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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棘的王冠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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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嘯正在房裏團團亂轉,見到兩人喜出望外。原來不管九秋怎樣努力發願,浩瀚的傷勢也毫無起色。

“不用慌。”陽子沈穩地說,“碧雙珠用法不對,所以不見效。”

地仙不老不死,受傷也會迅速痊愈,但重傷還是可能致命。卻不知浩瀚的傷是否已經惡化成了地仙的致命傷。陽子慶幸地想,景麒把碧雙珠送了過來,實乃英明之舉。只是,他現在究竟去了哪裏……算了,不想他。

“那該怎麽用?”九秋急忙把位置讓給了陽子。

“姑娘,你先去前院請位禦醫過來。”

“不行,禦醫不可靠。”夕暉一擺手。

“啊?”陽子發出了不解的聲音。

“主上,就算冢宰真的擅自扣下了鈴的信件,您認為他會糊塗到被您無意中發現嗎?”

“……”

“一開始,這就是個圈套。”夕暉肯定地說。

“可是,氣憤傷心什麽的雖然可以預見,我踹不揣這一腳,踹得有多重,誰也無法確保啊。”

“對於陰謀家來說,只要您對冢宰做出反應就可以了。譬如說,斥責幾句,爭執起來,就可以了。”

“如果設套的人是想害死浩瀚,這有什麽用?”

“畏罪服毒自殺也好,跳崖以死明志也好,心情沮喪失足落水也好,冢宰斃命的理由可是應有盡有呢。”

“夕暉…………”

“祥瓊姑娘……您和鈴共同的摯友,不在金波宮的時候,發生了這場風波,您不覺得蹊蹺嗎?”

“我懂了,我該怎麽做?”

“先用碧雙珠救了冢宰再說。”

“這可麻煩了,不請禦醫不行……”

啟動碧雙珠靈力的,是人的意念。然而並不是隨隨便便一個念頭,就能意念成真。譬如說,人在極度寒冷的時候想要暖起來,能見效;但並不代表一個垂死的人籠統地想要“好”起來、“健康”起來,也能見效。碧雙珠只能執行明確的意念。這和方術運用意念之力的原理是大同小異的。

此外,“不再腹痛”、“不再嘔血”之類的單純在癥狀上加個否定詞的做法也行不通,就像在做反義詞作業時,“小”的反義詞你填一個“不小”,老師就會給你大叉一樣。取巧和詭辯,行不通。

“要暖就行,要健康就沒用?我不明白啊陽子。”

“哥,別這樣對主上的芳名大呼小叫。”

“舉個例子吧,如果肋骨斷了,想要肋骨迅速長好,就有用。”

“冢宰的肋骨沒斷,我查過。”

“就是麻煩在這裏。”陽子掀開錦被,輕輕壓著浩瀚的胸膛,一路往下直壓到腹部,“你們看,除了這片瘀青,並沒有別的痕跡。我要消除這片瘀青是最容易不過的事情,因為我知道這只是因為皮下的血管受損,集中意念要血管覆原即可。”

果然,碧雙珠從瘀青上移過,就像鉛筆字被橡皮擦過似的,肌膚一點一點恢覆了原貌。

但浩瀚仍然只有出的氣,沒有入的氣,似乎隨時都會咽氣。

“這可如何是好!”夕暉急了。

“必須找禦醫確診。”陽子苦笑著說。

“只怕來的不是救命的醫生,而是催命鬼!”

“夕暉,其實我不太明白,為什麽你一口咬定這個陰謀的目標是浩瀚的命?我對浩瀚,不,對松塾師生過於倚重,過於信賴,引人不滿,我可以理解;有人企圖打破這種局面,我也可以理解……”

“陰謀一旦發動,就必須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話雖如此……”

“冢宰被您殺死,很好;含恨自盡,也好;強行讓他自盡或意外死亡,也不錯。事後如果能給他確鑿定罪,很好,清君側有功;如果無法定罪,只能解釋成您蠻橫無智、缺乏雅量……這樣就給您定了罪,也不錯。您勢必因此陷入悔恨甚至消沈,即使您天性堅強並不消沈,臣民的唾沫星子也會讓您擡不起頭。於是松塾唯一的實權派垮了,勵精圖治的女王失去了威信,多半也會失去行動力。各方權貴各路奸佞就能再度在朝各顯神通了。”

