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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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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安如同見到了救星:“岳先生!這位小姐擅闖三樓,還拿了樓上書房的東西, 不聽勸阻……”

來人示意他們放開她。

何嵐氳哭得妝都花了, 把相框緊緊抱在懷裏。她淚眼婆娑地擡起頭, 看到去往三樓的樓梯上站著一個有點面熟的年輕男人。

“我是岳淩宙。”他看了一眼她懷裏抱住不放的風景照相框, 仿佛初次見面就知道她是誰,“你跟我來吧。”

何嵐氳跟著他回到三樓書房門口。門沒有上鎖, 岳淩宙輕輕一擰就開了, 推門而入。

書房裏還是她剛才所見的那副陳設, 但又好像……有哪裏不太一樣。

她忽然越過岳淩宙,撲過去仔細看墻上的照片。

照片還是那些,但與她手裏的相框一樣, 畫面裏的某個人……全都不見了,仿佛有人用圖畫工具把他抹掉了似的。

她回過頭盯著岳淩宙,眼神慌亂不知所措:“剛才不是這樣的, 明明……明明都有他……”她指著他十歲生日那張合影邊上的氣球, “這裏,這裏應該還有一個人的, 你記得嗎?”

“我知道。”岳淩宙平靜地看著她說, “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 爸爸讓我叫他瞿叔叔;後來, 他又成了我哥哥。”

何嵐氳咬緊下唇, 止住欲奪眶而出的眼淚。那些都是真的,不是她虛無空幻的臆想,世上除了她以外, 還有另一個人也記得他。

“在我認識他的二十多年裏,他的樣子從來沒有變過,不過大哥說從生理機能來看,他有變老一兩歲。”岳淩宙接著說,“他體內的突變基因只是讓他的衰老速度遠低於一般人,但也會慢慢衰老,大概是正常人的20-100倍。不僅是我,我父親、曾祖父,見到的他也一直都是二三十歲的模樣。”

“所以每隔十幾二十年,他的外貌和名義上的年齡相差太多,就必須變換一次身份。他用過很多名字,但萬變不離其宗,每個都包含‘霆’字,我猜這是他最初的真名吧。”

腦海裏那些細微斷續的靈光線索終於全部連接起來,串成一條完整的因果脈絡。

他是扶餘王族後代,從小被密林中的古猿撿去養大,以長壽樹的葉果為食,四十歲外貌猶如少年;

她帶去阿莫西林給他治肺炎,賀蘭韞說他差點死了,現代的岳淩霆也對青黴素類抗生素過敏;

賀蘭韞問她,如果別人被她的針劑紮了會怎麽樣,熬過昏迷高燒是不是就沒事了,那時她自己並無癥狀;

他與心愛的姑娘有了一夜露水情緣,賀蘭韞怒而將他鞭笞驅逐,他背上遍布鞭傷,愈合後成了縱橫交錯的網狀疤痕,他說那是初戀女友所為;

他的細胞更新速度比常人低得多,所以傷口總是好得很慢;

夢境和現實一次次輪回轉世,她、穆遼遠和呂瑤全都改變了模樣,只有他的容貌始終未變;

她帶給他治傷的片狀藥膏,過了這麽多年他依然記得,定制了一模一樣的包裝隨時帶在身邊。

他甚至親口告訴過她:我沒有上輩子,我只有你。

她有過那麽多的機會認出他、想起他,但是她都粗心忽略了。她視澂笙為情敵,卻覺得她容貌親切無法討厭;澂笙先跟父親學建築,後改行學醫,是她給了賀蘭韞高臺圖紙;他說澂笙是他的前女友,第一個為他做手術、讓他擁有聽覺的人;夢裏她又經歷了一遍他們相識的經過,舞會初見、熱戀同居、為慕劍暉而分手、直至最後被害身亡,她卻以為那只是現實的錯亂映射而已。

她擡頭又看了一遍墻上的照片,再看向岳淩宙:“這些照片……為什麽……剛才我明明看見……”

“你看到的,是一個已經消亡的空間。”岳淩宙的語氣平淡而冷靜,既沒有指責,也不帶憐憫,“至於為什麽會消亡,你應該已經明白了,是嗎?”

