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意暗暗磨了磨後槽牙, 這熊孩子，怎麽腦子突然變清醒了。

她身體放松靠在椅背上，手肘支在扶手上撐著下巴，好整以暇地問：“你覺得, 什麽才叫朋友？”

“你這個女人幹嘛突然轉移話題！”歐陽桀臉上的狐疑轉為警惕, “哦, 我知道了, 你又想騙我是不是？啊，你這個女人，怎麽這麽狡猾！”

唐意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這個世上，朋友有很多種, 不是一定要像你和司徒風他們幾個一樣才叫朋友。”

“有竹馬之交, 也有忘年之交，有莫逆之交，也有一面之交，有刎頸之交, 也有小人之交……”

這一連串的排比，聽得歐陽桀眩暈又茫然。但是唐意幾乎沒停頓，他連插嘴都找不到機會。

唐意見他已經忘了剛才的懷疑，於是繼續加大火力輸出。

“所謂朋友，重要的不是認識多久, 也不是吃不吃醋，更不是你跟我玩還是跟她玩的選擇題。這都太膚淺了, 小學生都不玩這一套了。成熟一點, 朋友看的不是那些表面的東西, 而是……”她指指自己左胸口的位置, “心意。”

“除了朋友，誰會冒著被刀砍的危險去救你們？不是朋友，誰會閑的沒事逼你們學習？”

見歐陽桀的表情漸漸軟化，臉上狐疑的表情轉換成思考，唐意適可而止，沒有把人逼得太緊，長嘆一口氣，給這個問題畫上一個暫停符號。

“總之你好好想想，再來問我有沒有把你們當朋友。”

她起身往門外走去，忽然聽到身後歐陽桀沒什麽底氣的聲音：“你以後，還會逼我學習嗎？”

唐意微微側頭，“學習不是逼出來的，我更希望你自己自覺一點。只要你願意學，我總是會幫你的。”

病床上的人陷入沈默，唐意轉身繼續往外走，手剛摸到門把，身後再次傳來聲音，“唐意……”

她轉過頭，無奈地問：“又怎麽了？”

病床上的少年突然暴躁地錘了床一下，“你要是敢半途放棄我，我會恨你的。”

明明聲音和表情都很兇狠，唐意卻聽出了他隱藏得很深的哽咽。躺在病床上的少年此時像一只困在陷阱中的幼獸，面對別人的伸過來的援手，一邊想要靠近，一邊又害怕被傷害。

靜默中，唐意平和淡然的聲音響起，語氣中是不容置疑的篤定，“我這個人，從來不知道什麽叫放棄。”

話音剛落，唐意眼前一陣恍惚，被夕陽染成金色的病房裏又出現了密密麻麻的蛛絲。她心有所感地看向歐陽桀，驚訝地發現，連接著他後頸的蛛絲，似乎變得細弱了一些。

……

演講比賽初賽結束之後，期中考試的腳步就漸漸逼近。

唐意給學習小組的成員，包括養傷的歐陽桀在內，每人量身打造了一套覆習資料。其實工作量並不大，因為幾個人基礎都差不多，需要覆習和加強的部分大同小異。

南宮夢蝶最近都沒時間粘著唐意了，一放學就跑去醫院給歐陽桀補課，據說是歐陽桀自己裝可憐求來的。

“馬上要考試了，可不能讓他拖意意的後腿。”南宮夢蝶是這麽說的。

唐意看破不說破。歐陽家的大少爺怎麽可能缺輔導老師？只不過是想創造和他的小蝴蝶獨處的機會罷了。

少男少女的感情啊，真是純潔又可愛。

“唐意，數學拓展練習卷第八套的第一道大題怎麽做？”旁邊傳來慕容軒的聲音。

拓展練習卷是上次慕容軒跟著唐意一起去買的資料。唐意頭也不回地從桌倉裏抽出自己的同款拓展練習卷遞過去，“自己看。”

她手上的拓展練習卷看起來是嶄新的，除了封皮上多了個龍飛鳳舞的名字之外，新得就像剛從貨架上拿下來。

但是慕容軒剛翻開，立刻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他快速從頭翻到尾，驚詫地看向唐意，“不是吧？你全部寫完了？！”

他手上的試卷已經翻到最後一套，對應的是高一數學上冊最後一課的配套練習。卷面上的空白處被密密麻麻的字跡填滿，卻並不顯得淩亂，卷面幹凈而工整。

“你每道題都用了至少三種解法，唐意你是不是人啊？”因為驚訝啊，他聲音略高了一點。

康佳為的座位就在慕容軒的前面，聽到他的聲音，好奇地回過頭來，卻不敢去碰他手上的卷子，只能伸長脖子去看，越看臉上的表情越驚異。

“唐意，你用的這個解法，我們好像沒學過。”

唐意這才從物理試卷中擡起頭來，迷茫地啊了一聲，扯過慕容軒手上的卷子看了一眼，“哦，下學期會學到的。嚇死我了，我還以為……”

還以為後面的話她及時吞了回去，“這個解法沒問題，看不懂就先丟著……不對，你不是要看第三套嗎？怎麽翻到這兒了？”

“重點不是這個吧？”慕容軒一臉看怪物的表情，“下個學期的內容，你難道已經預習完了？”

