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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092 陵墓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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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薯是挑選過的, 個頭大,沒有破皮,吃到來年, 留種正合適。

至於破皮的紅薯, 老唐氏洗凈後剁碎煮熟, 混著米糠餵雞。

不止紅薯, 秋末割回來的紅薯藤,老唐氏沒做柴火燒, 而是曬幹磨成粉做雞食用。

沈家也養雞, 入冬後,母雞就不怎麽下蛋, 雲巧常聽曹氏站在雞籠邊罵, 然而唐家的雞不同,最懶的雞兩天也能下一個蛋,雲巧嫌雞啄花草,撿雞蛋則眉開眼笑的。

“奶,咱家的雞出息...”

老唐氏笑得合不攏嘴,“哪有誇雞出息的。”

“我。”彼時雲巧牽著衣角,細長的手指戳著衣兜裏的雞蛋, 一個一個數給老唐氏聽, 數著數著,小臉皺了起來, “這雞蛋上糊著雞屎...”

這是常有的事兒, 老唐氏說, “煮的時候洗洗就沒了, 你在家煮雞食, 我找村長拿些麥種。”

撒麥種是年前最後的農活了, 速度快的麥種已經發芽了,雲巧轉身回屋,“待會我去地裏找奶...”

“好。”

短工們幫著收完紅薯沒有回家,而是繼續挖坑撒種,老唐氏到地裏時,發現有幾排鋤頭挖好的小坑,坑不深不淺,撒麥種正好合適,心裏納悶了陣。

雲巧扛著鋤頭來了後,她問雲巧,“你挖的?”

“不是呀。”雲巧踢土將坑填平,“是不是誰來地裏找紅薯了?”

每年這時候她和沈雲翔就會去地裏找落下的紅薯,運氣好能找四五個呢。

老唐氏搖頭,“找紅薯哪兒會挖出如此均勻筆直的坑。”

一看就是莊家老把式做的。

“罷了,咱挖坑吧。”

老唐氏出門時帶了繩子,讓雲巧牽著一頭,她牽著另一頭,固定在地的兩側,教雲巧順著繩子,隔一步挖一個坑,這樣種出的小麥不疏不密,割小麥也輕松。

雲巧說,“我爺種莊稼也這麽種的。”

無論種什麽,莊稼筆直整齊。

剛開始她挖的坑有點深,老唐氏提醒她兩回就改了,她挖坑,老唐氏在後邊撒種,撒完種,老唐氏填坑,她挑水澆灌,一天下來,幾分地就忙完了。

村裏人瞧了,忍不住跟自家人感慨,“墩哥兒媳婦傻是傻了些,做事挺利索的。”

莊稼人最怕碰到偷奸耍滑好吃懶做的媳婦,雲巧說話沒規沒矩的,幹活比好多人強。

“她要沒丁點長處,墩哥兒看得上她?”

唐鈍的心氣多高村裏人有目共睹,從小到大,多少姑娘偷偷往他家院裏放東西,他沒有正眼瞧過,前幾年,城裏有戶人家的小姐瞧上唐鈍,找媒人撮合,他眼睛眨也不眨就給拒了。

有的人還說他目光長遠,想等考上舉人去西州城娶官家小姐。

哪曉得他最後誰也沒娶,娶了沈家的傻子。

雖說兩人沒有正是拜堂成親,但骨子裏認定她是唐鈍媳婦,至於那些不認的,多是慕而不得的。

雲巧和老唐氏花了五六天把麥種撒完。

村裏人看老唐氏精神矍鑠,邀著她進山撿柴火,唐家田地多,不缺柴火,然而寒冬臘月,家家戶戶都會在堂屋抱個小竈,燒木棍取暖。

老唐氏得閑時會跟村裏人進山。

“行啊。”

大半年沒有下地做過農活,這些天筋骨舒展開,老唐氏容光煥發,“我還沒走過山後的石子路呢。”

