“不想吃。小竹，我剛才好像瞧見老墨離開，他一直都在嗎？”
小竹點頭，把謝瑯暈倒之後的事一一說了，然後見謝瑯沒什麽吩咐，便起身去廚房準備吃的。
謝瑯靠坐在床頭，心裏嘆氣，這一回他把自己傷的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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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請客吃飯是好事？
“父親，女兒敬你一杯。”
貴妃望著段展鵬，心中感慨，父親老了，再不是當年她出嫁時那個年富力強的大將軍了。年過半百，英雄遲暮，幸好有皇帝的信重，段家更是蒸蒸日上，貴妃心裏半是心酸，半是慰藉。
“不敢，臣謝貴妃娘娘！”
段展鵬按著禮數，回敬了一杯，才道：“蓉蓉，在宮裏一切可好？”
貴妃笑的真心：“父親放心，皇上帶我好得很。就是他太忙了，您也知道，宮裏最近出了很多事，我也幫不上太多忙。”
“你過得好，為父就放心了。”段展鵬點點頭，“至於其他的事，你盡力而為即可，切不可強求，更需大度體貼，懂嗎？”
貴妃點頭，低聲問了一句：“父親，兄長去哪了？他和皇上，”
段展鵬臉色一沈：“男人的事你就不要問了，好好在宮裏伺候陛下才是正經，聽話快些回去！”
貴妃怏怏回了座位，眼看著父親臉色不是很好，難道是皇上剛才說了什麽？
想想又不會，剛才明明大家笑得很開心嘛！
哎，貴妃給自己倒了杯酒，慢慢地啜飲著想，真是叫她操碎了心。
其實段展鵬也是坐立不安，剛才楚傾的臉色陰的可怕，看著是在笑，可那雙眼裏分明射的都是刀子，叫他怎麽能踏實！
擡頭望去，後妃那幾桌裏，果真沒有宸妃的身影，段展鵬心裏嘆氣，心兒這個丫頭真是太不爭氣！也怪自己當初，夫人去得早，也打著讓她給蓉蓉作伴的心思，讓她在家中住下，又怎麽會惹出這麽些無謂的風波！
“大將軍。”一個中年人走到段展鵬跟前，滿臉堆笑，“許久未見，表兄一切可好？”
段展鵬眼中閃過厭惡，起身端起酒杯道：“胡大人客氣了，前幾日才聽說你要回京，想不到今日就見面了。”
胡邕笑笑：“我兩月前給表兄寫了信，想來表兄貴人事忙，才沒得回覆。”
那封信段展鵬自然見到了，只是那信裏炫耀的口氣叫他不太痛快，想著胡家現在也已經是皇親國戚，自己跟他們牽扯，還會被人說是攀高枝。再加上段錚那個臭小子惹的麻煩，段展鵬更是不願意理會胡家的消息。當下也只是笑笑，沒說什麽。
胡邕當然也沒指望過段展鵬能回信，他也不過是隨口一提，他真正關心的其實還是自家的事。
“只是宸妃娘娘也一直沒給下官回信，叫下官和夫人擔憂不已。”
段展鵬了然，禁不住心裏哼哼，你閨女都快要上天了，哪還有工夫回你的信！
胡邕是個勢利的小人，當初把女兒送進將軍府也是打著攀高至的心思，或者嫁給段錚，或者被哪家顯貴豪門看上，便能父憑女貴，平步青雲。
只是誰也沒想到，胡心兒被楚傾給看上了，還沒嫁進潛邸，先皇就殯天了。楚傾順理成章地上位後，不但沒忘了胡心兒，還為了補償之前國喪時沒娶她，直接封了淑儀，之後幾年又接連升了位份，現在已經是宸妃了。
雖然這個被瞧上，很大一部分也是托了貴妃的福，那陣子楚傾很寵貴妃，陪著她回府省親時，才遇到了胡心兒。
若不是段展鵬一直在朝中屹立不倒，段錚看起來也很爭氣，估計胡邕一家子早都把他們段家踢一邊去了。
只不過，今日宮裏這麽大的宴會，宸妃竟然沒有出來，這讓胡家人整頓飯都吃的驚疑不定。
席上幾人都攛掇胡邕去打聽一下，胡邕其實很不喜段展鵬的假清高，要不是自家閨女在後宮立足還要靠他們家的貴妃，他實在是對段家全都瞧不上眼。
