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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黑熊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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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黑熊礁。

太一朗打了個哈欠,望了望天上已經快要沈到海面下的太陽。

八月的黑熊礁石酷暑難耐,連風都透著熱度。這種天氣放哨可是個苦差事,要不是勇次頭領有嚴令,他肯定不在這破木樓上受罪!

“喝點水吧,又是一天了了。”

同伴阿木達遞了一個皮水囊上來。太一朗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進去,但卻也不敢多喝。

黑熊礁上沒有淡水,運送物資的船要到今天傍晚才能過來。說是傍晚,現在天都黑了海面上還是看不到船影,明顯又被延時了。

他望著遠處的海水啐了一口。

“呸!那群混蛋,上次是不是晚了一天才過來?他們是想死麽?”

聽他這樣說,阿木達也嘆了口氣。

“晚了一天還算好的,上次是遇上了大雨,能積存下不少雨水。這一連有好些天都是晴天,咱們的水就剩這些,他們這次要是今晚不過來,咱們明天就沒吃沒喝了。”

一聽他說這話,太一朗的火氣更大了,他捏緊了水囊,怒道。

“是不是敏木魯那家夥搗的鬼?!”

“明明龜丸島離這兒只有兩個時辰的路程,他每次都故意晚到,找各種理由不運送給養,就是想要渴死餓死我,他這個混蛋!”

太一朗罵得情緒激動,阿木達聽得也是義憤填膺。

黑熊礁位於龜丸島以西,孤懸海外,距離大雍的長明島和豐南島距離適中,周遭海況覆雜,礁石遍布,不適宜大船進擊,是他們發動偷襲的重要跳板。

這次閃擊青州府,便是頭領勇次謀劃許久才得以實施的計劃,更是得到了海倭國高層的支持,給予他們不少快船小艇、武器彈丸,在黑熊礁源源不斷的周轉運作,方能一舉成功。

太一朗認為自己的功勞很大,並不比那些登陸青州府的家夥輕松,可論功請賞的時候卻完全不是那麽回事,他的小隊只得了末等功,最大的光彩都被他的死對頭敏木魯奪走了。

勇次頭領告訴了他原因,因為敏木魯帶人打開了青州府的大門,這是三百多年來的頭一次!自從一海之隔的大雍立朝,占領離島設立東海郡以後,海倭國的勢力就再也沒能摸到大陸岸沿,是以海倭國的檜木親王十分高興,點名要給敏木魯頭賞。

可是太一朗並不服氣。

登陸青州是大家齊心協力的結果,敏木魯不過是手快運氣好,第一個趕到青州城。要不是他前期被分配到偏僻威遠鎮,又不小心遭遇了東海衛戍軍,損失慘重,那麽敲開青州城的人肯定是他,敏木魯算個什麽玩意!

現在可倒好,他被打發到最苦最累的黑熊礁,敏木魯卻占了唯一有淡水的龜丸島,自己反倒要仰賴他的鼻息過活,這叫什麽事!

越想越氣,越氣越口幹,可水囊只剩下半袋,說好的物資卻不見蹤影,太一朗這個憋悶就甭提了。

早知道這樣,還不如把人拉出去自己單幹,也好過這樣受人磋磨!

阿木達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又嘆了口氣,忍不住勸道。

“單幹的事你還是別想了,現在西海大大小小的船幫,哪個不是有宮內支持的?靠咱們自己哪用得起那些蒸汽快船和火槍?!何況檜木宮是陛下的親弟弟,他最喜歡勇猛的武士,也舍得花錢。咱們只要有機會讓他看見,還愁沒有出頭的機會?敏木魯不就是個例子麽!”

“這次只是打開了青州城門,搶了些東西就退了。若是陛下有朝一日下定決心攻打東海郡,到時候咱們能占了青州城,那才是真正的大功勞,富貴一輩子的事!”

他這樣說,太一朗心中的那口惡氣才終於被壓制了回去。

是了,開城門算什麽?占領青州府才是大功!以前大雍的軍隊很厲害,有雷火炮有蒸汽船,打得他太爺爺沈屍大海,整個海西線都不敢妄動。

可三百年過去,大雍軍隊的玩意早就過時了。這次他帶人碰上了東海衛戍軍,雖然打得很慘烈,可對方的傷亡也不少,火器還沒他們用的先進呢!

檜木親王給他們的都是西洋貨,和大雍土造的火銃根本不是一種東西,想來再襲擾個幾次,東海衛就完蛋了。

唉,也不知道勇次頭領什麽時候準備動手,在這個破島礁上可是把他憋壞了!

