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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她才不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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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西的晚上比長安要暗得稍早些, 一輪紅日遙遙掛在西邊,欲墜不墜,將整個天際都灑遍了血色。

饒是顧證剛才還滿面的怒火, 也被他這一句話給說蒙了,一下子怔在當場。

片刻後,顧證眨了眨眼, 似是緩過來了勁,又是皺著眉頭怒道:“殿下這是什麽意思, 你跟越王有仇有怨你自己解決, 帶到我這來是做什麽?”

數月未見, 昔日長安城鮮衣怒馬的少年郎已經上過沙場, 見過了血, 言行間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架勢。沈著張臉說話時,便能讓人感受到一股肅殺之意撲面而來。

徐晏平靜地立在那, 連眉毛都未曾動一下,等了片刻, 見顧證沒再說話後方道:“我特意將他帶過來的,過幾日我就要走, 我大兄就勞煩你好好照料了。”

張掖郡下轄數個縣, 且刪丹還靠近武威,他先一步來刪丹的目的除了交接, 就是想將越王交給顧證。他也不會一直待在刪丹,但一直將越王待在身邊更不方便。

武威郡雖有他的人, 但卻沒顧證這方便,刪丹如今做主的人就是顧證,上下都對他敬服不已。

“你真是想害死我啊?”顧證背著手走了幾圈,“要不是我留了個心眼派人問了聲, 都不知道越王也來了河西,剛才在廳堂裏的時候,你怎麽不說?”

看了面前的人一會,徐晏猶豫過後將寶興寺的事說了一遍,只挑了些重點的說,細枝末節未曾贅述。

他每說一個字,顧證的臉色便難看一分,等到了最後他說完時,顧證臉上布滿了陰霾,眸子裏滿是郁色。咬著牙平息了會心中郁氣,顧證拱手道:“殿下放心,證一定好好照看好越王,絕不敢苛待大王半分!”

交代了幾句後,徐晏便轉過身往自己暫住的院子而去,顧證卻沒跟著他一塊走,而是徑直進了西院。至於他想去做什麽,徐晏也懶得問了,橫豎他也不是稚兒,能把握好分寸就行。

“殿下,咱們何時啟程去高越原大營?”在院中剛褪了披風,趙聞便拿了份文書迎上前來,沈聲道,“這是崔大將軍的信函。”

徐晏接過後也沒急著拆開,淡聲吩咐道:“你去告訴伺候徐昶的人,精心照料著,一應飲食都不許怠慢。若是出了什麽差錯,不用我說後果了。”頓了一瞬又道,“他剛才不小心磕在我身上,你去帶個醫士過去給他看看。”

趙聞頷首應了,隨即又抽了抽嘴角。好吃好喝的供著,又不許受傷、不許亂跑,殿下這是養豬呢?

心裏如此想著,到底不敢問出來,心念轉動幾個來回後,趙聞一拱手道了聲告退,轉過身退出了這間臨時充作書房的屋子。

他到西院時,恰巧見著顧證從裏面出來,面上盡是壓制過後的怒意,嘴唇抿得緊緊的,手掌都攥成了拳頭。趙聞懷疑他是不是跑去狠揍了越王一頓,迎上去打了個招呼:“顧三郎君。”

顧證從前和京城一些世家子時常來往於東宮,跟趙聞自然算是熟識的,但他情緒正是不好的時候,便只淡淡點了個頭,沒有多餘的表情。

等到倆人都要擦肩而過時,顧證又忽的叫住了他,問道:“你可知道寶興寺的事,是什麽時候的?”

“是春末的時候。”趙聞垂首站在那,輕聲答了一句,“三娘子和朱家五娘等人一同去寶興寺玩,不知越王從哪得知的消息,便過去候著了。所幸三娘子早就覺得不對勁,才沒讓越王得逞。”

顧證一雙拳頭緊了松,松了又緊,手腕連接處青筋驟起,壓制了許久才放松下來,點頭道:“多謝你了。”

書房中,徐晏將崔紹寧的信件展開,快速將信上內容全掃過一遍,他笑了聲,隨後捏著信件的一角放在了蠟燭上。看著火舌迅速的舔上信紙,一點一點的往上燒,快觸碰到手指時,他將信扔進了地上的銅簍裏,親眼看著信紙被燒成了一堆灰燼後,又扔進了水裏。

將一切都處理完了,徐晏坐在莞席上,身子靠著憑幾,略有些煩躁的捏了捏眉心。

桌案上放著一個小巧的粉瓷罐,他伸手拿到跟前,將罐子底擱在膝蓋上打開了蓋子。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河西的夜晚布滿了漫天的性子,點點銀光從半敞的窗牖裏灑進來,鋪了一地的霜色。

屋裏只點了兩根蠟燭,徐晏就著微弱的光亮,從瓶口裏看進去,裏面裝著青梅,一顆、兩顆、三顆……

只剩五顆了。

青梅作為腌制之物雖可以放一段時間,但也不能放太久,顧令顏先前給他的那一罐子裏剩下的一點,他早就吃完了。

後來不知怎的,竟是習慣上了這個味道,時不時的讓人腌制一些。

此次從長安出發,他帶了一罐青梅出來,一路上跑馬時偶爾用一個提一提神,不知不覺的,竟就見了底。

徐晏微闔著眼眸,想起了那張明艷動人的面龐,有個聲音在他耳旁,冷冰冰地說:“她一向不愛吃甜的。”

喜歡吃甜食的,一直都是他。

眼前又轉換了場景,變成了那日在青梧院廳堂裏,他問顧令顏:“以後還是做我的太子妃吧,好不好?”

