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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願我來生依舊能生在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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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眸光無比的認真, 輕柔的聲音中帶了蘊含著柔和多情,在她耳畔絮絮低語。陽光照在他的半張臉上,連帶著眼睛裏也閃爍著光芒。

那光芒太過於灼熱, 放在她的臉上的時候,令她的臉頰也不自覺的有些燙。

從徐晏的眼眸中,她相信他這一刻是認真的, 無比的認真而又真摯。

但卻只敢相信這一刻。

那日雖想了許多,等臨頭了卻又害怕。

長路漫漫, 她不確定他能否陪著她一塊走下去, 走完這剩下的數十年光陰, 始終如一。

深吸了一口氣後, 顧令顏輕輕拂開了他的手, 緩聲道:“以後再說吧。”

她沒辦法現在就去應承他,便只能將時間往後面拖著。

聽到她的聲音後, 徐晏微微怔神,而後松手離遠了幾寸。他並未逼迫她, 也舍不得現在逼迫他。

更甚至於,他壓根都沒想過她會說出這句話來, 在面對她的事情上, 他現在總是有著最壞的打算。他甚至想過,她說不定會將他推開, 甚至將他大罵一頓,用滿是嫌惡的眼神看著他。

即便只是想上一想, 心口便是止不住的泛著疼,像被一把刀子不斷地插入而又抽出,帶著淋漓鮮血,順著刀尖滴落在地, 匯聚成了一小灘殷紅。

“好,以後再說。”徐晏微微一笑,從那陣痛楚中抽離出來,朝著她微微一笑。

原本凜冽俊美的臉上綻開一個笑,仿若玉山之將傾,剛毅而線條流暢的面龐,一瞬間柔和了下來,他輕聲說:“快到中午了,先去用飯好不好?”

等倆人從這間小巷走出去時,顧令顏方才發覺自己手心裏已經洇濕了一層薄薄的汗,因是在冬日裏,這一層薄汗便格外的驚人。

幾個侍從恰好也買了素絹回來了,看到太子時,臉上雖帶著訝異的神色,卻沒多說什麽,沈默地跟在顧令顏身後。

在繁雲樓匆匆用過一頓飯,徐晏將顧令顏送了回去,隨後不發一言的轉身離去。

早晨停了一陣的雪,在午後又開始下了起來,且那雪粒子愈發清晰瑩白,在陽光下瑩瑩生輝。

顧令顏提裙跨過門檻時,不經意的一個側身,便看到他深深淺淺的腳印映在雪地裏,身影漸行漸遠。

徐晏驀地回過頭來,對著她勾了勾唇角,革靴踩在雪地上,留下一連串的印跡。

顧令顏神色自若的回過頭,理了理衣襟後,緩步邁過了門檻,長裙在北風吹拂下翻飛,是怎麽也遮擋不住的靈動飄逸。

然而進了門後,生平罕見的,她眼中竟然浮現出了些許迷茫之色。

幾個侍女在後面看著她的背影,不由得面面相覷起來,她們怎麽也沒想到,今日太子竟是跟了一路。

想起太子剛才專程排著隊去買的那一盒蜜煎橄欖,幾人便齊齊嘆起了氣。想想從前,再想想太子現在的模樣,難免覺得有些唏噓。

“三娘的東西已經被店家送回來了。”一個外院的婢女迎上前笑道,“是拿到三娘的院子裏去呢,還是往別處放一點?”她偶爾會在涼亭裏也放一些畫具。

顧令顏淡聲道:“都放到我院子去吧,等回頭我慢慢整理。”

在外面逛了一日,顧令顏很有些累了,回房卸下釵環和脂粉,略微擦洗換了身寢衣後,便卷著被子滾到了榻上去。

心緒並不安定,甚至還是紛雜而紊亂的,頭腦也因此而無比清醒,閉著眼不斷地想著許多的事。但卻架不住眼皮子打架,一陣疲乏感席卷上來,沒多大會便昏昏沈沈的睡了過去。

顧令顏有些畏寒,到了冬日裏,被衾便蓋得格外的厚。下午天氣熱,雖蓋得稍薄了些,也是沈甸甸的壓在身上。

迷迷糊糊間,她似乎又夢到了一片熟悉的場景。

面前是巍峨華貴的大明宮,莊嚴壯闊的含元殿,還有那靜謐而森嚴的紫宸殿、還有高可摘星的清暉閣,無一不在昭示著她身處何處。

眼前的場景飛速閃過,顧令顏站在那一動也不動,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倏爾,著十二章袞冕的青年出現在她面前,向她伸出了手,輕聲說:“顏顏,跟我走。”

那只手骨節分明,寬闊而又有力,常年執筆和握劍的地方有著薄繭。張開攤在她的面前,引誘著她將自己的手放上去。

顧令顏垂目看了良久,在他的軟聲哀求下,將自己的手覆了上去,而後問他:“你要帶我去哪?你準備讓我做什麽呢?”

