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六章,久遠了……

關燈
第六章,久遠了……

第120章 瓜葛

聶雲漢面色陰沈, 狠狠在桌上砸了一拳,“砰”地一聲,引來眾人側目。

店小二嚇得趕忙跑過來安撫:“客官,哪裏不滿意, 盡管跟小的說……”

“沒事, 和你們無關。”卓應閑放下飯錢, 拉著聶雲漢的手腕離開。

兩人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走著,聶雲漢一直沒吭聲, 好似在思索著什麽,臉色難看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去屠城。

卓應閑看不得他這樣,也是拼命想辦法, 他剛想說或許秦落羽不是釘子,畢竟沒有真憑實據,昨夜之事可能只是巧合,可是想到一半, 他自己都推翻了這個想法。

世間沒有這麽多巧合,巧合若是多了,必定都是被人安排好的。

一如他與聶雲漢的相遇。

即便沒有證據, 即便聶雲漢是主觀臆測,可連左橫秋、戴雁聲他們都這麽認為, 說明這件事一定有問題。

向羽書天真稚嫩,又正是愛逞英雄的時候,一時間又被情愛迷住了頭腦, 怎麽跟他說他都不會聽的。

從昨夜他對聶雲漢的態度來看,這就已經是個死局了。

秦落羽這個釘子, 還真是豁得出去,現在能替向羽書擋劍, 若是見他動搖,為他獻身都有可能。

若是真到了那一步,可真是徹底回不了頭了。

兩人默默走出數十丈去,聶雲漢看了卓應閑一眼,見他滿面愁容,於心不忍,伸手攬過他的肩頭,語氣輕松道:“沒事兒,我好好想想,盡量妥善處理。大不了讓羽書恨死我,把他攆回五陵渡,找孔大哥盯著他,也好過讓秦落羽害了他性命。”

見他自己一腦門官司,還要強顏歡笑,反過來安慰自己,卓應閑心口一陣酸澀,握住他的手:“別多想了,秦落羽就算是釘子也沒所謂,她這傷少說也得休養一陣子,羽書一心撲在她身上,未必顧得上了解我們到底打探到了什麽。若是秦落羽主動詢問,說不定羽書也能覺察出一絲不對來。”

聶雲漢極其懷疑向羽書是否能醒悟,畢竟這孩子向來缺乏自信,若是承認秦落羽接近自己另有目的,就等於承認自己沒什麽魅力。

男人嘛,要面子是第一位的,本能就會排斥這種想法。況且向羽書單純至真,一旦用情便會極為深情,即便他心裏對秦落羽產生了一點疑慮,也會覺得自己能軟化、策反她,把她拉回正路上來。

他既已喜歡了秦落羽,便不會輕易放手的,即便萬不得已面對真相,心被對方傷得稀碎,也會抱著令對方回頭的幻想,跟在她裙擺下亦步亦趨。

感情這種事就是一柄雙刃劍,若是遇上對的人,那便是一步升仙,若是遇上錯的人,往往會飛蛾撲火,有去無回。

但聶雲漢也知道,卓應閑這麽說是為了安慰自己,他也不想讓對方跟著一起添堵,便從善如流地點頭:“嗯,越是面對撲朔迷離的覆雜情況,就越要將事情簡單化,以免被事態牽著鼻子走。眼下暫且不管某甲是誰,咱們順著歸燕門和鐵匠的線索先往下挖,先找到平野再說。”

兩人繼續滿城打探歸燕門的情況,但一天跑下來,並沒有得到多少線索,大致同飯館裏那店小二說得差不多。

之後他們便去了府衙,以哨聲跟左橫秋交換訊息,左橫秋也以哨聲回覆,約他們一炷香之後在附近茶樓外等候。

稍後,左橫秋假扮的郭師爺便出現在茶樓附近,對聶雲漢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倆跟上。

聶雲漢和卓應閑跟著左橫秋穿大街過小巷,停在一處僻靜小院外。左橫秋輕車熟路地開門帶他們進去,不必說,這正是正牌郭師爺的住處。

“想來想去,還是在這裏說話放心。”左橫秋笑道。

這處院子稍大些,庭院裏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樹,枝繁葉茂,遮天蔽日,簡直要將著整個院子都籠罩起來,襯得此處十分清涼。

樹下有一張藤桌,一把藤制躺椅,卓應閑見聶雲漢眼睛微紅、神情困頓,便推他到躺椅上歇一會兒,自己則跟左橫秋進房去搬別的椅子來坐。

進了屋裏,他便好奇問道:“郭師爺呢?在臥房?”

