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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黑與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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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可能醉了,瞇縫著眼說著胡話。否則,它都待了大半個月了,這麽丁點大的屋子,他兒子躲哪呢。

“就是離家遠了,估計快把他家老頭忘咯。”

靈活的舌頭不舍地舔了一圈嘴巴四周的毛,哮天犬隨口哦了一聲,收回的視線又轉而盯著裝桂花釀的酒瓶。鬼不鬼節的與它又有何幹系,別說這桂花釀還真是好喝,只是這麽小一瓶,怕是解饞都不夠啊。

比起他不見蹤影的兒子,此刻的哮天犬更想知道這酒是怎麽釀出來的。想著想著,就伸出了爪子,在即將摸上瓶子時被人捷足先登。

“省著點,”小氣的老頭把酒瓶子抱在了懷裏,“明年還要喝呢。”

眼看到手的酒就這麽飛了,哮天犬無不可惜地嘖嘖嘴,咕噥道:“明年我可等不到。”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沒酒喝開水,這話不還是這地兒的人他們說的嘛。怎麽到老頭嘴裏就又變了呢?

所以說,人類啊,是最難懂的。

“等明年的秋天哪,我兒子就回來了,兒子回來了。”

緊緊的抱住酒瓶子,生怕對面的小狗來搶似的,嘴裏哼哼唧唧地念著兒子,老頭的身體微微搖晃、搖晃。

無可奈何長嘆一口氣,哮天犬在板凳腿旁趴下,枕著老頭的鞋面聞著泥土氣息,不一會兒便進入了夢鄉。楗尾堰、威嚴的二郎神府邸、鍍金水盆,它歡快地舔了一口水盆裏的水,嗅到了香甜的桂花味。

第二天,哮天犬醒來時,老頭還睡著,歪歪斜斜地坐在板凳上,懷裏的酒瓶滾落在地上,桂花釀順著瓶口流進了地裏。

第三天,老頭還在睡,不知何時那股香甜變得愈發濃郁。

第四天零點剛過,來了一個小個子男人,精瘦的身板穿著一件黑色夾克。他在老頭的身邊蹲下,輕輕喊了聲:“爸,我回來了。”

***

“卑鄙無恥小人。”

紀狣一蹦三丈高,氣得嗚嗚低咽,這不上道的哮天犬打不過它居然毀了“營業中”的小掛牌。

吐出嚼爛的最後一口木頭,哮天犬冷笑:“彼此彼此。”

它不還把它最喜愛的黑夾克咬了那麽多窟窿,整整齊齊,跟這只蠢狼的滿口牙位置對稱。相比之下,這木牌不過普通杉木,孟宮羽往那瞎塗抹了“營業中”三個字而已。比起它的黑夾克,它隨便劃倆字都比她寫得好。

“這是普通的牌子嗎?是普通的嗎?!”雖然內心十分非常肯定的確是普通的木牌,可紀狣不想面對比它家七叔更難纏的孟宮羽,內心的抗拒終於讓它吼出了真心話,“我七叔都不敢丟!”

晚風輕拂帶起樹葉沙沙,哮天犬忽然安靜下來,閉上眼細細探嗅。

仿佛過了有一個世紀那麽久,久到紀狣快以為它睡著了。

“這木牌上有他的味道。”

頭頂的一簇白毛在月色下分外惹眼,被貓抓花的臉頰,老頭都曾細心替它清理洗凈。

怔怔地望著變成一堆木頭渣的小掛牌,“營業中”三個字用的是油漆,哮天犬吧唧吧唧兩下,嘗到一嘴的苦澀。

掛牌的來歷阿狣說它也不清楚,反正是孟宮羽帶回來的,紀拈都沒多看一眼。白油漆寫上字後,便掛到了門口。

也曾遇到過有那麽一兩個妖跟孟宮羽提過,這掛牌上有一股味,勸她趕緊丟了。孟宮羽似模似樣地聞了一遍,然後拿給紀拈又瞧了一趟,結果,重新給掛回去了。

“你再好好回憶回憶?”

