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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輪相思半醉心(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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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輪相思半醉心(十五)

鵲兒不應,江七九心急,如今應了,卻半分不覺得松氣,心裏仿似被人狠狠地砸了一錘。只是這樣的結局卻是自己求來的,怨不得旁人。

這些年來,她與楊戩向來和睦,即便不是如膠似漆,你儂我儂,卻也算得上琴瑟和鳴,舉案齊眉。若忽然提出和離,怕是不論是楊戩還是他人都會覺得意外與不對勁。所以,她需要一個契機,一個可以名正言順和離的契機。王母的一系列動作倒是給了她一個可用的前提。

天道,天譴,她從不懼不怕,可是,便是為了腹中的孩子,卻也只得如此,她雖記得不夠清楚,卻也知曉和離是為了讓楊戩順利當上司法天神,從而創造出沈香,尋求機會讓新天條出世。

新天條!這般大的事件,占據天道主運重要軌跡的事件,難怪她總是逃不過。只是新天條出世之後呢?忍辱負重,步步為營,事成之後楊戩當如何?這個結局江七九已經不記得了,可是卻也可想見,自然是不會好到哪裏去的。所以,為了楊戩,為了她自己,為了那顆不願屈服於天道的心,即使萬蟲噬心,她也不肯退讓半分。可是,如今,她已有了孩子。她舍不得拿孩子去賭,舍不得孩子還沒來得及見一見這個繁華的世界便消逝。她依稀記得楊戩與敖寸心是沒有孩子的。她只能祈求若是如了天道的願,新天條出世,主運不變,那麽她的孩子是不是就可以存活下來。她想要為這個孩子尋求一線生機。

既然決定了,便沒有退路。因而這般的情愫也不過只是一瞬,片刻又恢覆了過來,擦了面上淚水,望著搖籃內睡得正香甜的小玉,冷冷地道:“鵲兒,把她給我扔出府去。”

鵲兒萬分猶豫,瞧著可愛的小玉,怎麽也不願。

江七九失笑,她們同是狐貍,自一見面便有一分無形的牽引在內,何況,這些時日的相處,她心中藏了許多事,並不能時時照拂小玉,小玉的一應事宜皆是鵲兒親自打理,其間情意自然非比尋常,如今讓她將小玉扔出去,她怎會舍得?怎會願意?

“我已經探得消息,小玉的祖母自狐妹死後便四處尋找小玉,如今已得了信往楊府而來,如今怕也已經入了灌江口境地了。她與小玉是血緣至親,自然能感知小玉所在。楊府內有我和楊戩,未曾探查出具體情況情形之前,她不敢放肆,若出了楊府,她便無所顧忌了。小玉由她祖母撫養,也算不錯。”江七九耐心地解說著,又從懷裏掏出一塊鱗片制作而成的鏈墜掛在小玉的脖子上,接著道,“這鏈墜我施了法,又設了結界,尋常妖孽近不得小玉的身,若有危險,也可替小玉抵擋一二。你不必擔心荒山鬼怪妖魔。且,你自是要在暗處看著的,待小玉祖母將小玉抱走,確定小玉無礙再回來。”

鵲兒見江七九各方面都已安排妥帖,並無紕漏,這才應了,雖仍是有些不舍,卻知江七九有句話說得不錯,小玉祖母與小玉是血緣至親,這是旁人在如何疼惜也代替不了的,遂抱了小玉出去。

江七九又特意交代,讓鵲兒將此事想法子叫哮天犬知曉,見得鵲兒點頭應下,這才坐回床邊呆呆出神,仿佛今日這一番抉擇與安排已抽走了她大半力氣,如今卻是連笑都十分勉強。

一切皆按照江七九的安排一步步進行。

此後數年,楊府中的諸多瑣事倒是叫天庭眾位仙家免費看了場戲,一邊消遣談資嘲諷,偶爾也感嘆一下果然還是不成親的好,這道天條卻有它的真理之處;一邊狐疑納悶,素來恩愛的楊戩與敖寸心怎地忽然便從模範夫妻變成了一對怨偶。只有王母暗自高興,得意自己當初的決定,楊戩這條路自然是難以走通的,而敖寸心嘛,試問哪個女子能夠沒有絲毫嫉妒之心,能夠看著自己夫君與其他貌美女子拉拉扯扯而不生怨恨。而她,不過是在哪只小喜鵲春心蕩漾,不知所措之時,輕輕地幫了這麽一把。

“聽說今天三公主又打算了一套青釉百花紋樣的蓋碗,毀了深海寒冰中得來的一尊一人高的血色珊瑚,還有,還有……”

“這算什麽,之前那次爭吵,三公主可是把二郎真君特意從老君來要來的一葫蘆金丹全都倒掉了。”

“啊!嘖嘖嘖嘖……”眾人,哦,不,眾仙無不驚訝唏噓,要知道,老君的仙丹,千金難求,便是一粒都得磨破嘴皮子去求的。可惜了這一葫蘆。大夥盡皆搖頭。

“砸些東西也便罷了。我聽說這次可不同往常,三公主可是去找哪位的麻煩了?”說話之仙指了指月宮的方向。

楊戩望月之事只怕天庭眾人無人不知,尤其楊戩與三公主新婚之夜便是因著這事,因著那嫦娥,連好好的洞房花燭也砸了。如今說來,眾仙又是一陣搖頭。

“二郎真君和三公主之前看著不是挺美滿的嗎?怎地如今鬧到這步田地?”

