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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120 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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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咕咕’

不適宜的聲兒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回過神,輕輕整理她被樹枝勾亂的頭發,“餓了?”

“嗯。”雲巧點頭。

“回驛站吧。”

其他事, 以後再說。

李善眼裏, 為了大局, 犧牲幾個普通百姓於無足輕重, 即便欣賞雲巧,該利用的時候絕不會心軟, 否則年紀輕輕怎麽能爬到那個位置?

他看了眼揉鼻子的長春, 牽起雲巧的手,一言不發的走了。

燈籠的光照著, 兩人輕松滑到官道上, 夜風鼓起衣服,碎發張牙舞爪的亂飛,便是唐鈍都沾了些狼狽,雲巧抽回自己的手,學他剛剛的動作,順他不聽話的頭發,然後是衣領, 腰帶...

末了, 滿意的笑笑,“好了。”

唐鈍手有些癢癢, 爬坡時, 手抓樹幹不小心磨破了皮, 涼涼的風吹來, 癢意更甚。

重新抓過她, “山裏危險, 以後晚上別亂跑。”

雲巧還嘴,“我沒亂跑,找蜂蜜呢。”

“那也不準。”

“哦。”雲巧認真端詳他的臉,片刻,笑了起來,“你不生氣了?”

“我與你生氣幹什麽?”

她什麽都不懂,所說所做,都是沈雲翔教的,他重新抓起她的手,情緒覆雜的說,“外邊冷,咱趕緊回驛站吧。”

“我餓。”

“兩碗面夠嗎?”

“夠。”

大堂裏聊天的人們還在,看兩人手牽著手回來,低頭竊竊私語一番,進門時,雲巧不自覺往後拽了下,面上有些緊張,唐鈍摩挲她的手,安撫,“有我呢。”

雲巧逡巡一圈,戳了戳他胳膊,挑了離門口最近的小圓桌,唐鈍看穿她的心思,哭笑不得,“要不要回房?”

“好。”

兩碗面同時送來的,熱騰騰冒著煙,她溜溜的吸著面,安靜極了。

唐鈍坐在她對面,時不時問她些問題。

沈雲翔雖挑了李善做姐夫,有些事沒叮囑她,她對唐鈍還如從前,說話毫無保留,三言兩語,唐鈍就猜到沈雲翔態度轉變的緣由,以及村裏的情況。

他糾正道,“唱戲的愛誇大事實,博人眼球,當不得真的,就像春花娘,她鬼哭狼嚎說秦家殺人了,春花真死了嗎?”

雲巧腦袋埋在面碗裏,口齒含糊不清,“春花病得重,孩子沒了。”

唐鈍噎住。

秦家殺了春花肚子裏未出生的孩子,他反問,“春花受了委屈,春花娘不替她打抱不平,找你做什麽?”

“她打不贏秦大牛...”

唐鈍道,“你打得贏?”

雲巧吃得滿臉冒汗,搖頭,唐鈍趁機說,“春花娘找你就沒安好心,她自己害怕秦大牛,想方設法攛掇你出頭,你若受了傷,她不會難過,沒準還在背後看你笑話。”

“奶也這麽說的。”最後一碗面見了底,她捧起碗,津津有味的喝湯,“我不上當的。”

春花娘抱著她訴苦,要她救春花,她回家就和老唐氏說了,老唐氏罵春花娘心腸歹毒,自己閨女不護著,竟拉無辜的她下水,喝完最後口湯,她抹嘴道,“翔哥兒說我對春花仁至義盡,往後她是生是死都跟我沒關系。”

唐鈍附和,“翔哥兒說得對...”

“翔哥兒說你和平安半斤八兩...”

“......”唐鈍舔了舔後槽牙,沒有說沈雲翔的壞話,“翔哥兒對我有誤會,過些天我會與他說明白的。”

“哦。”

兩碗面下肚,她臉色紅潤,神采奕奕的,唐鈍喚驛站的人收走碗筷,然後將門窗嚴嚴實實關上,聲音也小了很多,“你有沒有發現陌生人在你身邊轉悠?”

他煞有介事,雲巧不由得坐直,指著外邊,“大堂的人盯著我看。”

“他們是路過暫住,不算,村裏,村裏有沒有陌生人?”

