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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我姐姐從來不愛吃甜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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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鋪滿顧府門前的那條青石板路。

因顧府占地大, 在朝中為官的人也多,進出便不需走坊門,而是在旁邊另外開了個門。

徐晏走的就是這個開在坊外的門, 有幾個門房在外值守。正是去官署的時辰,來來往往的一眾官員見了他皆下馬行禮。

“殿下萬福,怎麽一大早上就出來了?”一名著緋色官服、身佩銀魚袋的人叉手行禮, 笑問了句。

徐晏側眸掃過一眼,略略點頭:“崔將軍安。”

崔紹寧走進了幾步, 壓低聲音說:“顧老前日就同人約好, 去西郊山上訪友去了, 殿下今日來等, 是等不著的。”

徐晏看了他一眼, 心念微動。看來顧審是早就想好了,一上完那份奏疏就跑了出來, 不給他半點機會。

“多謝崔將軍了。”徐晏後退半步,拱手微微欠身。

崔紹寧急忙避開這個禮, 嘆了一聲後上馬走了。

最後開門出來相迎的人是顧立信,他今日沒去官署, 只著了身常服, 頭戴文士襆頭。單單是立在門口看過來,便是風姿綽約。

顧立信匆忙步下臺階行禮, 隨後看著眼前的太子,臉上神色覆雜不已。

太子容貌俊美、通曉詩書、騎射本領過人。無論哪一樣, 都出色到了極致。不論旁的事,誰都喜歡這樣的女婿。

可偏偏卻對他女兒不好。

他行禮時徐晏往旁避讓了下,輕聲道:“顧中書郎。”

“家父今日不在,出門訪友去了, 殿下可要進來稍坐片刻?只是寒舍簡陋,還望殿下莫要嫌棄。”顧立信扯著唇角笑了句,那笑意卻不達眼底。

任誰都聽得出來,他這不過是一句客套話罷了,徐晏遂只笑了一聲,讓人將自己帶來的禮物奉上:“不必了,等師傅回來了,我改日再過來。”

顧審並未向皇帝告假,身為門下省長官,無要事的情況下,能出去一兩日已經是極限了。

顧立信淺笑著恭送他回去了,待進了府裏關上門,方才壓低聲音斥了聲:“晦氣。”又問侍從,“顏顏呢,今日可在府上?”

“三娘子一大早就跟三郎出去了。”侍從笑道,“三郎這段時間每日早起都要去校場,倆人許是去了校場。”

一朵白梅從樹梢落下,砸在人頭頂,顧立信步子頓了頓,輕點了下頭:“如此甚好。”也省得同太子撞上,平白生出許多事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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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令顏確實陪顧證去了趟校場,卻只在那待了大半個時辰,看著顧證練了會騎射和槍法。

看久了後,一下子就失了興致,沒了之前那股新鮮勁。

顧證見她著實無聊,便道:“走,帶你去城外玄蒼觀逛逛,我聽人說那裏的蟹爪蘭開了不少,你肯定喜歡。”

“可阿娘說了,下午要去燕國公家裏赴宴,他們家晚上要接新婦。”顧令顏仰臉看著他,雖很想去玄蒼觀,但想著今天還有別的安排,便有些猶豫了,“要不明日再去吧?”

顧證輕嘖了一聲,將手中長弓掛到旁邊架子上,朗笑道:“離母親說的時間還早得很,咱們就去看一會,在觀裏用頓飯就回來。你不是一直好奇玄蒼觀的飯菜味道如何嗎?”

被他給說的心動不已,顧令顏最終還是點了頭,上馬往玄蒼觀去。

玄蒼觀在京郊,一來一回用了不少時辰,等趕到燕國公府時,門口已經全是來來往往的賓客。

顧證被人引去了外院男賓處,顧令顏往裏走,徑直去尋李韶。

路上卻碰著一人雙手背在身後,著一身石青四合如意雲紋圓領袍,站在松樹下,一雙桃花眸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楚王這張臉顧令顏自然識得,只是卻不怎麽熟,便只躬身行了個禮:“大王萬福。”