她當然明白,只是不願意承認。

她親眼看著雷霆死在賀蘭韞懷裏,之後的九百多年,一世又一世的同一個人,自然也不覆存在。

他居然還對她說,有過八個半前女友,其中一個暗戀未遂,只能算半個。

沒有上輩子,只有你。

我不是你命中註定的愛人,沒有生生世世不盡的緣分。每一次看似註定的相遇羈絆,都是我自己苦苦追尋強求來的。

她對穆遼遠如此,岳淩霆對她也是如此。

是她親手將他們的過去和未來摧毀,如果不是她執著於穆遼遠,如果不是她非要改變過去,如果她沒有開那一槍,如果賀蘭韞蠱惑她“萬一有用”時她沒有動搖,如果她沒讓賀蘭韞回去救沐漻淵……

但凡任何一個環節她稍稍退讓改了主意,他都不會死。他的命那麽硬,生下來就被母親拋棄、扔在雷雨天的樹下、棄在叢林中任野獸叼食、被猿猴撿去在森林中長大、卷入權力旋渦國破家亡、兩度受重傷感染垂危、過敏和藥物反應高燒休克,乃至後來九百年的風風雨雨人世滄桑,他都安然挺過來了,為什麽就因為那一丁點的巧合,那把劍就正好刺中了他的心口?

母親說,壞人姻緣,是要遭報應的。

那是對她的懲罰,懲罰她貪得無厭、自私惡毒、不知悔改,給了那麽多提示和機會都不知道反省珍惜,生生錯過。

甚至更早的時候,在她和他重逢之前、決定冰凍綠夭的前一晚,那個被她唾棄鄙夷的矯情版何嵐氳,她早已看透並想清楚一切,她打電話給穆遼遠道歉懺悔,她決定第二天就去見岳淩霆,向他坦陳心意,抓住屬於他們的緣分,不再讓悲劇重覆上演。

但是一覺醒來,她被這個偏狹固執、心底流淌著冷酷黑暗的何嵐氳取代了。

被蒙蔽了雙眼的明明是自己,卻還去嘲笑一腔赤誠直面內心的人幼稚天真。

她舉起手中只剩風景的海岸照片,十二歲那年在海邊的記憶湧入腦海。

她和爸媽走散了,抱著小猴子獨自站在沙灘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裏。那麽多人都是灰暗黑白的背景,只有他是彩色的、鮮活的,踏著九百年的斑斕記憶向她走來。

她站在原地沒動,看著他走到自己面前,仰起頭說:“我以前見過你。”

不是疑問,是篤定的陳述句。

“是啊,我一直再找你。”他蹲下身與她平視,笑容和煦,“不過沒想到這次這麽快就找到,你還這麽小。”

他謹守著成年人和小女孩的界限,沒有再對她說起任何與此相關的話題,最過分的要求也不過是讓她叫自己哥哥,還被她拒絕了。

一路上他們去了很多地方,途中經過美麗的城鎮或野外,他就停下來,一大一小結伴去游玩。

“這座山,我以前來過。”她像個大人似的說。

他在一邊含笑不語。如果時間足夠,他也許會帶著她把他們從前去過的地方通通走一遍。

但是走失太久,爸媽該著急了。他把她送到家門口小區樓下,藥店阿姨驚喜地大喊:“是氳氳欸!氳氳自己回來了!快去通知老何媳婦,別躲在家裏哭了!”

爸媽在陽臺上聽到街坊鄰居呼喊,喜極而泣,從樓上沖下來迎接她。

“我要走了。”他蹲下來幫她理了理壓皺的裙子。

“你不見我爸爸媽媽嗎?”

“以後……等你長大了,有機會再見吧。”

他笑著說,笑容裏有對十餘年後重逢的期盼。

“我們還會再見面的,不要忘了我。”

一轉眼,青春期的荷爾蒙倏然而至,她遇見了穆遼遠,那一絲前世的模糊記憶便徹底化作不甘的執念,將另一份微弱的情感萌芽撲滅覆蓋。

何嵐氳忽然覺得小腹一陣絞痛,扶著書桌彎下腰,一手按住肚子。

岳淩宙問:“你怎麽了?沒事吧?”

“沒事,我……去一下洗手間……”

她彎腰扶著墻,踉踉蹌蹌地跑出去,沖進斜對面玻璃門衛生間裏。遲到了十多天的生理期洶湧而至。

與他有關的一切,都沒有發生、不曾存在過。

包括那顆在她身體裏著床、生根、發芽的受精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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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故事的結尾,六月的最後一天,她終於愛上了他。

一個九百年前就已經死去的古人。

作者有話要說: 修了一下錯別字作話怎麽不見了。

還有三四章結尾,該作者所有BE文都會在文案提前標明,沒說就是默認不BE,作者求生欲很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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