不過他纏著段展鵬喝了好幾杯酒，到底也沒套出話來，最後還是段展鵬借口不勝酒力，提前離席才算結束了這段對兩個人來說都非常不愉悅的對話。
不過在外人看來，大將軍府一兒一女都甚有出息，跟胡家雖是遠房表親，但宸妃在宮中也是一路走高，雖然近來身體不好，可皇上是個念舊情的，對胡家的恩寵也比不少。
如今段、胡兩家走得近，在別人看來，那就很有些別的意味了。
當然，這種別有意味，不說段展鵬，就連胡家人其實此刻也是想不到的，或者說沒心思去想。
每個人心裏都揣著自己認為更要緊的事，心不在焉地應對著身邊的人和事，宮裏的酒宴如此，生活中的其他事，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段展鵬嫡妻去世後從未再娶，段家人口又簡單，段錚跟著楚傾離開之後，段家桌上就只有他一人了，此時借口離開，也不會有人說什麽。
只是他出門時腳步有些虛浮，看起來似乎真的喝醉了。兵部尚書許知年此時正在門口，見他出門，笑著打了個招呼。
段展鵬心裏急著去尋楚傾和段錚，但碰到了許知年又不能不理，便也耐著性子站住，拱手道：“許大人，別來無恙。”
“大將軍初三可有空，老夫請你吃飯可好？”
初三，吃飯？
段展鵬眨眨眼：“許大人，可是有什麽事嗎？”
許知年高深莫測地笑笑：“就是敘敘舊而已，大將軍不會不賞臉吧？”
“怎會！那就這麽定了，天寶樓怎麽樣？我去定個包廂。”
段展鵬覺得還是應該找個貴點的地方，然後自己提前去把賬結了，畢竟許知年年紀比自己大好多，總不能真讓他請客。
許知年笑笑搖頭，拱手道：“初三老夫在家中設宴，恭候大將軍。”說完，不等段展鵬說話，便笑瞇瞇地告辭轉身。
此時，許之恒和其他許家人也都從大殿裏走了過來，拱手道：“大將軍，家兄年紀大了不勝酒力，咱們便都告辭了。”
段展鵬和許之恒不熟，但也算認識，又有許知年這層關系，便也客氣地和許家人都打了招呼，目送他們離開。
雖然有點莫名其妙，但是段展鵬此時更擔心自己那個頑（cao）劣（dan）的長子，跟著皇上出去之後，到現在也沒回來！
段展鵬快要急瘋了，卻不敢加快腳步，只裝作酒醉緩緩地沿著回廊在殿前殿後地繞圈。
可是！
人呢？
段展鵬心裏嘆氣，真是操碎了心啊！
此時已經走到抱廈的許之恒偷偷回頭看了一眼段展鵬，壓低了聲音道：“兄長，大將軍真的會去你家？”
許知年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他為什麽不去？”
許之恒撇撇嘴：“不是，我就是隨口一問，我不是怕他起疑心嘛。你沒跟他提北國的事吧？”
“你給我閉嘴！”許知年低聲斥道，“這是什麽地方，你少給我胡咧咧！”
許知年覺得自己如果不是年紀大了，現在就能打這個弟弟一頓，他也是不懂，許家世代書香，怎麽就出了這麽醫癡藥癡，一把年紀了還懵懵懂懂，以為自己小仙女啊！
不谙世故，說好聽了叫心思純凈，說不好聽就是傻好嘛！
他今兒下午聽了許之恒說那些事，簡直沒讓他嚇斷了氣。結果他又出主意說，知道段展鵬跟北國高層有熟人，說不好能搞來解藥救青少君。
許知年恨不能劈開弟弟腦袋看看裏面都裝了些啥，當場拒絕不說，還罵了他一頓。
可許之恒卻說皇上讓他研究解藥，研究不出來恐怕小命難保。
許之恒表示，憑他自己研究解藥，也不是沒可能，但是估計得兩年時間。也幸好這話他沒敢跟皇上說，許知年想，要是皇上那個暴脾氣聽了，估計許家要完。
罷了罷了，誰叫他就這麽一個嫡親的弟弟，他不護著誰護著？
總不能真因為一個男妃，把弟弟折進去，豁出這張老臉不要，他也得找段展鵬不是！
真是操碎了心……
144、你以性命相托，我必誓死追隨