左橫秋搬起廳堂上一把官帽椅,點頭道:“嗯,下了蛇眠散,一直在屋裏睡著。”

卓應閑搬起另一把椅子,若有所思,欲言又止。

“放心,傷不了他。”左橫秋看出他的心思,笑道,“蛇眠散是特制的,會讓人陷入蛇蟲冬眠時的狀態,每日幫他餵些糖水,除了會消瘦一些,倒不怎麽傷身,反而能起到道家辟谷、修身養性的功效。催醒的時候在他耳邊反覆說幾遍近日經歷,他便會記在腦海中,當做真實發生的事。”

卓應閑訝異:“他當真不會有半點懷疑?”

“普通百姓哪會活得如我們一般警醒,就算有些記憶模糊,也不會太往心裏去。”

這倒也是,卓應閑心道,若不是聶雲漢說破他曾經中過九尾狐音,自己恐怕一輩子都發現不了。

聶雲漢確實有些疲累,靠在藤椅中簡直閉上眼就能睡著,但他腦中始終繃著一根弦,自然時刻不敢放松,聽卓應閑和左橫秋說著話出來,便微微睜開眼,看他神情略略有些沮喪,便伸手去抓他的手腕。

卓應閑剛把椅子放在躺椅旁邊,就被人拉到懷裏,姿態有些別扭地趴在他身上,掙紮兩下沒掙脫,腰還被人緊緊扣住。

左橫秋自覺非禮勿視,無奈跑去燒水沏茶。

躺椅搖搖晃晃,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響,卓應閑不敢亂動,生怕把椅子弄散架,拍了拍聶雲漢,尷尬道:“松開我。”

“先說說方才沮喪什麽。”聶雲漢摟著那纖細的腰肢,覺得有個人這麽壓在懷裏,莫名踏實,瞇著眼睛問道。

沒想到自己那麽一點細微的情緒都逃不過他的法眼,卓應閑也不與他假裝,老老實實道:“也沒什麽,就是覺得牽連無辜平民,稍微有點不自在。”

但他又覺得這樣似乎太過苛責對方,顯得自己站著說話不腰疼,又仰頭看著聶雲漢,比著指尖解釋:“只有這麽一丁丁點兒,我也知道你們為難,有些時候必須采取非常手段,我理解的。”

“理解就好。”聶雲漢捏捏他的臉,莞爾一笑。

利用平民是事實,他無從辯解,也就無需辯解。

卓應閑趴在他懷裏,喃喃道:“世間之事,沒有盡如人意的,立場不同,要考慮的利益輕重不同,不能用絕對的對與錯去苛責別人,方才是我狹隘了。”

“不,這就是世道。”聶雲漢閉上眼,輕聲道,“就像你說的,立場不同,所要考慮的利益輕重不同,於我們而言,要的是追尋線索,擊破獨峪人的陰謀,自認為功在當代利在千秋,但於郭師爺而言,他也的的確確受制於人,失去了幾日的自由。”

“兩相比較,似乎是我們做的事更重要一些,可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力,沒有征得他的同意,便從他身上攫取利益,就是不妥。站在他的立場上,他所遭受的脅迫和恐懼,又有誰願意親身感受呢?正是這種立場的不同,才會導致許多層面的對立,可又不能強迫對方去理解。”

“但有時也沒辦法,問他、得到他的許可,還不如讓他一無所知更簡單快樂,況且緊要關頭也來不及這麽做。這也要求我們在行事的時候,要盡可能將傷害降到最低。別人有誤解,有怨言,我們該受的就得受著。”

