豺老大睨了她一眼：“動物園裏這衣服可多了，我就隨便撿了一件。”心不虛臉不紅，理直氣壯。

孟宮羽了然：“哦，偷的。”果然。

“偷什麽偷？講那麽難聽，”豺老大立時不樂意了，吹了吹胡須，“這貨的毛皮黑黑白白的，還不如我一身赤紅好看，那些人類還偏喜歡得不得了？我都想不通，一個個穿得黑黑白白的有什麽好看的？”

要是他說這話的時候，能別把松垮的熊貓頭帽子擺正，也能別順爪摸摸一側的熊貓耳朵。孟宮羽相信，會更有說服力。

所以，“你就這個模樣，上街？”一路走到玉清，還光天化日？孟宮羽不敢想象。瞄了一眼紀拈，又重新拿起了報紙，只是報紙抖得厲害。

豺老大不覺得這個模樣有什麽問題，因為：“那些人類不也這樣走來走去。”不過，她這麽一問，好像也的確有不一樣的地方，是什麽來著？

一只熊貓耳朵歪倒，豺老大一拍肚子：“艾瑪，我就說哪不一樣來著。那個那個，老子聽到有個人類說，快看快看，這只小狗好可愛呀。嘿嘿嘿，老子挺可愛的。”

本就不大的三角眼，此刻彎成了兩道細細的倒月牙，兩只爪子喜滋滋的摸著身上的熊貓馬甲。

孟宮羽一聲嘆息，卻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麽，只得端起茶杯。明明昨天才因為她說他是“狗”，氣得要咬她。

“餵，孟婆。”豺老大叫她。

“啊？”孟宮羽無力坐下，看來危險應該解除了。

“這貨，”豺老大拍了一下肚子，“叫熊貓的這貨，叫老子出來後，找人把它也救出去。”

“噗”，茶水噴了一地。

***

今天的玉清琉璃大門上掛著一塊小黑板，上書：家中急事，歇業三日。

“想騙老子？切。”毛茸茸的利爪，三下五除二，小黑板陣亡。

豺老大硬氣地轉身：“你們不救，老子去救。”

赤紅蓬松的尾巴劃過一道淩厲的弧度，腦袋上兩只小小黑黑的熊貓耳朵也不禁跟著，變得淩厲起來。

雖然背影怎麽看怎麽搞笑，可躲在門後的三人，一點都笑不出來，唯有先長舒一口氣。

在軟塌上無力倒下，孟宮羽揉著額角，神經緊繃一晚，好累。一想到豺老大的決心，不自覺神經又繃緊，還隱隱抽痛。

天哪，怎麽會有這麽執拗的人，不，狗？犬科動物！想到昨天——

昨天，自打他們一致不肯去救熊貓那貨，豺老大兇相畢露，齜牙咧嘴咆哮嘶吼。甚至竄上了吧臺，揚言要砸了玉清。

紀拈淡定地往旁邊一站，給他騰出一塊空地，順便提醒紀狣：“稍後把賬單寄給地藏王。”

“紀拈，你不是人。”豺老大氣急了，口無遮攔。

紀拈答道：“我本來就不是人。”他是妖啊。

“呃，不是，”顯然，豺老大也記起來了，但仍舊不依不饒，“老子不管，今天你們若是不應了老子去救那貨，今兒個老子就住在這，不走了。”在吧臺，就地蹲坐。

不跳也不竄了，氣呼呼地蹲在吧臺上，居高臨下瞪著他們。

孟宮羽猜紀拈的威脅起了作用，就可惜打消不了豺老大的念頭。於是，她試著改變策略，比如，好言相勸。

“其實，你跟那貨又不熟。”

豺老大不客氣地打斷她：“我們很聊得來。”

這算什麽理由？了不起一夜聊友。“那好，就算你們，很聊得來，”孟宮羽還是決定先順著毛擼，“說不定就因為聊得來，熊貓那貨也就聊著聊著隨口一說，而你當真了？”

細長的脖子一頸，“不會，它不是隨便的貓。”豺老大一票否決。

孟宮羽想掐死豺老大，以及，她要糾正他一點。

“那貨是熊。”

豺老大問：“咦？是熊嗎？那貨說它是貓科屬啊？”

謔，還貓科屬？孟宮羽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那貨不會還跟你說，自己曾經是蚩尤的坐騎吧？”

“啥？原來那貨還是蚩尤的坐騎嗎？”

呵，瞧豺老大亮晶晶的小眼珠，原來他們沒聊這個。孟宮羽暗叫不妙。

果然，豺老大一步躥下吧臺：“那更應該去救那貨了不是？”

孟宮羽望天花板興嘆：“讓你話多。”

“走啊，宜早不宜晚啊。”

面對豺老大的催促，孟宮羽的屁股像牢牢粘在椅子上。

她的腦海裏飛速運轉，想從以往的記憶中搜尋到有關“勸豺放下”的資料。

“餵餵，孟婆，你還在磨蹭什麽？天色都不早了，再不去熊貓那貨就兇多吉少了。”

瘦小卻孔武有力的毛爪，踹上她的腿。

“啊好疼！”孟宮羽喊出了聲，湊不湊巧，相同的位置第三次被傷，疼到想到了一個不算太好的點子，“完了完了，骨折了，今天去不了了，明天再說吧。”