“……”

“讓冢宰斃命是一切的前提。”

“…………”

“如果我是陰謀的主使人,也會首先把冢宰除掉。偷襲是我可能得逞的唯一機會,我不認為害他失寵、失勢就能一勞永逸。冢宰是三朝元老,曾經七次下獄三次流放,但總能東山再起,贏得君王的寵信。”夕暉慢慢地說,“幸虧哥哥一直守在這裏,殺手才無機可乘。當然這也是因為他們特別希望冢宰貨真價實地死在您手裏,對謀殺什麽的,多少還有點猶疑,否則九秋姑娘出門求助的時候,殺十個冢宰都來得及。所以,是他們失策了。如果是我,一定一不做二不休,才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夕暉,別這樣笑得像個壞人。”陽子哭笑不得地搖頭。

“主上,診治的事究竟如何是好?”

九秋對朝堂大事提不起興趣,對浩瀚的生死牽掛之極。

“其實我也不認為醫生搭搭脈就能確診。我心裏倒是有個人選,樊阿,這個人很奇妙……”

“他不行。”虎嘯插嘴。

“哥,這人有什麽特別的問題?主上,這人是什麽人?”

“他本來是景麒的主治醫,把景麒治得很好,啊,或許該說很糟糕,總之景麒被他彪悍的醫術治壞了,所以秋官府把他扣押了起來,說要治個重罪。但景麒非常喜歡他,老為他說情,這件事就拖了下來。”

“臺輔病了?”夕暉差點跳了起來。

“啊,別緊張,不是失道之癥,只是舊傷覆發。景麒以前被我捅了一刀,傷口恢覆得不好,啊,我真不想提這件事……”

“他真的不行,他已經死了。”虎嘯說。

“什麽!”這回是陽子跳了起來。

“昨天,就在我們最混亂的時候,他在秋官府的臨時羈押所裏自盡了。”

“……別讓景麒知道。”

“臺輔已經知道了。”

“……然後呢?”

“當場暈了過去。”

“……然後呢?”

“因為剛好是在您下令他別在您面前出現之後,也就是昨天傍晚,他看起來很虛弱,本來就很虛弱,一副隨時要暈倒的樣子。不過也有人說,他悄悄來探訪過冢宰,被血氣侵襲才會虛弱不堪。總之,一聽樊先生的死訊,他就突然癱軟在地了,醒過來之後,也始終一言不發。再後面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我上這裏來啰。”

“九秋,浩瀚相熟的禦醫是哪位?”

“一直是呂先生。”

“很好,我也和呂先生最熟。驃騎,把呂先生帶到這裏來,別驚動任何人。”

虎嘯和九秋東張西望又面面相覷,確信房內沒有別的生命的蹤跡後,表情十分驚奇。只有夕暉愁眉深鎖,似乎在沈思著什麽。

“你怎麽了?”

“主上,今天的午議想必十分兇險。”

“兇險倒也談不上,我確實是有點傷腦筋。”

“……九年前我從出使歸來,贈送過冢宰一套瓷器。”

“那又怎麽樣?給師兄帶點紀念品,不是人之常情嗎?你不是給我也帶了一塊帕子?很有趣的,一浸到水裏,帕子上的少女就變成了老翁……”

“我給所有親友都帶了紀念品,但只有那套瓷器格外名貴。”

“夕暉,你還真是厚此薄彼啊!”

“沒、沒有那回事,我和冢宰並沒有深交。而且那套瓷器花了我二十年的積蓄,如果所有的禮品都要這個價位,就算把我賣了也湊不夠。”

“二十年的積蓄!二十年!”

虎嘯和陽子齊聲怪叫起來。

“那套瓷器本是無價之寶,可遇不可求,我也是因緣際會,才有幸得到購買的機會。我知道冢宰為人風雅,精於茶藝,宅邸內獨缺這套瓷器,一直引以為憾……”

“二十年的積蓄!老弟,我還盼著你娶媳婦兒哪。”

“地仙哪會娶什麽媳婦兒,真要娶,哥,你還是先想想自己的終身大事吧。”

“一般不是說禮輕情意重嗎?”陽子呆呆地問。

“像您這樣的……人,自然是千裏送鵝毛,禮輕情義重。但是像冢宰這樣的風雅貴人,送他一套市面上常見的瓷器,就是給他添麻煩。”

“為什麽?”

