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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完結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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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葦心裏又憋氣了,她在後面追了兩步想把人弄回來, 可他的速度有點快, 沒追得上。終究還是不放心, 她假裝若無其事地, 也走去了休息室,衛東很知機地跟了上去。

此間的會場布置請了專門的會務負責, 正大廳旁邊隔出來了三個房間。一個做客人的休息室, 一個用來擺放收到的各種禮物, 還有一個布置成了邱永晉個人物品陳列的地方,供客人瞻仰。

她走過去的時候,邱明松正領了幾個老頭在陳列室參觀, 看見她後,他直接背轉身,明顯一副仇人的摸樣。她也不想多理睬這邊的人, 實在太陰, 擔心多說一句話便會中毒。

風風火火趕了過來,可站到休息室門口又有點猶豫了。

她和歐陽北之間的關系, 目前非常和諧, 可怎麽論起來其實都有點假模假式。作為戰友, 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走到了一起, 在戰鬥的過程中互相幫忙是一定的。可現在戰鬥接近尾聲了, 勝利在望,各自隱藏在心裏的那些小想法就鉆出來了。

伍葦還算是了解自己,歐陽北這人就不是什麽好人, 可她無可避免地被吸引了。

今兒她這麽關心地跟過來,到底是以情人的姿態、妻子的身份,還是愛人?

她自己想得有點糊塗了,雖然也明白自己和他之間存在某種洶湧的吸引力,但他喜歡過的人明顯太多了,更重要的是,他從來沒有對她說過,我愛你。

這一點猶豫,讓她停了下來。

衛東見她糾結,道,“要不直接進去唄?”

她嘆一口氣,搖搖頭,她得一個人好好想一下。

可想來想去,怎麽都不太甘心。

她小聲道,“東子哥,你說我要是去了,會不會顯得特別不大氣?”

“你是老板娘,你要做什麽都可以的。”衛東還挺奇怪道,“怎麽會不大氣,招待客人這事你可以正大光明。”

她咬唇,半晌點頭道,“我覺得你說得很對。”

伍葦覆又轉身,站到了休息室門口。

她不是一個小氣的人,大多數時候都能夠冷靜思考,當日邱明松為了挑撥兩人的關系將蘇惠弄了回來。她心裏隱約有不舒服,也有種種被打擊到的灰心喪氣,但其實並沒有很惶然,畢竟兩人之間存在更加牢固的戰友關系;更讓她介意的,其實是蘇蘇這個只聽見一個名字的人;更讓她耿耿於懷的是歐陽北的不信任。

歐陽北從來不太提起這個人,唯一一次說起來,還用了“遺憾”二字。

遺憾什麽呢?可惜什麽呢?如果曾經沒有過情感上的付出,怎麽會有期待?

外部有壓力的時候,便只是單純的遺憾,可當外面的壓力全部沒有了,往日的美好回憶會不會全都回來了?

她不想承認自己喜歡上歐陽北了,可不由自主地,腿腳自己便走了進去。

休息室門半掩,推開一看,卻只見蘇蘇小心翼翼地坐在沙發上,身邊站了兩個女工作人員,歐陽北遠遠地在她對面。他開口說了什麽,距離有點遠,聽得不是很清楚。蘇蘇一邊搖頭,一邊泫然欲泣地看著他,臉上帶了急切和辯白,爾後開始流眼淚。

伍葦也曾是個愛哭的人,可從不願意讓歐陽北看見自己脆弱的樣子。她心裏升起瘋狂的嫉妒,明知道他在這關口上不會和她有什麽,但還是不可抑制。

她深吸一口氣,轉身走開,只是看到他和別的女人說話而已,便難以忍受。

一直跟在身後的衛東有點心驚,本能地覺得老板可能要糟糕了。老板娘臉上那憤怒的表情,可不像是玩兒假的。他覺得老板有點笨,女人嘛,總是愛說氣話,怎麽人讓他去見別的女人他就乖乖去了,這根本就是火上澆油。

伍葦只在外面等了一會兒,歐陽北便春風滿面地走出來了,眼角眉梢都帶著興奮的樣子。她看了辣眼睛,不知道舊情人見面追憶了多少往事。她偏開頭不去看,正巧他也被人攔著說話了。

