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天到來之後，遠遠一路望過去，直到校門口都是直直的一排櫻並木。飄飄散散，光陰成了紛飛花。

有時候會在大衣帽口或者肩膀上找到一兩片櫻花花瓣，它們像留戀於溫暖的幼崽，稚嫩的顏色淡去，再被喧鬧著的女生們用白皙的指尖撣落。

直到花謝前承載著無數人的褒讚。

搖擺或者靜止。一個又一個輪回。

一路往教室走，美裏忍不住想起一年前的自己。同樣的陽春三月，喧騰的走廊還有聒噪的人聲。當時的自己帶著迷茫著未知一步一步走向D組的教室，甚至都沒有想過會遇見周防尊和十束這兩個怪人。往後的一年過得跌宕起伏，和藤田比奈的重遇以及宮咲良的事件都是時不時會回想起來的。

如果一開始沒有被分入D組，如果一開始沒有考入櫻之森，如果沒有自己來到過這個世界上，所有相遇相逢都會歸零。

終於也有慶幸自己能夠出生的時候了麽。

樓道上行走著和自己穿著同樣校服的男男女女。白墻上曾經的塗鴉已經被新漆蓋去。以往一直在按塗鴉種類辨別樓層數的辦法不管用，每爬上一節就要擡頭確定下自己所在何處。高一新生們帶著憧憬稚嫩的臉。高二生們習以為常麻木的言談。高三生們略微熟悉的面孔。

生活在同一處的。

陌生的人。

大部分時間將自己脫離出來。春天裏爛漫的櫻花。夏天裏不絕的蟬鳴。秋天裏泛黃的落葉。冬天裏凝結的窗花。唯獨不看的是人。來來走走，去去留留。微翹的嘴角，細長的眉毛，剪得時尚的劉海。除了個別，都只會被新的記憶所覆蓋。

所以沒有去刻意記住的必要。

一直以來是這麽認為的。

相比起高一年級樓層的喧鬧，高三年級要安靜得多。新的一年教室沒有更換，而是單純的取下之前高二年級的牌子。同一個樓層同一條走廊。有什麽還是一樣的。有什麽已經變了。

剛過一個拐角就看到了紅發的人。他正盯著墻上新掛上的名人警句在看，直到樓道口的人站了一會才轉過頭。

沒有扣上扣子的西裝外套下駝色的羊毛背心。些微馱著的背和肩膀上挎著的書包。他的面無表情依舊純粹。

眨了一下眼之後，看到他朝自己的方向走過來。

起初並沒有說話，只是站在原地等待他的動作。是開口說些無關痛癢的話還是做些無謂的反應。視線跟隨他一點一點移動，最後落在腳下。

“走了這麽遠的路都沒有掉。”他在眼前蹲下，指尖捏著一片花瓣又站起來，擺在自己的面前。修長的指節泛著白。“你看。一路上都沒發現麽。”

“沒……”太過出乎意料，以至於回答的時候吃了螺絲。他的舉止讓美裏覺得有些好笑，發出的聲音有些幹澀，“又不是多大點事。”

十束從教室裏探出一個頭，在確定走廊上站著的是美裏和周防尊之後擺了擺手，“喲！美裏同學，King！”

美裏也朝他揮了揮手。

兩個人並行到教室門口，周防尊卻忽然停在門外，示意美裏先進去。

雖然不怎麽明白他到底有什麽特別的打算，不過美裏還是依照他的意思先走了進去，然後徑直朝著沒有人坐的最邊上靠窗的位置走去。十束舉著攝影機興致勃勃的盯著美裏，美裏卻還是一頭霧水，正打算開口問出原因，身邊突然躥出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的周防尊。他搶在美裏回到座位前走到最後一個位置，有什麽要說的樣子看著她。

“這裏，我的座位。”說著，他將書包放在了課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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櫛名老師神清氣爽的走進教室，在開始點名前先說了一番煽情的話。

“今年是這間教室裏的大家共度的最後一年，不管最後何去何從，都請一定不要留下遺憾。模擬考試，學園祭，運動會，我希望所有人都能毫無顧忌的去參與，去努力。”她環顧了一遍班上的學生，“這兩年間你們共同經歷的，將會成為你們之間的羈絆。我希望你們在將來的人生中能夠記得這些經歷，珍惜這些友情，不讓自己的青春留下空白。”

