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政樓, 教務主任辦公室。

周扒皮在飲水機裏接了水，把杯子放在唐意面前，然後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來，雙手十指交叉撐在膝蓋上, 身體前傾, 深吸一口氣, 開口道：

“唐同學, 警方已經查證你盜竊試卷的視頻是偽造的，你讓慕容軒同學備份的考場監控視頻能證明你考試中沒有作弊，你的成績是真實的。”

他說話的語速很慢，聽得出他一邊說話，一邊還在心裏組織語言, “關於張金花老師汙蔑你作弊的事情, 校方已經進行了調查。她交代有人匿名向她舉報你盜竊試卷，並且說你書包裏有未排版的試卷，那段視頻也是匿名發送到她郵箱的。她被人利用了，但是你放心, 她這種行為校方一定不會輕易姑息。”

“郵箱？”唐意捕捉到一個熟悉的詞，輕輕蹙了蹙眉。和郵箱連在一起使用的動詞，難道不應該是寄嗎？為什麽周扒皮會用發送這個詞？

唐意敏銳地察覺到，周扒皮口中的郵箱和她理解的有很大區別。

她不動聲色地問：“既然發到她郵箱，那應該能查到是誰發的吧？”

周扒皮抿了抿唇, “警方追蹤到發送郵件的IP地址在國外。”

IP地址？又是一個唐意不理解的詞匯，小唐意的記憶中也沒有相關的知識。但是國外兩個字她聽懂了。

“境外勢力？”

“啊, 這倒不是, 這是一種掩蓋真實IP地址的手段, 具體我也不太清楚, 總之就是查不到視頻來源。”

聽完他的話，唐意的神色中少見地出現了迷茫。她繼承了小唐意的常識，這一個月裏自己也在不停地吸納新時代的知識。

但是這個時代太新潮了，各行各業都在飛速發展，科技日新月異。

小唐意受限於成長環境，許多事情都不了解。而她時間和精力都有限，為了期中考試，她幾乎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學習上，知識盲區非常多。

她暗暗把郵箱和IP地址兩個詞記在心裏，主動換了話題，“往我書包裏放試卷的人呢？”

“是學校的一名保潔人員，”周扒皮回答，“他在外面欠了賭債……”

後面的話周扒皮似乎難以啟齒，糾結半晌也沒說出口。

“查不到主使者，是嗎？”唐意了然地問。

“你有時候看著真不像個孩子。”周扒皮看了她一眼，有些喪氣地點了點頭，“既然你都猜到了，我也不瞞你。那個保潔說，給他試卷和錢的人當時全副武裝，他根本不知道對方長什麽樣，現在警方也找不到那個人。”

“還有，當時你們考場監控沒開，工作人員堅持說是他自己失誤，已經引咎辭職了。毀壞監控視頻的是遠程植入的病毒，查不到始作俑者。”

病毒？唐意的手微微一抖，這是一個令她深惡痛絕的詞。但她也能聽得出來，周扒皮口中的病毒和她理解的不是一個意思。

“總之……所有都和你當初猜測的一樣，幕後主使藏得很好，一點把柄都抓不到。”周扒皮放棄組織語言，破罐子破摔道。

唐意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輕輕放下杯子，卻沒有繼續追問，而是無所謂地說：“沒事啊，狐貍總會露出尾巴的。抓到的這幾個怎麽處理？”

似乎是沒想到唐意這麽輕易揭過這件事，周扒皮訝異地看了她一眼，“監控室工作人員自己辭職，我們也沒別的辦法，那個保潔已經被學校開除了……”越說周扒皮越覺得這個處理方式略顯無力。

“至於張金花，學校的意思是記大過，全校通報批評，然後開除。你看這個處理方式你滿意嗎？”

被蘭英記大過，這個汙點會一直留在張金花的履歷讓，加上全校通報批評，張金花這輩子都會背著汙蔑霸淩學生的汙點，沒有任何一個正經學校會收留她當老師。在晴川市的教育界，張金花可以說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周主任說笑了，什麽叫我滿不滿意？”唐意微笑著，說話卻滴水不漏，“根據《教師資格條例》規定，品行不良、侮辱學生，影響惡劣的，吊銷教師資格證，五年內不得重新申請認定。國有國法，校有校規，該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我只是個學生，我能有什麽意見？”

嘴上說著沒意見，實際上已經把張金花的未來敲死了。

周扒皮點點頭，“行，我知道了，學校會把吊銷張金花教師資格證的申請上報給教育局，我也會跟進這件事。但是張家背靠歐陽家，最終結果難說。”

唐意挑挑眉，“周主任，你既然知道張家背靠歐陽家，還敢這麽做？不怕在被人穿小鞋嗎？”

聞言，周扒皮眼神犀利地端詳了唐意片刻，突然一拍膝蓋，“你都不怕，我要是怕，那不是連你個小姑娘都不如了嗎？媽了個……咳，我早就忍夠了，當老師的要是不能為學生做主，我不如回家賣紅薯。”

他以往在唐意面前總顧忌著自己是老師，端著幾分架子。唐意這還是第一次見他暴露真性情，心裏明白，自己在周扒皮眼裏已經不只是學生了。

“您是個好老師，剛正不阿，有俠義之風。”唐意照例先戴了一頂高帽子上去。

周扒皮不好意思地連連擺手。

緊接著，唐意話鋒一轉，“只是呢，您也該知道，過剛易折，人有時候啊，得知道拐彎兒。”

