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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顧娘子的琴斷了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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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思殿前青磚光可鑒人, 幾縷晨曦沿著屋檐蔓延下來,在地上投了片小小的陰影。

庭前青竹被清風拂過,翠綠修長竹葉發出沙沙聲響, 仿若急雨。

“是麽。”徐晏淡聲說了句,喜怒莫辨。

這張帕子實在是太醜了,哪怕她不擅女紅, 也萬萬繡不出這麽醜的東西來。

朱修彤用著平生最為嫌棄的語氣,從裏到外挑了遍刺, 不吝用任何難聽的語言, 來描繪這張帕子有多醜。

她想讓太子早些認清現實, 別再拿那個掌縫繡的東西出來丟人了。

要是她, 都覺得臊得慌, 太子竟還說……還說讓她拿給顏顏。

聽著朱修彤繪聲繪色的形容完,徐晏面容一點一點變得難看, 卻也罕見的沈默下來。

到最後又奪回錦盒,幾乎是逃也似的往外走, 甚至沒進清思殿裏頭。

朱修彤張了張嘴,看著他的方向, 有些回不過神來:“這是怎麽了?”

“五娘怎麽還不進去?”貴妃身邊女官錦寧出來迎, 瞧見她仍舊立在大門口,不由得笑了一會, “娘子在裏頭呢,五娘可用過朝食了?”

朱修彤順口答道:“用過了, 吃的胡餅和雞湯馎饦。”她又抻著脖子往殿門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錦寧疑惑地皺了皺眉:“怎麽了?”覆又想到,“先前殿下也說要來,怎麽還不見人影。”

朱修彤道:“殿下剛來了, 不知怎的,又突然回去了。”

殿門口只有幾個值守的宮人,哪還有別的?

錦寧訝異一瞬,引了朱修彤進去。

殿內說笑聲出來,進去後方知不止有朱貴妃,還有吳昭儀同潯陽公主陪坐在一旁。

見是她進來,那著深青色裙裾的婦人便笑道:“彤娘出落的愈發漂亮了。”

“多謝昭儀誇獎。”朱修彤笑瞇瞇地受了,絲毫不覺得有任何羞愧。

吳昭儀笑笑,也不以為意,又道:“聽聞柏舟這孩子近日又得了幾首新詩,你要是有空,幫我帶進來瞧瞧。”

“我要是得空了,一定替昭儀帶來。”朱修彤滿口應下,心底卻不以為然。

吳昭儀同鄭家是遠親,一貫走得近,真想要鄭柏舟的詩,還需找她要?

因心裏想著事,便沒註意聽旁人說的話,等回過神來時,才發現潯陽公主已經喚了她好幾聲。

潯陽公主道自己府上的臘梅同枇杷花開了不少,想要辦個賞花宴:“到時候你跟阿顏幾個,可都得來。”

朱修彤楞了一下。潯陽本就年長許多,又是吳昭儀的女兒,幾人不怎麽熟。然而現在公主親自相邀,卻是不得不去,便含笑應了。

殿外的風更猛烈了些,吹落了幾片竹葉。

待吳昭儀二人走後,朱貴妃略顯疲憊的捏了捏眉心,問道:“他剛才怎麽回事?”

朱修彤抿了抿唇,不敢隱瞞,將事情和盤托出。

“那掌縫是我親自指派的,怎可能繡技不好。”朱貴妃皺起眉,“誰知道他從哪找的人繡的。”

想起徐晏這些日子的舉動,她更是覺得心裏憋了團火。

先前好好的,對人百般嫌棄挑剔。現下人不把他當回事了,竟變成了他百般獻殷勤。

“這都叫個什麽事啊。”錦寧忍不住說了句。

朱貴妃握著杯盞的手指略微收緊,淡聲道:“當是報應。”許是不想再提及此事,又轉而問道,“顧老身體如何了?”