難得在哮天犬臉上看到不若往常的淡定,紀狣忽然對這掛牌也產生了興趣。

“要不,我們去問問我七叔?”孟宮羽現在比死人多一口氣,颙在門口守著,除了紀拈,沒別人能問了。

狐疑地目光打量了它一番,哮天犬不確定地問道:“剛才你還說這是孟姑娘帶回來的,怎麽一會紀先生就知道了呢?”這只蠢狼不覺得自個兒的話前後矛盾嘛?

“你是不是傻呢,這裏什麽地方?我七叔真會啥都不知道嗎?”一個笨字被紀狣硬生生咽下,在哮天犬翻臉前躍開,“我去找他,你在門堂等著。”一溜煙,消失在飄飄蕩蕩的門簾後。

偌大的酒吧,一地狼藉。

缺角碎面的吧臺、折斷倒地的桌椅、還有不忍目睹的酒瓶子嘩啦一片,哮天犬想撿起夾克,在看見伸出的爪子後,無奈地徒留苦笑。

幸好紀狣並未讓它等太久,紀拈好像仍有點力不從心,是扶著墻走出來的,腳步虛浮。

他想找張凳子,然後發現只能站著?揉了揉額角,靠著不能直視的吧臺,面色蒼白,“你想知道什麽?”說話都好像在大喘氣,詢問它的目光卻很柔和。

“那個,”頭一次,哮天犬感到不好意思,舌頭打了個轉開口問道,“你的身體不要緊吧?”

驚掉了紀狣的下巴,紀拈被問了個措手不及,楞楞地看著它,忘了搭話。

哮天犬撇了撇嘴,至於這麽大反應嗎?還不如一老頭的接受度。

……

門堂上的燈忽明忽滅,哮天犬重新穿上了人皮和他最喜歡的黑夾克。將碎得不成樣的木渣小心翼翼地歸攏,裝進塑料袋子,神情專註而又沈重,每放入一塊眉頭便蹙近一分。

但那些只是普通的杉木渣,還沾上了這只狗的不少口水。

紀狣不解,更是想不通,為何七叔卻說這就是哮天犬尋找的東西。

可哮天犬說的是,它想替老頭再找一瓶桂花釀,找到之後就回楗尾堰,找二郎顯聖真君再戰一回合。

是勝或敗不重要,它都會乖乖回去山海。因為這個見鬼的地兒,它不想再待了。

越待,只能越難受。

***

瓜子、花生、可樂、小板凳,紀狣將這些一一擺放在店門口,孟宮羽坐上小板凳背靠琉璃門板,面朝陽光,滿足地瞇縫了眼。

只是在外人眼裏,一個裹著羊毛披肩的女人窩在墻邊,身邊趴著一條頻頻打瞌睡的哈士奇,一起占據了半條人行道。

幸虧已過了午飯時間,否則還不知道會被別人怎樣指指點點。陸小柳搖搖頭,再次握緊了手裏的袋子,沈重地朝他們走去。

“你們真是,舒、服。”尤其是最後兩個字,陸小柳幾乎咬牙切齒。

孟宮羽睜開一只眼:“回來啦,東西都買齊了?”

“廢話,”她交代的,不完成自己怎麽敢回來?陸小柳哼了一聲,不過,“紀狣,還不幫忙?”都到門口了,這灰狼居然動都動?

紀狣仍然沒動,就是那擺動的尾巴出賣了他。接著,一只穿著球鞋的腳,踹上了他的屁股。

“裝,我讓你再裝。”裝哈士奇裝上癮了?陸小柳氣不打一處來。

“嗷嗚。”

“糊了,三七筒,清一色!”

