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夢雲抱著一大摞衣服。

“會不會...有點太多了......？”她突然間福至心靈, 明白為什麽她自己手中的衣服是在場最多的了。

“不多，我覺得還少了。”在銀華出口之前，趙青寒就搶白道。她今早也有打聽這倆人的情況, 雖然沒明說，但是她自認人精，一眼就看出來銀華這明顯在追人啊！

可以，出息了！

她一個外人, 可謂是為這倆小年輕操碎了心。

成夢雲呆楞楞地“噢”了聲。

趙青寒仗著雙腿好全了，立馬抱起成夢雲懷裏的巧巧, 又拿上新衣服：“我帶巧巧去臥室試試衣服哈，你們先聊！”

銀華道：“衣服我讓異能者幫忙洗了遍，是幹凈的。”

趙青寒比了個“ok”, 然後她腳底抹油, 開溜！

客廳陡然冷清下來, 成夢雲有些不知所措地抱著衣服，吶吶道：“異能者, 還可以洗衣服呀...？”

銀華緩緩喝了口茶：“今天隊伍裏的一個水系異能者，剛好他想練習一下精準操控，就拜托他了。”

嗯，雖然有幾件衣服被洗爛了。

客廳一時安靜下來, 只有熱水壺不時發出水開的聲響。

“挺...挺好。”成夢雲摩挲著懷裏的幾件衣服，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很快，臥室的門就被打開，趙青寒拉著煥然一新的巧巧走出來。

巧巧之前都是穿著不大合身的舊衣服，或者將大人衣服改裝下。此時她穿著一件粉色的小蓬蓬裙, 腦瓜頂上的兩個啾啾, 被蝴蝶結發繩點綴著, 整個人像童話書裏走出來的小公主。

“哇！我們巧巧真好看！讓成姐姐抱抱！”成夢雲眼睛一亮，跑過去抱起巧巧，忍不住在小孩嬰兒肥的臉上吧唧了口。

巧巧害羞地縮了下，然後脆生生地沖走過來的銀華道：“謝謝銀哥哥送的衣服。”

銀華笑笑：“巧巧你要喜歡，我下次出門多帶點回來。”

逗了會兒小孩，廚房裏電磁爐熱的飯菜也好了。

簡天亦也不知道被D市基地抓到哪去打工了，雖然簡天亦還算隊伍裏的編外人員，但是眾人也習慣了他話癆的存在。

因為人還沒回，趙青寒照例給簡天亦留了飯。

吃完飯，趙青寒和成夢雲對打扮巧巧上癮，玩了一個小時的奇跡·巧巧。不僅將銀華帶回來的衣服都給巧巧試了遍，光發型，就被換了5個。

銀華坐在沙發上練習異能，偶爾偷偷看幾眼發小。

期間，有紅衣工作人員來敲門，對方懷裏抱了一沓紙，詢問過房間裏的人數後，分發了五張給開門的銀華：

“這是今天D市剛印刷的調查問卷，題目不太多，你們根據自己的真實情況作答就好。可以的話，請在今晚十點前做好，我們會有專人來收的，會進行保密處理，大家不要擔心洩露的問題。謝謝各位市民的配合，打擾了！”還強調了多次“請如實填寫”。

眾人就坐在餐桌邊，認認真真填寫問卷。巧巧很聰明，識字速度很快，做問卷不是太吃力，偶爾有不認識的字就會詢問哥哥姐姐們。

問卷都是選擇題，其中的問題有什麽“末世後在D市居住多久了？”“在D市待的還滿意嗎？”“最近食欲怎麽樣？”“晚上睡得好嗎？”，題目都非常通俗易懂，成夢雲唰唰填完了。

最後一道題是【親愛的市民，請對D市的發展發表一些建議吧！】，然後給了很大的空間自由發揮，成夢雲寫了諸如：“加強安保”、“個別市民代表的素質有待提高”、“夥食超棒，建議保持！”。

也不知道D市又是在整什麽花活，成夢雲就瞄到最後落款的名字，也就是調查問卷的擬制者。

嗯？這不是我心理醫生的名字嗎？成夢雲眨了眨眼，想起心理咨詢室裏，那個暴躁老學究，她突然覺得手頭的問卷沒那麽簡單。

一會兒的功夫，趙青寒也做完了。然而奇怪的是，就連不大識字的巧巧也完成後，銀華還在勾勾畫畫。

【是否有破壞欲？】

銀華定定看著紙張，沈吟半晌才落筆。

【我對將來抱有希望？】

握著筆的手有些抖，他深吸口氣，徘徊片刻，最終違心地選擇了完全相反的答案。

【D.絕大部分時間】

填完後，銀華對上眾人的視線，他輕松地笑道：“沒想到我是最後一個做完的，你們真快。”