“這就是神仙的悲哀啊!再好的感情也厭倦的時候,也經不起這千年歲月的消磨啊!”

“誒!我聽說是真君和三公主身邊的婢女,一個喜鵲精混在了一起,依著三公主的脾氣,哪裏受得了,這不,隔三差五的鬧騰著。”

“不對吧!我怎麽聽說,是當初真君救了一只剛出生的小狐貍,念著二人一直無子便想抱養了,結果,三公主疑心重,容不得,也不管著小狐貍才出生不久,便將她扔至山林,不管死活,真君這才惱了。”

眾仙又是一陣嘆息,孰真孰假,幾人知曉,且,究竟真相如何,他們也不在乎。神仙歲月悠長,不免無聊,能夠給他們創造一些茶餘飯後的談資以供消遣,便已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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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七九低眉望著一地的狼藉久久不語,半晌踱步走至窗前,果然見得楊戩於涼亭內“獨坐舉杯邀明月”,眼神便又暗了幾分。藏在衣袖內的雙手攢緊。她不是看不到楊戩的落寞,疑惑與傷懷,可是,她只能如此,只能如此。

撇過臉去,不忍再看。江七九不由得苦笑,難得這幾年自己各種無理取鬧,不可理喻,真真頭一回做了次潑婦。將心比心,若真換位處置,別說楊戩,只怕自己也受不得這樣的日子了吧?只是,她還需要最後的一把火,讓二人之間的矛盾燒得更旺一些。

江七九正自思索何種法子可以一擊必中,忽覺腰間一緊,已被楊戩從後抱住。

“寸心!寸心!”

酒氣微醺的話語呼在耳邊,江七九嚇了一跳,他何時竟趁自己不註意,已到了身後?慌忙推開楊戩,背過身去一屁股坐在床沿,依舊裝出方才那番盛怒模樣,不去理他。

本抱著江七九的手寥落地停在半空,楊戩眼神一黯,見江七九這般模樣,也不再勉強,只嘆息一聲,扶了一旁跌倒的椅子坐了,道:“寸心,當日牧野城外的小村莊內,你我交心。你說,兩個人在一起貴在坦誠,貴在信任,貴在交流。如今,我想問你,這話你可還記得?”

江七九不由得一抖,背著楊戩,本想再發頓脾氣,可是聽得此話,嘴唇緊咬,再發作不出來。

楊戩將頭轉向窗口,目光落在窗欞上掛著的玉風鈴上,道:“千年之前,你與我一起制作這方風鈴,說會陪我天荒地老;七百年前,你埋了顆木棉種子在涼亭外。那時正處冬季,我說必然活不了,你偏說只要我信你,便能活;五百年前,你在後院劈了池塘,咱們一起移植的芙蓉花;三百年前……”

楊戩一句句訴說著千年來,她們之間或大或小的故事,一點一滴,她說過的每一句話,做過的每一件事,原來這些,他都記得,一直記得。

眼淚成串落下,江七九早已泣不成聲。

楊戩走上前,抱緊了江七九:“寸心!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你為何要這樣做!”

江七九只是搖頭,哽著喉頭,再難出言。

“事到如今,你還不肯說嗎?你便這麽不信我?你說,我若有任何事都不許瞞著你。我若瞞著你,而事後出了什麽事,你必定自責懊悔終生,痛楚便越會添上幾分。你便不怕,我會懊悔終生,一世痛苦嗎?”

江七九撲在楊戩懷裏,大聲哭喊:“楊戩,我不想這樣。我不想!可是,我沒有辦法,我沒有辦法。我……”

“你沒有辦法,咱們便一起想辦法。總有解決之道。”

望著楊戩真摯誠懇的雙眼中擔憂心疼之色,江七九所有偽裝而成的堅韌盔甲瞬間碎裂,再忍不住將一切告知。瑤姬之事,妲己之事,自己所知的天道命運,故意設計小玉與鵲兒以求和離的想法,便是連新婚之夜自己與敖寸心的靈魂合體也一字不漏的全然相告。只是,不知為何,全獨獨隱瞞了天譴。

楊戩這才知道,江七九究竟為他做了多少,而在最近這段時日,面對已知的命運,那和離的結局又承受了多少,惶恐,慌亂,無助,絕望。

“不論你是誰,我只知道,你是我楊戩的妻子!”

聽得此話,江七九終於露出這些日子以來的唯一一個歡喜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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