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的裝飾依舊跟以往一樣, 令狐美看到自己之前穿的衣裳也都還在。

他打開衣櫃, 原本擔心現在的自己已經穿不下舊衣，結果他看到了幾套嶄新的衣裙。

令狐美伸手拿起, 展開試了試，除了肩膀那裏有點緊縮，其餘都剛剛好。

原來江侍郎一直在等待自己回去嗎……

令狐美摸著質地柔軟的衣裙, 內心有些觸動，又有些愧疚, 自己究竟是騙了他, 令他枉付一腔情意了。

細細端來飯食, 起初她還不相信已經消失多日的夫人回來了，看到屋子裏亮著燈，還有熟悉的人影後，她才接受這個事實。

“大人吩咐了，令夫人用完吃食就去見他。”細細把飯食放下來, 將江宣紋吩咐自己的話傳達給令狐美。

令狐美在沐浴更衣的時候, 已經想好措辭, 不再慌亂。他點點頭, “我知道了。”

細細臨走前還有些意猶未盡，忍不住問道：“夫人這些天您都去哪裏了？宮裏又派過幾次人，要請夫人進宮一趟，結果都是大人擋掉了，聽說皇帝很生氣，就命人停掉了我們家大人的職務。”

細細說這話, 是有些怨怒的。要不是眼前的夫人，江侍郎又怎麽會得罪皇帝。

令狐美不知道背後還有這樣的事情，江侍郎竟然也沒有告訴自己。他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唯有嘆了一口氣，望著面前的食物也沒有了食欲。

細細見她不想跟自己說話，心中還是很替自家大人不平，“夫人您是將軍府千金，論起家世背景遠超我們的大人。我們大人為了娶你，實在犧牲太多。”

確實犧牲挺多的。令狐美想起自己的騙婚，有些汗顏，慚愧得說不出一句話。

“所以夫人您一定要好好對我們大人，不許辜負他。”細細說著，幾乎要垂淚了。這是她最後一點小私心。

令狐美只好安撫眼前這位快要哭了的小侍女，“我一定不會辜負你家大人。”

倘若他能成功，必定會在朝堂留給江宣紋一席之地，山高水長，任憑這位少年郎折騰。這是目前他能想到報答江侍郎最好的方式了。

江宣紋起身，從裏屋迎了出來，仆人前來稟告，“大人，國師已經離府。”

“他臨走前可有交代什麽？”江宣紋望向後院的方向，令狐美應該也過來了。

仆人搖搖頭，說道：“國師什麽也沒有說，表情凝重地離開了。”

江宣紋點點頭，一切都如往常那般。

片刻後，恢覆成女裝的令狐美提著一盞燈籠走過來，腳下生風。

他與立在長廊上的江宣紋正對上視線，手中燈籠搖曳出一片光暈，陷入一場安靜。

半晌，江宣紋才從淡淡的尷尬中回過神，有些不自在地問道：“你方才扮成那副模樣躲在我府邸門口做什麽？”

令狐美提了提燈籠，照亮江宣紋俊秀的臉龐，“江侍郎，我們要站在這裏說話嗎？”

不知不覺中，原本矮了一個頭的人現在已經能夠跟她齊平了。這個年紀的令狐美，正在瘋狂地長個兒。

江宣紋低低咳嗽了一聲，偏開視線，“那就進屋再說。”

於是兩人一前一後入了廳堂，案上燃了燭燈，比外頭明亮。

令狐美坐了下來，坐姿規矩，將手裏的燈籠擱在旁邊的案幾上。“當初我要離開這裏，江侍郎什麽也沒有說就答應了。那時候你就不懷疑我要去做什麽嗎？後來在醉艷樓遇到我，你好像也沒有追問的意思。所以，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什麽了？”

江宣紋發覺這人智商好像高了些，竟然會反問自己了。她皺眉，“現在是我問你，你最好先解釋清楚，為什麽要偷偷摸摸過來？”

“我是跟著國師荀離一路過來的。”令狐美於是不再兜圈子，眉眼認真地說道，“我已經將江侍郎視為自己人，才會如實告訴你。我們將軍府一直與荀離這廝不對頭。當初父親告訴我，江侍郎與國師走得很近，我還不太相信，今日才知道果真如此。”

江宣紋表情淡漠，“我與國師不是一路人。”

“真是如此？”

“你究竟想要說什麽？”

令狐美從位置上起身，立在江宣紋面前，雙手作揖，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

江宣紋微微瞪大眼睛，看著他突如其來的舉止，心尖跳動。

“江侍郎為了我，不惜得罪皇帝陛下，如今被停下職務，在朝堂處處受氣。我何德何能，令江侍郎如此。倘若有日江侍郎遇到困境，將軍府會是你的後盾。”令狐美第一次這麽認真地跟江宣紋說話，不覆往日的天真無知。