山路連著幾座山,人們不怕進山迷路,況且山裏枯枝多,沿著石子路就能撿不少的柴火。

約好時辰,老唐氏就跟雲巧回去了。

村口到院門的這段路泥路通通鋪上了石子,走的人多,石子緊緊貼著地兒,雨天不是臟鞋,遠遠的,老唐氏看自家門口站著個瘦弱的姑娘,問雲巧那是誰。

雲巧挑著桶,身上熱烘烘的,拽著衣領扇風,聽了老唐氏的話,擡頭看了眼,“是春花。”

“我記得她幫村長家幹活來著...”老唐氏天天在地裏,少不得聽些八卦,春花性子懦弱,管不住秦大牛,修路那陣子,秦大牛跟綠水村其他婦人好上了,據說那婦人有了身子,眼下不知是誰的。

老唐氏從來不知,服個徭役,他們還能想到那岔,不止秦大牛,長流村好幾個漢子也和有夫之婦好上了。

得虧雲巧沒去,那不是侮自己的眼嗎?

“這人哪,無論到哪兒都得硬氣些,往後墩兒要是亂來,你拎棍子揍他。”老唐氏同情春花,卻也無能為力,唯有教雲巧怎麽收拾唐鈍,“墩兒註重體面,他給你難堪,你當著眾人揍他兩回,保管他讓著你。”

唐老爺子就是這樣的。

年輕時,唐泰山幾個常常約著老爺子喝酒,喝醉後就跟老爺子借錢,借了錢也不還,她性子急躁,沒少和他吵架鬥嘴,老爺子嘴上服軟,心裏不當回事。

她惱了,故意逮著他喝醉的時候撞門大罵。

老爺子覺得沒臉,往後再沒出去喝過酒。

“打架不好。”雲巧說,“我娘不讓我跟人打架的。”

老唐氏笑,“往後墩兒做錯事你打他,奶給你撐腰。”

“我不敢。”雲巧垂著眼眸,低低道,“唐鈍會生氣。”

唐鈍心情不好不愛搭理人,生氣的話會罵她,翔哥兒說別惹唐鈍生氣。

“有奶呢。”

雲巧仍是搖頭。

走近後,老唐氏側目瞄了眼門邊的春花,她身量矮矮的,臉瘦得顴骨有些凹陷,腳上的草鞋破損嚴重,腳趾都露了出來。

她推開門,嘆氣,“進屋坐吧。”

春花受寵若驚,忐忑地瞟雲巧,無所適從道,“我,我和巧姐兒說幾句話就走。”

雲巧把木桶放進柴房,去竈間打水洗手,春花小碎步跟在她身後,嗓音沙沙的,“巧姐兒,你好像長高了許多。”

夏天時,她和雲巧身量差不多。

此時,她站在雲巧背後,明顯感覺自己矮了。

鍋裏溫著熱水,雲巧舀了半瓢,垂眼看自己的衣服。

這衣服是唐鈍離家前買的,那會穿著合身,現在有些小了,後背繃得緊緊的,做事都不方便,她道,“對啊,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呢。”

春花露出羨慕的表情。

雲巧將溫水倒進盆裏,雙手放進去,邊搓洗邊問春花,“你怎麽又來找我?”

“我...”春花舔了舔唇,“我昨晚沒回秦家,天不亮就來了,你家地裏的坑看到了嗎?”

雲巧認真洗著手指的縫隙,點頭,“你挖的嗎?”

“對啊,你沒種過地,我挖幾排坑,你照著做就行。”

換了以往,雲巧定會欣喜地誇她厲害,而此刻,雲巧糾著眉,面露難色,“我們不是朋友了,你這麽做不好。”

說完,她擡起手,甩了甩手上的水,一陣風跑了出去。

春花要追,可看到雲巧進的是老唐氏的臥房,擡起的腳放了回去。

不多時,雲巧就跑了回來,塞給春花兩顆紅棗糖,“往後你別幫我幹活了,唐鈍會不高興的。”

春花捏著糖,嘴唇微微顫著,“你不問我昨晚在哪兒睡的嗎?”

“山裏呀,山裏不是有床嗎?”雲巧端起水盆往外走,“春花,你不回家嗎?”

