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上的看客們總對家長裏短的八卦抱有好奇,尤其是這些平時只能在財經頻道看到的名人。

評論裏興致勃勃地議論著時秦的花邊新聞，以及離婚後女方能夠獲得的財產。

而他們顯然並不清楚從未出鏡過的滑雪紫微星時淩雲的父母與這條新聞有什麽關系。

溫念不知道這條新聞是好是壞，不過她很快接到了時淩雲的電話。

少年的聲音和往常相比多了一絲波瀾,雖然他看起來已經努力讓自己表現得平靜,可溫念還是能聽出他心情很好：

“我看了你的比賽。”

時淩雲沒有跟她提到新聞,反而是先關心起了她。

溫念聽出他的聲音在提到比賽二字時沈了下來，猜測網絡上大概已經有了相關報道。

一場被壓分的比賽。

溫念並沒有覺得心情受到了影響，把她的分數安排在自由滑倒數第二位出場,怕是明天自由滑才是重頭戲。

她不想讓時淩雲擔心,便開口轉移了話題。

“你現在訓練應該也很忙吧,居然還有空看我的比賽。”語氣是她自己未曾察覺的羞澀,以至於惹來身旁教練一臉八卦的視線。

“你的每場比賽我都看了。”

時淩雲直截了當地回答。

這句話讓溫念瞬間紅了臉，她在心裏暗暗吐槽時淩雲，最近越發的肆無忌憚，她轉身背對著傅明,壓著嗓子輕聲回答：“那還挺巧,你的比賽我也都看了。”

知道時淩雲是目前唯一在正賽中跳出triple cork 1440的人,還知道目前U槽最高的7.1米高度記錄就是時淩雲創下的。

他被外媒稱為單板滑雪的新生代第一人,讓原本對亞洲單板滑雪並不重視的歐美觀眾都記住了他的名字。

兩人幾乎同一時刻笑出了聲。

然後溫念就聽見時淩雲告訴她：“我母親離婚了。”

這大概就是他這通電話語氣輕松的原因。

看來這對他而言算是個好消息。

時淩雲說得很簡單，從頭至尾沒有提到時秦,將那位在他生命中缺席的父親剔除在了家人的範圍。

不僅如此,時淩雲還告訴溫念：

“她看起來輕松了很多，還說一月份X Game的巡回賽,她要來現場為我加油。”

這確實是一件溫念意料之外的事情，她不由得替時淩雲感到高興。

這一路走來沒有父母的支持,對他而言簡直太過艱辛。

“她說,前不久在咖啡館遇見了你,你說了些話讓她改變了想法。”

時淩雲的話讓溫念停住了腳步。

即使在上一秒，溫念都沒想過林慧如突然想明白，和她那天在咖啡館偶然的一句話有什麽關系。

但很明顯，聽時淩雲的意思，自己似乎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

這讓溫念有些不好意思，她否認了自己的功勞，表示她只是偶然提了一句。

“小念，謝謝你。”

然而時淩雲沒有理會溫念的否認，唇齒之間吐出溫念的名字，一字一句，清晰地傳入溫念的耳朵。

他們之間何必說謝謝呢？溫念能夠重新出發，背後也離不開時淩雲的鼓勵。

她張了張嘴，終於沒再否認，想到按照時淩雲的性格，或許怎麽都不可能說出希望得到母親支持這種話，便笑著回答：“或許你母親早就有偷偷關註你的比賽了。”