錦寧想了一會,道:“他老人家近些日子都沒出門,只不過……顧家其餘人雖少了宴飲,但是旁的事都如常。”

旁的事如常,身體應當是沒有什麽大礙的。

朱貴妃默了片刻,漸漸放下了心。先帝做太子時,她父親便已薨逝,之後又是她幼弟過身。不過幾年的工夫,朱家便少了倆位主事人。

長兄朱翰雖非紈絝,仕途也不算坎坷,然而終歸是能力有限。如今侄子朱良池雖不錯,到底年紀太小。

兩家這些年,全靠顧審同顧立信二人撐著。若是顧審真有個意外,整個朝堂局勢要出一番大變動。

“你去將我屋裏那疊經文拿出來,是我剛抄好的。快到年關了,送去寶興寺供奉著。”朱貴妃飲了口茶,怔楞的望著殿外青竹。半晌,撫著心口說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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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這幾日天氣都算不錯,既無風雨,也無陰雲蔽日。暖融融的光照下來,冬日最是舒適。

顧容華說想出門去逛逛,說是到了年節,又想買新首飾了。

顧令顏本不欲去的,她怕冷,想待在家裏烤烤火,窩在榻上看書。

然而到了年節,外頭坊市裏置辦年貨的人多,路上處處是行人。顧容華最愛湊熱鬧,又不想自己一個人去,硬是把她給拉出了門。最後猶嫌不夠,繼續叫了幾人。

“那成,我把春雷也帶出去看看,能不能給修一修。”顧令顏擱下一枚黑子,淡聲說了句。

她房裏藏著數張名琴,平日裏彈奏最多的,便是前朝斫琴世家褚氏家主所斫春雷。

昨日有客人來府上,顧立信派人來把春雷要過去彈,怎麽一個不註意竟給摔了,把雁足給磕了個角。

綠衣脆聲應了,踩著個小杌,將墻上掛著的春雷給取了下來,拿琴囊給包好後,裝進了盒子裏頭。

路上,崔芹說雲裳樓出了些新的紋樣,想要去買幾匹布。顧容華聽了,也跟著說要去買。

“昨日不是才有了,你又買?”顧令顏無奈看了她片刻。

顧審得了場病,不到半日時間,京中官場上上下下皆已知曉。為撫慰重臣,又顯自己恤下,聖人送了不少東西來,其中就包括了幾百匹布料,都是宮裏織造署的上品。

杜夫人將其中顏色鮮艷亮麗的都挑了出來,一一分給了幾個小的。

顧容華鼓著腮幫子,轉過去不答話。

逛西市的達官貴人多,在西市做生意的也都眼尖。瞧見幾人進來了,掌櫃的急忙上前來迎。

說是新紋樣,然而外頭的鋪子,所流行的顏色紋樣並不能算是最新的,比起一眾貴夫人們往常穿戴的,要晚上十天半個月。

“我給我阿兄買個護腕。”崔芹說。

顧令顏坐在那,只拿眼睛掃了圈,就沒什麽興致了。

本是靠坐在小榻上飲茶,外面忽又傳來一陣吵嚷聲,動靜十分之大,讓人想不註意都難。

掌櫃也被驚動了,同幾人道了句稍候,讓自家女兒幫忙看著後便跑了出去。

不多時,便有幾個衣著華麗的女子被人簇擁著要往樓上走。

為首著人頭戴金釵,身著白狐鬥篷,不經意瞥到樓梯邊上時微微頓了頓,覆又擡步往上行去。

至三樓雅間後,白源小聲說了句:“姐姐,那個就是顧三。”

“我知道。”婦人褪下厚厚一層鬥篷,露出裏層繁覆華麗的衣衫來,鵝黃色披帛冗長,拖到了紅木地板上,“生的倒是不錯,比你漂亮多了,比她姐姐還要好看。”

白源漲紅了臉,聲音霎時細若蚊吶:“姐姐……”

哪有人願意被直白說別人比自己好看的,且那人偏又是自己的死對頭。她往日跟在七公主身邊,可沒少說顧令顏壞話。

“行了。”越王妃頗為不悅的皺起眉頭,“好不容易有空出來逛逛,別再叫嚷了。”