都晌午了。

這時,上房傳出咳嗽聲,老唐氏喊雲巧,“巧姐兒,給你爺端碗開水來。”

“哦。”雲巧倒掉盆裏的水,又去了竈間,春花站在檐廊上,臉色蒼白,看眼手裏的糖,哭著走了。

雲巧端著開水進屋,見床上坐著的唐老爺子直勾勾瞪自己,她往碗裏吹了吹氣,解釋,“不燙的。”

“那麽大的事兒怎麽不早說?”

雲巧懵懵的,“什麽事?”

唐老爺子捶床,“你說什麽事?”

“我不知道呀。”

唐老爺子;“......”

她是唐家花錢買來的媳婦,春花哄著她給秦大牛生孩子不是給唐鈍臉上抹黑嗎,春花恬不知恥,她竟像個沒事人似的請人來家裏,哪天出了事怎麽辦?

雲巧走到床邊,慢慢將碗遞到唐老爺子嘴邊,“爺,你喝。”

“......”

老唐氏拿過碗,勸老爺子,“巧姐兒生性純良,哪兒懂那些,左右墩兒都沒說什麽,咱就別管了。”

唐老爺子怒目圓瞪,老唐氏佯裝沒看到,透過窗戶,望著塌著肩抹淚離去的春花說道,“人心險惡,她那般利用你,你往後要離她遠些才是。”

雲巧歪頭看去,春花已到院門口,許是感受到她的視線,慢騰騰轉過身來。

臉上掛滿了淚。

雲巧說,“奶說的春花嗎?我沒搭理她,是她纏著我不放。”

唐老爺子哼了哼,“肯定賊心不死。”

老唐氏:“......”

要不是剛才雲巧進屋告訴老唐氏地裏的坑是春花挖的,老唐氏想著她們感情不錯,要她留春花吃午飯。

一向熱情好客的雲巧竟說不行。

她一問,才知有這茬。

春花已經走了,順勢關上了院門。

寒風瑟瑟的村道上,春花雙手環著胸口,背影尤為落寞,老唐氏卻沒了同情。

這事給她提了醒,雲巧不懂男女之事,少不得被人惦記上,她拉過雲巧的手,“天冷了,往後你就在家裏待著...”

“我跟奶撿柴去。”

“奶自己去。”老唐氏怕了,巧姐兒有個閃失,她這輩子恐怕死不瞑目,“巧姐兒,往後誰讓你跟他走都不能答應知道嗎?”

“知道,他們是壞人,會把我拐走賣了。”

老唐氏想想,補充,“不能和男子睡覺。”

“嗯。”雲巧說,“我娘教過的,我懂。”

以前成了親老天爺就會送孩子來,現在世道不同了,有些沒成親的人會睡在一起,成親的則分開睡。

所以她沒有孩子。

她都懂。

黃氏既教過了,老唐氏沒有多提,不過自從這天後,她就時時留意著外邊動靜,哪家過路的漢子多往院裏瞅兩眼她就會緊張,生怕對方打雲巧主意。

夜裏也不敢睡太沈,雲巧的屋離上房有點遠,她怕雲巧屋裏進賊不知道。

因著這件事,她提心吊膽了好幾日。

唐老爺子都被她攪得沒睡過好覺,商量道,“你實在擔心,不如找人將院子圍高些,裏外種上荊棘...”

老唐氏犯愁,“這不是欲蓋彌彰嗎?”

本來沒什麽,圍墻砌高,明擺著告訴其他人家裏防賊,沒準更招賊惦記。

唐老爺子無奈,“總不能每天盯著她啊。”

雲巧已經好幾日沒出過門了,地裏的麥子發了芽兒,又該施肥了。

老唐氏找各式各樣的理由拘著雲巧。

也就雲巧天真信她的話,擱其他人身上,早察覺不對勁了。

老唐氏思索,“我想想吧。”

夜裏,雪悄然而至,天地銀裝素裹,寒風肆虐的刮過山野,刮落了裹著白雪的最後幾片殘葉,往年最難熬的寒冬,今年卻成了老唐氏最喜歡的季節。

每日起床,她就會去東屋找雲巧,說,“巧姐兒,下雪了,就在家裏待著啊。”

