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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一道她不願瞧見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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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子的縷縷香氣四散開,驅走傍晚最後一股熱意。

還未用過晚膳,顧令顏便被朱修彤幾人接走,一眾人要出去賞燈。

走出顧家所在的崇仁坊,顧令顏在馬上溫聲問:“咱們先去哪兒?”

“待會我三兄也要來,咱們先去用飯。”朱修彤美滋滋地說著自己的盤算,又推了推旁邊的人,“阿芹,咱們待會去哪兒賞月啊?”

崔芹本在發呆,被她一推才回過神來,睜著眼睛想了想,終是道:“還是在繁雲樓罷,你不是說今年要贏個花燈回去,正好還不用擠來擠去的。”

聽說她三兄也要去,顧令顏默了一瞬,想起今年上元時朱良濟說喜歡她。但卻只說了喜歡,沒多說別的。

在那之後,倆人便沒怎麽見過面,今日再要見到,難免會有些尷尬。

可這尷尬卻不好對人言。

“今晚宮裏貴妃也操辦筵席,我記得還請過你,你怎的不去?”顧容華擡了擡下巴,斜眼睇著朱修彤。

明明她親姑姑那邊辦宴會卻不去,凈跑出來跟他們湊熱鬧。

朱貴妃也派人問過他們,卻被他們回絕了,畢竟是貴妃的筵席,太子多半會去。

顧家人壓根就沒跟顧令顏提起過,生怕勾得她煩心。

她一路上都在找茬,饒是朱修彤脾氣好,也有些忍不住了,哼道:“我想去就去,不樂意去就不去,你管我。”

怕聽她們倆個吵,顧令顏雙腿一夾馬肚子,跑到前頭去了。

顧容華手裏緊緊攥著韁繩,撇了撇嘴:“我三姐姐對他掏心掏肺的好,他竟然還不喜歡,我真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

這幾日她一直琢磨著這個事,到今天都楞是沒琢磨明白。

朱修彤看了眼前面顧令顏瘦削單薄的背影,“我又哪能知道呢。”

太子說是她表兄,可她從小就怕他,甚至都不敢直視他,怎麽可能琢磨得清他的喜好。

“我若是個男子,哪還輪得到他。”顧容華踢了踢馬鐙,“我阿姊那樣好,我早就把她娶回去了。”

“他不樂意正好,想娶我阿姊的人,早就從太極宮沿著朱雀大街,排到明德門去了。”

顧容華的話殘留在風裏,人卻已經往前幾步追了上去。

繁雲樓三樓,朱良濟將這一整層都包了下來,以免她們幾個被旁人給沖撞到。

幾人推門進去時,朱良濟和崔少陽二人正在裏頭飲酒賞月。

饒是早有準備,顧令顏還是有些不知所措。

似是看出了她的窘迫,朱良濟主動起身說:“我和少陽不過是在這等你們,既然你們來了,我們便先下去了,杜四他們幾個還在樓下等著。”

崔少陽跟著他一塊起了身,同幾人交代過幾句後,一塊兒下了樓。

顧令顏心裏預設的那些尷尬場面,半點也沒出現。

可他這樣,卻令她心裏更尷尬了。

沒等她自顧自的想完事,顧容華又拉著她坐下,問她要吃什麽,她這才漸漸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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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晏連顧家的大門都沒能進去,想著她或許已經去了倆人約定好的地方。卻沒想起來倆人約定的地方在哪。

於是他便問了顧家人。

然而顧家人只推說不知,也沒聽說倆人有過出去賞燈的約定。

徐晏一下子便楞在了那裏。

趙聞上前問他:“殿下,咱們可要回……”

後半句話還沒出口,被他一記眼刀給刮得硬生生憋了回去。

徐晏沒好氣道:“回什麽回。”出來前,他便已經說過是要跟顧令顏一塊賞燈,現在人都沒見著就回去,像什麽話?

一時間,他竟有些拿捏不準究竟是什麽原因。是她先去了約定的地方,還是她壓根就沒想等他看燈?

他擡眼看了看顧家廊檐下的燈籠,本來溫和的光線看在他眼裏,卻覺得有些刺目。

出來前他去清思殿請安時,朱貴妃聽了他的話沒說什麽,唇角只噙著抹似有若無的笑,眼裏也帶著調侃。

那時他沒懂那笑是什麽意思,現在卻忽的福至心靈

——她就是沒等他。

對這個猜想,徐晏有些不敢置信。

她斷不可能撇下他獨自去看燈的。無論是中秋還是上元,只要倆人約好了的,除非他派人來說自己有事不能來,否則她一定會等著他。

今晚是少有的沒政務要處理的時候。

可獨獨今晚,沒等他過來。

徐晏沒回宮,也沒進顧家的門,而是去了西市。

街道上掛滿了無數的花燈,各個裏頭都點著蠟燭,一排排的放在一塊,霎時將西市照得如同白晝。

“那個繪著花鳥的燈倒是漂亮得很,難怪我妹妹昨兒說想要個這種樣式的。”趙聞低聲同旁邊人說著。

徐晏聞聲看過去,西市門口滿目的燈籠中,一只繪了花鳥圖的燈極為晃眼,上頭的花鳥魚蟲雖小,卻纖毫畢現。

燈籠在隨著晚風輕輕搖晃,徐晏不由自主的走了過去,凝著那個燈籠看了許久。

他想起去年中秋時,顧令顏似乎很想讓他送她一個燈籠,一路上說了許久。

但他當時還沒進西市的門就折返回宮了。

燈籠自然是沒買成的。

徐晏想了想,她應當是極喜歡這些小玩意,否則去年也不會為了這個纏磨他一路。

趙聞看他站在這半天不說話,有些等不及了,便拿出褡子準備數錢,準備買回去給妹妹玩。

還沒將褡子打開,徐晏一句話便打斷了他所有的動作:“這個花鳥燈我要了。”

……

顧令顏吃了一碗香香軟軟的蟹黃飯,還有幾根鮮嫩的粉煎骨頭。

桌上大多數菜都是螃蟹的,她沒敢多吃。

一盞溫熱的雪霞羹用下,渾身都熨帖了。

連日來的煩悶也隨著這一頓的飽食,消散了許多。

顧容華問她:“阿姊還要吃嗎?”