淒慘的叫聲被隔壁棋牌室的激動淹沒。

晚餐的時候,孟宮羽神神秘秘地拿出了一張紙。

“房屋裝修合同?”紀拈以為自己眼花。

紀狣卻瞪大了眼睛,嘴巴張成O字型。

陸小柳不明所以,夾菜的筷子停留在半空,下也不是,不下也不是。

孟宮羽折起合同,笑得見牙不見眼:“我們真傻,普通裝修公司來不了,找不普通的不就行了,對吧?哎,我怎麽沒早想到呢。”

“不是,你等會,”紀拈覺得腦袋有點暈,“我想知道,為什麽要裝修?”什麽普通不普通,她當玉清能從澡堂變茶樓、客棧、當鋪、錢莊啥的,單單靠的“不普通的”裝修公司?

漂亮的杏眼瞥了他一眼,上挑的眼尾寫著“還用說”?

孟宮羽說:“冬天熱死夏天凍死,春天透不過氣,秋天陰暗潮濕,你說,為什麽不裝修?”

一語說道了眾人的心坎裏。

“我跟鳧老板都說好了。”

紀拈愈發腦瓜子疼:“鳧老板?”

“嗯吶,鳧徯鳧老板,裝修的事情都包給他了,”灌了口可樂,孟宮羽接著說道,“我把要求都列給他了,我們只要等著拎包入住。”

果然是他,說起來哪回裝修不是他鳧老板?紀拈欲哭無淚:“多少錢?”又要被坑一回,多多少少心還是會痛。

“嘿嘿,全部免費。”大聲、響亮,這才是孟宮羽最自豪的地方,下巴昂得老高,等誇。

“哇!鳧老板是好人!”紀狣一蹦三丈高,歡呼雀躍。

陸小柳也明白過來,飛快地夾了一口紅燒魚,終於能吃飯了。

孟宮羽肩膀一歪:“餵餵,是我讓他免費的哎。”

紀狣接話接得飛快:“大姐厲害!”

“叫小姐。”

“小姐厲害!”

剛想表示受用點頭,卻不知為何覺得不對?

相對沒心沒肺的紀狣,紀拈也覺得哪不對,但瞧孟宮羽喜滋滋的模樣。他決定還是多問一嘴:“鳧老板肯費用全免?老實說,你拿什麽跟他交換了?”

烏溜溜的眼珠賊兮兮地打轉,孟宮羽屁股悄悄往外挪了一半。

“想什麽呢?哪有什麽交換,就是人家鳧老板慷慨,同情我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唄,”手捂嘴角,孟宮羽朝他眨眨眼,繼續說道,“然後嘛我想不能總占別人便宜對吧,所以就把你書房裏的那個白瓷瓶,和那個黑不溜秋的瓦罐壇子,一並送給他了。”

“哦,原來是這樣啊,”紀拈了然,點頭,語氣平和,“都送了?”

咦?還好?孟宮羽偷偷松了口氣:“都送了。”

“啊,魚?”陸小柳突然驚叫,她面前的紅燒魚覆上一層冰霜?不只魚,一桌的菜都被冰霜覆蓋?!

牙齒咯咯作響,紀拈氣得不輕。

“孟宮羽,今天不打死你,我就白當這麽久的妖王。”

一看情況不對,孟宮羽跳起就跑,嘴裏還不忘嘟囔:“那些喝了會死人的,擺著也浪費。”

撐著桌面,“那也不是讓你送人的!”紀拈在想,該拿劍還是刀。

事情發展得太快,紀狣一頭霧水:“七叔,孟大、小姐送鳧老板的東西很貴嗎?”不然七叔應該不至於生氣才對。

“貴?”紀拈扯了個比哭更難看的笑容,“醉生夢死世間僅存這一瓷瓶,你說貴不貴?七月半沾惹鬼氣的露水炮制出的桂花釀,你說貴不貴?”

紀狣想了想,還是閉嘴的好。

她居然都給送人?

“阿嚏,”四肢無力,頭暈眼花,紀拈覺得自己的感冒更嚴重了,“孟宮羽啊孟宮羽,當初醉生夢死怎麽沒喝死你……”

呵,對了,桂花釀能解醉生夢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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