“考慮這麽多,累不累啊?”卓應閑靠在他胸口,懶懶地說。

他覺得方才自己那點沮喪簡直矯情,自己根本也是不太怎麽考慮別人的人,只是被九尾狐音利用過,剎那間感同身受而已,沒想到卻觸到了聶雲漢的痛點。

但這人卻表現出一副甘之如飴的模樣:“在其位謀其政,這是我的責任。”

聶雲漢在心中感嘆,內心所受的煎熬,不過是一點微不足道的代價罷了,比起百姓們的惶恐,這又算什麽呢。

行大義無需多做解釋,能護住大曜的百姓,讓他們吃得飽穿得暖,有力氣罵人,也是一件幸事。

“與你相比,我真是太自私了。”卓應閑道,“我可沒有那麽大的心力考慮這考慮那,原本心思全用在我自己和師父身上,現在多了一個你,我這個針鼻兒大的心眼兒攏共就夠關心三個人,多一個都裝不下——但我沒打算改。”

聶雲漢摸摸他的鬢發:“你用不著改,怎麽高興怎麽活,等這次事情了結,我也再用不著管別人了,老老實實被你管,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左橫秋“咳咳”幹咳了兩聲,端著茶盤出來,提醒躺椅上兩位自覺恢覆正常狀態。

卓應閑慌張地從躺椅上跳起來,坐在官帽椅上,聶雲漢看著他“落荒而逃”的模樣,禁不住促狹地笑。

聽過了聶雲漢兩人這一天的查探結果,左橫秋緩緩抿了一口茶:“看來還是我這邊收獲多些。”

官府對歸燕門等江湖幫派是記錄在案的,雖然不盡詳細,頗有些走過場的意思,但至少比在民眾口中打聽的靠譜一些。

“歸燕門約兩年前初創,在府衙的存檔裏,所寫的地址是在城西外未闌山脈的第二峰南梔峰上。門主名叫吳雲垂,當時三十五歲,本地人,以陣法見長。歸燕門弟子甚多,但單靠收徒也難以過活,他們更多的是幫人運送鐵礦掙錢,順路的話,偶爾會幫人走一兩趟鏢。”

卓應閑道:“看來那店小二說的倒也沒什麽出入。”

聶雲漢連珠炮般地發問:“吳雲垂樣貌幾何?他們門中還有什麽數得上來的人物?歸燕門中什麽樣的人才能在右臂上刺青?還有無更詳細的記錄?”

“這倒沒有,吳雲垂頗為神秘,鮮少出現,根據衙役的說法,無人見過他本人,至於其他人,更沒有什麽名號了。”左橫秋從懷中掏出幾頁紙,放在聶雲漢兩人面前,“但是有些案件記錄,能把他們跟張火柱還有其他鐵匠聯系在一起。”

聽到張火柱的名字,聶雲漢神情冷峻,拿起那幾頁紙與卓應閑細細看了起來。

“張火柱的鐵匠鋪曾為歸燕門打造過兵器?”卓應閑意外。

左橫秋點起了煙袋,慢悠悠地說:“今日我問了幾個捕快,他們都曾聽聞過這件事,張火柱曾是歸梁府城叫得上名的好鐵匠,歸燕門選他來定制兵器並無不妥。但不知道是邪門還是意外,就在交貨前不久,張火柱鍛鐵的工坊裏爐子發生了爆炸,家中鬧了火災。幸虧望樓及時發現,趕來滅火,要不然那一片的鐵匠鋪都得遭殃。”

“可案卷中並無記載,之後呢?”聶雲漢盯著手裏幾張紙道。

“根據捕快說,張火柱打鐵多年,從未發生過火爐爆炸的事件,他堅持認為是有人從中搗鬼,但衙門派人去查了,可現場被大火燒得一片零落,他們沒查出個子醜寅卯來,也就作罷了。”左橫秋道,“張火柱賠了歸燕門不少錢,失意落寞地時候被舊日賭友拉去了地下賭坊,好不容易戒掉的賭癮再次擡頭,從此一發不可收拾,沒出幾個月,就把家業敗光了。”

上次他們只翻查到張火柱和其他幾個鐵匠的失蹤案,還沒顧得上再往前查,卓應閑翻看了紙上記錄的其他幾起案子,才意識到,這些失蹤過的鐵匠也都曾作為苦主向衙門報案,主要原因不外乎自家鐵匠鋪遭受了各種各樣的損失。

有人禍,也有天災,走水、被盜等等不一而足,但都因為證據不足成了被擱置起來的懸案,但有一點相對統一,就是這些鐵匠鋪都曾跟歸燕門有過接觸,苦主報案時也都提到過。

卓應閑問道:“捕快們沒找歸燕門的人來問話麽?”