雲巧想了想,“沒看到。”

“咱家有地窖你知道吧?”

“嗯,裏邊囤著糧呢。”

“回村後哪兒都別去,夜裏感覺不對勁就藏地窖去。”剛才他們回來,長春送他們到柵欄邊就滅燈籠不見蹤影,想來藏在暗處的,唐鈍再惱李善,但知道不是撕破臉的時候,他說,“你替李善做事惹怒李善的敵人,他們會來抓你...”

“啊?”雲巧四下瞧了瞧,“輿圖的事兒嗎?”

比起領路活捉幾百西涼軍,輿圖似乎是件小事,唐鈍含糊其辭,“你的住處是李善與那些人說的。”

他出賣了你。

雲巧震驚,“他怎麽這樣呀?”

“他那人壞得很,成親前就引壞人來抓你,成親後會善待你嗎?”唐鈍鄙夷的搖頭,信誓旦旦,“肯定不會。”

雲巧不住點頭,雙手環胸,小腦袋東張西望盯著周圍,“唐鈍,我們回家吧。”

這兒不安全。

“天亮咱就回家。”

“壞人夜裏來抓我怎麽辦呀?”

唐鈍不著痕跡的勾了勾唇,“你在這屋睡覺,夜裏我守著你,來壞人的話我喊你。”

“哦。”

饒是如此,雲巧躺著卻睡不著了,捏著被子,眼睛到處看,極小聲地說,“壞人什麽時候來啊?”

“不好說,你先睡,睡飽了才有力氣跑。”

雲巧乖乖閉上眼,片刻,緩緩睜開,“唐鈍,我睡不著。”

唐鈍坐在床邊,擡手,蓋住她的眼睛,“別害怕,有我呢...”

“唐鈍,你怕不怕?”

“有點。”唐鈍的聲音低得像石子滾入溪水,“但我會保護你。”

“唐鈍,你真好。”

雲巧翻了個身,面朝著他,“唐鈍,我也會保護你的。”

“好。”

看她許久不閉眼,唐鈍便問她《草木集》的字會認識了嗎?她自信的點頭,唐鈍笑,“都認識了?”

“嗯。”

“回家我考考你。”

“好。”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桌上的燈燭燃盡,屋裏陷入了黑暗,過了會兒,床上的呼吸變得均勻,唐鈍靜坐了會兒,然後退回桌邊,趴桌上睡了過去。

境內藏著多少伺機而動的西涼人唐鈍無從得知,他讓車夫送他們到福安鎮,帶著雲巧在鎮上逛了兩圈,回書塾看望魯先生,魯先生對他寄予厚望,問了他功課學業後,大為高興,“孫山長滿腹經綸,有他教導,秋闈問題不大,不過一山更比一山高,不得盲目自大。”

“學生謹記在心。”唐鈍此來還有事兒請教,“先生還經常去裏長家做客嗎?”

魯先生蹙眉,“如何問起他們來?”

衙門修路,雖告知了幾位裏長,誰知裏長包庇子嗣,將家裏人的名字從服徭役的名單中除,衙門追責,抓了好幾個人,但幾家要面子,只對外聲稱生了病,內裏緣由少有人知曉。

“學生好奇...”

他們在屋裏說話,雲巧在院裏挖薔薇,魯先生知她喜歡花兒,讓她挖些回去栽,除了薔薇,院裏的花兒都能挖,雲巧拿著吳嬸子給的鋤頭,興致勃勃從這邊挖到那邊。

留下好幾個坑。

她不貪心,每種花都挖了一株,完了將坑填好,和魯先生說,“改天我挖些草藥種上就不醜了。”

魯先生哈哈大笑,“好。”

兩人在書塾住了一宿,清晨離開的,不想理綠水村的那些爛事,兩人沿著山路回的長流村,數日過去,田裏的秧苗已經長高許多,勤快些的人家開始蓄水插秧苗了。

雲巧朝田野望了眼,不經意瞥到坡下的墳,“唐鈍,給你看爺奶的墳。”

“看到了。”與周圍的土墳不同,一座石墳亮堂堂的,四周雜草除得幹幹凈凈,空白的墓碑兩側栽種著兩簇綠植,格外顯眼,祖墳素來陰森恐怖,如今明亮許多。

“你有心了。”爺奶該是很滿意的。

雲巧笑,“爺奶很喜歡,我們的墳稍微遠點...”她揚手,指著右側竹林的最邊上,“我們的在那兒,不過四祖爺說族裏人多,輪到咱死的時候,沒準更遠...”