兩人一邊閑聊一邊摸出幹糧。

巴掌大的一個飯團,只加了一小條腌蘿蔔和海鹽,吃起來沒滋沒味的,還特別容易口渴。因為沒有淡水,兩人都不敢多吃。看來今天運送給養的船不會來了,也許龜丸島從一開始便沒打算來,畢竟這條航路夜間行船有風險,敏木魯不可能那麽好心。

手下過來換班,太一朗叮囑了幾句就準備離開,忽然間他就感覺耳後有風,一枚彈丸擦著他的頭皮掠過,直接掀掉了他一只耳朵。

變故太快,快到太一朗有一瞬間的茫然,直到劇痛襲來,他才捂著流血的腦袋吼道。

“敵襲!敵襲!”

只是他這一聲還沒出喉嚨,身體就已經被接二連三的彈丸擊中,鮮血噴出,太一朗掙紮了幾下,重重栽倒在地上。

他的同伴阿木達比他更早地失去了生命,已經放大的瞳孔渙散的對著漆黑的夜空,臉上滿是驚愕和不解,仿佛不明白自己怎麽就不明不白地失去了生命。

其實太一朗也不明白,在痛苦的喘息聲中,他勉力地轉過頭,望向子彈襲來的方向。

他懷疑是敏木魯那個混蛋對他下了黑手,因為打中他的彈丸比他見過的要大,在他的腹部直接開了一個血窟窿,大雍的東海衛可是沒有這樣的火器。

這多半又是檜木親王給敏木魯的西洋貨,可惡,他……

視線已經開始模糊,但視野中卻朦朧出現了幾條陌生的人影。

太一朗眨了眨眼,用盡最後的力氣才看清了來人。

統一的黑色制式軍服,一人背著造型奇特的長管槍,兩人手持短槍,三人一小組,已經奔到了木樓跟前,

見他還有呼吸,背長槍的人毫不猶豫的舉槍射擊,彈丸貫穿了太一朗的頭,血花崩裂,他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然而,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露出了與死去同伴一模一樣的表情。

這個背著長槍的年輕人,他依稀還是有些印象的,就在半年前的青州城外,青年揮舞著柴刀,睚眥欲裂的朝他沖來,因為他剛剛奸汙並虐殺了他的妹妹。

太一朗覺得沒什麽,女人不就是用來洩欲麽?尤其是大雍的女人,即便那丫頭年幼還沒長成,可誰讓他們的城沒有守住呢?失敗的男人就不配活著,他們的女人是可以隨意處置的母畜,怎麽玩弄都可以。

太一朗沒有殺他,而是打斷了那小子的腿,準備把人吊上木架,慢慢虐殺。他喜歡這種殺人游戲是出了名的,船幫中都叫他“破肚的一朗”。看著牲口們在木架痛苦哀嚎,腸穿肚爛直到咽下最後一口氣,這樣的場景能讓太一朗得到不遜於縱欲的快感,是他最放松的享受。

只可惜大雍的軍隊來的太快,太一朗還來不及動手就被迫退走。這次過來青州的是最精銳的茂頭衛所,船幫和他們短兵相接完全不是對手,戰鬥中太一朗的左臂被打斷,強撐著才回到了船上,僥幸撿了一條性命。

之後的大半月,茂頭衛所加強了對青州一帶的巡查,城中的細作被清理一空,船幫一直沒能找到再度進攻的機會。

沒想到再次碰面,高下立轉,自己反而死在了對方的手裏。

只是……長距離狙擊槍和短火器……

這……怎麽……可能!?

東海衛不是只有火銃麽!?

可惜這個問題他永遠也找不到答案了。

“呦,運氣不錯,第一槍就是一個細村田。”

三人小隊中最年長的馮勝笑道。

他是鎮海衛的老兵,之前經歷過虎灣之戰,這次負責敵前觀察、制定行動計劃。

他的兩位組員,趙二喜參加過支援青州的戰鬥,陳棟卻是個新兵蛋子,只是因為槍打的準,這次才被選入了先鋒營。

這次殺死兩名海寇的,也是他的長管槍。

細村田是海倭國造的一種短柄中筒槍,性能一般,對上海西洲的火器沒勝算,但是對於海寇來說卻是頂級裝備。

能拿細村田的海寇,多半是有些身份的小頭目,陳棟打死了一個細村田,這個軍功是跑不了了。

陳棟搖了搖頭。

他盯著地上的屍體,兩眼通紅,臉上沒有半點喜色。

早在舉起瞄準鏡的時候他就認出了對方的身份,這就是那個糟蹋還殘忍砍死他妹子的海寇!他妹子才多大啊,就被這個禽獸給害了!他拖著腿傷加入茂頭衛,每日苦練槍法,一練就是一整夜,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親手給至親報仇,帶著仇人的腦袋去墳前祭拜?!

可真到發現了仇人,他卻怒火上頭,手抖眼花,第一槍就失了準頭,只打掉了對方的耳朵。幸好崔校衛給的火槍自動裝彈,第二槍第三槍及時補上。不然,他不但壞了衛所的大事,還要眼睜睜地錯過手刃仇人的機會……

不夠,絕對不夠!他還差得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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