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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殿下是不甘心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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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獨山玉所制的幼虎, 通體泛著淡紫色,小小巧巧的一個。

不似自古以來的威嚴肅穆,反倒是歪著腦袋看面前的蝴蝶, 動作間帶著點躍躍欲試,仿佛隨時要跳起來將蝴蝶撲在掌心,憨態可掬。

分外的眼熟, 眼熟到心底裏那個想法呼之欲出。

那個虎形鎮紙已經在書房的桌案上擺了兩年,中途雖砸壞過一次, 卻又命將作監重做了一個, 拿的跟以前一樣的藍田玉做的。

沈定邦手心裏那個, 同他的沒有什麽區別, 甚至連撲蝶的神態動作都一模一樣。

唯一不同的, 許是沈定邦的沒有他最開始的那個精致。

“誰送的?”青筋幾乎要從手背上迸出來,徐晏似乎能聽到自己攥緊的指節發出聲響, 咬緊了牙關,才勉強克制住那團熊熊燃燒的火氣。

沈定邦楞了一會, 手穩穩的握著玉佩,沒動彈, 也沒說話。

徐晏眼眸裏霎時染上一層赤色, 咬牙道:“孤問你,是誰送的?”

“剛才說過了, 是我心上人送的。”沈定邦臉上仍舊掛著那笑,眸中浮現了些許疑惑。穩穩當當立在那, 身姿挺拔如勁松。

被這句話激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來,一陣冷風直接灌了進胸腔。猛咳幾聲後,徐晏嗓音瞬間變得沙啞, 喉結滾動幾下,睜著雙赤紅的眸子問:“是誰?”

因攥得太緊,掌心劃出了一道道血痕,尖銳刺痛感侵蝕著肺腑。

他心裏還殘存著一絲希冀,一點點火苗若隱若現,任何一陣微小的風都能給澆滅。

明知這點希冀徒勞無用,卻還是沒走開,就站在那盯著沈定邦看。

沈定邦將玉佩放下,斂起笑,眼底生涼,輕聲說:“殿下又何必明知故問。”

一股莫大的憤怒從胸腔裏頭竄了上來,頃刻間便將他淹沒殆盡,一排排細密銀針紮著他的心尖,一下一下的刺痛,幾乎要慪出一口腥甜來。

沈定邦扯著唇角,沒了先前的溫和笑意,眼底一片寒涼,不帶任何感情的望過去。

“沈、定、邦。”徐晏一字一句說完,對面人剛挑起眉梢,他便照著臉猛地一拳砸過去。

雖料到他會發難,但到底沒有做足萬全的防備。沈定邦一時不察,硬生生受了這一拳。

嘴角溢出了點血,他擡手抹了一把,手背上頓時多了一道鮮紅。

“殿下未免,欺人太甚了些。”沈定邦眸色霎時暗了一片,幾絲陰森爬了上去,原本的溫潤被替換成了戾色。

話音未落,沈定邦頂了頂後槽牙,也是一拳揮過來反擊。

徐晏嗤笑一聲,慢條斯理的迎上去,同他對打起來。

都是自小習武的,一招一式皆下了狠手,拳拳見肉,沒留半分餘地。每一下擊打在身上的聲響,光是讓人聽著就能猜到有多疼。

北風呼嘯著吹動松針上積聚的雪,啪嗒幾聲落了下來,掩蓋住了倆人打鬥的聲音。

沈定邦到底練的少些,近段時日又忙著別的,疏於練習。沒過多會,便逐漸落了下風。

自小受先帝教導,徐晏從來便知道,心慈手軟是上位者大忌,但凡是自己的敵人,都不能有片刻的動搖。多年以來,無論什麽時候,徐晏都不是個手軟的人。

眼見著沈定邦落了下風,徐晏乘勝追擊,招式愈發的狠戾。

這樣的打鬥鮮有經歷,沈定邦險些招架不住,連連後退,幾乎要被徐晏給逼到了松樹樹幹上靠著。

但卻沒曾露怯,喘著氣加快了出招的速度,試圖扭轉局面。

“殿下武藝高強。”沈定邦忽的說了一句。

許久都沒能結束,徐晏逐漸打出了些興味來,聞言便冷笑:“沈六,這是在嘲諷孤?”