豺老大一楞，不信：“哪那麽脆弱，老子瞅瞅。”上來就要扯她的褲管。

一邊扯還一邊說：“敢騙老子，老子真把你腿打折。”

那還了得？孟宮羽拼命沖紀狣眨眼睛，趕緊來救她啊。

哪知紀狣這單純孩子瑟縮在一邊，不知何時手裏多了一把瓜子。瓜子？孟宮羽臉一黑，早晚把這貨也丟動物園去。

“鬧夠了沒？”

終於，紀拈發聲了，清冽冷峻的聲線，仿佛如入世梵音。

孟宮羽鼻子一酸，嘴一癟：“紀拈。”

“你也要跟我們一起去救那貨嗎？”豺老大的眼神清澈透亮，望向紀拈時，還帶著略微的期待，“如果你願意，老子可以去跟熊貓那貨打個招呼，等初一，畢竟你現在應該出不得這裏，對吧？”

孟宮羽訝異地合不攏嘴，雙手倒還緊抓著褲管。再看紀拈，蹙眉、糾結，抿嘴不語，又忽地，肩膀垂下，轉身離去？

“你們自行解決吧。”

妖王，敗。

孟宮羽想大吼一聲：餵，堂堂妖王要不要這麽心軟？這是豺，兇殘殘忍，不講道理自私自利的豺啊，所以，所以！

所以，“你到底為什麽一定要救熊貓，那貨？”孟宮羽終於抓住了問題的重點。

“這個這個，”兩只爪子一縮，腦袋一歪熊貓帽子落下遮住了半個臉，豺老大忽然羞羞答答起來，“老子覺得那貨還，還挺可愛不是？”

最終，孟宮羽威脅著要祭出“地藏王本願經”將豺老大轟出門。

“唉。”在軟塌上打了個滾，孟宮羽實在有氣無力。

上一個蠱雕要娶凰才過去多久，今天又來個豺老大要救熊貓？玉清到底是什麽鬼地方，來這的他們腦子裏都裝的什麽啊？

紀狣變回了灰狼的模樣，趴在另一張軟塌上，打了個哈欠：“真不去幫豺老大？”換來一個白眼。

“要去你自己去。”孟宮羽立場確定，要她去救一只熊貓？絕無可能。

而且她敢打賭，豺老大一定不知道叫熊貓的那貨，能從瀕危物種混到如今一級保護動物，有多不容易。只要那貨，不作。

“其實說實話，我挺羨慕熊貓那貨的。”無聊的爪子撥弄著軟塌邊緣脫落的縫合線，紀狣的話說來有些感傷。

“羨慕它什麽？好吃好喝被人供著？”孟宮羽疑問。

“嗯，”濃重的鼻音回覆，紀狣爽快地承認，“不用躲躲藏藏也不用幹活，只要吃吃喝喝玩樂享受，更不用早起買菜做一日三餐。唉，我什麽時候能過上這樣的神仙日子？我也想不明白，為啥它還要豺老大救它出去？它現在分明過得很好啊。”

孟宮羽第一次知道，原來紀狣的腦子裏想的是這些。看來早起買菜一日三餐，還是太閑了。

越過半個身子，溫柔地摸著憂愁的腦門，她說：“可憐的孩子，我真不知道你過得如此委屈。”

水汪汪的眼眸回望她。

“明天我就和你七叔送你去動物園，你好歹也是二級保護動物，”孟宮羽的語氣越發輕柔，滿是誠懇，“雖然比不上豺老大和熊貓那貨的待遇，但怎麽也不會虧待你。到時候，獨門獨院，新鮮的肉香甜的水果一定會管夠，只是可能瓜子不會有。當然，瓜子這種不上臺面的東西，也配不上你。”

幻想的美好生活，為什麽從眼前這個女人的嘴裏說出來，紀狣卻覺得越聽越背毛倒豎？

“啊，對了，追貓逗鳥逛街這些，以後也不會再有了，”孟宮羽笑容滿面，“不過比起那樣的好日子，其他算個屁呢？”

“嗷嗚，你別說了。”紀狣逃命似地滾到一邊，驚恐地看著她。

孟宮羽睜大了眼睛：“你不向往那樣的生活嗎？”

是，他是向往那樣的生活。可是——

“我沒想要拿自由換啊！”

狡黠，劃過一黑一灰的異瞳。

哐脆，疑似玻璃碎裂的聲音伴隨陌生的嘶啞聒噪：“大新聞，大新聞！”

又來了，孟宮羽起身沖到門口，憤憤地打開門：“以後誰再提新聞，老子就讓它去幽冥給閻王念詩。”沒防備，迎面而來的黑影，她揮手將它甩開。

“啊啊，啊，”烏鴉倒地，撲棱了兩下翅膀，“豺老大有令，叫孟婆和紀家小狗去動物園接老子。”爬不起來，艱難地傳達此來的目的。

臉色一黑，孟宮羽方想開口讓它滾，忽覺不對：“他不是去救熊貓那貨了嗎？”

烏鴉扭了扭脖子，躺倒在地：“啊啊，豺老大好義氣，已經順利幫熊貓那貨逃出了動物園。”

一頭冷汗，孟宮羽沒料到豺老大動作還挺快。

“啊啊，”烏鴉還有話要說，“可是，豺老大被人類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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