在沈家,雲巧要扯豬草,沒空閑的時候,如今除了幫著老唐氏煮雞食,沒其他活,便說,“好呀。”

天寒地凍的,村裏串門的人少了許多,不過趕在農閑辦喜事的人家有好幾家。

要麽娶親,要麽嫁女。

雲巧跟著老唐氏去吃了幾頓酒席,說是酒席,只有男人們喝酒,女人們圍著桌子吃菜,雲巧認生,走到哪兒都挨著老唐氏,寡言少語的,多是聽那些人東家長西家短的閑聊。

從她們嘴裏,雲巧知道春花有了身孕。

前不久,春花被秦大牛休了沒兩天,葉家媳婦懷的孩子沒了,葉家幾兄弟夜裏溜到秦家,將秦大牛揍了,秦大牛帶著兄弟上門討說法,人家不認。

兩家撕破臉,老死不相往來,秦大牛不知怎麽想的,想接春花繼續過日子,春花娘咽不下那口氣,獅子大開口,跟秦家要了十斤糧食。

她不是很懂,回去時,問老唐氏,“春花被秦大牛休了為什麽還要和他過日子啊?”

秦大牛打春花來著。

她娘說了,誰要動手打她,偷偷收拾包袱跑。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咱做外人的哪兒曉得?”老唐氏不關心春花,她在意的是泰山媳婦的話,泰山媳婦說沈家想將雲巧嫁給半山腰的夏雷,墩兒捷足先登搶了先,夏雷對雲巧念念不忘,見縫插針的殷勤,大有挖墩兒墻角的意思。

她問雲巧怎麽回事。

雲巧說,“我奶說夏雷有地,要我給他做媳婦,夏雷嫌我醜。”

“......”這和泰山媳婦說的有出入,不過雲巧不會撒謊,老唐氏信她,罵曹氏道,“見錢眼開的老妖婆,也不瞧瞧夏雷多大歲數了,你嫁過去不是守活寡嗎?”

“活寡什麽意思?”

老唐氏語頓,僵著老臉道,“不好的話,你別學奶啊。”

“哦。”提到夏雷,雲巧又說,“夏雷瞧不起我,我奶想將雲惠堂姐嫁給他呢。”

“......”老唐氏心裏罵曹氏罵得起勁,懷疑自己是不是聽岔了,“你雲惠堂姐?韓家未過門的媳婦?”

“對啊。”

“......”

曹氏還真是鉆錢眼裏了。

雲巧頗為惋惜,“結果夏雷還是沒看上。”

老唐氏嘴角抽了抽,記得夏雷來家裏送過木拐,瞧著挺憨厚老實的人,眼光竟如此挑剔?

沈吟時,但聽雲巧說,“夏雷嫌雲惠堂姐太小了,沒嫁過人...”

夏雷拒絕沈來財的理由是彩禮太高,但雲巧問過夏雷,夏雷喜歡年齡大的寡婦,雲惠堂姐是黃花大閨女,他不喜歡。

“......”老唐氏:“夏雷和你說的?”

“對啊。”

“為老不尊的,這種話都跟你說,往後離她遠點。”

“夏雷人很好的,他教翔哥兒抓野兔,還送我野雞呢。”雲巧挽著老唐氏的手,親昵的蹭了蹭,“奶,夏雷不是壞人。”

老唐氏猜到泰山媳婦為何不陰不陽了。

“奶是怕村裏人亂說。”

“我不怕。”

老唐氏道,“上次兩只野雞是夏雷送的?”

她以為沈雲翔給的便沒多問。

“對啊,韓嬸子要我送她一只我沒答應。”

老唐氏不知道關韓婆子什麽事,再有幾天就是韓家娶親的日子,她剛隨了禮,問雲巧,“她跟你開口了?”

