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參加信息學奧賽？”她向門衛出示證件, 語氣熟稔地寒暄。

廖騰雲原本察覺到身側有人也沒在意，只自顧自登記信息，聽到對方搭話，有些驚訝地看過去, “唐意？”

“嗯, ”唐意敲敲窗臺, “你登記完了嗎？”

廖騰雲沒說話, 低頭填上最後一欄信息，將登記表和筆放在窗臺上推給唐意，“我參加信息學和數學兩個科目。”

這是在回答唐意之前的問題。

奧賽的難度遠遠高於普通考試，大多數人都只報一科，避免精力不足, 像廖騰雲這樣直接報兩科的少之又少。

唐意視線落在登記表上, 看到廖騰雲從袖子裏伸出來的兩根手指：凍得發紅、有些腫、指甲泛著不健康的蒼白。

如今正是倒春寒，他卻依然穿著單薄的校服外套。之前在電影院遇見的時候，他也只穿了一件校服外套。原來以為是個人習慣，很多火氣旺盛的男生冬天不喜歡穿太厚, 可是現在近距離看到他的手和臉，唐意才發覺，他或許是沒有厚衣服、或者說沒別的外套可以穿。

將登記表推給唐意後，廖騰雲便想離開，身後唐意突然出聲, 把他的腳定在原地。

“你感冒了。”唐意低頭填表，狀似不經意地問, “現在這個狀態考試能行嗎？”

廖騰雲沒回頭, 只是將單肩背著的書包往肩膀上提了一下, 簡短地說了一聲“能行”, 便邁步離開。

他的書包看形狀是雙肩膀，他卻只背了一個肩帶。許多高中生都喜歡這樣背，然而唐意仔細看了兩眼，卻發現廖騰雲破舊的書包只剩下一邊肩帶。

這人……似乎比原先小唐意過得還要困窘。

唐意做完登記，也走進一中大門，前面不遠處就是廖騰雲，兩人的方向是一樣的。她沒有出聲，只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直到她發現廖騰雲在某個分岔路口毫不猶豫地拐向相反的方向。

她來之前就了解過一中的地圖，現在看廖騰雲走得毫不猶豫，還以為他熟悉路線呢。

“走錯了，左拐。”

前方廖騰雲腳步頓住，慢吞吞轉了一百八十度，往唐意說的方向走過去。之後每次到分岔路口，他會停住腳步，等後面唐意出聲指路，然後按照她指的方向繼續前進，卻從沒想過停下來等唐意一起走。

本次考試的考場在一中行政樓一層的階梯教室，教室可以容納兩百人上課，唐意到的時候，教室裏稀稀拉拉地坐了幾十個人。

計算機前幾年才逐漸普及，現在晴川市的初中和高中雖然開設了計算機課，但初中教的是基礎操作和打字，高中教的是幾款基礎軟件的用法，至於編程，這個年齡段的孩子幾乎涉及不到。

因此信息學奧賽的量級和數學、物理等老牌項目沒法比，參賽人數不多，但國家正在大力支持計算機技術相關領域，信息學奧賽的含金量和另外幾個項目比起來絲毫不差。

這就導致許多人沖著信息學奧賽競爭壓力小，抱著投機取巧的心思報名，這場考試也應運而生，只有通過考試才能進入奧組委設立在一中的奧賽班。

考試分為兩部分，筆試和上機。筆試部分的題不難，只是編程、協議和計算機語言中最基礎的一些常識。即使這樣，還是刷下去一大半人。

到上機的時候，參加考試的人數只剩下二十幾個，其中就有唐意和廖騰雲。

上機考試的內容在唐意看來挺簡單的，比起路英雄以及師叔師伯們拿來逗她玩的內容，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唐意毫不費力，在最短時間內完成上機考試。點擊提交以後就能離開了，出去的時候，她無意中瞥了一眼廖騰雲的屏幕，發現他雖然速度有點慢，但是正確率很高，顯然是進行過對應的練習。

有趣，一個窮得連厚衣服都買不起的學生，卻有條件用電腦進行編程練習。

……

考試結果在周三晚上公布，唐意受到奧賽班的短信，恭喜她被錄取。意料之中的事情，唐意並沒覺得激動，但是茅文高很激動。

蘭英去參加信息學奧賽班考試的不止唐意一個，被錄取的也不止唐意一個，但是筆試和上機都滿分，讓一中校長嫉妒得陰陽怪氣內涵他的，只有唐意一個。

一中校長甚至語氣篤定地說，今年晴川市市隊的名額，一定有唐意一個。

唐意周四下午去一中上課的時候，還沒走到教室，就被一個慈眉善目的老人堵在半路。

“小同學啊，請問勤學樓怎麽走啊？”