她眸子裏染著迷茫的神色,聲音輕柔,眨著一雙如畫的杏眼,問著自己想要知道的問題。

那人沒有回話,只俯首向她靠近,顧令顏隱約知道他說了什麽,卻又聽不真切,她不禁又問了一遍。

面前的一切突然開始晃動,那道身影一下子變得模糊,連她的身子也止不住的跟著輕晃了起來。

夢境要散了呢,她想著,或許沒機會等到他的回答了。

有人猛地破門而入,巨大的開門聲響讓顧令顏醒轉過來,但身子的那陣晃動卻沒停下。等到仆婦將她從被窩裏撈出來的時候,她才恍然意識到,或許是地動了。

地動並不怎麽猛烈,只是搖晃了幾下罷了,顧家宅院地基穩固,並不能傷及分毫。等一眾人都到了院子裏頭後,傅母將她上下檢查一遍,長舒了一口氣:“三娘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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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道已經擬好的詔令,皇帝最終還是批準了,雖批準得不情不願,但又不得不應允,因為他發現徐晏對政務的上手速度驚人的快。

如今他的作用,恐怕也只剩下發發詔令了。

連詔令都是已經擬好了,不過是用他的名義由紫宸殿出罷了。

清思殿的早晨一向靜謐無聲,因貴妃喜歡用過朝食後,看上接近一個時辰的書,便連殿裏的侍從們也跟著不敢發出聲響。

但卻罕見的有客。朱貴妃特意騰出了一上午的時間去見來人。她這段日子雖沒去看皇帝,但身上穿得十分素雅,衣衫上的暗紋都是些梅蘭菊一類的清新花樣。

“你要去看她?”將手中茶盞放下,朱貴妃挑眉看了眼來人。

武陵低垂著頭,微微嘆了口氣:“是,好歹跟她做了多年姊妹,就算後來因旁的事分道揚鑣了,也想著能再看她一眼。”

畢竟這一次,是最後一眼了。

往後便再沒了機會。

她和潯陽漸行漸遠是觀念不和,也是她規勸不動後雙方默契的自動遠離,但並未真的交惡。偶爾見上了,還能說兩句話。

茶盞擱在案幾上的聲音傳來,武陵的心也跟著猛地一跳。沈吟半晌後,朱貴妃輕聲道:“你去吧。”

“多謝母親。”武陵起身行了個禮,臉上卻未見喜色。反倒還帶了幾分悲愴。

北風瑟瑟,連院裏的青竹也被拂落了許多葉子,摩擦著青石磚發出沙沙聲。細雪慢騰騰在空中飄零,薄薄的一層雪連青石磚都蓋不住,晨曦照在上面,泛著融融暖光。

等她走後,朱貴妃方才嘆道:“她一貫是這樣,什麽都舍不得放下。”這也是她喜歡武陵的原因之一,武陵明明是她養大的,卻有著她所沒有的心軟和長情。

她的那點子微不足道的情意,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消耗完了。

“你來了?”潯陽正坐在盧家東南角的宅院裏,給自己烹著茶水,見到從外面緩緩走進來的那人,她忍不住微笑,將茶盞往前遞了遞:“阿姊,可要嘗上一口?”