再之後，她翻開點名冊開始點名。

名字連著回應的聲音。熟悉的面孔對著熟悉的名字。而一年前卻都是陌生的。第一個被念到的名字成了班長，最後一個被念到的在縣物理競賽上拿了銀獎。周防尊懶洋洋的喊了聲“在”，跟著十束一向爽朗的聲音。

美裏在應了“在”之後，前排的幾個男生紛紛回頭。小聲的討論頓時蔓延開來。

“唉？淡島美裏什麽時候換了裝束？”

“不覺得有變可愛麽？”

“這樣挺好的啊！”

“哎呀哎呀，沒想到啊。”

等點完名後，櫛名老師合上點名冊，掛上精神飽滿的笑容說著，“最後一年的開學典禮，可要好好的聽著啊。以後可再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哦。”

列好隊後往體育館走去。因為是高三的緣故而被安排在了一塊顯眼的角落。發表學生代表講話的人美裏不認識，應該是在宮咲良離開後才被換上的。光潔的地板上仍然有著磨損的痕跡。美裏下意識用腳尖蹭了蹭，沒有任何變化。

回到教室後才能繼續剛才的話題。美裏一個轉身，右臂的胳膊肘搭在周防尊的課桌上。

“那是什麽意思啊。”美裏看向十束，“怎麽忽然玩起了回憶殺。”

“只是覺得我們最初的見面太有意思了。”十束解釋著，“正正巧都選在了這個位置附近。如果不是有這樣的緣分，我和King還有美裏同學說不定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熟絡了吧。所以才想‘真是個好素材啊’，就拜托King重現一遍了。”

“話是這樣說沒錯。”美裏掃了一眼一副置身事外樣子的周防尊，“你倒是配合得很好嘛。不知道的還以為接下來會是什麽整蠱游戲。”

周防尊沒說話，而是盯著窗外的櫻並木在看。樓下傳來高一年級上體育課的聲音，伴隨著樹被吹動時的沙沙響，他忽然開口，“‘可以關上窗麽。’”

美裏楞了楞。

“‘隨意。’”

那邊的人飛快的看了她一眼。

是這樣的對話了。

那時候木然的自己戴著難看的眼睛，裙子下穿的是紅色的運動褲。用最沒有感情的話語和他進行了第一次對話。

因為從沒有想過未來會在延綿中開出赤色的花苞。所以連最初灌溉的意志都不存在。

“你還記得啊。”美裏微垂下眼。

“怎麽可能忘記。”回答得理所當然。

誰都沒有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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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願表在放學前發了下來。不同於高二的進路調查表，這一次是最後的版本。在之後的一年之間櫛名老師會時常以上面所填寫的志願對學生進行考察，以此為標準來給他們提各種建議。

班上也有決定畢業後就工作的學生，多半是自知成績連三流大學都考不上所以放棄的。美裏想起自己去年的成績，不知不覺中皺起了眉。

因為周三要補習，所以美裏正好可以和十束他們順路走一段。聊的話題還是老樣子，八田又惹草薙生氣了，鐮本有個據說很可愛的青梅竹馬，草薙和世理似乎還有不少聯系。

三個人在紅綠燈前打算分別。傍晚的風吹得美裏有些冷。原以為天氣會暖和下來，因此出門的時候並沒有戴上圍巾。這時候才有些後悔，刺骨的風不斷往脖子裏灌。美裏下意識縮起脖子。

遠處的天空還有一點點白光。昏暗的天色下神情都無法看清楚。紅綠燈一個切換，分別就擺在眼前。只是一左一右，距離逐漸拉長。美裏轉過身背對他們，自己這邊的紅綠燈還停在紅色上，因為這一段行人比較少，所以只有美裏一個人等著。

身後傳來腳步聲，還以為是哪個匆忙趕著綠燈轉換之前跑過來的上班族，卻沒想下一剎那就有人將圍巾掛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轉過身，看到十束已經到達了街對面，而周防尊卻站在自己的前面。他好好的將淺灰色的圍巾替美裏圍好，之後一句話沒說就橫穿馬路過去。

十束沖美裏用力揮了一下手，然後興致高漲和周防尊討論起什麽時候將草薙喝醉後的醉態公放出來。平常得仿佛剛才發生的那一幕只是美裏的錯覺。

盲人提示音急促響起，美裏穿過白色斑馬線。在到達對面的街道上後停下了腳步。等回過頭往剛才的地方看去，已經一個人都不在了。

差的那一句“謝謝”，還是等下次見到他再說吧。

美裏在心裏默默的想著，別過身，朝補習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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