“許久不見三娘子,這氣色,倒是比往常更好了。”楚王道了起,笑著說了句,聲音溫和清潤。

這兩年楚王在朝中風評還算過得去,有不少人讚揚他禮賢下士,倒是也聚了些人在身邊。

只是他既不像大皇子是長子,又不像太子曾經是嫡子,且能力並未出眾到令眾人側目。故而聚在他身邊的一批人,野心都不算大,只期望著將來能去封地輔佐親王。

顧令顏笑了笑:“大王謬讚,我瞧著大王才是風采一如往昔,誰見了都得自慚形穢。”

楚王微微笑了一下,輕聲道:“三娘子倒是比以前,更會說話了。”

放在從前,顧令顏是絕對不會對楚王等人說這麽多話的。徐晏打小就跟越王楚王打架,顧令顏給他上藥的次數數都數不清,她那時心裏對這幾人不滿極了,哪會有什麽好臉色?

“年歲漸長,總要比以往會說話些的,勞煩大王惦記。”顧令顏笑了笑,輕輕拉扯了一下身上的絳色青竹紋披帛,姿態帶著些許閑適散漫。

楚王站在那株柏樹下沒動,淡聲道:“只是前幾日無意間聽到我二姊向四弟說起你,稍留意了些。二姊將你誇了好一頓,叫人聽了,難免要好奇。”

他這話中的意思太過於明顯,顧令顏暗自蹙眉,仍是不動聲色笑道:“想不到我竟是得了潯陽公主註意,下次得了空,還得去拜訪一番公主才是。”

朔風拂過,少女臂彎裏掛著的披帛輕輕飛動,綺麗的面龐在夕陽映照下泛著光,杏眼中波光粼粼,笑靨輕輕點在唇畔。

發絲隨著衣衫一齊揚起,恍惚間,竟似神仙妃子。

楚王仍舊站在那,一雙鷹眼平靜註視著她。過了半晌,溫聲道:“二姊關切三娘,三娘前往拜訪,也是應當的……”

還待再說幾句,從一旁小道上轉出來幾個青年郎君,對著楚王行禮。

“剛才咱們說要行酒令,還在尋大王呢,想不到躲在這兒偷閑。”朱良濟溫聲笑了一句,站在了青石路正中,將那月白的身影擋住了大半。

楚王看向來人,一雙鷹眼微睞,隨後輕輕頷首:“怕了你們那架勢,準備出來躲躲,正巧碰上了顧三娘子說了幾句話,竟還是被你們給逮到了。”

崔少陽上前攬住楚王肩膀,拖著他往回走,一面高聲道:“既被我們給找著了,那還不趕緊回去一塊?”

等前方吵吵嚷嚷的眾人逐漸走遠了,聲音從遠處隱隱傳來,顧令顏方才松了口氣。

綠衣湊過來,低聲說:“三娘,這楚王說話,怎麽奇奇怪怪的。”

顧令顏彎了彎唇角,緩緩收回視線:“咱們也走吧,阿娘和姐姐想必都等急了。”

楚王碰上她或許是湊巧,但他剛才說的那番話,卻絕對不是湊巧。無非是想提醒她被潯陽公主給看中,賣個人情罷了。

只是她這邊,多他這句話不多,少他這句話不少。

女賓的席位設在暖閣裏,從先前的岔路處走過去要一段距離。

燕國公府的婢女在前面引路,待最後走過一段鵝卵石小徑後,方才到了暖閣門口。

“身上怎麽這麽多灰!”見她來了,李韶一把將人拉過,在她裙擺上拍拍打打許久,眉頭擰得緊緊的。

顧令顏低了頭一看,才發現裙擺尾端有一處地方沾染了不少黃塵。冬日幹燥,大道上便容易揚灰,應當是騎馬的時候被馬蹄踏起的黃沙染到的。

“去哪了?”李韶又揪著她的耳朵問。

顧令顏往後縮了縮,護住自己那對合浦珠耳墜子,輕聲道:“剛才去城外玩了。”