“因為他見了嫌礙眼,擺著會破壞宅邸的格調,想丟……又不太合適。”

“啊,我明白了!於是浩瀚收到的禮品幾乎全是珍品,完全可以給他羅織受賄的罪名,是嗎?今天午議,秋官府就會提出來,是嗎?”

“而且,我本來要去人人厭棄的芳國,冢宰卻動用人脈在三天內把我轉到了人人眼紅的奏國。我在奏國享福的時候,芳國兵變,慶使死傷大半。所以我想,現在那幾位為數不多的幸存者,已經集結在秋官府了吧。”

那幾位為數不多的幸存者,是陽子力排眾議才營救出來的。然而此一時彼一時……陽子心中一陣辛酸。你所善待的人未必會善待你,這就是人生。

浩瀚和夕暉行賄受賄營私舞弊的罪名一旦確立,就無可挽回了。但是人證物證一應俱全,大司寇行事又素來不留情面。

“夕暉,怎麽辦?”

“您可有實權派依靠?要一位真正的實權派。老師雖然受人尊敬,卻不足以左右大局。”

“……青辛。”

“很好,您還有使令嗎?立刻請青將軍過來一敘。”

“……不行,我派他去征州了。”

“您是說,青將軍一開始就不在堯天?”

“……嗯。”

“我明白了,那麽,還有別的人選嗎?”

“……朱槿。”

“她不行!”沈默了許久的九秋和夕暉異口同聲地說。

“為什麽?”虎嘯和陽子異口同聲地問。

“小司馬城府太深,我認為不可輕信。”

“冢宰好像說過,那個女人不防不行。”

“……那,我們只能指望浩瀚醒過來出謀劃策了嗎?”

“不,您還有一條路可走。”夕暉沈吟著說,“您是聞名於世的仁君,您武藝高強勇冠三軍,您日理萬機從未懈怠過政務,所以,您有能力……獨斷專行。今天的午議請您隨心所欲,獨斷專行!”

“獨斷專行?”

“大司寇要論理,您表態,您不想講理,這樣大概就可以了吧。這是力挽狂瀾的唯一途徑。”

從各方面來看都是賢良君子的夕暉,提出了不賢不良不君子的驚人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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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側的斷崖上,雲山霧海間,也有一個人迎風而立,遙望天際。深黑色的崖,襯著嬌艷的紅衣,就好像巖石上開出了一朵大紅花。

俗艷到了極致,反為不俗。

盛裝華服的女郎,看起來美得奪目。

然而她的隨從個個垂首肅立,沒有人敢多看她一眼。

因為,即便是盛裝華服貌美如花的小司馬,也是小司馬,神威凜凜,不可輕慢。

啪啦啦,高空中終於出現了那只鳥。那不是一只普通的鳥,羽翼青黑,眼珠血紅,那是妖鳥,是妖魔。然而斷崖依然寂靜如水,沒有絲毫喧嘩。因為這裏的每個人都知道,那妖鳥是小司馬朱槿馴養的傳訊鳥。它比王室成員專用的青鳥飛得更快,不吃銀粒,吃玉。

朱槿一揚手,那妖鳥就瘋狂地俯沖下來,想要反噬它的主人。妖魔畢竟不是妖獸,再弱小,也不可能馴服。但朱槿一瞬間化掌為拳,重重擊中了它的腹部。一聲淒厲的慘叫聲後,妖鳥又乖乖鉆進了她的袖子裏。

“重華,你真是越發兇悍了。”

“桓魋,這話我可真不愛聽。”

隨妖鳥而來的是一頭騶虞。背上的騎手,是陽子等人正在念叨的禁軍左將軍青辛。

“您一封書信,我不眠不休趕了一千八百裏,您看,我夠不夠仗義?”

“在你和你的美人共赴征州的時候,金波宮裏發生了一場好戲。我不辭勞苦請你回來看戲,你說我夠不夠仗義?”

“哦,特意避開我才開場的好戲……那我倒是非看不可!”

青辛咧嘴一笑,翻身下了坐騎。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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