雲巧就把當日的事兒了,老唐氏又嘮嘮叨叨的,“看不出她竟是那種人,別聽她的,她故意忽悠你呢。”

夏雷真要送韓婆子野雞,斷不會過雲巧的手,當真欺負雲巧傻,什麽都不懂。

“我沒給。”

“做得好。”

回家,老唐氏和老爺子說起這事,少不得說韓婆子的不好,罵泰山媳婦亂嚼舌根,幸好她反應快,毫不猶豫幫雲巧說話,如果心存懷疑,恐怕會給雲巧甩臉色讓人看笑話了。

唐老爺子道,“人情往來是免不了的,你多帶她出去跟人打交道是好事。”

所謂身正不怕影子斜,之後兩天,老唐氏帶著雲巧四處串門,有時候是四祖爺家,有時候是村長家。

唐竹定親,男方上門這日,老唐氏也帶著她去了。

親事是唐竹娘定下的,男方是鎮上的人,據說有間包子鋪,家裏五個兒子,唐竹定的是四兒子。

媒人素來只誇雙方的好,說男方鄉下多少田地,鋪子掙多少錢,唐竹嫁過去是過好日子的。

不知是不是媒人太會說,院裏站著的好多姑娘露出艷羨的目光。

雲巧拿著趙氏遞來的糖,目光灼灼的望著堂屋跟人談笑風生的男子,問身邊的唐菊,“他家真是賣包子的嗎?身上怎麽沒有包子香?”

鎮上的包子味道香濃,老遠就能聞到。

老唐氏輩分高,被請到堂屋坐著的,小輩兒留在院裏。

趙氏闊綽,進門的人都給了糖,再不喜歡雲巧都沒給她冷臉瞧。

唐菊翻了個白眼,“你能不能聰明些,鈍叔怎麽瞧上你了啊。”

雲巧撕開糖紙,將糖塞進嘴裏。

甜滋滋的味道蔓延開,她舒服的展開眉,“唐鈍目光如炬啊。”

最近,無論她去哪家吃酒席,人們都是這麽說唐鈍的,雲巧記在心裏。

唐菊又翻了個白眼,“我看你就是傻,誰說賣包子的身上就得有包子香?”

“我呀,四祖爺是大夫,身上有重要味兒,唐鈍是讀書人,身上有墨水味兒...”

唐菊臉紅了紅,“不害臊。”

雲巧雲裏霧裏,“本來就是這樣的呀。”

唐鈍身上的墨水味兒很重的。

“懶得和你說。”

唐菊背過身,朝外走,雲巧看眼唐竹的屋,跟著走出去,“你不找唐竹說說話嗎?”

“你管我。”

“你們不是很好嘛?”

“關你什麽事?”

雲巧看她往拐角走,停下腳步,“你為什麽兇我呀。”

“誰讓你嫁給鈍叔的。”

鈍叔那樣豐神俊朗的人,要娶也該娶個貌美如花的,雲巧哪兒配得上。

雲巧抿了抿嘴裏的糖,回道,“唐鈍自己要娶的。”

她沒有逼他。

唐菊轉過身,眼神惡狠狠瞪她,“不要臉。”

雲巧說,“你再罵我的話,我跟四祖爺告狀了啊。”

唐菊鼓起眼,“你敢。”

老唐氏跟唐菊娘買了幾只雞,唐菊娘懷疑雲巧有了唐鈍的孩子,唐菊恨得吃不下飯,後來在地裏碰到,唐菊臉紅脖子粗的罵雲巧水性楊花不守婦道,唐鈍沒在家,她肚子裏的孩子肯定是別人的。

那會就她們兩個人,唐菊自認雲巧不敢往外說。

哪曉得傍晚回家,她娘就罵她,還拉著她去唐家給雲巧賠不是。

想到那次,唐菊跺了跺腳。

本以為唐竹愛慕鈍叔,會不折手段折磨雲巧,沒想到唐竹看著強勢,骨子裏軟弱無比,拿雲巧這種人完全沒轍。

唐菊轉過拐角,突然回頭,朝雲巧笑,“你跟我去個地方吧。”

雲巧戒備的後退,“我不去。”

“我知道你在山裏藏了野果,我們背回來。”

雲巧仍是搖頭,“我不和你走。”

藏野果的地方就她和龍虎知道,唐竹定是想搶她的野果,故意試探她的,她噔噔噔跑進堂屋,站去老唐氏身後。

老唐氏剛剛看她跟唐菊出去了,心裏正擔心著呢。

唐菊這姑娘看著和善,背地是個潑辣的,雲巧落她手裏恐討不著好。

趙氏散了糖坐回桌邊,跟對面婆子介紹雲巧,“這是墩哥兒家的。”

唐鈍在鎮上頗有名氣,開鋪子的沒有不知道他的。

婆子瞧雲巧兩眼,臉上掩飾不住嫌棄,“唐秀才儀表堂堂...”