“陛下，您且息怒，臣今日進宮是真有事跟您稟報的。”段錚跪在地上巴巴地望著楚傾，“臣寫的奏折您都沒批，臣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楚傾坐在椅子裏，許久都沒有說話，最後還是嘆了口氣道：“你起來吧。”
段錚猶豫一瞬，磕了個頭道：“謝陛下。”
看著段錚站起來，楚傾眨眨眼，他叫人查了好多天，可查來查去，也沒鬧明白段錚口口聲聲說的心裏的人是誰。
段錚從小是他的伴讀，後來他就去了兵營，家裏只有一個表妹，現在是他的宸妃，在兵營裏他也見不到什麽女人。除非是，軍妓？
楚傾暗暗搖頭，段錚絕不是會去找軍妓的人，他潔身自好，在女色上比自己節制多了。
所以問題來了，段錚心裏的人如果不是宸妃，那還能是誰？
楚傾眉目沈沈，段錚的心卻有些雀躍，終於又見面了，這些日子以來，那天自己離開時楚傾的背影一直掛在他心頭，自己要走了，他都沒有回頭看上一眼。
段錚以為楚傾生自己的氣，還要氣好久，便尋思著找各種機會給楚傾上奏折。
幾乎一天三奏，這些天，他寫奏折快要寫吐了，好像把一輩子的奏折都寫光了似的。
可楚傾一次也沒有批過……
幸好他在西南已經有幾年了，兵部召他年初回京述職，段錚猜楚傾可能沒註意到述職將領的名單，幹脆趁著他發現之前，趕緊馬不停蹄地回京。
反正過了年回來和過年前回來，都是一樣的，盡早趕回去，還有可能進宮去吃酒宴，遠遠地看上他一眼也是好的。
然而回來了，進宮了，見面了，段錚才發現，楚傾看見自己不高興，而他自己又不知道該說點什麽。
楚傾淡淡地看他一眼：“怎麽，啞巴了？不是有事要和朕說嗎？”
段錚點點頭，從懷裏掏出一封奏折，雙手遞了過去：“陛下，臣參鎮南將軍蔡坤的折子，請您禦覽。”
楚傾挑眉，不由得定睛看向段錚，卻是沒接那奏折。
“為什麽參他？”
段錚維持著雙手遞呈的姿勢沒動，神色也沒什麽波瀾，只定定地開口：“蔡坤在雲南作威作福、擁兵自重，與榮王勾結，意圖不軌，百姓只知有鎮南王，不知有朝廷。”
“鎮南王？”楚傾冷笑，“好大的口氣。”
段錚擡眸看了他一眼，重又跪下道：“陛下，臣冒死進諫，不為別的，只為朝廷社稷，為了雲南百姓！便是陛下生臣的氣，怨臣不聽您的話還有回錦繡城，臣也願意受罰。”
楚傾輕哼一聲，終於伸出一只手按在了奏折上。
奏折被段錚捧在手裏，楚傾的手按了上去，他卻下意識地一縮，楚傾按了個空。
“陛下，這，這奏折是臣今日進宮之後，臨時寫成，實在是擔心榮王爺眼線太多，怕，嗯，陛下，要不臣給你細細地說一說？”
楚傾瞪眼，玩我呢！
懶得理段錚，楚傾幹脆地伸手：“拿來！”
段錚心裏一熱，這樣的楚傾，就好像小時候和自己打架打不過時耍賴的樣子。
楚傾皺眉，氣不打一處來：“你那是什麽眼神，你瞪著朕幹嘛？段錚，朕說沒說過，朕並不欠你的，你這一臉的委屈，到底是做給誰看？”
他越說聲音越大，後面簡直要喊起來，嚇得段錚趕緊垂頭，不敢說話。
“你幹嘛？朕說錯了嗎？你沒話說了是不是，朕就知道你沒話說！你幹的好事！”
楚傾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還在氣什麽，反正見到段錚他就一肚子氣，擡手按在胸口上，上輩子被他一箭射死，委屈的是自己吧！
“陛下，以前的事臣知道錯了。”段錚磕了個頭，心裏卻是竊喜，楚傾這樣子，肯定是早就不生自己的氣了。
當下愈發懇切道：“臣現在只想著為陛下盡忠，別的，再無其他。陛下，蔡坤不除，榮王總有恃無恐。民心向背，陛下遠在深宮，雲南之危局，臣心焦如焚！請陛下明鑒啊！”
楚傾“嗯”了一聲，良久才道：“你起來，坐著說話吧。”
半個時辰後，兩人從乾元殿出來，楚傾看了看天色，道：“段錚，這次你回京述職，是朕的意思。”
其實他只是看見了兵部的名單，裝作沒有發現而已。想不到這家夥竟然還真敢跑進宮來混吃混喝，估計也是吃定了自己不會拿他如何。