給她理了一會衣襟,自己瞧著滿意後,李韶又往顧令顏身上加了件鬥篷,方才揮了揮手,趕她去旁邊小娘子的席位上玩耍。

有幾個小娘子見她來了,神色間帶著些慌亂,急忙掩住了嘴,對視幾眼,不再像先前那般相談甚歡,聲音壓低了些。

顧令顏只掃了眼過去,幾人慌忙噤聲,抖著身子埋下頭看自己桌案。

“阿姊,你竟然偷偷跟三哥去玄蒼觀玩了,也不叫我。”顧容華扯著她的衣袖,哼哼唧唧的說了幾句話。

顧令顏揉揉她的發髻,輕聲道:“早上不是問過你要不要陪三哥去校場,你自己說了不去的。”

她眸光幹凈清澈,只這麽一看過來,顧容華霎時啞口無言。絞著手指哼了幾聲,轉過頭去了。

燕國公好酒,府中佳釀頗多,擺在桌案上的蒲桃酒價格昂貴,單是聞起來,便知價格不菲。也就是今日燕國公嫡長孫娶妻,才拿了這麽多出來。

顧令顏倒了淺淺一杯,先是放在鼻尖輕嗅,而後才仰頭抿了一口。

沒有多少刺激辛辣感,反倒還帶著一絲甜味。她將剩下的一點飲盡,又倒了一杯。

“這酒挺好喝的。”朱修彤見她動作,抿著唇笑。

旁邊有人說新郎出去這麽久了,還沒把新婦給迎回來,想必是路上出了什麽岔子。在外面玩了一整日,身上疲乏得很,顧令顏跟著聽她們閑談,倚靠在憑幾上閉目小憩。

然而就是這麽一聽,竟是又聽到旁邊幾個小娘子在議論她。正是先前來時,被她給看得埋下頭的那幾人。

“顧令顏和太子的事到了這個地步,還不知道她要怎麽哭呢。”有一人將聲音壓得極低,卻掩蓋不住話語間的幸災樂禍。

另一人詫異道:“啊,可是我看她氣色,似乎還不錯啊,神色間也沒什麽傷感樣子。都這麽久了……”

“這你就不懂了。”那人冷笑,“她總不能讓外人看著哭吧,這是強顏歡笑呢。”

本是想忍著的,但那聲音著實聒噪,讓人連片刻的休憩都沒有。

片刻後,顧令顏睜了眼轉過頭去,真誠道:“你們要想背後議論人,也總得找個那人聽不著的位置吧?”

“再有,我為什麽要哭,你又是如何知道我哭了?我背著人哭這事你都知道,你半夜來我屋子裏藏著偷看了麽?”

幾人原以為自己的聲音夠小了,沒想到竟被當事人給聽了個正著,霎時整張臉給羞得通紅,一直紅到了耳根處。世家貴女背地裏議論人,可得不了什麽好名聲。

又被她話裏話外給擠兌了一頓,更是捏著自己手中的帕子,低下頭不敢言語。

顧容華將手中飲完的杯子擲在桌案上,指著其中一人冷笑道:“前段日子你和白四娘幾個背地裏議論人,被武陵公主給罰了一頓,我看你是還沒長記性了。怎麽,這次是想拉著別人一塊受罰?”

她指著的正是先前說話最多的一位。

被公主派了人過去責罰的事,本是要藏著掖著的,哪料到今日竟是被顧容華給直接點了出來。

旁邊幾人聽說後,齊齊變了臉色,身子不由自主的往旁邊挪了挪,生怕跟她給挨上,最後一塊兒受罰。

恰在此時,燕國公家的新婦被迎回來了,眾人目光便不再放在幾人身上,一塊跑去門口看新婦。

“昨日在宮裏碰到潯陽公主,她還向我問起你了。”趁著眾人都往門口去,朱修彤靠過來,壓低了聲音說道。

顧令顏瞥了一眼過去,半分詫異也沒有,只輕哼幾聲:“知道了,上次去她府上赴宴時,她也想叫我過去說話來著。”

朱修彤微微一笑:“嗯,就是跟你說一聲,你心裏清楚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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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審出城訪友,是當天去當天回的。

然而年紀到底大了,晚上被風吹了一會,身子骨不大爽快,便又告了一日的假。

徐晏來了幾次,回回都沒見著人,即便是朝會上碰見了,顧審也跑得飛快。那健步如飛的樣子,跟他平常對外那副體弱多病樣子,半點都不一樣。

又不好跑去官署堵人,便只能一次次跑來顧府。幸得顧家住在永昌坊,從東宮出來往東轉便是延禧門,他過來倒也便捷。若是早起騎馬,甚至要不了一炷香的工夫

來了這幾次,顧審照常沒見他,卻讓人傳了話出來:“殿下想說什麽我已知曉,只是我年紀大了,門下省擔子著實重,實在是沒時間管東宮的事。”

“何況我以往也不曾給殿下授課,殿下也知不過是個虛銜。我任還是不任,又有什麽區別呢?”

