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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祭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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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清染極力克制著自己,才得以勉強壓下胸口的起伏。

眼前這個人的身上,永遠帶著令人徹骨的寒意,即便此時做出讓步,她也無法讓自己放松下來。

好在郁軒似乎並不打算為難她,只幽幽看了她好一會兒,便轉身回到主位上去。

隨著他的離開,傾覆在花清染身周的壓迫感,連同隔音結界一並陡然消散。

她終於放下緊握的雙手,讓自己盡可能冷靜地思考。

此刻心裏想的,仍是方才那句“來日方長”。

雖說郁軒此次沒有逼問她的答案,但他既然提到了聖女,可見聖女的所作所為,多少也帶有他的授意。

以今日祭典來看,郁軒身為城主,整個幽明界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如此,若他要發難,那麽她在這裏的處境,便不容樂觀了。

祭拜之禮已成,祭壇上大祭司的禱祝仍在繼續。

按禮制,城主在祭典結束之前,亦不能離席。

花清染站在眾女官之前,耳邊充斥著禮樂和祝頌之聲,心神卻久久不能寧靜。

她擡眸朝側前方看去,郁軒端然立於首位,墨希微正在一旁低聲同他說著什麽,微一側首,便察覺到花清染的目光。

墨希微轉身對著她拱手一禮,道:“祭典還需些時辰,花主何不上前,同城主與我一道觀禮?”

花清染聞聲,盈盈對他回了一禮,倒也未作推辭,上前幾步站在郁軒另一側。只是掩在大袖中的手再次攥緊,一言未發。

墨希微見狀微微挑眉,倒有些驚訝。

不過一日未見,這位花主的脾性倒變了不少,竟也懂得掩飾心思了。

他悠悠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卻見郁軒仍是一副冷淡模樣,便輕咳了一聲,打算說些什麽,緩和這略顯尷尬的氣氛。

而郁軒卻在此時開口。

“昨日之事,本座已經知曉。瓊芳殿既然已歸花主所有,宮人之過自該由花主論處。聖女此舉有越俎代庖之嫌,卻非本座之意,本座已責令她自省。望花主,切莫因此與本座生了嫌隙。”

此話一出,二人皆訝然。

花清染擡眸看向他,心中不免疑惑。

只沒想到,如此端肅嚴正的城主,會在她面前說出這樣一番話。

她平聲道:“我雖不認同聖女的做法,但她也是按這裏的規矩做事,我對此所知不多,若是不慎壞了規矩,還請城主勿怪。”

郁軒垂眸看她一眼,良久才道:“規矩之所以立,是為約束出格之事、越行之舉,花主不在此列之中,無需為此煩憂。”

墨希微安靜立在一旁,聽到這話,眼神微動。

花清染心中卻越發不解,不由問道:“都說幽明界規矩森嚴,城主卻說,我不在此之列。既是如此,又為何將我關在瓊芳殿中,為何衣著飲食皆不能由己?”

她問到此處,習慣性地歪了歪頭,“這與城主之言,豈不相悖?”

她如此直言不諱,郁軒卻也不惱,只道:“沒有人能關你,只是花主初醒,神魂尚且虛弱,不宜過多走動。至於衣著飲食,所備皆是上品,花主若不滿意,大可著人換下。”

“可瓊芳殿裏沒人聽我的話。”

花清染見他松了口,緊繃著的弦也隨之放松許多,索性將這幾日憋在心中的話全說了出來,“她們全都怕我,更怕流霜。我一開口她們就往地上跪,哪裏還敢再提別的要求。”

墨希微看到她的神情,垂眸輕笑,“城主一番好意,沒成想,倒讓花主受委屈了。”

“還行,也不是很委屈。”

花清染擺了擺手,惹得腰間環佩叮琮,面上珠簾也隨之輕晃,發出泠泠脆響,在靜默的人群前,便顯得有些突兀。

她自覺不妥,忙正了儀態,將手收回身前,僵著脖子繼續道:“但是成日裏沒人和我說話,總歸無趣。”

墨希微道:“瓊芳殿原先的宮人,近來因祭典之事,都被調派去了別處。如今留下的這批,做事雖也伶俐,但畢竟資歷尚淺,膽子也的確小了些。她們還不知道,花主是如此好相與之人,心下難免惶恐。”

“是本座思慮不周。待祭典結束後,讓蓮夏再行調配便是。”

郁軒閉了閉眼,朝祭壇的方向看去,“至於聖女,她性子清冷,怠慢了花主,不宜繼續留在瓊芳殿服侍。今後……”他頓了頓,“花主有何需要,盡管開口,想去何處,亦可隨心。”

“你竟是這樣想的?”

花清染有些意外,試探道:“那……你送來的那只香爐,能不能……也讓它熄了啊?”