不過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段錚現在是絕不會背叛自己了。楚傾心裏感慨，自己什麽時候也成了個玩弄心術的皇帝了？這算是帝王心術嗎？
段錚震驚不已，心裏又忽然萬分雀躍，雖然不明白皇上什麽意思，但是他就是高興啊！
楚傾嫌棄地瞪了他一眼：“別以為朕就原諒你給朕戴綠帽子的事，這事沒完！”
段錚頓時癟了下去：“我沒有……”我喜歡的是你啊！
楚傾擺擺手：“蔡坤的事朕會安排人查，你不要再插手了。過了年，朕會叫兵部將你調派到玉門關，那裏是我大夏對著北國的門戶，朕需要一個信得過的人在那。”
段錚神色一凜，北國？
上一世北國攻打過來，父親被人陷害通敵，楚傾直接斬了父親。難道這一世，楚傾是要對北國做點什麽？
自己重生回來之後想了很多，也漸漸地明白了上一世很多疑點，陷害父親通敵的那些書信，根本就是龍影衛裏“奇衛”的手筆，可能指派龍影衛做那些事的，除了楚傾，還有誰？
可楚傾最後下場淒慘，而且後來他也知道父親受冤，所以應該是奇衛裏有人背叛了楚傾，跟陷害父親的人合謀做的那些事。
陷害父親的人，就是那個青少君謝瑯無疑，可他是怎麽跟龍影衛搭上的？就算是榮王，也指派不了龍影衛的人。
對於這個問題，段錚是怎麽都想不通。
不過楚傾對他信任，這才是最重要的，他說自己是他信得過的人！
段錚覺得心裏有個小人，在一片藍天白雲下的綠草地上蹦蹦噠噠的開心得要死。
連連點頭，段錚抑制著心裏的激動，沈聲道：“陛下差遣，臣萬死不辭！”
“段錚，朕將身家性命就交給你，要的不是你萬死不辭。”楚傾伸手按在段錚的肩頭，“朕要你，戰無不勝、無往不利。”
段錚微微一笑：“陛下說的是，臣請陛下放心。”
你以性命相托，我怎敢辜負！此生必生死相隨，用我的肩膀助你站上巔峰，用我一身孤膽，助你無往不利！
楚傾，這一世，不管你是否會回眸，我都會在原地等你，至死不渝。
145、你到底要我如何！
段錚是被龍影衛帶著離開乾元殿的，楚傾知道段展鵬沒頭蒼蠅似的繞著永福宮找兒子，幹脆也派了人去通知他，叫他趕緊回家。
乾元殿裏此時分外安靜，大部分的宮人都被召去了永福宮伺候，還有一些年紀大的得了假，回去守歲過年。
楚傾站在院子裏，靜靜地擡頭看天，他今天喝了不少酒，卻不覺得上頭，只是忽然覺得體力有些充沛，想四處轉轉。
“樹以，朕想一個人走走，你先去永福宮跟皇後打個招呼，朕直接去坤寧宮了。”
樹以應了一聲，把披風的兜帽給楚傾戴好，道：“奴才叫龍輦跟著，陛下要是覺得冷了，就別走了。”
楚傾搖搖頭：“今兒喝酒喝的身上暖和，不用跟了，有龍影衛，朕沒事。”
樹以心裏對龍影衛嗤之以鼻，上回喝多了在碧亭睡了那麽久，龍影衛呢？那回差點掉湖裏，龍影衛呢？
這回青少君發狂，龍影衛倒是來了，可看看被一個瘋子打的那個熊樣哦，嘖嘖，他都替他們不好意思。
估計龍影衛要是有人知道樹以這麽想，非得氣的打人。
樹以心裏腹誹，面上卻不敢多說，見楚傾主意已定，便幹脆地先行離開。
楚傾獨自一個人在宮裏小路上慢慢走著，他在這個宮殿裏住了三世，幾乎熟悉這裏的每一片磚瓦，他想避開人，隨便選一條路就是幽暗安靜的無人之境。
他此刻是樂得如此的，重生回來之後，每日裏紛紛擾擾，心裏也總是壓著無限的重量，總是難有這種安靜的獨處。
即便是和謝瑯在一起，他知道自己是開心的，可這種開心也並不如最初的純凈，夾雜了自己那些紛擾算計，他對謝瑯心裏又恨又愧。
恨的是自己因他兩世慘死，恨的是他這一世還是那樣的身份，還是別人的棋子。
愧的是，這一世的謝瑯終究不是前兩世算計自己的那個，可自己卻變成了算計他的人，他對不起這一世的謝瑯，對不起謝瑯對自己的一片真心。