只這麽幾句話,就將徐晏給堵在那。顧審是侍中,明面上雖只是正三品,比不得太子太師這個從一品官職高。但侍中是實權,一省長官,人人見了皆要稱一聲顧相。而太子太師不過是虛銜,用來添彩罷了。

其餘人都去了官署,陪他坐的人是顧證,侍從端了幾碟子糕點上來,顧證道:“咱們府上的糕點,殿下以往想必也用過。只是實在簡陋,比不得東宮廚子的手藝,殿下先將就將就?”

案幾上的數碟糕點裏頭,一碟綠豆糕格外的顯眼。

旁的糕點都是熱氣騰騰的,偏就這一樣,分明是冬日,卻還是擺了出來。

徐晏從心念微動,拿了一塊吃了。

他從前吃過不少顧令顏送來的糕點,其中以綠豆糕最多。只是這一次,卻跟她送來的味道不一樣,甚至還比不上東宮做的。

“殿下覺得可還好?”顧證笑問了句。

徐晏頓了一下,輕輕頷首:“尚可。”

雖是和往常沒什麽區別,連印出來的花樣都沒變化,吃起來卻是味同嚼蠟。

“聽說前幾日殿下同我六哥切磋,是殿下完勝?”顧證笑道,“我六哥身手不錯,和我一樣師從崔將軍,卻被殿下給打成那樣。不知什麽時候有機會,我和殿下也能到校場切磋一番?”

面前少年笑容爽朗,然而眼中卻鋒芒畢露,仿佛要化作一根根尖銳的針。

徐晏指尖在扶手上輕輕扣了扣,唇角扯出一個笑:“甚好,孤今日正好得了空閑,不如下午一同去?”

“好!”顧證撫掌大笑。

徐晏卻又靠在憑幾上,淡聲道:“既如此,那孤今日留在這用飯,想必你不會介意吧?等用過飯,你下午就跟我一塊去宮中校場,今日宮裏正好有馬球賽。”

顧證面色一僵,扯著笑說:“好、好的。”

今日並不是休沐的日子,顧立信等人中午都是在官署用飯的,故而到了用午食,竟只有顧證幾人陪著。

草草用過飯,因先前被顧證灌了幾杯烈酒,徐晏便出來透兩口氣。

一道頗為眼熟的身影從門前經過,手裏還提著個食盒,嘴上還吩咐道:“你們幾個快些回去喚三娘起來,這幾日身子不爽利,只能吃點清粥小菜,待會下午還得再讓廚房送碗燉梨。”

徐晏想了片刻,依稀認出來是顧令顏身邊的婢女,便問道:“可是你們家娘子病了?”

陡然聽到聲音,綠衣被唬了一跳,猛地轉過頭來看到是他,臉色霎時都變了。

“殿下萬福。”綠衣手裏穩穩挽著食盒,抖著聲音說,“沒什麽,只是到了冬日,有些咳嗽罷了。”

徐晏心裏揪了一下,恍惚間想起上次從行宮回來,她燒了幾日的事兒,便一聲不吭的闊步往青梧院去。

他以往去過那院子一兩次,倒也記得路該如何走,中途雖繞了點遠路,卻也沒多大會就到了門口。

到青梧院門口時,正好顧容華也要進去,她端著個碟子,上面放著一碗湯藥,並幾個青梅。

“這是做什麽用的。”徐晏指著那青梅問。

顧容華行過禮,卻沒敢隱瞞,淡聲道:“待會飲過藥後,壓那藥味用的。”

徐晏略皺了皺眉頭,溫聲問:“這青梅太酸了,怎麽不往湯藥裏放點糖,或是換甜一些的糕點?”

顧容華偏頭瞥了他一眼,輕輕扯動唇角,笑了一聲:“哦,殿下不知,我姐姐從來不愛吃甜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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