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地，莫耳還來不及反應，那從天而降的身影就向後推出了手，用力將她推開，並在她跌坐在地上前，割斷了纏著她腳踝的頭發。

是那個戴面具的死神。

他揚起手中的匕首，插入女鬼的嘴中，將女鬼張大得能吞下一個人的大嘴割開，她的一邊臉頰開裂，頸部也不能幸免，但沒有血液流出來。

莫耳看著他的背影，聽著女鬼的尖叫聲，瞪大了雙眸，將眼前的一切收入眼底。

他的速度很快，動作流暢得仿佛眼前的怪物只是一塊死肉，女鬼的手還未擡起，他就一個側踢將她踢得遠遠的。下一瞬間，他踩在女鬼的背上，用沒拿武器的那只手並成手刃，捅入女鬼的後背，手拔丨出來的那時候，手中似乎拿了什麽，只是很快被他捏爆，小範圍噴出的藍色的液體，液體順著他的指縫流下，爾後消失於空氣中。

是鬼的心臟嗎——莫耳腦海中閃過這一念頭。

他從女鬼身上向後跳開，跳得很遠，背對著莫耳，離莫耳很近。

他把面具移到了臉側，莫耳還是看不見他的臉，但只需看見女鬼化成暗色輕薄的透明氣流流向他的臉部，她便能想象他張開嘴以空氣為媒介把女鬼吸食的樣子。待那女鬼消失，他戴回了面具，側過頭，對莫耳說：“不錯嘛，我還以為你只會傻傻地被吃掉，原來還不僅會跑，還會反抗，小瞧你了——不過下次記得往人多的地方跑，動靜越大越好。”

莫耳楞了，原來他一直在看著——看她的笑話。

如果她什麽都沒做呢？他會眼睜睜看著她死嗎？

他轉身，長馬尾被風帶起。

他向她走近，她後退。

“別怕，我是來救你的。”他說，並伸出了手。

莫耳看了他一會，擡起手將手搭在了他的平鋪的手掌上，借著他的力，站起來。

涼涼的，很熟悉的感覺。

大概鬼也是這個溫度，但他的身上的冰涼卻不會讓她感到惡心。

“您……真的是死神嗎？”莫耳壯著膽問。

要帶走我嗎？

“原來你真的聽到了，”他笑了，道，“那是我騙小孩的，順著她的話說的。”

“那您是什麽？”她說，生怕語氣有絲毫不敬。

“鬼啊。”

莫耳停留在他手心的手指顫動了一下。

他擡起莫耳的手，將自己的另一只手合上，感嘆：“這就是人的溫度嗎？這就叫‘溫暖’？”

莫耳突然很想哭。

她說：“謝謝你……救我……”

她哭了，也許是有記憶開始第一次哇哇大哭。

地獄那麽近，她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

如果她死了的話……

活著沒有什麽好留戀的，死卻很可怕。

他把她擁進懷中，溫柔地拍拍她的背，輕聲對她說：“別怕，我不是來救你了嗎？”

他的胸膛濕了很大一塊。

“對不起。”她吸著鼻涕說。

離開了他的懷抱，她的手不自禁地攥著他袖口的一小處，生怕他下一秒就會離開。

“沒關系，新體驗。”他的聲調中帶著笑意。

“您真的是鬼嗎？”她小聲問。

“是啊，我為什麽要騙你？”

“您不吃我？”

“怎麽？你很好吃嗎？”

莫耳覺得自己問了傻話。

他說：“鬼不一定要吃人的，鬼也不是見人就吃的，你被盯上是因為你靈力高，吃掉你的話，也許就能直接從虛體晉升為實體了。”

“您為什麽要救我？”她問。

又為什麽不吃我？

“因為有事找你幫忙啊。”他答。

忽地一束燈光照了過來。

莫耳被照得一驚，轉頭看去。

有人在大喊：“餵，同學，現在都已經宵禁了，你一個人在哪裏做什麽？”

是巡邏的大叔。

當莫耳回頭，他已經不見了，指尖捏著的那塊綢布，也不知在何時滑走了。

還是在那座公園，還是在那棵榕樹下。莫耳想看看那兩位——經歷過生死的她想通了，逃避不是辦法，倒不如先別想那麽多，也許她下一刻就會死，但在死之前她要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她不要再畏畏縮縮。

“哦，小姑娘，你來啦。”老奶奶擡頭，看著向她走來的莫耳。

“嗯，”莫耳向她點頭，“奶奶好。”

“誒，虧你還記得我這把老骨頭。”

“……奶奶，如果我說我能看見鬼，你信嗎？”