“......”唐鈍嘴角抽了抽,“你不是想活久些嗎?”

“對啊,所以得提前占個好地。”

“......”

唐鈍無言以對。

村道上有許多玩耍的孩童,看到雲巧,一窩蜂的跑開,邊跑邊扯著嗓門喊家裏大人,“爹,爹,鈍爺媳婦回來了。”

“......”

唐鈍眉心跳了跳,“雲巧,你沒欺負他們吧?”

之前奶奶前奶奶後的,嘴巴像抹了蜜,現在怎麽就是鈍爺媳婦了?

“沒有。”

這會兒農活多,家家戶戶的大人都在地裏幹活,看到村道上的人,吆喝聲,丟下家夥氣呼呼的跑過來,“墩哥兒媳婦,你還有臉回來啊,咱老唐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呀?”

唐鈍給為首的白發老頭順背,“堂兄,發生何事了?”

老人顧著質問雲巧,沒註意唐鈍在邊上,聞言,怔了怔,恍惚道,“墩哥兒,你受委屈了啊。”

發生那種事,雲巧像個沒事人躲進城,綠水村說得繪聲繪色,要不是他們過去警告一番,這事估計都傳到縣學了,老人口齒流利的說清楚始末,嘆氣,“墩哥兒,我知你重情義,但這種人,留不得呀。”

“堂兄誤會了,那事還是我識破的,他們沒有得逞...”

春花連那種事都往外說,可見徹底跟秦家鬧掰了,安撫好老人,他與來得慢的人解釋,“那天日子我在家,哪兒會眼睜睜看她被欺負,三人成虎,綠水村人的話不可信。”

人們騷動起來。

“我就說墩哥兒知道,你們偏不信,聽風就是雨的,也不想想秦家的目的,秦大牛想娶巧姐兒,舍不得兩畝荒地,他媳婦嫉妒巧姐兒,故意算計她...兩口子都不是啥好人,說的話能信嗎?”

唐耀站出來替雲巧說話,“巧姐兒傻是傻,但像傻到那種程度的嗎?”

雲巧來長流村大半年了,除了說話有點嗆人,其他真沒啥好詬病的。

“這可不好說。”韓家婆子縮頭縮腦站在最邊上,語氣有幾分刻薄,“她被人吃幹抹凈估計都不清楚怎麽回事...”

唐耀狠狠瞪她,“你兒媳婦同你說的?”

沈雲惠和雲巧自幼關系就不好,韓家娶沈家女想拉攏唐家,但老唐氏不給面子,與韓家人並不親近,族裏人看老唐氏的態度行事,故而對韓家沒幾分親昵。

明明他們出面嚴厲警告過綠水村那邊,仍有人煽風點火,恐怕就是韓家婆子了。

唐耀拎起拳頭,唐鈍即使按住他,“與她計較作甚,清者自清,那段時間我天天與雲巧一起,還能不知道她的事兒?”

他一臉雲淡風輕,族裏人仔細想想不無道理,矛頭對準韓家婆子,七嘴八舌的罵了起來。

老唐氏和老爺子沒來湊熱鬧,謠言日囂塵上,老唐氏沒當回事,當日秦大牛兩口子來家裏幹活,雲巧永遠坐在春花邊上的,好幾次秦大牛想讓她做中間,她都置若罔聞。

既懂得避嫌,就不會發生這種事。

準是哪個狗日的看雲巧過得好胡說的。

雲巧聽村裏人說了一路都沒太懂,還是回家聽老唐氏的話明白過來,和老唐氏說,“春花要我給秦大牛生孩子,我沒答應,我娘說了,只能給自己相公生孩子。”

聽聽,多明事理啊。

老唐氏說,“你娘教得對。”

算算日子,過兩年就能抱曾孫了,老唐氏樂得眉開眼笑,“巧姐兒想生幾個孩子呀?”

雲巧豎起四根手指,老唐氏笑得眼睛都沒了,“四個好,四個好呀。”

旁邊,和老爺子說話的唐鈍:“......”