可他卻無力改變這個現狀，因為他即便知道這個謝瑯不是以前的謝瑯，可他還是不敢相信，這一個謝瑯不會走原來的那條路。
楚傾知道自己並不開心，他的不快樂，來自於對自己機關算計的唾棄，來自於對謝瑯不能真心以待的懊惱，來自於對前路的疑惑仿徨，更來自於對這一世超出掌控的事情的深感無力。
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在幽暗的深海裏航行的一只小船，雖然此刻風平浪靜，但是他知道暴雨即將到來，而自己急急可可地尋找一個棲身的港灣而不得。
這種感覺時常化作恐懼，在深夜裏侵襲著他，一點一點地折磨著他，叫他透不過氣來，卻沒處可躲。
前面就是禦書房，謝瑯應該還在裏面吧，楚傾頓了頓腳步，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走到這裏了，他明明是朝著坤寧宮的方向去的。
禦書房的院子裏靜悄悄的，楚傾猶豫了一下，還是推開門走了進去。
因了不許消息外洩，宮人早都被他遣走，此時整片宮室都分外靜謐。
大紅的燈籠高高地掛在廊下，卻一點喜慶的氣息都沒有，在楚傾看來，只有冷清。
楚傾緩緩走到正殿門外，想進門，卻又不知道進去幹什麽，看見謝瑯又該怎麽做。
一手按在門框上，楚傾覺得自己該轉身離開，可腳下剛動了動，門就忽然打開了。
謝瑯穿戴整齊，一手扶著門，從裏面走了出來。
四目相對，楚傾忽然發現自己的可笑，原來自己愁腸百轉，思量萬千，到頭來都抵不過面前的人朝自己投來一瞬的目光。因此此時此刻，他的心裏只有心疼。
他忽地上前一步，將人抱進懷裏。
“阿瑯。”
一聲呼喚勝卻千言萬語，謝瑯一動不動地被抱著，楚傾的氣息鋪天蓋地般襲來。
他吸了吸鼻子，楚傾，這個男人是他的兵荒馬亂，那是他的狂風暴雨，也是他一生尋尋覓覓的那一個回眸，是他窮盡兩世想要擁有的赤誠和真摯，更是他的死劫，他的無間煉獄。
楚傾感覺到懷裏人在微微發抖，不禁擡起頭來。
微弱昏暗的光線下，謝瑯瑰麗奪目的臉上滿是淚痕，碩大的淚珠還在源源不斷地湧出眼底，劈裏啪啦地砸在楚傾的心頭，仿佛暴雨傾盆。
謝瑯在哭，可是卻沒有任何的表情，也沒有丁點聲音，如果不是身體微微顫動，楚傾還以為他是剛剛洗過臉沒有擦掉水跡。
“阿瑯，別哭了。”
“……”
“阿瑯，是朕，我是楚傾，你看看我。”
“……”
“阿瑯！你這是怎麽了？你在生氣，生朕的氣是嗎？你別哭了好不好！”
謝瑯被許之恒施針之後就毒發了，所以他醒過來只記得之前聽到的，楚傾和貴妃的對話，至於其他的，他都想不起了。
不過也正因為這個，他才更難過。
他醒過來時全身都好像被碾壓過似的，筋骨酸痛，腰更痛。然而偌大的宮殿裏竟然只有他一個，連小竹都不在了。
謝瑯以為楚傾發現自己偷聽又吐血暈倒，不但不加理會，反而把他一個人丟在禦書房裏自生自滅。
醒過來之後，他已經哭過幾次，可再怎麽難過也沒有用，楚傾不是他自己的了，這個事實讓他比被楚傾算計磋磨更難以接受。
前世裏，楚傾自從身邊有了他，再沒碰過後宮裏的女人，除了那個瑾妃趁著他酒醉爬了床，結果還是被謝瑯滅了口的。
可這一世，楚傾沒有喝醉，甚至是在那麽粗暴地要了自己無數次之後，還把貴妃招來歡好。
謝瑯想不明白，楚傾這麽做就是要讓自己聽見嗎？可是他為什麽一定要一次次地刺激自己，打擊自己，難道看著自己難受痛苦，他就開心了嗎？
他本來想著趁沒人趕緊回珍菀閣去，就當做什麽都沒發生，可誰知道推門正撞見滿身酒氣的楚傾，叫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偏偏楚傾還是這麽一副樣子，叫他愛不得，更恨不得，謝瑯心裏像是烈火上砸了冰塊，冰火兩重天地煎熬著，幾乎承受不住，牙關咬不住，上下牙之間輕輕地磕碰著，像是打擺子似的忽冷忽熱。