周扒皮驚訝地看向唐意，“這話可不像你說出來的。我執教這麽多年，就沒見過比你還剛的學生，連校董都敢正面硬剛。”

“哪有，我一向提倡智取，”唐意意有所指，“比如曲線救國，借力打力，拉攏中立勢力，孤立頑固敵對勢力。”

周扒皮眼神逐漸變得認真，站起來走到辦公室門口看了一眼，這才回來坐下，壓低聲音問道：“你意思是……歐陽校董？”

唐意微笑不語。

“不行不行，”周扒皮思考幾秒，立刻擺手否認，“剛還覺得你成熟，現在看來還是天真了。歐陽校董這人雖然挺有原則的，但是他們這些人，真遇上事兒了第一選擇肯定是維護家族榮譽。讓歐陽校董出手整治張金花，這不等於讓她自己打歐陽家的臉嗎？”

唐意嘆了口氣，“您覺得，張金花和歐陽桀，誰在歐陽家的分量重？”

“張金花肯定不能和歐陽桀比，但是……你確定能說動歐陽桀幫你？他可是歐陽家……”

“周主任，”唐意笑著打斷他，“他除了是歐陽家大少爺，還是個正值青春期的熱血青年，相信正義，相信公理，相信著世界上一切美好的東西。你要對你的學生有點信心啊。”

周扒皮楞了片刻，再次笑出聲，“是我想岔了。這件事你自己去和他說，只要歐陽家不插手，我保證把張金花的教師資格證給她吊銷了！”

見事情告一段落，唐意起身準備離開，周扒皮這才想起正事，急忙招手讓唐意坐下，“等等，還有件事兒。”

唐意重新落座，疑惑地看向周扒皮。

“之前你說你遭遇了嚴重的校園霸淩，你說的，應該不只是周立明那混小子幹的缺德事兒吧？”

“哦，您說這個啊，”唐意笑了一聲，“也沒什麽不能說的，徐紫月、鄒娜、王恬恬三個人，對我實施過更嚴重的校園霸淩，我甚至差點因此喪命。”

話音未落，周扒皮臉色驟變，“你之前怎麽不說呢？”

唐意沒回答，只是眼神平和地看著他。

周扒皮嘴唇翕動幾下，明白唐意未說出口的答案，咬咬牙，深吸一口氣，“就算處理不了徐紫月，起碼校方可以出面警告她們三個。”

“有用嗎？”唐意的語氣平和，不帶任何質問和責怪，敘述著殘忍的事實，“校方的警告對於徐紫月來說沒有任何實際的威懾作用，她只會變本加厲地報覆唐意。就算報警，沒有證據，僅憑被害人的指控，也沒辦法給她定罪。更何況，她還在《未成年人保護法》的保護範圍內。”

周扒皮情緒激動，沒有註意到唐意話中的自稱並不是“我”，而是“唐意”。

他呼吸粗重，肩膀大幅度起伏幾下，才勉強平覆情緒，探究地看向唐意，“我不覺得你會忍氣吞聲。”

“麻煩您轉告茅校長一聲，”唐意避而不答，“我會替蘭英拿到高考狀元，條件是，他頭疼的時候別罵我。”

說完，唐意對周扒皮眨眨眼，起身離開辦公室。

她的身後，周扒皮目瞪口呆，直覺唐意似乎要搞什麽大事，但是又不知道她到底想幹什麽。經過這幾次交鋒，他知道無論唐意想做什麽，他都阻止不了，糾結了兩秒，索性擺爛。

反正唐意都說了，到時候頭疼的是茅文高，關他周宏方什麽事兒！

晚上放學回到宋家，秦忠良交給唐意一疊資料，臉色嚴肅地問：“唐小姐為什麽讓我查徐哲聖？”

“看來你查到了不得了的東西？”唐意挑眉，從秦忠良手裏接過資料。

“查得不深，他很警惕，再深入可能會打草驚蛇，但是就這些情報，已經可以看出問題了。”

唐意沒說什麽，低頭翻看起秦忠良給的資料。最開始她翻閱的速度很快，到後面越來越慢，雖然她的表情依然平靜，呼吸也沒有亂一分，但是坐在她身邊的宋清明卻感覺到她身上壓抑的、洶湧的怒意。

秦忠良的調查結果他看過，但他沒有唐意這種見微知著的本事，僅靠這些書面文字看不出其中隱藏的問題。但有秦忠良在旁邊補充解釋，他又聰明，自然也知道唐意此時怒意的來源。

“對不起，我不該自作主張把徐紫月手機裏的照片刪了，否則，還能留下證據。”

“再說對不起我揍你！”唐意丟開資料，聲音聽著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徐哲聖幹這種臟事兒，徐紫月留著小唐意的不、雅、照，後果不堪設想。至於證據，徐紫月又蠢又毒，她的把柄，我想要，多的是。”

“你想以身犯險？”宋清明瞬間就明白唐意的想法，蹙眉問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再說了，就憑徐紫月，還稱不上險。”

宋清明依然眉頭緊皺，卻沒有阻止唐意，“你打算怎麽做？”

唐意向後靠在椅背上，腳尖用力撐起椅子兩條前腿，只剩兩條後腿立在地上晃呀晃。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徐紫月，估計快瘋了。”唐意看向宋清明，“只需要再加把火。”

作者有話說：

啊，又輪空了，我都習慣了，心臟已經十分強大，挺得住輪空的打擊！

今天還是兩更，只不過第二更晚一點，十點多十一點的樣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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