武陵走了幾步上前,從她手中將茶盞接了過來:“好。”話音未落下,淚珠子卻已經先一步滴落進了茶水裏。

濺起了一片小水花。

她低著頭抿了口茶水,溫聲道:“你的技藝,還是和當年一樣好。”

“阿姊都有多久沒嘗過我煮的茶了?”潯陽擡起一雙鳳眸,快速的一瞥之後,又垂首看著自己手裏的茶水。茶香四溢,褐色而古樸的杯盞,淡粉色的丹蔻,相映成趣。

倆人沈默著飲了片刻的茶水,潯陽忽而問她:“聽說七娘已經走了,是太子親賜的白綾和匕首。阿姊是來送我上路的?可帶了鴆酒?”她早就得知了詔書的內容,到底念及她姓徐,留了三分顏面,只讓她自行了斷。

武陵默了片刻:“不是。”她輕嘆道,“我只是來看看你。”她的手指不斷摩挲著杯盞,垂目不語。

“也是,等下一面,咱們就該黃泉見了。”潯陽歪著頭想了想,笑著說,“不過要隔那麽多年,我恐怕早就已經投胎了。”

靜默著坐了許久,面前的茶水早就已經徹底冷了下來。

武陵偏過頭去問:“可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

潯陽沈思良久,搖了搖頭:“沒了,我只擔心八娘,不過她從未參與其中,這條命還是能保住的。”

他們姊妹四人,三人參與了某逆,他們的子嗣按律當誅,即便沒有律法徐晏也不可能會留。潯陽心裏很清楚這點,便幹脆沒問。

唯有滎陽公主,既沒有參與,又只是女兒,不在牽連的人裏頭。

“二娘。”武陵的目光凝在她身上,放軟了語調,“我當初該攔著你的,無論如何都該攔著你的。”她想責怪潯陽明知大逆不道的事也敢做,但事已至此,她的怨怪沒有半分用處。

她溫聲道:“來生,別再生在帝王家了。”這樣起碼還能保住一條命。

“不,願我來生依舊能生在帝王家。”潯陽含著笑拒絕了她的祝福和提議,侍從已經將酒取出來了,她用兩只手穩穩握住,淡聲道,“只是下一次願我為男子,可以自個光明正大的去爭搶,不必藏在他人身後。”即便敗了,最後能留下姓名的也是她。

她將杯中酒液一飲而盡,端坐在錦墊上,輕聲說:“還請阿姊稍稍回避。牽機藥,頭足相觸,給我留個最後的體面吧。”

武陵顫巍巍應了一聲,竭力想要讓自個冷靜下來,然而甫一轉過身,眼淚便跟斷了線似的往下掉。踉蹌著推開房門,深吸了幾口氣。冷氣灌進肺裏,令她嗆咳了許久。

“公主,二皇女已經去了。”不知過了多久,她的侍女緩緩走到她身邊,輕聲告訴她。因潯陽已經被褫奪了封號、貶為庶人,侍女此刻並未用薨字。

武陵拿帕子將臉上快幹涸的眼淚擦拭殆盡,慢慢點了點頭:“知道了——”話還未說完,身子便猛地搖晃了起來。

跟著地面晃動了片刻後,她才在侍女的攙扶下穩住了身形。

“這……可是地動了?”她身側的女官到底是從宮裏出來的,也算是見多識廣,轉眼間便想到了關鍵處。

武陵點了點頭:“應當是,所幸並不怎麽猛烈。”

女官從前是跟著朱貴妃的,對清思殿還有幾分感情,便皺了皺眉頭:“那會不會有人借機……如今外面可是不少藩王虎視眈眈。”

武陵扯了下唇:“放心吧,他要是連這點事都處理不好,那又豈能坐穩這江山?”

那女官雖然不大放心,但事情卻如武陵所料的發展著。徐晏先是急速命人找尋京畿周邊,發現此次確實只是一個小型地動,並無太多人員傷亡。

在確定了沒出什麽大亂子後,他便在旁人還未反應過來之前,開始傳播是因為廢越王和廢晉王弒君殺父的罪行,才引來了上天的怒火。

他動作很迅速,那群節度使藩王一行都還沒來得及挑他的錯,便被他將一切都推到了廢越王頭上去,絕不讓自己沾染上半點不好的消息。

傍晚過後,他處理了一會公務,照例將侍從叫來問道:“顧娘子今日如何?”他擔心顧令顏被這次地動給嚇著了。

“顧娘子今日心情不錯,還去了一趟外面賞梅回來。”侍從恭聲回著話,而後又問他,“貴妃道過兩日要在宮裏辦賞花宴,殿下可要去?”

花有什麽好賞的?他每日忙得腳不沾地的,便皺了眉頭拒絕:“不去。”

侍從有些猶豫:“可……聽說顧娘子也要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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