康佳為也一臉緊張地等著唐意的回答。

“沒有，”唐意搖搖頭，在康佳為和慕容軒松了一口氣的時候，補充了一句，“就搭了個整體的框架，沒有細學。”

康佳為：“什麽叫整體框架？”

唐意看看兩張茫然的臉，“就是整理教科書的知識點，搭建一個學科的整體框架……你們不搭建學科框架嗎？”

康佳為搖頭，慕容軒嘴張得能吞下一個雞蛋，“所以你的整體框架不是下學期教材的框架，而是高中三年數學這一門的框架？”

“對啊，不搭建整體框架，怎麽有效把握學習進度，又怎麽知道高考要考什麽？”

他們的對話引起了旁邊其他人的註意，聽到唐意最後一句話的同學臉上的表情如出一轍——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幹什麽。

明明是同一個班的學生，卻好像生活在兩個次元。

“我以為這是老師才會做的事情。”班長黃琳喃喃道。

“可是如果搭建好了整體框架，可以反推老師的教案內容啊。”唐意說。

黃琳：“反推教案內容？唐意，你跟我們是一個物種嗎？”

康佳為咽了口唾沫，“唐意……你這個搭建框架的做法，有用嗎？”

唐意聳聳肩，“這是我的個人習慣，有沒有用的，我也不好說。”

唐意吹1號司徒風加入群聊，“我老大的方法，怎麽可能沒用！我老大是學神！”

“你錯題訂正完了嗎？”群主唐意無情禁言司徒風。

司徒風灰溜溜地閉麥繼續打造自己專屬的錯題本，旁邊的卷子上還有唐意用紅筆寫的血淋淋的評語：基礎題，做錯抄十遍。

“意意說過，搭建整體框架的做法不適合大多數人。”唐意吹2號南宮夢蝶加入群聊，“她建議我們整理錯題筆記，把自己做錯的題記下來，作為考前覆習的資料，可以節省很多時間呢。”

“有道理啊……”康佳為若有所思。

黃琳默默拿出新的筆記本，“唐意，能教我怎麽弄錯題本嗎？”

“好，”唐意起身走到黃琳桌邊，“我給你畫個大致的格式，你之後照著這個做就行，做得多了，有經驗了，還能根據你的需求自己調整。”

“唐意同學，我也想要……”康佳為不好意思地舉手。

“我也……”越來越多學生向唐意請教。隨著考試的腳步逼近，平時對學習不怎麽上心的人也不得不臨時抱佛腳了。

就在這一片和諧的氛圍中，出現了一道不和諧的聲音。

“什麽整體框架，錯題本，老師都沒說過。覆習還是要跟著老師的節奏，不要亂搞有的沒的。有些人，摸底考試成績還不如我呢，裝什麽學神。”

說這話的是坐在第一排窗邊位置的男生，叫梁宇，摸底考的成績僅次於康佳為，也就是說不算特招生，他原本是高一三班的第一名。

這話沒指名道姓，但誰都知道是在說唐意。黃琳小心翼翼地看了唐意一眼，卻見她跟沒聽見似的，還在溫聲跟她講怎麽整體錯題，連語調都沒變。

她穩得住，可她的小弟們年輕氣盛，哪能眼睜睜看著別人含沙射影，南宮夢蝶立刻跳起來，對著梁宇怒目而視，“你說話怎麽這麽難聽！意意樂於助人，願意幫助同學一起進步。不像你，只會說風涼話！”

梁宇眉毛一挑，正要開口，話沒出口就被司徒風打斷。司徒風在面對唐意以外的人的時候，脾氣算不上好。

“哪來的狗在這兒吠？吵到小爺我的眼睛了！我老大是校長一學期十萬獎學金挖來的尖子生，她不是學神，難道你是？”

“這話聽著真酸。”慕容軒緊跟著開口，語氣似笑非笑，也不指名道姓，“有些人摸底考試爆了個冷，就真拿自己當學霸了。”

唐意沒開口，這三個人就把梁宇懟得怒火上頭。

“有本事我們打賭，期中考試看誰成績好！”梁宇站起來指著唐意說。

“爪子收回去，敢指我老大，信不信小爺我給你剁了？”司徒風站起來，拳頭捏得咯吧響。

這邊，唐意在一片吵嚷中給黃琳示範完怎麽整理錯題，這才放下筆，轉身安撫地拍了拍司徒風的肩膀。

“好了，不要跟他一般見識，成績又不是靠嘴說的。”

“可是老大……”司徒風有些不服氣。

唐意安撫地對他笑笑，瞥了梁宇一眼，“你接下來是不是想說，如果我期中考試考不過你，就自己離開蘭英？”

她這話一出，全班頓時嘩然。

梁宇臉上閃過一絲心虛，嘴硬道：“這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說。”

唐意不以為意，走回自己位置上坐下，“是真是假，你自己心裏清楚。想跟我打賭，也得看看你有沒有那個資格。”

她從桌倉裏抽出一張卷子，“去年的全國高考數學卷，後面五道大題，你但凡能解開一道，我就跟你打賭，如果一道都解不開……”

唐意把卷子折起來，夾在指尖飛出去，卷子正正好落在梁宇的桌上，“那就讓你背後的人找個不那麽廢物的人來對付我吧……你廢得我都不忍心對你出手了。”

作者有話說：

還有兩更，大概是合在一起放出來，十二點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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