郁軒微一蹙眉,花清染覺得自己有些得寸進尺,連忙擺手解釋,“你別誤會,倒不是香爐的問題,只是那裏面熏的鵝梨香,我實在有些受不住,聞久了不止嗜睡,還會眼漲鼻酸,難過得很,所以……”

她一邊說著,一邊去看郁軒的臉色,卻發現那雙寒意森然的眼眸裏,多了一些她看不明白的情緒。

這人不論說什麽話,都是一副冷厲的語氣。

但在此刻交談間,花清染覺得,他與蓮夏所描述的那個內心良善之人,竟隱約有了一絲重合的跡象。

也許自己先前只一味以貌取人,對他的認知還太過片面,此刻竟茫然起來。

“你不喜歡鵝梨香。”

“啊?”花清染遲疑著點點頭,“算、算是吧。”

“曾有人對本座說,鵝梨香婉約淡雅,甜而不俗,最適女子。”

郁軒沒有看她,只微微垂著眼睫,扯了扯唇角,“你不喜歡,就扔了吧。”

花清染見他如此,無措道:“我……”

墨希微看了看他二人,忙出來打圓場,“花主天賦靈骨,五感比常人敏銳,對香氣略感不適在所難免。或許,只是鵝梨香不適合花主,讓人換了便是。”

他面上帶著淡笑,目光從郁軒臉上劃過,又收回視線,淡聲道:“世間花葉各不相同,如花主這般的女子,喜好有所偏差,再正常不過,城主也無需為此介懷。”

郁軒覷他一眼,眼中神色漸漸冷了下去,良久,忽而自嘲一笑,“墨宗主所言極是,是本座局囿了,她們的確,是不同的。”

祭典是幽明界最為盛大的典禮之一,從辰時初刻起,除卻權貴們和主事者,各坊各道的百姓亦紛紛湧向祭壇,一時間萬人空巷。

祭壇廣場畢竟有限,禁軍駐守在前,百姓們只得遠遠駐足,在禮樂聲中向先祖虔誠禱告。

在場人數眾多,卻無一人有多餘的交談。

與此同時,空蕩的內城街道上,那道白衣勁裝的身影,便尤為引人註目。

南宮別宴獨自一人信步走在宮燈下,手上繞著一把折扇,時不時哼兩句凡世的小調。

他雖是跟隨墨希微來到幽明界游歷,但幽明界與朔方城通商已久,因著他在凡世的身份,此次也一並出現在祭典的名冊之上。

大約半個時辰前,祭典還未正式開始,各路權貴已然在祭壇處侯立。

按照禮官的安排,他的位置應與墨希微相鄰。

他一早被墨希微請來觀禮,心中雖不大樂意,但也好奇此界禮制究竟與凡世有何不同,便耐著性子到祭壇看了一眼。

因他們來得早,便由禮官大致講了章程,之後再無人聲,各自沈默著等候花主入席。

祭典儀式聽上去冗長又無趣,他散漫慣了,沒等一會兒便開始東倒西歪,左顧右盼。

郁軒倒是沒說什麽,但大祭司於法度之上最為嚴苛,此時面上便有些難看,出言輕叱了一句。

南宮別宴瞥他一眼,笑著應是,但舉止依舊隨性,沒有絲毫收斂的意思。惹得大祭司握著法杖的指節泛白,那張無悲無喜的面容上,也不禁浮現出一絲怒氣。

墨希微見勢,只得代他向大祭司賠罪。

他卻借機告退,從祭壇廣場上溜了出來。

現下,他正往西南墨府的方向走去。

墨府與祭壇離得不算太遠,他已走了有一會兒,穿過這條巷子,便能看到墨府大門。

而這時,卻迎面走來了一位身著紅裙的女子。

他將折扇收在手中,含笑道:“原來是紅衣使,真巧啊。”

“南宮世子。”

祝眉福了福身,額間一點紅痕更顯嫵媚,眼神嬌柔卻不失犀利,似能洞察人心,“世子這是要回墨府?怎不去祭典觀禮?”

南宮笑道:“你也知道我這人什麽德行,那種場合,我去了只會給人添堵。這不,剛就又把你師父惹了,索性回去繼續睡我的回籠覺。”

祝眉聞言,掩口輕笑,“看來師父這次,又駁了世子的面子。只是師父待人一向如此,世子切莫放在心上。”

“嗐,我都習慣了。”

南宮擺了擺手,“不過,紅衣使怎麽會在此處?難道你也不想去觀禮?”

“世子說笑了。”祝眉擡眸淺笑,“民眾都去祭壇那邊禱告,此時城防實屬薄弱,城主命我四下巡視,以免有宵小之徒趁機作亂。”

“原是這樣。”

南宮瞥見懸於她身後的一彎銀白月輪,拱手道:“既如此,我便不多耽擱紅衣使了。告辭。”

祝眉盈盈一笑,“世子請便。”

言罷,南宮側身讓到一旁,祝眉朝巷子另一頭走去,不多時便不見了蹤影,他這才提步繼續往前。

待他走遠後,祝眉忽而停住腳步,遙遙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方才離去。

而南宮別宴來到墨府門前,卻並沒有進去的打算。

墨家人此時都已隨家主去往祭壇,只餘幾個家丁留守。家丁們見到他,趕忙出來請。

南宮擺手制止,道:“不必管我,你們去忙吧。”

他自從來到幽明界,平日無事便在城中四處閑逛,家丁們早就見怪不怪,因此只應聲稱是,也並未多心。

周圍已探不到紅衣使的氣息,南宮別宴折身回到空無一人的巷子裏,沒走幾步便在手裏捏了個訣,身影瞬間隱沒,朝著與墨府相反的方向掠去。

作者有話說:

今天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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