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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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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就要進行拍攝, 寧絮頭天晚上半夜才睡,理所當然起不來。

反正也不用起來,又不是她要拍。

寧絮迷迷糊糊給江逢發條語音:“睡懶覺, 別叫我。”

語調全是困意, 聲音也變得輕緩軟綿。

江逢聽完語音,高勁飛正巧過來, 莫名其妙看他一眼:“站在走廊這笑什麽呢,時間差不多了, 走不走?”

大冬天要拍花系列的圖集,攝影團隊包了幾個溫室花棚。

今天的攝像師正是江逢的大學同學許巧晗。

許巧晗大老遠看見江逢,就過來寒暄:“江逢,好久不見,一直想找你吃頓飯, 沒想到你到延林去了, 中午休息的時候去吃嗎?”

高勁飛起得早, 有起床氣,黑著臉不想擱這兒浪費時間:“晚點再說吧。”

許巧晗笑著說好。

上午拍了幾組圖, 很快到了中午,許巧晗放好相機, 走到江逢身邊, 見到他衣領處落有花瓣, 擡起手想幫他取下。

眼見手即將碰到頸脖處。

“江逢。”

正好看到這幕的寧絮, 出聲叫他。

許巧晗連忙收回手, 頃刻調整好表情。

“你來了。”江逢並不知道剛才發生的事,走近寧絮問, “吃過午飯了嗎?”

“沒吃, 早飯午飯都沒吃。”寧絮定定地看著他, “我餓了,江逢。”

敏銳地感知出她話語裏的小情緒,江逢以為她餓著久等了,有點帶哄的意思:“那我們現在去吃,想吃什麽?”

許巧晗走過來,非常職業化的笑容:“江逢,她是?”

寧絮也露出職業化微笑:“朋友。”

許巧晗暗松口氣,以為她只是江逢工作上認識的人,大方地做自我介紹:“我是江逢的大學同學,這幾天他的專屬攝像師,許巧晗。”

帶有挺多江逢頭銜的嘛,寧絮只簡簡單單地說:“林續。”

“江逢,低頭。”

江逢長得高,寧絮這會兒穿平底鞋,踮腳伸手也能拿到他衣領處的花瓣,但她偏不。

許巧晗覺得好笑,不了解江逢的人才這樣做,江逢對待他人一向保持疏離的距離,不然她剛才也不會趁他不註意,悄悄地去拿那花瓣。

誰知江逢還真乖乖地低下頭,動作甚至可以說是溫順。

“手斷了。”寧絮說,“你再低點兒。”

許巧晗:“……”

江逢眉眼含笑,寵著寧絮的性子似的,又低了低。

寧絮這才擡手取下那淡粉色的花瓣,順帶還摸摸他的脖子,默不作聲地用食指指彎刮了刮他的喉結。

江逢表情未變,握盲杖的手緊了緊。

這可不是做朋友能做到的地步,許巧晗皺起眉頭,再看寧絮的眼神都變了。

“都擱這兒站著幹什麽呢?”

高勁飛大少爺口味挑得很,拍攝團隊定了盒飯,他不想吃,借輛車打算開到附近轉轉,看看有沒有餐廳,衣食住行方面,他從不委屈自己。

“吃盒飯還是去吃飯?”高勁飛停車,單手握著方向盤,偏頭示意道,“吃飯就上車。”

帶一墨鏡還挺酷。

許巧晗離車近,率先拉開後座車門,想讓江逢先上車,她再上。

江逢沒動,還是站在寧絮旁邊問:“想吃什麽?”

仿佛寧絮說想吃盒飯,他也留下來吃盒飯。

寧絮:“那走吧,找一家店吃飯去。”

她拉開副駕駛座位的車門,所有人都以為她要坐那個位置,她卻說:“江逢,你坐這兒。”

江逢順從地坐在高勁飛旁邊,寧絮和許巧晗並排坐在後面。

這地方小,高勁飛找半天沒找到餐廳,只好掉頭回來,去一家經過的民家餐館。

店裏樸素又有特點,四方木桌,四張木長椅,桌上有小竹筒插著木筷,竹筒貼了一張倒福字。木柱、木門、墻面隨處掛著大蒜、紅辣椒和肉類。

四人入座,各坐一方。

許巧晗想跟江逢聊幾句,但比較涉及私人問題,以往每次問到他私人方面的事,他都會明確地拒絕回答,將工作和工作中的人與自己的生活劃分開。

以至於過了這麽久,她還是屬於被劃分的部分。

許巧晗:“江逢,我最近四處拍攝發現不少特產,有你喜歡的玫瑰棗,今天拍完給你送去。”

這話挺值得琢磨,語氣熟稔,悉知對方喜好,仿若是多年情感深厚之交。

聽得寧絮笑了笑。

江逢是會拒絕人,但基於自身教養,有其他人在的時候,他不會直白地拒絕而不留情面,東西真要送來,他還是不收的。

“太客氣了。”他說。

許巧晗不知道和江逢開什麽話題好,轉而問寧絮:“方便聊聊你是做什麽的嗎?”