說不定會被當成神經病，莫耳心裏生了視死如歸之感。

老奶奶心中咯噔一下，隨後笑道：“你說了，奶奶就信。”因這句話，莫耳也信了她。

“奶奶……我不是要騙您，但是……我能看見您身後的爺爺，拄著和您一樣的拐杖，穿著灰色的……長衣……”莫耳斟酌著措辭，說得慢，還沒說完，老奶奶的淚就如雨下。

“奶奶……你怎麽了，別哭啊……”莫耳有些手忙腳亂。

“老伴……老伴……老頭他原來還在嗎？傻瓜啊，怎麽還不走，留在這裏有什麽用呢……”老奶奶哭訴著，那是真的心疼。

老爺爺站在一邊，沒有靠近，也沒有說話。

“爺爺，你有什麽要說的嗎？”莫耳著急了，問。

爺爺搖搖頭，沒說什麽。

莫耳看著他們，攥緊了衣角。

我做錯了嗎？

莫耳見到他了，在這天下午，她難得呆在宿舍，沒有出門。

這時宿舍裏只有她一人，她趴在桌上，腦袋下面壓著課本。

“難過著呢？”他突然出現，倚靠在桌旁。

“沒有，”莫耳坐直身軀，道，“在等您。”

他還是老樣子，帶著面具，猜不透他面具下的表情。

也許在笑——莫耳想。

“您說過有事找我幫忙？”

“是。”

“是什麽事？”

“嗯……我要化形了，但為了加速進程，需要你幫忙。”

“化形？”莫耳不懂。

“對，我需要你的血。”

“血？您是吸血鬼嗎？”

“呵。”莫耳聽見他的輕笑聲。

“不，我需要你的血的原因與其他的鬼無異，只是要汲取你的靈力。本來吃掉你會更方便，但你要知道，我——是個好鬼。”

“那怎麽喝？喝多少？要多久？”

“多久啊……也許直到你死，我也不能化形。”

“那我死的時候靈力會驟減嗎？”

“不會，反而會隨著你年齡的增長越來越強——但死了之後，靈力隨著靈魂脫離。”

“那，”莫耳定定地望著他，說，“那麽，到時候如果您還不能化形，就吃掉我吧。”雖然不知道化形是什麽，但她沒有細問。

“哈哈哈哈……”他不禁大笑了起來。

莫耳看著他，不明不白。

“笨蛋，如果被我吃掉，不僅是你的肉身，就連你的魂魄也會蕩然無存。”

“會疼嗎？不會疼的話吃掉……也無所謂了。”她看著不像是開玩笑。

他擡手，彈了下她的腦門，說：“別說不過腦子的話。”

莫耳捂著被彈紅的額頭，“對不起。”她說。

她先前講話確實不經思考，但是被吃掉也沒什麽吧……

反正，就算有下輩子，下輩子的她也不是她了。

他沒有說話，被面具蓋住臉的他看不出表情。

“那我要怎麽把血給您？”

“直接用嘴啊。”他說著，摘下了面具。

他微張著嘴，能看見他潔白而整齊的牙齒，但下一刻，舌頭滑過的虎牙瞬變為尖利的獠牙。

很好看的一張臉，白凈、輪廓分明，也許是因為他的打扮，他給人的感覺還帶些古典的韻味，但放在當今社會也是為人稱羨的一張臉。

莫耳有些呆了，她想象過面具裏面也許藏著一個骷顱頭，這樣一張臉她可從未想過。

結果她的著重點竟然不是獠牙，而是在於他的容貌嗎？

莫耳低下頭，不好意思再多看一眼。

“哈哈，我還以為要用刀割呢。”她開口說話，以掩飾自己的不自然。

“不然你喜歡刀割？”

“不不不，”她立馬擡頭，擺擺手，“直接咬比較好。”用刀割？那該有多疼啊！

“那我開始了？”他笑問。

“那我要不要把脖子洗一下？”她眨了下眼。

“你就這麽認命了？”

“嗯？”

“不提出點什麽交換條件嗎？”

交換條件？

莫耳搖搖頭。

他笑得更開了：“公平交易吧，以後我保護你。”你活得越久，對我越有利。

“阿耳？你再跟誰說話呢？”熊巧玲走進門，把購物袋放在了桌子上。

“啊？”她轉頭看向熊巧玲，說，“沒有。”果然，在她回頭的時候，白昱就不見了。

他說他叫白昱。

“你的手怎麽了！”熊巧玲看向莫耳舉著的左手，手腕處有兩個紅點，雖然血流量不大，但確實正在往外冒血。

她擡起莫耳的手來查看看“被蛇咬了嗎？”

“不是，”莫耳笑笑，“沒什麽大礙。”

也許對白昱來說，救她易如反掌，但對莫耳來說，他的拯救並不會因此而變得廉價。

他救了她，他說要保護她。

無論他是誰，他是她的英雄。

作者有話要說：

阿江真的很嚴格也，毫無黃點都要弄掉我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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