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不是，”店小二的聲音很輕。

若非是在這光天化日之下，連她自己都要誤以為，他們是在密謀著什麽見不得人之事了。

“桂花糕、芙蓉糕、棗泥山藥馬蹄糕。油酥餅、土豆餅、蔥香千層海蠣餅。小米粥、燕麥粥、皮蛋瘦肉蟹黃粥。這些，我們都沒有。”

“……”

鐘璃強忍著要揍人的沖動，近乎是咬牙切齒地又問了句：“那你這裏，到底有什麽？”

不等那店小二再回答，沐安已經道：“把你們店裏有的，見樣來三份吧。”

鐘璃聞言，忍不住看向他，眸中的意思很明顯，點這麽多，若是吃不完，豈不是浪費了？

沐安卻只是示意她，看看周圍的桌子，隨後，又看向車夫道：“如何？”

車夫怔了下，旋即才明白過來，這是在征求他的想法呢，他頓時有些受寵若驚道：“我就不用了，我吃個饅頭，喝碗水就行了。”

沐安卻直接看向那店小二：“就按照我剛才說的上吧。”

待那店小二離開之後，沐安才看向車夫道：“飯錢算我的，不包括在給你的費用裏。”

車夫聞言，立刻不停地感激道：“如此，便多謝客官您了。”

沐安只是端起茶盞，對著他虛空輕歪了下，意在以茶代酒，敬他一杯，讓他亦無需客氣。

車夫見狀，趕忙雙手端起茶盞，直至一杯茶水見了底，方停下。

他自知，自己只是個跑腿的，在有錢有權人的眼中，他甚至和一匹勞馬沒有區別，身份比較低下。

而他亦看的出來，眼前的二人，並非是一般人，至少，從舉止氣度上看去，他們很像是出自書香門第之家。

與以往所有客人不同的是，他們看向他的眸中，並無絲毫輕蔑之色，而且，之前在路上，他們吃點心、夜宵時，亦會給他一份。

方才，他只是想把他們引到桌前，並未打算落座的，那個體型很好看，比青松翠柏還要挺拔，相貌更好看，比他見到過的所有女子，都要養眼的男子卻把他按坐在了桌前，讓他也歇息一會。

畢竟，這裏座無虛席，他也只能和他們坐在一起。

且說，鐘璃掃了眼周圍的桌子，這才發現，幾乎每張桌子上，擺放的都是幾乎相同的早點：豆漿、油條、不知何種餡的包子、饅頭、鹹菜、小米粥、以及，白開水……

從客人的衣著上看去，有些應該是富賈，不至於會點這般，樸素到寡淡的早點。

因而，只能說明，這裏的早點種類，應該只有這些。

果然，隨後，那店小二，就端了些類似的早點來。

看著那些清淡的食物，還真讓人提不起什麽食欲。

好在，鐘璃不怎麽挑食，否則，眼下看也看飽了。

車夫大哥夾了一個饅頭，就著白開水吃著，沐安見狀，便把一籠包子推到了他面前。

鐘璃看了眼沐安，終是覺察到了些什麽。

原本，她是與沐安坐在一起的，眼下，她直接把一碗小米粥移到了車夫的旁邊，緊接著，自己也坐了過去。

喝了一口粥之後，鐘璃才似隨口說道：“這早點太清淡了些，原本還想著，來此打打牙祭呢。”

車夫只是低著頭，繼續咬著饅頭，對鐘璃的話置若罔聞，完全不似，之前在馬車上時的那般健談。

就在鐘璃以為，他是沒聽到她的話時，車夫卻突然道：“這裏，是通往錦昌縣的唯一一家驛站，來往之人幾乎都會來這裏歇歇腳，不管這裏食物如何，客房咋樣，生意都不會受到太大影響的。”

車夫在說話時，並未擡頭看鐘璃，依然保持著咀嚼食物的姿勢。

若非是一直盯著他，見他的嘴巴在張張合合，鐘璃真不敢相信，剛才是他在說話。

不過，通過車夫的異常反應，隱約間，鐘璃好似突然就回味了過來，這裏的氛圍，究竟奇怪在哪裏了。

來往客人的表情太過拘謹、警惕，便是驛站之人，也會給人一種，這好似不是在驛站，而是在地牢中，外面，好似有很多無形的人，在監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之感。

整個驛站，都籠罩著一種說不出的沈悶。

身處這壓抑之中，鐘璃亦渾身不自在，無形之中，亦被他們的小心翼翼所帶動，當下，她的聲音也下意識地壓低了幾分：“可是，色香味俱全的食物，不是更能帶動這裏的消費嗎？”

且不說廚藝多精湛，至少，在樣式上，著實沒必要這般簡單吧，單調的好似，生怕別人不會去懷疑，他家的庖人，是不是蠟匠出身，做出的食物，也讓人覺得味同嚼蠟。

車夫聞言，終是擡頭看了鐘璃一眼。

不過，那眼神卻很是奇怪，好似，是在質疑鐘璃的智商，怎麽能問出這麽弱智的話來？

鐘璃當下被他瞧的更為郁悶，畢竟，這可是前所未有的啊！

好在，車夫已經接著道：“你糧食收的多，田賦也多，不是相同的道理嗎。”

鐘璃聽了，心內頓時“咯噔”了下，也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莫非，這驛站，是故意做出這種單調且難以下咽的食物，就是為了減少收益的？

做生意的，皆巴不得日日財源廣進才好，鐘璃倒是頭一次見到，竟然有掌櫃的，懼怕店裏生意紅火的。

而聽車夫大哥的意思，這好似是與稅收有關？

想著，她當下並未直接相問，而是道：“即是如此，不開了便是。”

車夫又狠狠地咬了一口包子，依舊頭也不擡：“沒你想的那麽簡單，這驛站，已經換了許多掌櫃的了。”

他話沒有說全，而且說的極為委婉，好在，鐘璃腦瓜子靈活，很快就能清楚他的意思，以及，大概猜測到種種前因後果。

她還欲再問什麽，忽然聽到，身後，似乎有人在說“田賦”之事。

鐘璃本就是因此事而來到縣城的，因而，當下聽到有人在談論此事，頓時就豎起了耳朵，仔細聽著，面上卻一幅置若罔聞、風輕雲淡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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