她想了想,繞開他的視線返回休息室,蘇蘇起身收拾自己的包,正準備要走。

兩人正面遭遇,她擡頭,眼睛自然而然地睜開,長睫毛小扇子一樣動了動。

“蘇蘇,對嗎?”伍葦壓著嗓子道。

蘇蘇點頭,仿佛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樣子。

“你不是有話跟我講?還說我不聽會後悔?”她幹脆坐到她對面,認真看著她。

同樣都是女人,同樣長了好看的臉和身體,但卻完全不同的類型。伍葦自覺自己就像一汪淺水,勝在清澈透明;可對方卻是一溪春水,曲折蜿蜒,充滿了風致。女人和女人見面的時候,難免就會比較,從容貌到衣著,從氣質到內涵,互相探底後,自然而然會在態度上流露出來。

“請說吧,是有什麽重要的話一定要在今天這樣的場合講給我聽。”

蘇蘇很緊張,額頭冒出一點點虛汗,看著她但沒有說話。

“我早就聽說過你的名字,很遺憾以前沒有見過面。”

“我是從林琳那裏知道你的。”蘇蘇擡眼,“她說找你的話,應該會幫忙我。”

伍葦皺眉,“林琳?”

蘇蘇點頭,小聲道,“對。”

“能你什麽事?”

她手握得死緊,半晌才道,“已經告訴過歐陽了——”

伍葦冷笑一聲,“原本是找我幫忙,但歐陽出手了,所以不需要我,對吧?”

“對不起。”蘇蘇柔軟道,“我沒有這個意思,可歐陽交代最好不要告訴你。”她怯生生看著他,“我怕他生氣,真對不起。”

她想聽的可不是這種屁話,幹脆道,“你跟邱明俊和歐陽是怎麽回事?”

蘇蘇臉上顯出羞愧來,似乎不太願意說。

沈默了半晌,她終於開口,“我以前,是跟著歐陽的。跟了有三四年,相處一直挺好的。有一次帶我回海城玩,遇上邱明俊了,結果就——”

顯然是事情有點齷齪,她自己說不下去了。

“後來呢?”

蘇蘇又扭捏了一下,最終咬唇道,“你也知道我的底細,我也不說假話騙你。我開始跟歐陽也是有人介紹的,沒想到會是他這麽好的人,真的很喜歡他。可你也知道,我們這樣的人,對上他們這種少爺根本沒辦法抵抗,跟邱明俊攪合在一起了也分不出來誰對誰錯。歐陽明裏不說,但是心裏介意得很,後來都不怎麽和我說話了。我沒辦法,只好也跟了邱明俊——”

“在外面生氣了,歐陽給他壓力了,回來不順心就折磨我。我真沒辦法,也沒人敢幫我。上次說歐陽破產了,我不想走的,可邱明俊硬讓人把我架出去了,我真沒辦法;這次邱家這麽倒黴了,我心裏其實是很高興的。”蘇蘇是真害怕,“我貪點輕松錢,但是不想把命也弄丟了,想來想去,得離開這裏。”

“你信我,我說的都是真話。”蘇蘇認真看著她,“我也不想這樣過一輩子——”

也就是說,她是想走了?

“我不敢直接找歐陽,只想找你幫忙安排我走。不過歐陽能來親自和我談,能答應我的要求,我也很開心。”蘇蘇小心地看著她,“你放心,我真的不會對他有什麽了。”

伍葦知道她說的話真真假假都有,可想走的心倒是真的。她看著她一派柔弱無骨的樣子,其實很想問一問,你跟了歐陽這麽多年,既然喜歡他,為什麽不反抗邱明俊的強迫?即便對方是富二代,可歐陽北難道就弱到那個地步了?還是說,她從來就沒有真正的認識過歐陽北?

甚至到了現在,歐陽北剛遇到這麽大的一個麻煩,她也沒有問問他好不好,始終只關心自己能不能走。

她道,“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歐陽北曾經喜歡過你?

蘇蘇疑惑地看著她,她又馬上閉嘴了。

現在追究這些也沒有任何意義,只有深深地嘆一口氣,終於了解歐陽北那個“可惜”是什麽意思了。

“所以歐陽同意送你走了?”