勤學樓就在校門口不遠的地方，只要從正門進來都會路過勤學樓，即便唐意不是一中的學生，也能答得出勤學樓在哪兒。

但唐意不想回答。

笑話，一中校長找蘭英的學生問一中的勤學樓在哪兒，真是離譜他媽給離譜開門，離譜到家了。

“裴校長，您有話就說吧。”唐意露出八顆牙齒的禮貌微笑。

見身份被拆穿，老人家一點不好意思都沒有，反倒喲了一聲，“你認識我啊？”

廢話，唐意現在的戰場就是晴川市的高中，一中、育才這些重點中學就是她的勁敵，她當然要裏裏外外了解透徹。

實話當然是不能說的，唐意微笑回答：“有幸在報紙上見過您的照片。”

去年理科高考狀元出在一中，當時裴校長和狀元的合影掛在頭版頭條。

聽唐意這麽說，裴校長不疑有他，略感遺憾道：“哎呀，我還想著你們年輕人都喜歡偶遇白胡子老爺爺的橋段呢。”

唐意眼角微抽，“我不太看小說。”

裴校長也不介意自己精心安排的劇情被唐意崩壞，背著手問道：“唐同學第一次來一中，要不要參觀一下？我們一中歷史悠久，人文氣息濃厚，師資力量強大……”

唐意等裴校長喋喋不休地說完，才微笑著回答：“是的，一中很好，但是我暫時沒打算轉學。”

裴校長哽了一下，不死心地問：“真不考慮？一中的師資力量可不是蘭英能比的。”

唐意微笑，“蘭英獎學金多。”

對此，裴校長只能在心裏暗罵狗大戶，誰讓蘭英財大氣粗呢。

“走吧走吧，再不走遲到了。”裴校長閉上眼睛揮揮手，眼不見心不煩。

經過這麽一耽擱，唐意到教室的時候，裏面已經坐滿了人，與八班不同，奧賽班的學生都在搶最靠近講臺的位置，剩下的空位都在角落裏。

唐意大致一掃，整個班大概有三十多個人，其中只有八個熟面孔，是周二的考試中見過的，剩下的應該都是前兩屆的老人。

老人和新人很好區分，老人們都抓緊時間低頭看書，新人們一臉迷茫左顧右盼。

唐意默默走到角落的空位坐下，隨大流地摸出一本路英雄讓她看的編程書看了起來。不一會，上課鈴打響，門口走進來一個人。

唐意擡頭看去，來者是個看著年齡不大青年，看面相三十出頭，戴一副黑框眼鏡，頭頂的頭發有些與年齡不符的稀疏。

他做了簡短的自我介紹，名字平平無奇，叫張偉，屬於街上叫一聲，十個人裏有五個會回頭的那種。說話帶著點晴川市本地的口音，聽起來軟軟糯糯，讓人感覺這個男人性格很溫柔。

他是本屆信息學奧賽班的帶班老師，將要陪著大家度過整整一年。做完自我介紹，他開始點名。

名單從老人開始，新人在最後。

與之前在班級的自我介紹不同，這裏老師點名的時候，沒被點到名字的人幾乎不會擡頭，他們並不好奇同班的人是誰，長什麽樣子，因為每過一個學期，就會有一部分人被淘汰掉，沒必要培養什麽同學情誼。

只有當老師點到唐意的名字的時候，幾乎所有人同時擡頭，四顧尋找唐意是誰。

角落的唐意舉起手，聲音清亮地答了聲“到”，全班人的目光頓時聚焦在她的身上。

唐意表情自若，甚至對向她行註目禮的同學點頭致意。

原本，區區一個高一年級期末聯考第一不會引起這麽多人的註意，但之前論壇賭局事件鬧得太大，幾乎所有高中生都知道了這件事，也在成績出來後被唐意幾乎全部滿分的成績打過臉，因此，唐意這個名字在他們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就連講臺上的老師也說了一句，“你就是唐意啊，知道自己入班考試的成績嗎？”

唐意搖搖頭。

張偉說：“你考了滿分，也是在座所有人裏唯一一個入班考試滿分的。”

原本已經散去的視線重新聚焦到唐意身上。

唐意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入班考試的題挺基礎挺簡單的，怎麽會沒人考滿分呢？

然而，此時的她並沒有想到，路英雄他們一批人代表著國內計算機技術最頂尖的水準，被他們特訓過的自己，和周圍這些還在門口徘徊的人不在一個水平線上。

大概因為路英雄他們一群人太接地氣了吧……

作者有話說：

說好的第三更……我去睡了，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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