怎麽挑個這麽醜的媳婦。

趙氏樂得不行,她看老唐氏不順眼,兩家許久沒串過門,她特意趕在今天上門,必是想看自己的笑話,趙氏端著溫和的表情道,“巧姐兒模樣不出眾,她姐卻長了張好臉,你們在鎮上開鋪子,說不準見過她姐也不知。”

“哦?”婆子挑眉。

趙氏笑瞇瞇道,“她姐雲妮,在鎮上女學讀書,幾個月前失蹤了。”

關於雲妮失蹤這件事,村裏人認定她被人拐走賣到窯子去了。

盡管沈家人不承認,但雲妮長了那麽張臉,誰家養得起。

“雲妮?”

婆子邊上的男子端著茶杯的手抖了抖,望著雲巧的雙眼露出炙熱的光,“你是雲妮的妹妹?”

說話間,放下杯子,激動的站了起來,“雲妮回家了嗎?”

雲巧搖頭。

男子如潑了盆冷水,整個人恍惚起來,“她明明回家的,怎麽就下落不明了呢?”

雲巧不會跟任何人說雲妮的事兒,眨眨眼,眼睛看向別處,“不知道呀。”

屋裏的人都是些人精,觀男子反應,登時猜到他私下跟雲妮有交情,且不淺,得知雲妮失蹤,露出這種神情的不在少數,然而無不是想娶雲妮的。

所謂看熱鬧的不嫌事大,有人問他,“你認識雲妮?”

他身邊的婆子該是他娘,使勁踹了他一下,眼神冷了下來,“雲妮容貌好,他好幾個朋友有意娶她,奈何家裏不同意,估計跟他倒苦水了。”

男子張了張嘴,沒有反駁他娘的話。

雲巧也沒多想,雲妮從小就招人喜歡,只要動動嘴,很多人搶著幫她幹活。

老唐氏覺得這樁親事內有蹊蹺,坐了會兒就叫上雲巧回去了。

雲巧挽著她的手,走到門口時,男子突然追出來,“雲巧妹子。”

雲巧楞楞的回頭,“啊?”

“你姐...”

趙氏臉上有些掛不住,老唐氏難得沒落井下石,跟男子說道,“論輩分,你要喚她一聲嬸子。”

男子:“......”

老唐氏和雲巧走了。

傍晚,趙氏就興沖沖上門,罵老唐氏故意的,老唐氏隱隱猜到怎麽回事,只嘆造化弄人,她帶雲巧四處走走,本意是湊個熱鬧,哪曉得對方是雲妮的熟人。

看表情,那男子明顯中意雲妮,喚雲巧一聲嬸子恐怕喊不出口。

老唐氏心裏有些愧疚,但在趙氏面前沒有表露出來,只道,“我怎麽故意了,松柏媳婦拉著我去的,我又沒說三道四。”

倒是趙氏,常常在背後說墩兒的不好。

墩兒的親事攪黃,就是趙氏攀扯親戚輩分鬧出來的。

趙氏在院裏罵了許久。

天空飄著雪,呼出的氣成了白茫茫的煙,雲巧想著趙氏了給她糖,貼心的給她送了把傘。

趙氏氣得嘴唇直哆嗦,甩開傘,質問雲巧,“故意看我笑話是不是?”

“我沒有,淋雪會生病,你撐把傘就不怕了。”

“......”

本意是找老唐氏討個說法,被雲巧打亂了,趙氏回家,天不亮就穿蓑衣在唐家門口大罵。

夜裏下了一宿的雪,沒有停的跡象,雲巧被趙氏的罵聲驚醒,朝外喊了聲,“嬸子,天沒亮呢,你吃了早飯來呀。”

“......”