“那你也不必鄭重其事。”江宣紋被他弄得好不自在，做這些事情也不僅僅是因為他，換成是誰她都會這樣做的。更何況，她被停職的原因也不只是這些，也有本身的緣故。

“皇帝令你娶我，聯姻目的是牽制將軍府，現在目的沒有達成，必然會惱羞成怒。江侍郎或許也該想想出路了。”令狐美繼續分析道。

一夜之間，似乎所有人都在勸自己選擇新的出路。

江宣紋心思伏動，隱隱感覺到自己面前被人為地鋪了一條路，然後他們在循循善誘，要將她引到這條路上。至於這條道路是光明還是黑暗，那就是一場賭博了。

或許這條路的關鍵人物就是面前這個人。

江宣紋凝眉，看著面前容貌絕艷的大美人兒，印象裏令狐美一直是花瓶的存在，天真無知，很難想象他這尚未長開的柔嫩身軀和肩膀可以挑起大梁，開出一條康莊大道來。

但以如此功利的心思衡量評價這個人，也實非江宣紋所願。

她回過神來，對上令狐美期待的眼神，說道：“我要選擇什麽樣的路，自己會有判斷。至於你，你現在還小，有些事情並非你想象中的那麽簡單。”

令狐美聽出江侍郎的意思了。他在嫌棄自己的能力。

他彎了彎嘴角，並沒有生氣，換成是他，他也不會相信一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能有什麽能耐。“那麽我們就以三年為約，看看三年後我會給你提供怎麽樣的一條路，如何？”

江宣紋盯著他，忽地燦然一笑，“美美，你這樣子可真不像是深閨千金了。”

“女孩子也可以很厲害。”令狐美反應過來，微微挺直脊背，神色驕傲起來，“你可別以貌取人。”

江宣紋見他完全沒有起疑，臉上笑容也越發有深意，“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

範老丞相知道自己兒子偷偷動手的事情之後，連忙喚來範璉商，將他狠狠訓斥了一頓，“江侍郎只不過是一個小人物，犯不著你上趕著去動他。”

“父親，我就是看不慣這廝窮追猛打的模樣！簡直恨不得把我那些醜事都扒出來！”範璉商派人行刺失敗，心中也很窩火，這些江湖殺手看來也不靠譜。

範丞相恨鐵不成鋼，“你以為小小一個侍郎動得了你？他查他的，你先趕緊把你那些腌漬事收拾幹凈才是正經的！愚蠢！”

見父親真的動怒了，範璉商不敢再吱聲，心裏卻是頗不平靜，他就不相信江侍郎這人清明得沒有任何汙點！

“國師最近步步緊逼，很明顯就是沖著我們來的。這江侍郎不過是他放出來的迷霧，你若真的較真，那就輸了。”範丞相喝了一口茶，壓壓火氣。

範璉商唯唯諾諾，表示都知道了，只是轉身他就變了臉色。這江侍郎初生牛犢不怕虎，書生意氣，絕對沒有父親想的那麽簡單。他要去找一下江原榮，看看他是什麽意思。

範璉商走出院子沒有走出幾步，自己的貼身奴仆前來稟告，“江宅派人來了，小的不敢告訴丞相，悄悄跑來先稟報大人。”

範璉商點點頭，“快帶我去見他。”

偏門已經立著一位長衫青年，氣質樣貌不俗。範璉商見換了人，一時有些遲疑，對方連忙恭恭敬敬行了個禮，開口說道：“鄙人姓蔣，是江宅新上任的管家。我們老爺派在下前來送禮，這是今年獻上的黃百米，共兩擔。”

範璉商往他身後看了看，果然兩大箱子，裏面所裝的所謂“黃百米”，實乃金銀。這是江原榮每年都要孝敬過來的，以打點關系之用。

雖然範丞相囑咐讓他收一收手，此刻看到真金白銀就在眼前，範璉商心頭微癢，很難拒絕。

“你命人擡到夫人院子裏，便說是鄉下親戚，今年收成好，特意送新米來的。”範璉商處理這些事情已經輕車駕熟。

蔣華緒自然會意，恭順地彎腰讓路，“在下這就去辦。”

範璉商見此人進退得當，舉止有禮，就多打量了他幾眼。蔣華緒不卑不亢，任憑他像貨物一樣打量自己，等他發話方才轉身辦事。

蔣華緒是主動請纓前來丞相府的。他一邊指揮小廝將東西擡進去，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這座富貴府邸。心中一直潛藏的欲望漸漸被勾出來，將來有一日自己也要住到這樣的宅邸，奴仆百千，過上前呼後擁的日子。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要直面這慘淡點擊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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