為什麽，為什麽你又要這樣？你既然狠心絕情，我便是抽筋扒皮也隨了你，可為什麽偏偏又要反悔？
楚傾，你到底，想要如何，想要我如何！
146、聽壁腳時
不知什麽時候，謝瑯已經收住了眼淚，他輕巧地向後退開，唇邊泛起笑意。
楚傾上前一步，他便退後一步，神色間滿是恭敬和疏離。
直到楚傾恍然頓住，他才垂了眸子，躬身行禮：“臣參見陛下，陛下萬安。”
楚傾懷抱一空，呆呆地看著謝瑯彎腰下拜，他向前伸出手，道：“阿瑯，你聽朕解釋。”
謝瑯沒有擡頭，聲音平平地道：“陛下，今兒是除夕夜，您現在應該在永福宮。”
楚傾一頓，收回了手，皺眉道：“朕應該在哪，用不著青少君指教。”
謝瑯低著頭，唇角諷刺地勾起：“是臣失言了，請陛下恕罪。”
“青少君起吧。”楚傾閉了閉眼，“既然你身體沒事了，就早些回去歇著。”
謝瑯起身道：“臣遵旨。”
楚傾盯著他看了半響，終於什麽都沒再說，轉身走了。
謝瑯望著那個略顯落寞的背影，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攥緊了手裏的荷包。
等楚傾出門後，謝瑯又等了一會，確定出去不會再碰到他，這才緊了緊大氅，邁步往院門走。
謝瑯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忽然就對楚傾沒了耐心，好像從心裏開始抵觸這個人，抵觸他的觸碰，抵觸聽他說話。
深吸一口氣，謝瑯搖了搖頭，把心裏的那點失望趕出去。
今晚很奇怪，禦書房裏裏外外都沒有一個宮人，謝瑯疑惑地四處看了看，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想了想，覺得還是趕快離開這裏，免得橫生枝節。
匆匆忙忙地離開禦書房，謝瑯抄小路往珍菀閣走，一路上雖然能避開人，卻也因為偏僻，他又沒提燈籠，走起來有點慢。
謝瑯知道，從湖邊的假山裏穿過，就是珍菀閣前的獨橋，可這麽晚了假山裏面也不知道好不好走。
不過他也只是猶豫了一瞬，還是決定從假山穿過去。
畢竟這個時間，他要是大搖大擺地從大路回珍菀閣，還真是有點尷尬。而且，早前真氣逆行，他擔心會引起毒發，還是早點回去的好。
左右看著無人，謝瑯鉆進假山裏，扶著凹凸不平的山洞內壁慢慢地走。
越往裏走越黑，幸好他前世走過很多次，現在還記得方向，慢慢摸索著倒也順利。
只是走到一半，遇到了一個岔路，謝瑯知道應該往右邊拐，他將大氅攏了下，正要轉過去，卻聽見左邊岔路裏傳來一聲低低的喟嘆。
謝瑯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側身挨著山石壁細細地聽。
叫人臉紅心跳的聲音斷斷續續的飄進耳朵裏，謝瑯忽然發現，自己現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了。
走的話，自己現在受了內傷，在這個狹窄黑暗地甬道裏，輕功發揮不到極致，他怕對方聽到聲音。若是普通人還好，可如果也是高手，那自己真是脫身都難。
可是不走，謝瑯面皮發緊，聽人家亂搞？也是夠了好嘛！
雖然無奈又惡心，謝瑯還是硬著頭皮一動不動地等在原地，這兩人總不可能在假山裏待一輩子，一旦他們要走，自己就有機會不為人知地離開了。
可是這種事，對聽壁腳的人來講，那實在是度日如年，謝瑯艱難地控制著自己的呼吸心跳，以龜息的狀態來隱藏自己。
然而，那一聲聲撞擊，一陣陣嬌喘，雖然都是極力壓抑著的，卻也還是，很有畫面感。