他此刻的語氣和在紐約與母親對立的樣子截然不同，溫念有些慶幸，她在見到林慧如的時候多提了那麽一句。

直到溫念聽見教練喊她的聲音，才匆匆掛了電話。

然後早已習慣地接受教練的眼神詢問。

“有這麽多話要說？剛比完賽就打電話。”傅明郁悶地吐槽，口吻非常像被遺忘的老父親。

溫念已經放棄澄清她和時淩雲的關系，吐了吐舌頭跟上傅明的步伐。

自由滑在第二天下午，溫念這一次選擇了《國家寶藏》中的經典配樂《水龍吟》。

這也是一首選曲時曾遭遇許多反對的配樂，原因無他，只因為不夠“經典”。

即使是像溫念這樣的花滑名將，在選曲時仍然會考慮配樂知名度，像《羅朱》、《歌劇魅影》、《紅磨坊》等音樂劇幾乎可以說是花滑選手職業生涯必備曲目。

而講到中國風配樂，則少不了《臥虎藏龍》、《十面埋伏》。

名曲就意味著背後的故事眾人皆知，那在演繹的時候便能更容易產生共鳴，這樣一來在節目內容分上就會有一定優勢。

雖然這並沒有經過嚴格的證實，可也在經年累月中形成了“潛規則”。

但這一次溫念卻想嘗試點不一樣的，去把更多類型的“中國風”帶到國際賽場上。

悠揚的古琴開場，琴弦撥動，如吟詩般發出安靜曠遠的聲音，所謂泛音象天，按音如人，散音則同大地，三籟結合猶如故人低誦。

鏡頭緩緩移向冰面上的人。

一抹水墨丹青躍入視線，她的步伐輕盈，與旋律配合得恰到好處。藍色漸變暈染的考斯藤在冰上轉身，起跳。

力量帶動全身快速轉動，完成一個成功的四周跳，隨後溫念左腳點冰，又跟了個三周跳。

4S+3T！

目前溫念已經能很好地掌握這個四周連跳。

而後隨著二胡聲響起，呼風喚雨般召喚出琵琶與笛簫，旋律走向高潮，而溫念沿著半場滑行後再次點冰完成了又一個四周跳。

古琴再次響起的時候，一眾樂器又安靜了下來，琵琶偶爾掃過，引向另一幕合奏。

溫念隨著節奏從跳接燕式旋轉，浮腿逐漸彎曲呈圓環狀變換為甜甜圈轉，最後提刀，浮足越過頭頂。

溫念仿佛並不是在冰面滑行，她的腳下是一條歷史長卷，書寫著中華民族千年文化。

除了4T落冰有些許不穩，亮了黃燈，GOE只加了0.99分，其餘動作都是Clean。

溫念最終自由滑得分173.21，總分254.03。

這一場比賽她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溫念不算太緊張，雖然無數目光都聚焦在她和之後出現的丫丫身上，仿佛這場比賽的結果就預示著不久後冬奧會的金牌花落誰家。

丫丫身著純白色露肩考斯滕，在熟悉的《天鵝湖》旋律下，雙臂高擡。

溫念突然想起去年日本站的時候，也是同樣的場景，當時她因為換了冰鞋發揮得不算好，一套節目完成幾乎耗盡了力氣，她強撐著看完了丫丫的表演。

那時候她想的是什麽？

無奈、不甘卻又釋然。

很覆雜的情緒。

但最終拿到銀牌並沒有讓她過於難受，因為她總覺得下一場她一定能夠贏回來。

沒想到下一場等了那麽久。

所以當她的視線停在丫丫優雅的跳躍之姿時，心情變了很多。

希望她這一場也能夠正常發揮。

讓她們都能夠在竭盡全力的情況下好好比一場。

這樣不論她是勝是敗，這都至少是一場精彩的比拼。

可惜事與願違。

丫丫原本第一跳安排的是4Lutz，然而從起跳的軸心就有點歪了，所以溫念幾乎不用看完就知道這一跳無法成功。

雖然之後的三周連跳發揮完美，但溫念能看出丫丫在想盡辦法彌補之前四周跳失敗落下的分數。

可惜發育關帶給她的影響還是存在，整場節目下來，4Lutz降級成三周跳，4T堪堪完成，但雙足觸冰，GOE成了負數。

盡管溫念能夠看出丫丫在盡力挽回分數，結果卻仍然不盡如人意。

她並不知道國內論壇中有很多冰迷因為短節目裁判的偏心對丫丫心存不滿，在自由滑丫丫表演時默默祈禱她能夠炸出煙花。

她只知道這一場裁判不論如何打分，丫丫都不可能高過她。

可是溫念並沒有特別高興，因為這一場她贏得並不算漂亮。

賽後接受采訪的時候，有俄羅斯記者略帶引導性地問到了這點：“今天因為尤利婭選手發育關導致的失誤獲得冠軍，有什麽想說的嗎？”

典型的提問中帶陷阱。

溫念已經看見一旁的中國記者表情瞬間變得很嚴肅。

她倒沒有受到太多影響，不動聲色地繞開了提問中的坑：

“這一場我覺得自己表現得不錯，所以拿到冠軍不算意料之外。”

然後她就停下了，記者都以為她至少會對丫丫的情況作出一兩句回應的時候，溫念卻完全沒有提到，因為一旦她提了丫丫，報道便肯定又要把以此為噱頭。

時間轉瞬，直到現在溫念想到冬奧會不過就在幾月之後，仍然覺得難以置信。

從2015年北京申辦冬奧會成功；到2018年她在平昌拿下女單冠軍；再到此時此刻，經歷了一系列國內選拔賽後，她和池如煙順利成為兩個月後北京冬奧會花樣滑冰女單參賽選手。

這幾年發生的起起伏伏，在臨到眼前的冬奧會面前都成了雲煙。

時間成了海綿裏的水，他們日覆一日進行著枯燥而又緊張的訓練。

溫念每天都會和時淩雲通電話，兩人互道早安晚安，閑聊著當天訓練的內容。

這成了溫念機械日常中的一道亮光。

但是有一天，總是按時響起的電話鈴聲遲遲沒有動靜，微信上也沒有時淩雲的消息，溫念發過去的信息也始終沒有回覆。

起初她並沒有在意，之前她也發生過類似的情況，不過是突擊檢查，亦或是集訓的地方信號不好。

沒想到在旁邊看著手機的崔凡一臉緊張地跑到她身邊：

“你男朋友跟你說了嗎？方言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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