“沈六不敢。”沈定邦抽空回了一句,下頜緊緊繃著,動作比起先前遲緩許多。

徐晏堪堪側身,躲過從側面而來的攻擊,找準沈定邦停頓的那一瞬間,又是一拳過去,將其打在了樹幹上。

松針發出沙沙聲,無數的雪從頭頂落了下來,掉在積了枯枝敗葉的花圃裏。

後背用力撞擊上去本就是一陣生疼,又同粗糙樹幹摩擦,火辣鉆心的痛襲來,沈定邦忍不住悶哼一聲。

“可還能動彈?”徐晏挑了挑眉,站在那等他回擊,卻見他靠在樹上一臉的痛苦,忍不住問了句。

沈定邦靠在樹上半晌,喘著粗氣,胸腔起伏不定。身子逐漸的松懈下來,儼然是不準備再動手了。

徐晏後退了了半步,直挺挺的站在那,略帶寒涼的眸子放在對面那人身上,一點也沒打算挪開。

以他的了解,顯然根本沒到收手的時候,怕這人有什麽手段還未使出來,便帶了點警惕看過去。

然而喘了半晌的氣,沈定邦也沒動彈,反倒是轉回頭來看了他眼,從唇邊漾開抹笑。

“能動彈,就是不想動彈。”他說。

他那笑中盡是意味深長,眼中都透出來愉悅。徐晏心頭突的一跳,驀然轉過頭去,整個身子僵在那,呼吸也止住了片刻。

那條絳色百草紋長裙映在雜草上淺淺一層積雪中,宛如一朵盛開的紅梅,秾麗而不妖冶。

“令顏。”徐晏顫著聲音輕喚了句,聲調裏帶著顫抖,手也忍不住抖了起來。

顧令顏皺著眉頭,緩緩踱了過來,卻沒看他。甚至經過時,也沒停留半步,只剩下淺淡梅香溢散在鼻尖。

她徑直走到了他身後那人面前。

“沈阿兄,你如何了?傷的可重?”顧令顏在那站定,眉眼溫和平靜,輕聲問著。

沈定邦擺了擺手:“沒事,根本就沒受傷,你不必擔心。”卻因動作幅度過大,不小心牽動到了傷口,皮肉撕扯下,令其面容扭曲了片刻。

顧令顏遞了張帕子過去,嗓音輕柔:“怎麽就沒受傷,你臉上那傷口我又不是沒瞧見,先擦一擦吧。”

那張帕子素凈的很,柳綠色的素紗,上頭沒繡任何東西。

徐晏呆滯在那,眼睜睜看著沈定邦接過帕子,在臉上胡亂抹了一通。

“是我自己在樹上撞的,剛才險些被樹幹給擦破了皮。”沈定邦笑了一聲。

“多大的人了,還同人打架。待會我阿耶知道,肯定要罵你。”顧令顏皺著眉頭指了指沈定邦身上衣襟散開處,待他整理好了才又說了起來,“幸好不算嚴重,待會回去先拿冰塊敷一敷,可千萬別讓阿耶瞧見了。”

她絮絮叨叨的溫柔斥責聲傳進耳朵裏,徐晏忽而便覺得鼻尖一酸。

打沈定邦時,他是下了狠手的,對方傷的肯定不會輕,這點他比誰都清楚。但沈定邦也沒留手,一拳一拳打下來,都是十足十的力道。

先前打著的時候沒覺得,現下停了手,方才覺得身上各處都泛著疼。

沒有一處是不痛的。

顧令顏還在同沈定邦說話。徐晏看了一會,心口被揪住,一陣陣的火氣在胸腔裏翻湧。

他也有傷口,他傷口也很疼。

但顧令顏卻沒有問過他一句,哪怕是一句。

那邊沈定邦擦完臉整理好了衣襟,重新系了遍蹀躞帶,將剛才打鬥時掉落在地的虎形玉佩拾起,重新掛在腰間的蹀躞帶上。隨後倆人便要相攜著離開,朝著她來時的方向走。

她沒看他,反倒是沈定邦拖著傷了的身子對他行了一禮:“今日多謝殿下抽空陪練,不嫌棄我身手差。改日有空了,我再來向殿下討教。”

一句話,便將二人的事說成了練習。

徐晏忽而就洩了氣,然而在看著面前倆人要走時,還是忍不住喚了聲:“令顏。”

顧令顏手裏攥著帕子,緩緩轉過身來看他,嘆了口氣後,對沈定邦道:“沈阿兄,我同殿下說兩句。都這個模樣了,你還是先回家去,別讓人看見了。”

在外打架鬥毆,且還是在公主府上,傳出去對倆人都沒好處。

沈定邦乖乖巧巧點了頭,轉身一瘸一拐的走了。

“令顏。”徐晏走進兩步,俯下身看她,“那個虎形玉佩,是你送他的麽?”

他想著,只要她說一句不是,不管真相如何,他都能告訴自己,不是她送的。好歹這樣能讓自己好受些。

顧令顏擡首看他,理了理曳地的長裙,絳色隨著風輕動,襯得她愈□□緲。

“我幼時曾經救過一只小貓。”顧令顏低聲說,“不知道哪裏來的小貓,趴在我的院墻上曬太陽,一個不慎跌落下來,摔倒了我的院子裏。”

徐晏平靜看著她,沒插話,眸色溫和繾綣。是罕見的寧靜,與他往日決然不同。

顧令顏瞥他一眼,接著說:“依稀記得是摔斷了腿,我讓人給它包紮了,將它收留在院子裏。”

“起初什麽都很好,雖說大多時候是婢女照料的,我偶爾也會給它餵食。它極為粘我,幾乎我走到哪就要跟到哪的地步。”

徐晏心尖顫了一下,臉上神情宛若缺水的魚兒。

顧令顏臉上帶了點憂傷:“只不過我不止它一只小貓,後來院子裏又有了別的小狗小兔子,本就不多的時間被分出去更多,陪它的時間也愈發的少。它起初會來同我撒嬌,有時又會同我生氣,等著我去哄。”

“後來見我還是老樣子,它便不大愛理我。即便看到我從院子裏經過,也只是懶懶的動一下尾巴,再到後來,連尾巴都懶得動了,自個趴在地上曬太陽。容容來我院子裏的時候總是跟它一塊玩,漸漸的,它整顆心都撲在了容容身上。”

“我很不高興,甚至嫉妒。明明是我救下來的貓兒,怎麽最後不搭理我,改成了跟容容玩。”

“容容把它給抱走了,無論我怎麽哄,就是不肯再跟我回去,院子裏霎時空出來塊地方。”

徐晏蒼白著臉,急促道:“令顏,別說了,別說了好不好?”

“我曾經想不明白,當初對那小貓為何那麽執拗,現在總算是想明白了。”顧令顏低頭看著手心的帕子笑,手掌漸漸收攏:“殿下不若也好好想想,現在對我這樣,到底是因為突然生出的一丁點喜歡,還是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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