謝瑯的腦子不受控制地開始胡思亂想起來，身上也開始發熱，此刻身體裏卻好像有什麽東西叫囂著噴薄欲出，謝瑯有點後悔，早知道就不抄近路了。
其實他也很奇怪，自己從懂事起就不喜歡女人，雖然也有被迫的原因，可他真的從不會因為女人動情，即便是女人脫光了衣服勾引，他也是無動於衷的。
可現在卻因為聽到這些胡天胡地的聲音而難以自持，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了。
謝瑯的臉燙的像是火燒一般，他輕輕靠在石壁上，咬緊了牙關。
今天發生的事幾乎觸及了他的底線，他重生以來，一直信心滿滿，就算一直沒辦法得到楚傾的真心，卻也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楚傾會讓自己聽到那些……
旁邊的女子似乎被“欺負”的似乎有些受不住，發出嗚嗚咽咽地聲音，男人似乎是吻了她，把那些細碎的聲音都吞進了腹中。
那時，楚傾和貴妃，應該也是這樣的吧，只是，比現在的兩人，更肆無忌憚一些。
謝瑯全身哆嗦了一下，然後，他知道自己著了魔……
可是無論如何，除了越來越疼，什麽都沒有了。
他死死地咬著嘴唇，閉上了眼睛，耳邊是那兩人最激烈時的聲音，那聲音卻在腦海裏幻化成楚傾和貴妃的身影，然後漸漸地，化作了楚傾的臉，充滿情欲的時候，滿是柔情的時候，生氣發怒的時候……
全是楚傾，只有楚傾。
他說：阿瑯，叫我的名字。
他說：是楚傾，喜歡謝瑯，一直，喜歡。
他說：你發誓，永不負朕！
他說：朕給不了你想要的。
他說，逢場作戲，而已。
謝瑯終於無聲地哭了出來。
旁邊似乎也結束了戰鬥。
謝瑯身子軟軟地靠在石壁上，身體好像被抽空了力氣一般，失神地盯著黑暗的假山山洞深處，眼角處是一滴淚緩緩滑落。
為什麽！為什麽要想起他，為什麽就連這種事，都要想著他才行……
楚傾，我果然還是放不下你，心裏放不下，身體更放不下。#####心好累，要不是劇情需要，真想刪掉這一章……為什麽我的意識是在這個平行宇宙裏？為什麽我要經歷這一切？為什麽……
147、這輩子楚傾反殺？
那對男女直到離開都沒有交談過一句話，謝瑯屏住呼吸一直等到再也聽不見兩人的腳步聲，這才洩了氣一般跌坐在地上。
衣服上黏膩的觸感叫他難堪，謝瑯終於抑制不住，屈膝坐在地上，捂著臉哭了起來。
他哭的太厲害，以至於後來控制不住地打起了嗝，怎麽都停不下來。
謝瑯覺得自己得離開這，便扶著石壁想站起來，結果起的太猛，忽然就頭暈腿軟起來。
謝瑯向前栽倒，慌忙間伸手去扶石壁，卻忘了這是假山裏面。石壁本就凹凸不平，環境又太黑，他慌亂之中看不到斜刺裏伸出的那塊尖石頭，伸手就按了上去。
手掌一疼，謝瑯低呼一聲，趕緊收回手，感覺到手掌上一片黏濕，他嘆了口氣，傷口應該不小。
不過這麽一驚，倒是把哭嗝給止住了。可剛剛站穩，肋下就是一陣劇烈的抽疼，疼得他幾乎站立不穩，又要栽倒。
謝瑯心中大驚，這個位置，難道是那毒要發作？可現在距上次吃藥還不到半年，怎麽會……
來不及思量怎麽會毒發，甚至根本不敢去想萬一自己真的毒發了會怎樣，謝瑯只想趕緊回珍菀閣去，只想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
他死死地咬著嘴唇，再也不敢耽擱，一路跌跌撞撞地從假山裏跑了出來。
不遠處就是禦花園，此時竟已有了隱隱約約地人聲，難道宮宴散了？
謝瑯皺眉，罷了，至少身邊沒人，他再顧不得其他，運起輕功，幾乎是腳不沾地地飄過了獨橋。
珍菀閣的門是虛掩著的，因他一直沒有回來，小竹每隔一會都要出門張望一下。謝瑯出事時，小竹正好去打熱水，直接就被樹以招呼著遣回了珍菀閣。
他以為謝瑯怎麽也要在宮宴前回來一趟換衣服，可誰知都等到了晚上，也沒見人回來。