白源霎時噤了聲,不敢再有言語。

她並非越王妃親妹,若非那位堂妹染了病還沒好,今日也輪不到她陪越王妃出來。

侍從將布匹一一擺了出來,讓越王妃隨意挑選,她睜著雙眸子看了許久,卻又想起潯陽同她說的話來。

因著顧若蘭的緣故,她並不喜歡顧令顏,秀美的眉頭便微微蹙了起來。

“你別招惹她。”越王妃警告白源。

白源委屈的癟了癟嘴:“我沒。”

越王妃淡淡掃她一眼:“從前總跟七公主玩,也沒見你撈著什麽好處,現在她自個都被關了起來,你不如去跟八娘玩。”

八公主是吳昭儀幼女,越王妃嫡親的小姑子。

白源應了聲,百無聊賴揪著自己衣裳,越王妃自個挑著布匹沒怎麽搭理她,最後覺得無趣,說要下去走走。

倆人不是一房的,越王妃尚在閨中時便嫌棄這個堂妹蠢,沒怎麽理會過。若非家裏讓她帶著出來走走,壓根都懶得管,便也隨她去了。

本是想去一樓看看,底下擺著不少成衣,每一件都漂亮得很。

然而才下了一層樓梯,腳步不知不覺的,便拐了個彎。

“我剛才還說是誰,原來是顧三姐姐。”站在樓梯口理了理裙擺,白源笑意吟吟的走了過去。

顧令顏睜了眼,掀起眼皮子看了下來人,覆又輕輕闔上:“怎麽回事?”

這話是對掌櫃說的。

先前早就交代過不許人來叨擾,掌櫃便已經將一樓上來的路給攔著了,誰料竟還是有人混了進來。掌櫃本就忙得頭都擡不起來,一時慌了神,便要讓人給趕出去:“你們怎麽回事,剛才不是交代過不許人上來?”

幾個小丫鬟一臉的委屈:“沒呀,都把底下門給關了。”

白源也慌了,忙道:“我是從三樓下來的。”又對顧令顏說,“你還裝不認識我呢?”

顧令顏撐著扶手坐起來,盯著來人一會,又搖了搖頭。

“阿姊,瞧你這記性。”顧容華扯扯她衣袖,壓低聲音說,“是越王妃妹妹,在上林苑見過的,就是說話陰陽怪氣那位。”

上林苑那日的尷尬事歷歷在目,白源此刻更顯難堪。世家都要臉面,朝堂上背地裏爭的再難堪,見面時又總要裝出一團和氣來,她顯然沒想到顧容華如此敢說,什麽裏子面子一概不要。

顧令顏恍然大悟道:“似乎是有這麽個人。”卻仍舊穩穩當當坐在那,沒打算起身迎。

屋子裏眾人齊刷刷偏頭看著,白源一時間進退兩難,萬分後悔怎麽又來招惹她。明明、明明上回還被……

這邊僵持著,選完了布匹的崔芹回來,挑了挑眉頭說:“這麽快就出來了?既出來了,就長點心。你現在這樣子,看來還是沒將公主之教放在心上。”

白源漲紅了臉,頓覺在這兒待不下去,轉頭就往樓上跑了。

等人走後,顧令顏方才疑惑問了句怎麽回事。

“從武陵公主府上那次筵席後,她就被公主傳了教過去,說她言語失德,讓白家好生看管。”崔芹輕笑了聲。

那日背後議論詆毀的,並非白源一人,都被太子和武陵給找了出來。

因都是些未出閣的小娘子,太子並未出面,而是讓武陵代為處理。親王、公主所傳命令曰教,武陵直接拿了公主的身份壓下去,一時間幾家人恨不能羞臊而死。

外面已經傳遍了,人人只當聽了個笑話。

顧令顏這些日子都悶在家裏,也沒人同她說過,還不知道這檔子事。

聞言,沈默半晌,只道:“妄議太子,難怪公主會發怒。”

從前當著面人人都誇讚這樁婚事,說她和太子是天作之合。可背過身,原是人人都在看她的笑話,等著她被太子徹底厭棄的那天。

要真是等到那一日,恐怕得是一場狂歡,眾人的譏諷模樣便不再是背地裏,而是擺到明面上。

所幸,不會有這個機會了。

短暫的安靜過後,侍從又開始忙碌起來,打包已經挑好的綢緞。

“走吧。”眼見旁邊幾人已經挑好了,顧令顏便站起身,“我還得去修補春雷,那家店每日只開兩個時辰,去晚了就等不上了。”