寧絮謙虛道:“就一小主播而已。”

老板娘帶著鄉音,張羅著把菜上了。

都是簡單的家常菜,紅燒茄子、油燜四季豆、包菜炒臘肉,味道都不錯。

寧絮早上沒吃,這會兒卻沒什麽胃口。

高勁飛和江逢沒怎麽說話,反倒寧絮和許巧晗兩人挺能聊。

因為工作的緣故,許巧晗接觸的人很多,其中還不乏明星,因此還能和寧絮聊妝容、穿著打扮、時尚潮流圈還有各種娛樂圈的事。

不過誰曾經還不是個職場人呢,寧絮客套熟絡起來也有一手。

兩人交談甚歡,像終於遇見知音似的。

女人準確的直覺向來有根有源,寧絮見著許巧晗,總有種初中時期見那雙馬尾女生的感覺,明明很不舒服,卻又因為長大了,學會得體,懂得控制,不再像那時那樣直白地表示討厭情緒,習慣用笑容壓下一切。

江逢卻敏銳地發現了她細不可查的異樣,擡手先碰到她發頂,才摸到她額頭。

“沒休息好?還是身體不舒服?”

“沒事,別擔心。”寧絮不想影響他工作,隨口說,“就是想吃冰淇淋了。”

寧絮小時候也是冬天想吃冰淇淋,夏天想吃火鍋。

這小鄉村的冬天似乎比北方還冷,明明氣溫還沒到達零下,卻陰冷濕寒,仿佛令人的骨頭縫隙都結了寒霜。

下午拍攝,江逢到臨時搭建的棚子裏換衣服。

許巧晗走近高勁飛,手裏調試著相機,狀似漫不經心地問:“那個林續真是主播?怎麽跟江逢認識上的。”

高勁飛瞥她一眼,說:“她還是個畫師,江逢是她模特。”

這麽說來,只是工作上認識的?許巧晗又問:“她和江逢是什麽關系?”

“能有什麽關系。”高勁飛性子沖,還沒耐心,表情像是在說,“和你有什麽關系。”

許巧晗也就沒再問。

江逢換完衣服出來,先找寧絮,有點擔心地問:“這麽待著會不會無聊?”

“拜托,我怎麽可能光來玩。”寧絮給他摸了摸畫板,“我也是順便來寫生的。”

江逢稍稍放心:“那我去拍攝了?有什麽需要可以跟高勁飛說。”

“去吧去吧。”寧絮趕人。

下午的拍攝並不順利。

模特的狀態極為重要,但攝像師的狀態也要有,很明顯,許巧晗不在狀態,甚至有失專業水準。

她連連抱歉說:“實在不好意思,今晚我請客。”

團隊裏都是熟悉的合作夥伴了,包容度也大,反倒寬慰她:“沒事,誰都有不在狀態的時候。”

好在這次安排的拍攝檔期比較寬松,耽擱兩三天也沒事。

幾組圖下來,有些照片完成度還是高的,再加上後期修飾,完全能夠商用。

但許巧晗作為專業人士能看出瑕疵,她也不允許瑕疵。

到了晚上七點,拍攝先告一段落。

江逢剛換完衣服,還沒走出棚子,寧絮走了進來。

這會兒裏面只有他們兩人。

寧絮拉著江逢說會兒話,然後食指並中指擦了擦自己唇上的口紅,無聲無息抹上江逢頸側。

他以為她只是摸了摸他的脖子。

許巧晗收好相機,正到處找江逢,於是見著他和寧絮一同走出棚子。

“江逢,今晚說好了我請客。”許巧晗說,“大家一起吃吧?”

江逢:“抱歉,我還有事。”

許巧晗看向寧絮。

寧絮:“我也有點事。”

許巧晗還欲再說什麽,便見到江逢偏頭轉向寧絮,頸側露出的口紅痕跡,就憑顏色,也不難發現是誰的,說明他們剛剛在棚子裏……

許巧晗咬緊下唇,在錯楞的間隙裏,江逢和寧絮已經走遠了。

“我們住的那個民宿有廚房,我打算自己做點吃的。”寧絮問,“你真的不吃嗎?”