成夢雲敏銳地察覺到銀華笑容裏的勉強。

擔憂的心情占據上風，她囫圇地將自己和銀華的調查問卷塞給趙青寒：“趙總，你到時候幫我和華子交一下，今晚我和銀華回5202休息，就不在你這歇了，謝啦！”

被發小拉著收拾東西，踏進5202時，銀華才回過神來。

偌大的房間只剩彼此二人，他看著她彎下腰換鞋，兩條長長的麻花辮垂下來，露出纖細的後頸。

他忽然有些呼吸不過來。

“華子，有什麽事情的話，你可以告訴我的。”

隨後，當對上發小輕聲的問話時，他猶疑著撒了謊。

對方聽話地沒有再追問，而是推著他進浴室。

“快點洗白白啦！供水時間老短了。”她應當什麽都知道，卻為了照顧他的想法，沒有逼問。

花灑的水聲和窗外的雨聲融為一體，他卻忽而有些後悔。

但是該怎麽說出口呢？那些隱秘又骯臟的念頭，他怕臟了她的耳。

水霧朦朧中，視線劃過手腕。上面蜿蜒的黑線又往前爬了點，像是催命的鐘聲。

他眼神逐漸灰暗，自嘲地扯了下嘴角。

渾渾噩噩地洗漱完，他坐在沙發上，目送著發小抱著新衣服進浴室門。

銀華撫上手腕上的紗布，那是身邊人在剛才，親手一圈圈幫他纏上的。

明明可以再問一下，或許我都會說了......

或許是黑夜催生了數不盡的妄念，內心翻湧起無邊的暴戾，視野中的尋常世界仿若被血紅侵染，像是墜入枯骨林立的森然酆都。

為什麽不再多問一下呢？

他瞳孔中的白色迅速增長，擠占黑色的一席之地。強制壓抑下的嗜血狂躁即將對理智反客為主。

宛若甘霖的笑聲掠過他一片貧瘠的荒蕪：“銀華，你挑的這條裙子真好看！我想起上大學的時候，有次我生日，你送了我一條紗裙，也可好看了！可惜這破末世，搞得那條裙子好像落在了香火街上。”

他有些聽不大清她的聲音。

隨著一聲驚呼，然後是急促的腳步聲，一雙微涼的手捧住了他的臉，他近乎溺斃在她眸子中的星海裏。

“華子！銀華！你怎麽了！”

她的聲音喚回了幾逾迷失的神智，赤紅色如潮水般退去，眼中的世界恢覆尋常。

又來了......

意識到自己的情緒又發生了問題，銀華看著那人濕漉漉的眼睛，輕聲道：“沒關系，我沒什麽事，讓你擔心了。”

成夢雲盯著他，直到對方眼睛恢覆正常，她才狠狠朝著他肩膀錘了他一拳：“你在騙我！寫問卷的時候，我就發現你不太對了，剛才你身體突然惡化，快把我嚇死了！”

怔然地聽著她的控訴，下一秒他就感覺懷裏一陣柔軟，鼻尖陷進一片清爽的檸檬味。

他突然覺得肩膀的痛楚都被馨香逆轉，但是抽泣聲和肩膀的濕潤感，讓他驚慌失措，心頭傳來細細密密地疼。

“我、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你不可以出什麽事！有什麽問題的話，我可以幫你一起解決的！你不要一個人承擔......”她哽咽著說道。

喪屍化就是埋下的一顆定時炸彈，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爆炸。上一次在槐花村壓下了惡化，但是下一次呢？誰也保不準。不是每次都會這麽幸運的。

懷裏的人穿著條碎花的露背裙，纖細的背脊起伏著，勾勒出完美的弧度。銀華不敢多看，克制地在她肩頭拍了幾下，以示安慰。

如果我隨時會變成喪屍呢？他沒有將這句話說出口，畢竟她早已給出了唯一答案。懷裏的人看著文文靜靜，但是瘋狂的想法一抓一大把，將喪屍化的他圈養起來這種事，她肯定做得到。

看著她擔心的模樣，他最終和盤托出。

“也就是說，幾天前我們從槐花村過來以後，你的身體更不穩定了。只要有很多負面情緒，身體就會立刻惡化？”成夢雲接過銀華遞過來的手帕，因為紙巾這種生活用品很緊缺，兩人都隨時備著古早的手帕。

“嗯...”