那家琴館主人姓褚,自稱是前朝斫琴世家褚氏後人。起初眾人只是笑話,褚氏早都隨著前朝煙消雲散了,留下的唯有數十張琴。

奈何這人技藝十分不錯,除了修補,斫琴更是一把好手。幾十年過去,眾人開始將信將疑起來。

顧令顏到的時候,正好還有一刻鐘便要關門,店裏沒有客人,四周的墻上掛滿了琴。

掌櫃倒很熱情,拿了春雷仔細瞧過一番後,說起了修補方案:“所幸磕壞的是雁足,要是琴軫則要麻煩許多。”

顧令顏應了是,剛坐下飲了口茶,一人打從外面掀簾進來,溫聲問:“我家娘子要的琴,可斫好了?”

“誒,前幾日就已經好了,就掛在東面墻上,我讓人去給姑娘取下來。”掌櫃手裏穩穩握著春雷,一面指揮人去取了掛在墻上的琴。

顧令顏轉過頭看向來人,卻是一楞。

“顧娘子也在呢?”錦寧頗有些訝異,沒想到出一趟宮,竟能碰到熟人,“是來訂琴的麽?這家掌櫃所斫的琴,著實不錯。”

顧令顏搖了搖頭:“不是,是我的琴磕壞了雁足,拿來修補。”又笑問,“錦姨是來替娘子取琴?”

錦寧輕輕點頭,因時間緊迫急著回去,取了琴便往外走。離去前,還交代顧令顏有空了多去清思殿玩。

朝著門口望了眼,顧令顏略有些驚奇,便順口問了掌櫃一句。

掌櫃笑道:“這姑娘的主子,每年都要在我這訂一張琴。且年年款式材質都一樣,皆是要百年生的杉木做的蕉葉式。”

將琴給擱在了琴館裏頭後,一行人起身去了首飾鋪子。

鋪子四周擺滿了各式首飾,鑲了青金石的項鏈、繪樓閣仙人的金簪、雕了臥鹿的玉鐲。

看了一會,顧令顏也起了點興致,最後買了對簪子。

顧容華又買了一大堆東西,跟著她的小丫鬟都快抱不下了,吭哧吭哧直喘氣。

“等明日大姐姐就回來了。”顧容華喜滋滋的盤算著,“我還幫她也買了好多東西,還有小外甥的份。”

在外面玩了大半日,不似顧容華打小就精力旺盛,顧令顏累得昏昏沈沈的,一坐上車就闔了眼。後面即便聽到她在那嘀嘀咕咕,也沒工夫理會,連讓她閉嘴的力氣都沒了。

青梧院裏頭放了許多東西,甫一進去,她差點沒認出來,盯著地上的幾十個錦盒楞神。

“這什麽東西?”她眨了眨眼,指著那堆東西問婢女。

一個小丫鬟面上帶了點喜色,快言快語回道:“是太子殿下送來的,還沒人拆開看過,娘子要打開看看麽?”

每個漆盒都不是普通木材,各個做的十分精致,甚至還有幾個嵌了寶石。光是看一眼盒子,就能知道裏面的東西價值不菲,並非凡品。

他送來的?

顧令顏晃了會神,良久,唇角又溢出一絲譏諷來。

從前哪怕他只送她一樣東西,她也能高興上幾天幾夜,將他送的東西珍惜的放在懷裏。

以前求也求不來的,現在堆了滿滿一院子。

落日餘暉灑在漆盒上,泛起一陣光暈,也晃得她眼前花了片刻。

她不說話,青梧院也一下子寂靜下來,許是氣氛太過冷凝,眾人頓時大氣也不敢喘,心裏頭皆帶了點忐忑。

綠衣上前,隨手拿起一個打開遞到她面前:“是支金釵。”

一支瀛臺仙人金釵,躺在盒子裏燦燦發著光,漂亮得不像話。

顧令顏凝著瞧了一會,微閉了閉眼,輕聲道:“退回去吧,從哪兒來的,退到哪兒去。”