‘咳’老爺子弓起背,劇烈咳嗽起來,一聲比一聲重,唐鈍心下發緊,“爺...”

老爺子擺擺手,拿過桌上的碗,灌了兩口水,沙啞道,“老毛病了,不礙事的。”

老唐氏看他眼,拉著雲巧進了屋。

屋裏的藥味重了許多,雲巧嗅了嗅,捏住了鼻子。

老唐氏摸摸她的腦袋,眼神有些虛空,“巧姐兒,端午奶給你辦酒席怎麽樣?”

說好的‘兩年’,算日子得明年夏,老爺子怕活不到那時候了,老唐氏努力擠出個笑,“辦了酒席,奶托四祖爺去後山給你們劃塊地...”

“好呀。”雲巧歡喜的應下,轉而想想,“奶,辦了酒席我就是唐鈍媳婦了嗎?”

翔哥兒要她嫁李善來著。

老唐氏推開窗戶散味兒,慈眉善目道,“不辦酒席你也是他媳婦,奶不是和你說過了?”

“可翔哥兒...”

“辦酒席是大事,是得和你爹娘說一聲...”

堂屋裏,老爺子問他課業如何了,唐鈍說還行,見他咳嗽不止,“四祖爺可瞧過了?”

“不是什麽大事,離秋闈沒幾個月了,你好好讀書,家裏有我們呢。”

唐鈍仍有些擔憂,將四祖爺喊來,重新換了藥方,前些天,四祖爺精神不太好,鼻側的皺紋又深了些,“許是前幾天降溫的緣故,你爺這身子骨吹不得冷風,等天暖和就好了。”

“爺,要不去漣水縣住些日子吧。”

春暖花開,外邊已經暖和了,長流村在山裏,溫度要低些,與其他人來說沒什麽影響,老爺子是受不了的。

老爺子又喝了兩口水,嘴唇紅潤了些,道,“縣裏哪兒有家裏好,我就待在家裏,哪兒也不去。”

四祖爺垂眸,嘆了口氣,“年紀大了,水土不服恐也會要人命的,你爺這身子骨,也經不起顛簸。”

唐鈍只得作罷。

他在鎮上買了幾十斤肉,請肉攤老板分成了一條一條的,給四祖爺挑了塊大的,又拎了幾條出門,送四祖爺回家後,拐彎去了村長家,李善利用雲巧抓西涼人,村裏勢必會牽連其中,得與村長知會聲。

村長剛從地裏回來,見他拎著肉,嗔道,“還跟我見外起來了?”

“想請幾位長輩去家裏吃飯,但我爺病著,我奶和雲巧忙不過來...”將肉放到堂屋的桌上,他朝院裏瞅了眼,沒人。

“小冬叔他們不在?”

“走親戚去了。”

村長給唐鈍倒茶,然後去院裏清洗漁網,唐鈍端著杯子出去,“村長爺知道山匪的事兒嗎?”

村長道,“不是都抓住了嗎?”

“據說連夜跑了幾個,衙門怕引起恐慌,瞞著呢。”

村長擡頭,面色凝重,他了解唐鈍的性子,空穴來風的事兒不會往外說,突然說起這事,怕是還有什麽,他甩了甩手上的水,起身,示意唐鈍進屋。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他們藏在山裏的,衙門的人日日搜山呢,福安鎮的路修通了,保不齊跑到咱邊這兒來。”

那可是群窮兇極惡的人,真來村裏,他得早作準備才是,沒有懷疑唐鈍懷裏的真假,村長凝重道,“你可有法子?”

“村裏孩子多,別讓他們瞎跑,嶺關離得不遠,得提前找好人,出事去嶺關搬救兵。”

嶺關有士兵把守,成千上百的人,趕來的話鐵定能治服那些人,這也是唐鈍帶雲巧回長流村的原因,村裏人知根知底,留個心眼就能察覺居心叵測的人,嶺關的兵是李善的,不會見死不救,若去其他地方,單是陌生的環境就可能藏著殺機,更別說姍姍來遲的‘救兵’了。

“他們有多少人?”

“說是幾個,我覺得不止。”

村長背著手,來回踱步,“我得和族裏商量商量,早作打算才是。”

“我也去。”

村長是一村之長,事情從他嘴裏說出來自然更值得人信服,經歷過戰事,族裏人似乎有經驗,決定照老法子,夜裏安排人巡邏,唐鈍勸住他們,“山匪惡貫滿盈,卻也怕露蹤跡引來追兵,咱約束好孩子們,不單獨行動,其他一切如常即可,衙役們不是每天來幹活嗎?與他們通個氣...”