“找人的時候恐怕找不到了吧?”聶雲漢面色陰沈,“如果是有意這麽做的自然要走為上策。”

左橫秋搖搖頭:“非也,他們沒跑,倒是自己找上門來了,聲稱有人在城內散布不實謠言,導致歸燕門聲譽受損,希望官府可以嚴加辦理,還他們一個清白。”

“喲,這膽子倒是不小,惡人先告狀麽?”卓應閑心中憤憤不平。

聶雲漢冷笑:“估計他們知道那些鐵匠們沒有證據,所以倒打一耙。歸燕門裏來衙門的那人有名字麽?”

“這就是有意思的地方。”左橫秋瞇起眼睛,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這事兒發生在大約七八個月之前,來衙門裏要說法的那個歸燕門弟子,在跟衙役錄完供詞之後,竟然暴斃了!”

“怎麽好端端的會死?”卓應閑疑道,“死因是什麽,衙役不是應該一直盯著他麽?”

左橫秋與聶雲漢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一副心照不宣的樣子。

聶雲漢了然道:“是不是衙役辦案失誤,把他一個人留在了訊問室裏?是不是死的那人驗屍時發現滿身青紫,有被毆打過的痕跡?如果仵作來驗屍,必定會認為此人是被嚴刑逼供、毆打致死?”

“全中。”左橫秋道,“此事是我從一個小捕快那裏套出來的。事情一發生,衙門裏頓時慌了,經手的衙役不敢告訴知府,丟了差事是小,被捉拿下獄事大!不巧又趕上歸燕門的其他弟子見同門總也不回,跑來府衙詢問,認定自己一定在衙門裏出了事,要鬧事,要讓大家知道官府辦案不力,反而收買人命!”

卓應閑跟聽說書似的聽直了眼:“他們居然敢跟官府叫板?就不怕事情失控麽?”

“敢這麽玩,自然不怕失控。”聶雲漢道,“衙役比不得官吏,沒有品級,出了事很容易被上級推出去頂包了事,除了這等事,他們一定會盡力把事情壓下來,是不是,左哥?”

左橫秋點頭道:“涉事的幾個人為了息事寧人,將那歸燕門尋來的人拉到一邊,說他師弟確實離開衙門了,讓他別在這裏生事,又私下湊了銀子給他,聲稱是助他尋人的路費,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回到府衙,這兩個衙役又偷偷把歸燕門那名死去弟子的供詞給燒了,屍體也悄悄處理了,當做此事從未發生過,之後歸燕門的人沒再來,官府裏衙役捕快也沒有人敢去再惹他們。”

“拿一條人命,堵上官府的嘴?!這歸燕門也太心狠手辣了!那些弟子,怎麽就能心甘情願答應為他們送命?”卓應閑不禁咋舌,“現在想想秦落羽為了讓羽書對他死心塌地,都能豁出命去,這歸燕門做事的方式還真的如出一轍。”

赤蚺見過的人心險惡比卓應閑吃過的飯都多,聶雲漢見他詫異到忘了強裝鎮定,憐愛地揉了揉他的後腦勺。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那些鐵匠應該是被歸燕門的人給帶走了,這幫人走投無路,現在有人給飯吃,自然會為對方辦事。”左橫秋道,“哈沁、某甲與那某乙共謀大事,沒想到竟會用這些鄉野之徒。”

“或許他們的境況,並不見得像我們先前推測的那樣好,也可能因為用這些人更容易掩蓋風聲。”聶雲漢想了想,“既然張火柱等人被歸燕門控制,沒準平野會跟他們在一起,明日我們就去南梔峰探個究竟!”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