冬天的天亮得晚,老唐氏起床後梳洗後,給趙氏開門,“你不怕人笑話我怕,要罵進屋坐著罵。”

“年紀越大臉皮越厚,我怎麽不知道你是這樣的人呢,我家竹姐兒哪兒招惹你了,你竟這樣壞她的親事,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親,你心虧不虧啊。”

老唐氏面色不改,“昨個兒有些愧疚,看你這樣,我只當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了,墩兒先前的親事怎麽樣你心裏門清,要不是你攪屎,墩兒孩子都好幾個了。”

趙氏語塞,隨即不服氣道,“我哪兒攪黃墩哥兒的好事了?他們輩分差著兩輩,喊墩哥兒一聲爺爺怎麽了?”

“你若這麽想,我也沒什麽歉疚的了,要不是你討好人家故意提巧姐兒親姐,會有後邊的事?只能說你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趙氏氣得要動手,老唐氏板起臉,“你想幹什麽?”

趙氏一楞,臉色青白交接,“都是你這個老妖婆害的,我家要是分家,我天天來罵。”

唐竹的親事是唐竹娘托了很多關系問到的,知道唐竹心裏裝著唐鈍,唐竹娘費盡心思挑了個身形跟唐鈍差不多的,家境也不錯,沒想到被趙氏弄成這副樣子。

男方上門是定成親的日子,鬧成這樣。

唐竹娘怨恨上趙氏了,嚷嚷著要分家。

以前想分家的是唐耀,如今大房也起了心思,趙氏想挽回無力回天了。

事情擱到臺面上,村長勸了兩回,大房執意分家,唐耀也不停的附和,沒辦法,年底時,趙氏幾個兒子分家了。

趙氏跟著唐耀住。

她更想和大房過日子,又怕大兒媳婦記恨,不得已挑了唐耀,沈秋娥是綠水村的,性子軟好拿捏,趙氏自認沈秋娥翻不出她手掌心。

村裏人都知分家怎麽回事,趙氏好面子,見人就說兒子大了,舍不得她操勞,想讓她靜心過幾年好日子。

村裏人懶得戳穿她,假仁假義說了幾句唐耀幾兄弟的好。

回家就訓斥兒子兒媳。

唐耀幾兄弟分家,請了唐家族裏德高望重的老人吃飯,老唐氏也被邀請了,不過老唐氏沒去。

因為唐竹的親事,她和趙氏形同水火,能避就盡量避著。

韓家娶媳婦老唐氏也沒去,雲巧作為雲惠的堂妹,照理說要去吃酒席的,但她要去縣裏接唐鈍回家,大清早就走了。

老唐氏送她去村口,千叮嚀萬囑咐要她別走路,山上積雪深厚,掉坑裏爬不出來會餓死的。

她給雲巧租車的錢,雲巧沒要,說唐鈍給了她錢,還給老唐氏看。

老唐氏沒往她衣服裏縫銅板了,雲巧身量長高,肩膀粗了些,衣服緊巴巴的,縫銅板的話反而太顯眼,“記得讓墩兒再給你買兩身衣衫。”

“好。”

路上堆著雪,石子掩在了雪下,走路不如平時順暢,好在她不著急趕路。

她找到唐鈍租牛車的車夫,請他送自己去縣裏。

剛談好價格,旁邊就插了道聲音進來,“雲巧姑娘去縣裏找唐鈍的嗎?”

有些時日沒見,雲巧差點沒認出李善來。

他皮膚黑黝黝的,眼睛亮得滲人,像山洞裏跑出來的野人,她嗯了聲,將籮筐疊放在車板上,跳上去坐好。

車夫明顯是認識李善的,頷首打招呼。

李善撐著車板,坐在雲巧身側,“正好我也要去。”

“你不是有馬嗎?”

“你看到了?”

雲巧登時不說話了,翔哥兒說的,說李善在山裏養了馬。

李善沒有刨根究底,指著道路兩側的山,“前些日子我和龍虎沿著山轉了轉,你怎麽從長流村走到漣水縣的?”