對啊,村裏有衙役呢。

至今,他們都當那些人是衙役,唐鈍沒有拆穿他們的身份。

村長說,“待會我就和他們說一聲,墩哥兒,你家後院大,要不讓衙役在你家住下?”

“好。”

交代好這些事唐鈍就回縣裏了,走之前,千叮嚀萬囑咐告誡雲巧不可獨自進山,更不能離開村太遠,雲巧知道壞人在暗處準備抓自己,哪兒敢到處跑,應下,道,“我知道,有時藏地窖。”

“嗯。”

雲巧不割草了,也甚少出去串門,將書塾挖的花草種下,天天搬凳子坐旁邊,揮趕虎視眈眈的雞。

幾日後,她驚喜的發現,去年移栽的花草冒出了芽兒,明明只剩下光禿禿的草莖,突然冒出芽兒,她驚喜不已,摘了回屋給老唐氏看,老唐氏好笑,“葉子沒指甲蓋大就被你摘了,能開花嗎?”

“能。”雲巧說,“有葉就有花。”

老爺子坐在床上,不知是不是光線昏暗的緣故,臉色透著烏青,雲巧納悶,“四祖爺開的藥沒用嗎?”

老唐氏楞住,握著老爺子的手,渾濁的眼愈發模糊,“四祖爺聽到你這麽說會生氣的。”

“他聽不到。”

老爺子拍拍老唐氏的手,朝雲巧笑了笑,“爺沒事,你快回後院,小心雞將你的花草啄了。”

“對。”雲巧如夢初醒,掉頭就跑,嘴裏嘟嘟噥噥的,“那群雞太不聽話了,模樣也沒小時候好看...”

“老爺子。”雲巧一出屋,老唐氏眼淚就滾了下來,哽咽道,“你...”

“墩哥兒要參加秋闈,咱不能給他添亂,我知道你想端午給兩人辦酒席,老婆子,不著急的...”老爺子擡眸,望著緊閉的窗戶,聲音慢慢弱了下去,“巧姐兒實誠,重承諾,你答應她的事要辦到。”

“好。”

“走開呀,不聽話就殺了你們燉湯啊。”後院,雲巧揮著竹竿,眼睛鼓鼓的瞪著撲著翅膀往花草裏鉆的灰毛雞,氣勢洶洶道,“是不是不聽話...”

泛黃的籬笆外,一個面色灰白,形容枯槁的婦人藏在樹幹後,如一汪死水似的眼貪戀的望著院裏訓雞的人,臉上淌滿了淚。

雲巧在院裏一坐就一整天,傍晚趕雞回籠才會離開,明明是群牲畜,落她嘴裏,像群調皮搗蛋的孩子,能嘮叨許久。

老唐氏和老爺子天天聽她埋怨,但一旦雞槽沒水或沒食,她跑得比誰都快,老唐氏和老爺子說,“往後家裏有孩子了,巧姐兒定會將他們教得很好。”

“就怕她下手沒個輕重...”

“她懂的。”

兩人圍繞雲巧教孩子就能聊許久,這天,雲巧將雞趕回籠,拿掃帚清掃院子時,外邊有人喊她,“巧姐兒...”

擡頭一看,她驚喜的跳了起來,趴著柵欄就要往外翻,“翔哥兒,你怎麽來了?”

“來看看你。”

雲巧環顧四周,雙手扒拉嚴絲合縫的柵欄,沈雲翔拍她腦袋,“我走前門。”

“別人看到怎麽辦?”

曹氏和沈老頭肯定會帶他回去的,沈雲翔不在意的聳聳肩,“沒事。”

唐鈍派人去過沈家,沈家自顧不暇,哪兒敢找他麻煩,他指指前院,示意她開門,雲巧放下掃帚,咚咚咚的進了弄堂。

門打開,雲巧就挽著他的手往院裏拽,“翔哥兒,我種的花兒活了,給你看。”

“我看到了。”沈雲翔掃了眼小院,極為幹凈整潔,院墻的一排排綠植霎是喜人,他說,“先進屋給爺奶問好。”

“哦。”

老唐氏看到他很高興,問了好些家裏的事兒,得知他們過得好,老唐氏由衷感到高興,“你爹娘是好人,得你們姐弟孝順,往後享不完的福,巧姐兒一個人在家無聊,你多住幾天,陪陪她。”

“家裏還有事,我明天就回去了。”

“晚上住墩哥兒的屋可好?我給你鋪床去...”