“嗯。”

寧絮沒強求,擡手擦掉他頸側的口紅,先一步回民宿。

她只做了簡單的一菜一湯,直播也只播半個小時。

莫名地覺得累,寧絮洗完碗筷收拾好,早早回房洗漱躺床。

敲門聲響起,以為江逢來找她,她看也沒看,直接開了門。

沒想到是聚完餐的許巧晗。

“方便聊會兒嗎?”她說。

寧絮套上羽絨服,跟許巧晗到樓頂的露臺上坐。

真冷啊,冷得她維持不住表情。

“我和他認識了很多年。”許巧晗迷離地看向遠處,似在回憶什麽。

她從小家境不錯,母親是雜志社主編,父親是旅行攝影師。

她從小第一件玩具就是攝像機。

發現美,定格美,把美好的事物留存給更多人感受,這一直是她喜歡做的事情,不過受父親影響,她極少拍人,基本只拍景。

她發現不了人身上的美,只為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所震撼。

直至上大學,在夏日的一個午後,她拿著攝像機穿行於林間,在偏僻靜謐處發現她想尋找的一株植物,同時也發現一個男生。

他閉眼靠坐在樹下,帶著耳機,似乎在淺眠。

輕風撫動光影,他眉眼柔和明晰。

在熾夏聒噪的蟬鳴中,許巧晗迅速按下快門鍵。

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她留意這個人,調查發現他竟然是那位考上這所學校的盲人江逢,他在學校裏很出名,而她

太醉心自己的世界,從未關註。

她好像變成一個跟拍狂魔,去追尋她覺察出美的人。

當時許巧晗全網關註量已突破百萬粉絲,漸漸大家發現她居然開始拍人像,且都是一個氣質獨特的男生。

很快有專業的工作室團隊找上江逢談合作,聽說剛開始江逢拒絕了,後來不知怎麽的又答應了。

其中有一組網絡預告圖,江逢穿白色襯衣,左眼戴的銀白色義眼,左手撚著花遮住右眼,整個人幹凈得純粹,徹底出圈火了,當期雜志銷售量比起上期幾乎翻倍。

那時許巧晗還發現江逢會彈鋼琴,他從不在萬眾聚焦的舞臺上表演,只在參加助盲活動時,演奏給視障人士。

所以他的琴聲往往溫柔寧靜,帶著治愈人心的力量。

明明那些鋼琴破舊,連音色都不準,也明明他所在之處,連燈光都沒有。

但看到他手指彈動,身心投入,許巧晗只覺得他光芒萬丈。

此後,江逢參加過的每場助盲活動,她都參加,甚至她學起小提琴,只為在這並不盛大的地方,與他合奏。

“林續,是我最先發現他的獨特。”

許巧晗喝了不少酒,酒精似乎使她沖動,也使她墜入迷途。

這偏僻的小鄉村路燈少,天色漆暗,只能瞧見遠處影影幢幢的山體輪廓。

寧絮終於發現自己妒忌許巧晗的地方在哪裏了,那些是她錯過江逢的歲月時光。

“如果感情也分先來後到。”寧絮側頭看她,“那你也輸了。”

許巧晗算是時尚圈的人,成熟知性的打扮,又非常突出個人的特點和優勢,此時醉酒平添幾分性感。

“你大學那會兒遇到江逢,差不多二十歲吧?”

寧絮緩緩說:“我八歲的時候就遇見他了。”

不同的地方在於,你遇見的是光芒萬丈的他,而我遇見的是沈落自棄的他。

……

洗澡的熱意早被吹散,寧絮回到房間瘋狂上調暖度。

沒過一會兒,房門又被敲響。

還有完沒完?

寧絮開門:“喝醉撒酒瘋能不能換個地兒——”

是江逢。

他一手拿著盲杖,另一只手背著,被寧絮突如其來的不善語氣弄得錯怔一瞬。

“剛才有人來過?”

寧絮:“……沒。”

“我沒喝酒。”

“嗯。”

“也沒撒酒瘋。”

“哦。”

安靜片刻,寧絮忍不住了:“所以你來幹什麽?”

江逢笑了:“給你這個。”

他背在身後的手終於伸出來,是一支可愛多的甜筒冰淇淋。

不知拿在手裏多久,他整只手都凍紅了。

可能剛從外面回來,他身上俱是寒意,只有說話帶著熱氣。

江逢眼睛透亮,表情似有期待,像是小朋友拿著滿分卷子給家長看。

寧絮接過這只可愛多,還是她最喜歡的香草口味。

忽然想起早上隨口一說想吃冰淇淋的事……

從晚上拍攝結束七點多他就說有事,原來是去買冰淇淋,到現在快淩晨了。

江逢猶豫一下,還是勸道:“天氣太冷,少吃一點。”

寧絮手指摳著冰淇淋,隔著包裝袋把脆筒拗碎。

“江逢。”

“嗯。”

“你真好。”

聽得江逢心頭一跳,條件反射地想起寧絮小時候經常說的話。

——江逢你真好,我最喜歡你了。

江逢以為自己猜到她的下一句話。

誰知,她說。

“我想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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