顧令顏已經飽了,但見她手裏舉著一殼子剝好的蟹肉和滿滿當當的蟹黃蟹膏,還是沒好意思拒絕。

才剛用完,樓下傳來眾人起哄歡呼的聲音。

今晚用來做彩頭的一批花燈已經拿出來了。

幾人站在闌幹處看下面。

繁雲樓大堂裏人頭攢動,只能依稀看到幾盞花燈被人群圍在中間,顧令顏一眼便看到了那個兔子花燈。

去年中秋時,她也想要個類似的兔子燈,想叫徐晏帶她去薈仙閣買。

但她剛說完要什麽樣的,徐晏就回去了,她後面在薈仙閣看到了,沒買。

一直記到現在。

不大一會,朱良濟派人上來說,今年要比的是作畫。

“這我可不大行,沒法子替你贏回來了。”朱修彤望著顧令顏嘆了口氣,攤著手說,“你知道我最不愛畫畫的。”

用來做彩頭的燈雖多,但參與的人也多,更別提是在人才濟濟的長安城。

顧令顏的目光一直放在兔子燈上,沒有挪開過,聞言輕聲道:“我還挺想要的誒。”

朱修彤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麽,卻見顧令顏已經提著裙擺往樓下走去。

幾人急忙跟著下樓,朱修彤想喊住她問,一時間竟沒追上。

“你忘了阿顏會畫畫的?”崔芹扯著她說。

顧家人皆擅丹青,顧令顏也不例外,從小便跟著祖父顧審學這個。

顧審為人嚴苛,對旁人往往不假辭色,幾個孫子幼時見了他,就跟老鼠見了貓兒似的,卻沒少誇過顧令顏的畫有靈氣。

她七八歲時畫的一副枯荷翠鳥圖,被顧審拿去同僚面前炫耀了好幾日。

幾人好容易才擠進人堆裏,卻見顧令顏已經執著畫筆,正揮毫潑墨。

她微微垂著頭顱,只露出頸項間一段雪膩肌膚,輕顫的眼睫斂去眸中思緒。

單一道側影,便已引得無數人側目。

顧容華睜大了眼,雙手捧住心口:“我就說,我阿姊樣樣都好,。”

朱修彤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幹脆擠上前去,給她遞筆,讓她畫得快些。

纖細白嫩的手指握著一桿筆,正在暈染月夜中的一抹淺淡雲彩,顧令顏視線隨著畫筆游動,神情專註。

她想要的東西,從來都會用盡全力去爭取。

從前喜歡徐晏時,她掏心掏肺的對他好。

現在想要那個兔子燈,她便全力以赴的畫這幅畫。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不知過了多久,顧令顏將畫筆擱下,輕聲道:“我畫好了。”

是一副美人觀月圖。

梳著望仙髻的仕女坐在軒窗下,神情靈動自然,遙望空中被雲霧半遮的朗月,手中還抱著一只雪白的兔子。

與今晚的意境最是相符。

一旁圍觀的人紛紛點頭稱讚,顧容華兩手拿著看,恨不能將這幅畫拿回去裱起來。

店家笑道,“這位小娘子,若是想要換花燈,今晚這些畫是要掛在咱們店裏的。”說完,似是怕她不放心,又補充道,“往年也如此,不賣的。”

顧令顏一心想要那個兔子燈,才畫了這幅畫出來,一點異議都沒有。但顧容華也想要這幅畫,最後磨得顧令顏答應改日再給她畫一幅,才肯罷休。

店家讓她去選花燈,沒有絲毫猶豫的,顧令顏走過去將那個兔子燈給取了下來。

燈骨用竹子做的,很輕,但身上卻無一處不精致。

兩只眼睛更是點綴成殷紅。

進繁雲樓尚是傍晚,昏黃的光線拖出老長一截影子,出來時已是月上中天。

皎潔的月光帶著幾分寒涼,輕飄飄地灑落在人身上。

顧令顏提著剛才贏來的那個兔子燈,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捏著岫玉桿子,不敢晃動一下。生怕一個不小心,燈就滅了。

“阿姊,咱們待會去薈仙閣那邊猜燈謎罷?”顧容華湊在她身邊嘰嘰喳喳,過一會又說自己也要去旁邊買個燈籠玩。

顧令顏都依了她的,又轉身問:“你們要買個什麽樣子的?”

“我也買個兔子的吧。”崔芹對她手裏這個燈籠很喜歡,但想到是她辛辛苦苦作畫得來的,不好意思要。

朱修彤也點頭:“中秋夜,這個最合適了。”

幾人跑去旁邊的鋪子裏買燈籠,顧令顏站在原處等她們,手裏提著燈籠輕輕轉動把玩,指尖粉嫩的丹蔻被岫玉映襯,更顯嬌艷。

等了一會,顧容華幾人還沒回來,她忍不住朝四下張望。

剛擡起頭,便見到不遠處立著一道囂張而又熟悉的身影。

一道她不願瞧見的身影。

那人著一身麒麟紋玄色圓領袍,手裏也提著一個花燈,面無表情的站在那。

只是那雙幽深如潭的眸子,也不知瞧了她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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