沈雲翔不是什麽講究人,進門就聞到濃濃的藥味了,拉住老唐氏,“奶你歇著,我和巧姐兒來弄就好。”

老唐氏哪兒閑得住,拎起菜刀,就要殺雞,沈雲翔拉不住,只能跟著去後院幫忙。

幾十雞關在籠子裏,撲騰好幾下才拎到一只公雞,老唐氏說,“明天走的時候拎幾只回家。”

“上次您托巧姐兒捎回家的雞還沒吃呢。”沈雲翔處在變聲的階段,聲音粗而沙,“奶,給你添麻煩了。”

“麻煩啥呀,你能來,奶高興。”老唐氏提著斷氣的雞去前院,“你們姐弟說說話,煮好飯我叫你們。”

沈雲翔是個勤快人,當即拿了掃帚掃地,雲巧挨著他,碰了碰他胳膊,笑容快從瞇成縫的眼睛裏溢出來,“翔哥兒,你好像壯了。”

唐鈍也結實了許多,她抖抖自己的肩,“我也是。”

掃院子前撒了水,吹塵不大,沈雲翔邊揮掃帚邊道,“日子好了,能不壯嗎?”

“嗯。”

院裏雞屎多,沈雲翔掃到一處,看她還盯著自己,扶額,“看我幹什麽?”

“喜歡呀。”

“......”沈雲翔翻白眼,“不害臊。”

提到害臊,雲巧挨近他一些,“翔哥兒,唐鈍抱我了。”

“嗯。”比起雲巧的忐忑,沈雲翔淡然得多,“李善和你說他成親了?”

“對啊,我知道他撒謊騙我的。”

沈雲翔笑容淡了些,“他將你的事兒透露給西涼人?”

“對啊,他吃裏扒外...”

吃裏扒外?話不是這麽說的吧,沈雲翔沒有糾正她的措辭,“你想嫁給唐鈍嗎?”

“你不是說李善更厲害嗎?”

“再厲害你拿捏不住他有什麽用?”沈雲翔幾下掃完地,將雞屎鏟進糞坑,雲巧湊過去,他戳了戳她頭上的簪花,“唐鈍給你買的?”

“對呀,買了兩個。”

“巧姐兒,你覺得唐鈍好嗎?”有些時候不得不承認,傻人有傻福,雲巧能過上現在的日子,是托唐鈍的福。

“好呀。”雲巧杵著掃帚,邊回想邊說,“我夜裏睡覺,他守著我呢。”

唐鈍來蓮花村找過他,沈雲翔不至於想岔,扶正她的簪花,笑著道,“你想嫁給他嗎?”

雲巧彎眉,“你說嫁就嫁。”

“那就嫁給他吧。”

唐鈍說得對,嫁給李善和平安那種人,要麽跟著出生入死,要麽分居兩地等著守活寡,巧姐兒性子單純,嫁得太好,普通應酬都難,哪個夫家能容忍媳婦一而再再而三的給自己丟臉?

唐家不同,唐家人接受雲巧的傻氣,唐鈍認識雲巧就知她是這副樣子的,秦家的事兒鬧大,村裏人到處抹黑巧姐兒,唐家族裏雖有怨言,但堅定不移維護她的名聲。

三人裏,唐鈍勢微,但於雲巧而言是最好的了。

沈雲翔將掃帚放到角落,拉過她,撣了撣她衣服上的灰,“往後好好跟唐鈍過日子,他若欺負你,回家與我說,我再替你找個其他夫婿。”

雲妮替他們準備了許多張身份文書,改頭換姓嫁人不是難事。

“好呢。”雲巧應得清脆,“那我能和唐鈍生孩子了?”

“......”沈雲翔心裏正為她嫁人悵然呢,猛地聽到這句,沒個好氣,“你就不能正經些?”

“生孩子不正經?”

“懶得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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