滿屋子的人都變了臉色。

以往顧令顏對太子是何態度,眾人皆看在眼裏。這些日子雖冷了下來,不許人再提,自個也不往東宮去了。

但眾人都以為只是被傷了心,一時的心灰意冷、生了些氣罷了。

待到太子稍說兩句話,總能好的。

太子的禮物都已經送上了門,可見是要低頭來哄了,光這一回的禮,比三娘從前數年收的禮都多。卻沒想到,三娘讓人直接退回去。

說完話後,顧令顏徑直進了屋,沒再看那堆漆盒一眼,眸子裏也蒙了層冷意,無端的拒人於千裏之外。

小丫鬟們在外面清理東西,一個梳著雙環髻的忍不住說:“三娘這回,可見是鐵了心同太子一刀兩斷了。”

“不然呢?”綠衣走過了敲了她一下,“三娘待人好了那麽多年,也該明了了。”

雙環髻的小丫鬟爭辯道:“從前殿下不知道三娘好,那是被東西蒙了眼睛。現在定是尋得神醫,治好了眼疾,自然就看得到我們三娘的好了。”

綠衣笑笑:“誰讓這眼疾好的太慢了些。”

正院裏頭,聽了顧令顏讓人將東西退回去的事,顧審撫掌大笑:“善哉!”

太子著人送了東西來,他願意同意送去青梧院,就是存了想試她一試的念頭。現下見顧令顏果真是不再惦記,哪怕太子主動示好也視而不見,方才放下了數月來一直懸吊著的心。

“如此,顏顏的婚事,可另擇他人了。”顧審轉頭看著杜夫人,“你可有什麽人選?”

杜夫人想了想:“元尚書家的小孫子?他祖母前些日子剛跟我提過。”

顧審想了想,搖了搖頭:“不成不成,名聲不大好,據說是個紈絝。”

“那……鄭國公家的世子?”杜夫人若有所思,“聽說十歲上就去了聖人身邊做千牛衛。”

“還行。”顧審道,“幼時在聖人身邊見過,模樣不錯,人也穩重。”

思量許久,卻仍舊不放心,最後囑咐了杜夫人多挑幾個人,慢慢遴選相看。自覺將事情都給交代清楚後,方才起身往書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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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東宮庫房裏出去的那批東西,又被原封不動的送了回來。

此刻正擺在崇政殿裏,堆了個小山高。

最後一樣漆盒被拿進來時,“啪”的一聲,徐晏捏斷了手中的雞距筆。

殿裏氣壓低沈,眾人低著頭,眼睛卻忍不住往那堆漆盒上瞟。

徐晏將手裏斷成兩截的筆扔進紙簍裏,拿帕子擦了擦沾了墨汁的手,面上覆了層濃稠到怎麽也散不盡的寒意。

他沒料到會這樣的。

裏面的東西,一樣樣皆是他從庫房裏挑出來的。想了許久,他也想不起顧令顏喜歡什麽東西,以往似乎無論他送她什麽,她都很高興。

以至於現在想照著她的喜好送禮也沒法子。

最後只能照著姑娘家喜歡的那些,送了許多首飾過去。他庫房裏堆了許多首飾,這次幾乎全給了她。

卻直接被退了回來。

徐晏低著頭看手上擦不幹凈的墨,從唇邊溢出了絲苦笑。其實早該想到的,只是他不敢去想、不願去想罷了。

上次在行宮裝了玉擺件和陶人的盒子,還有在武陵府上裝了玉鎮紙的盒子,不也都被退了嗎?

覷了眼徐晏的面容,萬興提了個建議:“殿下不如約顧娘子,上元節出來賞燈?”

話未說完,就被趙聞給捅了一肘子,小聲道:“上元還有一個多月呢,殿下等得了?”

徐晏常年習武,耳力過人,趙聞聲音雖低,卻全然傳進了他耳朵裏。

然而腦子裏嗡嗡作響,一團亂麻,根本沒心思去理會。

外面跑進來一個小寺人,對著萬興耳語幾句。

萬興面上一喜,忙對徐晏說:“殿下,貴妃身邊的錦寧派了人來說,顧娘子的琴斷了雁足,剛拿去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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