身前的人坐得很近，微卷的長發柔柔披散著。他動了動喉結，說出一個低聲的單音節。

“我知道了，那銀華你盡量不要想一些不高興的事啦。我可以幫忙做什麽，讓你高興點嗎？”她的聲音真摯又誠懇，不沾染任何的情/色。

像是被那雙幹凈的眸子燙到，他急急錯開目光。

陰暗晦澀的私念翻湧，過分或不過分的思緒匆匆掠過。她渾然不知，她簡單的幾句話驚起了那人心中多少的驚濤駭浪。

對，仗著這種機會攻城略地，就如她多了解他，他也知道她有多麽遷就他。

“那...以後出任務，我可以和你一起嗎？”他最終只說出了這句話。

或許是早已習慣了躲藏在陰暗的角落裏暗戀，當那人終於留意到他，甚至仁慈地願意給一個機會，他便已經心滿意足，連強求太多，都擔心她覺得為難。

以生命為要挾這種事，他做不到。

“這個太簡單了，很好辦的！那我以後都和你一起出任務啦！”這個建議毫無難度，成夢雲立馬答應。

看著身邊人無知無覺地拉著他聊天，銀華有些痛苦地揉著太陽穴。

“夢雲，你以後還是在趙青寒那裏休息吧，不要和你的追求者一個房間休息，這樣對你不太安全。”

也最好不要說些，容易讓人誤會的話。

成夢雲露出一個有些危險的笑，她一指餐桌上擺著的兩張遺像：“你在我邊上，我才好註意你的身體狀況。你敢當著我媽和銀阿姨的面做壞事的話......”

“哼哼！”她拿起放在茶幾上的蝴蝶/刀打開，被異能金屬強化過的刀尖，在空中反射出泠泠的冷光。

一切威脅盡在不言中。

銀華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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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兩點，D市基地某燈火通明的辦公樓。

老焦坐在電腦前打了個哈欠。

“嘖嘖，你這個年紀的，還沒我能熬夜。”坐在邊上的禿頭老學究不忘損他。

眨了眨布滿血絲的眼睛，老焦正反駁了幾句，就被急匆匆趕來的副手打斷：“組長！除開重傷等特殊情況無法填寫的市民，總共58720份調查問卷的內容已經統計到電腦中，專業人員已經根據數據進行一定分析了，您可以打開電腦查看。”

終於來活，老焦立馬精神抖擻，查看起數據來：“唉，希望這個辦法有用......”

老學究被氣笑：“我親自出馬設計的問卷，完美隱藏了一些心理測試題，除開有些人沒認真填，問卷得到的數據肯定有用！”

老焦沒回他，而是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腦，喃喃道：“【喪屍潮來臨時感到害怕】中選【絕大部分時候】的市民占到98.3％！喪屍潮結束後，仍然感到不安的市民有81.2％，嘶，比我想象中還要多......”

老學究也在看，他的眉毛擰起：“看來，不止戰鬥處，整個D市的市民，都有一定的‘喪屍潮的戰後應激障礙’啊......”

“不止，嚴重失眠的人都有15％、焦慮不安的人有35％......”老焦是越看越凝重。

戰鬥處的厭戰情緒在今天北郊的喪屍潮裏被徹底披露出來，很多異能者在戰場上當了逃兵，老焦作為戰鬥處組長也遭到了市民大會的問責。但他其實並不怪戰鬥處的大家，他知道他們只是生了心病。

想著與其單給戰鬥處做調查問卷，不如多印點，給整個市民都做做。沒想到最後得到的數據，十分觸目驚心。

“我早就說過，不要太依賴老基地長的歌聲，你不醫好心病，單靠外力去壓抑，就是在治標不治本，埋下隱患！這不，等老基地長一死，問題分分鐘暴露出來啦，”禿頭老學究數落道，“我知道最近來了一個新的精神安撫異能者，但是可不能再像之前一樣，一旦市民情緒低落，就用異能去安撫，這不飲鴆止渴嗎？”

老焦誠懇地點點頭，虛心聽教。數據快看到最後，他自言自語道：“讓我看看，多少市民有心理疾病......”

專業人員已經初步得出調查結論。

然後辦公室裏就響起一道驚呼：“臥槽，大家都有病！”

作者有話說：

回來啦！

感謝在2022-08-13 22:21:46~2022-08-16 00:33:0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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