出去打聽消息的人回來說禦書房伺候的宮人都被遣去了永福宮幫忙，皇上也早早地過去，可就是沒有謝瑯的消息，似乎他也不在禦書房了。
小竹心急如焚，卻不知道去哪找人，只能開著門時常張望著等待。
這倒方便了謝瑯，他看見大門開著一道縫，就毫不猶豫地沖了進去。
回身關上門，這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可心情一松，肋下的劇痛再次襲來，謝瑯悶哼一聲，吐出一口鮮血，終於支持不住，靠著門跌坐在地上。
“公子！”
小竹從偏房出來聽見大門的動靜，細看才發現是謝瑯垂著腦袋坐在地上，不由得又驚又急。
“公子，你怎麽了？公子，你醒醒啊！”
小竹大哭著想推醒謝瑯，可謝瑯卻一副毫無只覺的樣子。
忽然眼前人影一晃，小竹下意識地擡頭，卻見老太監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沖了過來。
老太監不由分說，抓起謝瑯一只胳膊繞過自己的脖子，同時兩手扶著他的腰，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半拖半拉地將人弄進了屋。
小竹驚訝地一路跟著，院子裏聚了不少聽到動靜的宮人，老太監輕咳一聲，沈聲道：“少君今晚喝醉了，所有人都回自己房間不許出來，若是有人胡說八道或者做些什麽背主的事，自然都知道會是什麽下場。”
珍菀閣裏伺候的大部分都是謝瑯從北國帶來的人，剩下的則是他從宮外自己的勢力裏面靜心挑選的暗衛，而老太監在這些人中自有一股凜然威嚴。
這話一出，眾人皆是一凜，垂首應是，便紛紛地回了自己的住處。
珍菀閣裏再次重歸寂靜，老太監把謝瑯安置在床上，這才伸手按在他手腕上，接著又解開他的衣襟，檢查了一下胸前和肋下。
看到肋下的一片淤青，老太監眼神一黯，沈默片刻將被子拉上來給他蓋好。
“老墨，公子這是怎麽了？”
小竹湊過來想看一下謝瑯醒了沒有，卻被老太監攔住。
“從北國帶來的藥還有麽？給他吃一顆。”
“啊！”小竹睜大眼睛，“那藥不是明年秋天……”
“快去！”老太監冷冷地打斷他，“若是你還想讓公子好好活著，現在就去。”
小竹驚惶地看了謝瑯一眼，咬牙點頭：“我知道了。”
謝瑯這裏昏睡到半夜才醒過來，老墨和小竹都守在旁邊，見他醒了，老墨點點頭便轉身出去。
小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卻也顧不上理論，只撲到床邊激動地快要哭出來：“公子，你可算醒了，你嚇死咱們了！”
謝瑯撐著床坐起來：“我怎麽了？”
“公子，你進門之後就吐血暈倒了。”小竹道，“老墨給你吃了那藥，現在總算沒事了。”
謝瑯皺眉，果然是毒發了，難道梁王騙自己？可是不會啊，前世從沒出過這樣的事，他一直都是好好地，怎麽這一回他只是真氣逆行，就引得毒發呢？
“公子，你會不會有事？”小竹驚魂未定，眼睛緊緊的盯著謝瑯，生怕自己一眨眼他就會消失似的。
謝瑯笑著撫著他的發頂：“傻孩子，我能有什麽事。不過是走得急了，不太舒服而已。”
小竹顯然不信，可卻知道謝瑯的意思是不讓自己再問，便乖巧地點頭。
“公子餓不餓，我去拿點吃的來？”
謝瑯搖搖頭：“不想吃。小竹，我剛才好像瞧見老墨離開，他一直都在嗎？”
小竹點頭，把謝瑯暈倒之後的事一一說了，然後見謝瑯沒什麽吩咐，便起身去廚房準備吃的。
謝瑯靠坐在床頭，心裏嘆氣，這一回他把自己傷的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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