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救他！”莫耳忙道。

林楚聞言，身上的幾縷戾氣迅速消失了。她睜著眼睛擡頭看她。

“我會保護他，我會讓他活著，我會在你轉生後代替你陪他。”

林楚滿懷期待地看著她：“真的？”

莫耳點頭，她摘掉面具，蹲在林楚面前，柔聲道：“真的，他還會認識很多新朋友。”說著，她將手放到了林楚的頭上，不著痕跡地讀取她的記憶……

“太好了……”林楚小聲嗚咽。

白昱和徐文昂都沒有說話。

“你們都是好孩子。”莫耳溫柔地撫摸她的發頂。

莫耳接著道：“我們快點走吧，你的身體已經很弱了——我抱你走，好嗎？”靈魂的重量極小，抱起來宛如無物。

林楚搖頭，道：“我要三抱。”說完轉身向徐文昂伸出了雙手。

徐文昂笑笑道：“好。”他將她從地上抱起。

“三，再見。”林楚緊緊地摟住徐文昂的頸部。

“嗯，再見。”徐文昂把她放在地上。

莫耳對白昱道：“什麽都別做，等我回來。”

她實在怕白昱胡來，便靠在他耳邊強調：“看著他，他要活著。”

白昱皺眉。

“等我回來。”她又到。

莫耳劃開結界帶林楚進入冥界。

“在往前走，你腳下的冥鏡會重現你的一生——別怕，走過這裏，下一世你一定會幸福一生。”莫耳稍稍彎腰，對她柔聲道。

林楚點頭：“嗯。”她抓著莫耳的手，指尖微微顫抖。

“我能繼續做媽媽的孩子嗎？”她擡頭看莫耳。

“有緣自會相會。”

“如果你能做三的媽媽就好了。”

“嗯？”

“三一定會開心的。”她向前踏出一步。

冥鏡展開。

她出身在一個鄰水的村裏，父親是村裏一位大地主的獨生子，在雙親死後繼承了家裏所有的財產；母親是一位鄉紳的大女兒，有個弟弟，她一直過著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生活。這麽看來，林楚本來會有個幸福的家庭，但在她一歲的時候，在雙親還沒要到第二個孩子的時候，帶著妻兒去廟裏求子的父親突然被抓去充軍了，父親提出用家中儲糧交換不去打仗，但官兵不僅帶走了人，還搶走了糧食。

母親一直等著父親回來，在這期間不僅學會了打理家產，還學會了務農，娘家的人也會給予幫助。但是村裏的壯年逐漸減少，糧食的收成也一年比一年差，她也不善經營，漸漸地，家產落到了弟弟手中，父母也現在弟弟那邊。她的處境也越來越差，好在房子還沒被搶走，弟弟“好心”的接濟讓她們女子不至於餓死。

另一邊，隨著林楚長大，靈力漸強，她時常跟看著沒人的地方說話，本來母親只以為是她的心智有問題，也懷疑過她瘋了，直到有天夜裏林楚被看不見的東西追著跑，那東西甚至撞倒了桌椅，母親就知道事情不得了了，她抱著林楚往家外跑，農村的人睡得都早，夜裏沒人，她為求神仙庇佑，跑到了廟中，千鈞一發之時廟中出現一個和林楚不一樣大的流浪兒赤手空拳打跑了那看不見的東西——他就是徐文昂，那年他們九歲。

母親把他帶回了家，當兒子養，同時也希望他能保護林楚。她叫兩個孩子一定要保守秘密，農村裏的人都很迷信，一定不能讓他們知道他們和常人“不一樣”。

林楚嫌他的名字不好讀，給他取了個小名——“三”，因為他是家裏的第三個成員。母親說應該是“四”，但林楚說不在的人不算。母親覺得好氣又好笑，。林楚確實記不得父親。

很長一段時間，大家都奇怪母親自己也不好過，為什麽要養多一個拖油瓶。更有甚者說徐文昂是她當年和情夫生的孩子，差點就要抓她去浸豬籠了。

他們十三歲那年，內戰結束，很多被抓去打仗的男人都在之前就回來了，但林楚的父親一直沒有音訊。大家都說他死了。

有人找媒婆來向母親說媒，但是母親都拒絕了，結果她有情夫的事越傳越離譜。

其實她只是想保護兩個孩子。

紙還是包不住火的，何況是農村這種小地方。

有天，徐文昂打鬼的時候被偷溜進院子的母親的追求者發現了，追求者到處傳揚，爾後林楚小時候總對著空氣說話的事也被扒出來了。事情愈演愈烈，趕上那年發大水，莊稼都被淹死了一大片，甚至有不少房子也被沖垮，連人也死了不少，這事一出來大家都說是林母養小鬼激怒了河神，於是都吵著讓他們兩小孩做活祭品，正好古時候祭獻金童玉女平息河神怒火的傳說。

母親自然怎麽也不肯把小孩子叫出去，她把孩子們關在屋裏，自己到外面和村民爭論，最後竟然被情緒激動的村民暴打一通，罵她是女巫，罵她滿心惡毒。

徐文昂知道自己打不過人多勢眾的村民，沒辦法救她們，他狠下心，抱著吵著要去救媽媽的林楚從後門跑走了。

但這邊地勢平坦，沒有山林可以躲避，很快他們就被村民抓到了。

母親被活活打死了。

林楚責怪他不去救她，但他們最終被綁在石頭上，活活淹死了。

不過死之前好歹村民們好好打扮了他們一下。

冥鏡最後的畫面是一點也不清澈的水。

她們站在深淵之前。

“沒有人帶我們投胎，”林楚在聲音影像消失後道，“有鬼追我們，三帶著我跑，然後又是鬼。”