龍虎跟著雲巧幾個月,大致清楚雲巧的性子,本想順著雲巧的痕跡找找路,結果半天就迷了路,不得已,只能沿路返回,龍虎在南境長大,頗有些識路的本事,然而到了西州,黔驢技窮似的。

雲巧沒有擡手,嘟噥道,“就那樣走啊,又不難。”

“我給你錢。”

“我不要。”

唐鈍不會答應的。

李善說,“你是不是害怕唐鈍,你偷偷跟我說,我保證不告訴其他人。”

雲巧望著車夫的後腦勺,裝啞巴。

李善摸著下巴,又道,“你告訴我的話,我就和你說雲妮的秘密。”

雲巧眼珠轉了轉,“什麽秘密?”

“你先告訴我怎麽去漣水縣。”

雲巧眼珠不動了。

李善想了想,“雲妮偽造了身份文書。”

不偏不倚,恰好是五份,估計想找機會離開西州,身份文書蓋了印章,想去哪兒都能去,雲妮還真是膽大包天,這種事傳出去是要殺頭的,便是顧大人也會受牽連。

“哦。”雲巧面無表情。

李善說,“我告訴你雲妮的秘密,你也該和我說了吧。”

“我又沒答應你。”雲巧歪頭,扯了扯頭上的草帽,“你別想誑我。”

唐鈍說了,只要沒答應就能反悔,她沒有反應李善。

李善噎住。

“唐鈍到底教了你些什麽...”

短短時日,竟這般不好糊弄了。

不過她好像一直就不是個好糊弄的,李善心思微動,“雲妮的身份文書在我手裏,你要是幫我忙,我把文書還給你。”

雲妮自認做得隱秘,甚至還在漣水縣租了間宅子藏那些東西,殊不知還是被他找了出來。

“我有自己的文書。”雲巧說,“我的在唐鈍手裏。”

她跟唐鈍離開沈家的那天夜裏,曹氏把她的身份文書給唐鈍了。

唐鈍藏在自己屋裏的。

李善說,“你的那份身份文書幫不了你離開西州。”

西州是邊境,人口盤查嚴格,離開西州,除了身份文書,還要路引。

雲妮不僅偽造了身份文書,路引戶籍也一並辦好了。

要不是反覆查過沈家人的身份,他懷疑雲妮是西涼國的奸細。

“不離開就不離開。”

雲巧不會告訴李善山裏的事兒。

李善又拿其他事誘哄,雲巧無動於衷。

這日沒下雪,但風大,雲巧帶著草帽也擋不住撲來的韓風,索性拿籮筐罩在腦袋上,一副不想多言的表情。

李善臉頰的肉跳了跳,“明明還是那個傻姑娘。”

怎麽就不上他的套呢。

牛車要在路上行駛一天,上次天氣涼爽,在山林過的夜,這次車夫將牛車趕去了山林旁邊的空地。

空地後有間新起的茅草屋。

車夫卸下板車,見雲巧楞楞的站在風裏,解釋,“衙門建的驛站,住宿不貴,咱在驛站睡一晚吧。”

雲巧四處望了望,沒有往裏,而是指著樹林,“我在那兒睡。”

“太冷了,夜裏落雪的話,你會著涼的。”

“我穿著厚衣服呢。”

老唐氏給她裝了一套換洗的衣服,拿來當棉被使正好合適,雲巧抱起籮筐裏的衣服,自言自語的說,“反正我就不進屋。”

車夫:“......”

李善去驛站大堂看了眼,左等右等不見雲巧,問車夫,“她人呢?”

“樹林裏呢,估計身上沒錢,我說借給她她也不進來。”

李善猜雲巧約莫害怕了,她跟雲妮一樣,警惕心極強,且除了親近的人誰都不相信,他讓掌櫃煮三碗面,出去找雲巧。

天色暗下,到處是白茫茫的雪,李善在一株高大的樹下看到了雲巧。

她不知從哪兒找了些樹枝將樹下的雪推開,露出濕漉漉的泥土來,她沒有直接坐上去,而是當了幾塊石頭堆在上邊,劃開火折子,正往濕漉漉的葉子點火。

他道,“驛站是衙門修的,沒有壞人。”

“我也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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