似乎被拽進了一個奇異的怪圈,周遭一片霧蒙蒙的,顧令顏平和的面容突變,厲聲問他,是不是想要她做他的貴妃。

她不停地質問著,一聲比一聲高,無論他怎麽解釋,她也不曾理會半分。

眼眸裏流露出的,是令他心慌到了極點的厭惡。

一陣窒息感襲了上來,似有一雙大手扼住了他的脖頸,用力掙紮了許久後,徐晏猛地睜開了眼,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待到心緒平靜下來後,環顧周遭,還是今日所在的那個書房,屋中的星輝更亮了些。

“顏顏。”徐晏緊握著手中的小瓷罐,哽咽著喚了一句,嗓音沙啞低沈,心口似被堵住了般透不過來氣。

從桌案上隨意取了一張信紙後,徐晏提起雞距筆,抖著手,顫顫巍巍地寫下了一封信。

因手一直打著顫,即便緊緊抓著筆,寫出來的字都是扭曲的。沒幾個字就將手上的紙撕了個粉碎,換了一張重新開始寫。

寫了撕,撕了寫,不知究竟耗費了多少張信紙以後,一封完整的信件才算完成了。

落款的徐晏兩個字糊成了一團,連帶著日期的邊角也模糊了一點。

將信裝進信封裏後,徐晏凝著手中的信封看了許久,卻遲遲沒有動筆寫上信件的去向。

他不敢寫。

最後到底是不敢寄出去的,他將信箋放在了一堆公文的最下方,片刻後又翻找了出來,重新拿了個不大不小的錦盒,抖著手把信給放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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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底辦筵席的人家多,否則若是拖到了五月,則是惡月,更不是個辦筵席的好時候。六月七月天熱,勢必要備不少冰鑒不說,還不一定有什麽用。

杜夫人這段時日也接了不少宴飲邀約,她自個不願出門,李韶因著顧立信還在河西不便赴宴,幾次都是派的楊氏或朱修月去的。

傍晚時分,眾人都聚在正院裏等著用晚膳,杜夫人坐在上首,抻著脖子朝外望了望,先讓婢子拿了些點心進來,而後才抱怨道:“怎麽這麽晚了還沒回來呢。”

“今日下午祖父留在官署當值呢,許是宮裏有什麽事,被耽擱了。”顧令顏柔聲說,“說不定過一會就回來了。”

杜夫人揉了揉眉心,無奈道:“就是因為這個,我這心裏才不踏實呢。”今年實在是個多事之秋,各地天災頻發不說還碰上戰事。顧審作為重臣,晚上但凡回來的晚些,她都要擔心是不是又有什麽變故。

顧令顏看身旁的顧容華一直揪著耳朵,便挑了挑眉頭問道:“你怎麽啦,耳朵癢?”

“不是。”顧容華頗有些郁悶,提不上勁地說,“今早出去赴宴,丟了個塊羊脂玉兔的耳墜在外面,我平常最喜歡戴這對耳墜子了。現在好了,丟了一塊,我都湊不成一對的,以後只能放著積灰。”

顧令顏聞言停下了手裏拿糕點的動作,戳了戳她說:“那剩下那個你給我吧,我有一對玉虎的耳墜子,剛好可以戴著玩。我那還有一對白玉兔的,你拿去吧。”

她跟顧容華不一樣,顧容華什麽都愛湊成一對的,但她有時卻喜歡戴兩個不一樣的耳墜子玩,故而才想著剩下那個正好可以和自己的羊脂玉虎湊在一塊。

顧容華立刻轉悲為喜,臉上郁色一掃而空,拉著她撒了一頓嬌,才興沖沖地道了好。

正說著話,顧審踏過門檻進來,穿著身絳紗公服,腰佩玉帶,身姿凜然。

“怎麽回事?”杜夫人皺了眉頭問他,“這麽晚才回來。”

“沒什麽大事,聖人說今年不去九成宮了。”顧審擺了擺手,落座飲了杯茶水潤喉,方道:“聖人今日召了我們過去,說太子和越王都去了河西,他舍不得楚王和晉王,想等太子一行回來以後,再讓楚王和晉王之藩。”

杜夫人冷哼了幾聲,未予置評,只吩咐了侍女趕緊傳飯上來。一眾人等了許久,早都已經快餓壞了。

今日的晚膳有玉灌肺和糟鵝掌,具是顧令顏喜歡吃的,她一下子被勾起了食欲,夏日的燥熱感頓時無影無蹤。

正要準備用飯時,卻聽顧審道:“顏顏,今日貴妃身邊的錦寧過來,說你快要生辰了,貴妃想請你後日進宮玩一會。”

“啊。”顧令顏呆楞的擡起眸子,覆又低下頭道,“知道了。”說實在話,不管是為了徐晏還是為了別的什麽原因,朱貴妃這些年對她著實不算差,甚至還可以說是很不錯。無論是什麽新奇的玩意,宮裏公主們有的,她大多也能有一份。

便是上次那匹汗血寶馬,連武陵公主都羨慕不已,就是可惜……死在了那次上林苑裏。

其實去了也沒什麽,反正太子已經去了河西,她前些日子一直願意不入宮,就是為了避著太子走。橫豎他也不在,她去一趟見一見朱貴妃,就當是去陪貴妃說說話罷了。

顧令顏深吸了口氣,低下頭慢吞吞的用著自己豆青色小碗裏的糟鵝掌,軟爛的鵝掌早已煮得脫了骨,一抿就似要化在口中一樣。

突然間就想起了夢裏,宦者說冊封她為貴妃,舉國嘩然,到處都是譏諷的聲音。

她才不要呢,她才不要給他做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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