她看著深淵，接著道：“靈魂狀態下的三，更弱，最後他決定成為鬼，還問了其他靈魂怎麽變成鬼。他們告訴我們，變鬼就不能投胎了，而且鬼吃靈魂。但等不到你們來接，三還是堅定要成為鬼。那人說，要怨念夠深。三很善良，就算他們對我們很壞，他也沒有能變成鬼的怨念，但聽說鬼吃靈魂，他就想著吃靈魂應該可以。但他又對普通靈魂下不了手，他就去吃鬼。他讓我躲起來，自己去對付……三差點就死了，但還好他贏了……三不讓我變成鬼，他說我應該去投胎。”

她被悲傷噎住，說不出話來了，可她又堅持：“……我試過吃靈魂，但被三制止了，而且我根本咬不了……我太弱了，什麽都做不好……三很好，他……真的真的很好……如果不是因為他，我大概早就是鬼了或者被吃了……我不能再拖累他了，但是求求你……拜托你，好好對他。”

對外面世界來說，莫耳很快就出來了。

白昱走近：“你真要保他？”

他本來以為之前莫耳說的只是為了哄騙林楚去投胎。

“不能？”莫耳反問。

“不能。”白昱堅定。

徐文昂對莫耳道：“謝謝你，我本就不想茍留於世，只要楚楚能投胎，我就心滿意足了。”他本來也以為她說的是場面話，但他不在意，能說服林楚就好。

“我答應過她了，”莫耳對徐文昂道，“我會保護你。”

白昱嚴肅：“他作為鬼已經到了第二階段，這個階段食人靈肉而進化得實體，否則便會消散於世——你怎麽保他？給他吃人嗎？”

莫耳問：“用我的血，不夠嗎？”

徐文昂受寵若驚：“怎麽可以？”他突然發現莫耳的氣息與人類有些相似。

白昱無言以對——即便這個方法是他當初“教”莫耳的。他也不願莫耳這般對鬼：“你現在是冥靈了，養他違矩。”

“怎麽違矩？”

“冥靈若給他者提供血，必須要與其共生。”雖然莫耳現在還算半個人，雖然所謂的他者原本只指冥靈。

“那好，我與他共生。”莫耳定了決心要保護他。

白昱氣結：“你知道什麽是共生嗎？”

莫耳點頭：“同生共死。”

“你要和一個鬼同生共死？”

莫耳依然點頭。

無論是出自於同情心還是同理心，她都不想徐文昂就這樣消失。

“不行！”白昱抓住她的手臂道。

“為什麽？”莫耳表情凝重。

“因為……因為你要和我共生！”

“啊？什麽時候決定的？”

“現在。”

“為什麽？”

“因為共生等於結婚，你要和鬼結婚嗎？”這是白玥給他的靈感，反正莫耳也不知道，他就胡編亂造一個。

“還有這種規定？”莫耳驚奇——她確實信了。

“有！”白昱肯定地點頭。

他意料之外，莫耳竟然依然猶豫不決。

“那他怎麽辦？”她問。

擔心莫耳依然放不下共生這一選項的白昱只好妥協：“你也算人類，他也不是冥靈.……找區長商量吧，我想他會答應你的請求的。”

“會嗎？”莫耳看著他問。

白昱對上她的眼，道：“會吧，某種程度上，冥靈很自由——如果你有保護自己的能力，養個小鬼應該沒問題。”

莫耳盯著他：“你之前不是這麽說的。”

“誰知道你會傻到和鬼共生啊？”白昱理直氣壯。

莫耳不搭理他，轉身拍拍徐文昂的頭，道：“三，聽到了嗎？以後我來照顧你。”她不想再查探徐文昂的記憶了，他們經歷的一切，莫耳已經在林楚的角度看了兩遍——他相信行為善良的孩子不會有壞心。

白昱拍開莫耳的手：“別把他當孩子，他要不是戾氣重，怎麽會變鬼？”

莫耳心疼地看著徐文昂：“他不是因為暴戾化鬼的，也不是因為怨念。”

“那是什麽？”

“他是吃了鬼才變成鬼的。”

白昱聞所未聞，不敢置信。

莫耳道：“不信你可以檢索他的記憶。”

白昱確實檢索了，完畢後，他不得不佩服——他原本以為這麽靈力這麽強大的鬼，鬼齡至少五百年，卻沒想到還不滿七十年——徐文昂還是人類的時候靈力就很不得了。

莫耳拍拍徐文昂的後背道：“跟我走”

徐文昂不問去處，只道：“我真的可以嗎？”

“當然。”莫耳答。她示意徐文昂跟上。

徐文昂邁動步伐：“我該怎麽稱呼你？”

她想了想，打趣道：“叫媽媽吧！”她一直看著徐文昂看他是否跟著。

徐文昂心顫了一下，試探道：“可以嗎？”

莫耳見他認真的模樣，想到林楚的話，心中最柔軟的部分被觸動，她笑答：“當然可以！”

她指著白昱，道：“他。”然後指著自己：“我。”最後指向徐文昂——

“你，你還是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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