蘇蘇點頭,有點不好意思道,“留在國內總沒辦法避開邱家的人,我想去國外留學進修。還有錢的事情——”

伍葦看她羞得滿臉通紅,知道她還算是有一些道德感在,怪不得歐陽北會心軟。她點點頭,表情理解,起身要走。

蘇蘇又鼓足勇氣,道,“伍葦,你也要小心。”

她不明白地看著她,她道,“歐陽他們這樣的富二代,根本不會真心喜歡一個人。你等合適的時候就走吧,走得遠遠的——”

伍葦沒說話,蘇蘇繼續道,“你只不過是他用來對付邱明俊他們的工具,要是他真的喜歡你,絕對不會把你放在這麽危險的境地。現在不僅僅是邱家人恨你,我還聽說有別的人也想找你麻煩。真的。”

“你覺得他不喜歡我不在乎我,所以讓我做這麽危險的事情?”她有點奇怪道。

“不是嗎?”蘇蘇睜開漂亮的大眼睛,“如果喜歡你,怎麽會舍得你冒險?對不對?”

還真是,天生的金絲雀。

“謝謝你提醒我。不過,歐陽北應該很喜歡我——”

蘇蘇不相信地看著她,一臉她是傻叉的表情,“他有說過?”

她不想和她廢話,直接走了出去,越走越確定,他不用說她就知道。

歐陽北應該是喜歡她的,他老奸巨猾地謀劃了一切,早就預料了今天的結局。可當她逼迫他結婚的時候,他二話沒說就結了,一點沒提婚前協議的事情。如果,這都不是喜歡,那什麽才是?他在女人身上栽的跟鬥不少,被拋棄了一次,被辜負了一次,可依然有勇氣來第三次。並且,他需要的不僅僅是一個站在背後的女人,而是並肩。

可即便是喜歡,她心裏也不高興。

追悼會接下來的流程便很制式化了,在工作人員的引導下,大家瞻仰了儀容發表了懷念和感言,最後紛紛離開。伍葦遠遠看著歐陽北找了王文遠說話,那狗腿子聽了命令後去休息室,片刻後將蘇蘇當著邱家人的面帶走了。邱明松和於紅蓮的臉色很不好,但無計可施,找了個借口離開。

伍葦跟著歐陽北一一送客,處理完全部事情後已經快到傍晚。他還得設宴招待這次出了大力的錢銘以及他所代表的一些人,她借口太累了,先回家。

她坐在衛東開的車上,看著逐漸亮起來的霓虹,耳朵裏還殘留著哀樂的聲音。邱永晉死了,死的時候痛苦異常,可死後也算是哀榮到了極致。人和人命運不同,齊進是個好人,沒有害過任何人也沒違背過道德和法律的準繩,但卻是在極其難堪的狀態下下葬的。

她鼻子有點酸,忍住淚意道,“東子哥,我現在想回杭城屏山渡那邊。”

衛東在後視鏡裏看她不太對勁,小心道,“剛老板那邊交待了,最近一段時間哪裏都不能去。”

“為什麽?”

他頓了一下,“謹防邱明俊狗急跳墻。”

伍葦笑一下,“蘇蘇告訴他的?那邊想搞事嗎?”

他沒接口,牢記王文遠的教訓,老板家的感情糾紛少摻和。

“那你多帶幾個人吧,我現在不想回家,就想去給我爸燒個香。”雖然邱明俊那邊的事情還沒開庭,也沒有最終的結果,但她想去告訴他,他最沒用的小女兒終於幫他抓到兇手了。

衛東沒有再拒絕,直接打電話調了一組保全車跟在後面,爾後去了杭城。中途他發了幾個短信,給歐陽北通風報信,伍葦看見了他這個小動作,但也沒管。

抵達屏山渡後已經是後半夜,天黑路遠不方便上山。

伍葦身後跟了一群人,知道做事不能只要自己高興,讓衛東帶了人去住酒店。

她躺在酒店床上,翻來覆去一整夜睡不著覺。手機一直簡短地有短信來,是歐陽北在說話。他說,“今天酒喝了有點多,頭暈。”“你回屏山渡,什麽時候回來?”“你為什麽不理我?”

她看了短信很厭煩,全部都沒回。

只有伍安蘭發了一個來,她說,“小葦啊,我給你姐姐擦身體的時候,她的手又動了。如果她能醒過來多好啊,咱們就能一起去庭審現場,看那個畜生怎麽死。”

伍葦頭蒙在被子裏流眼淚,給她回了一個,“不管姐姐醒不醒,都帶她去庭審啊。”

伍安蘭發了“好”字來,半晌又道,“還是不要了,折騰她,媽舍不得。”

最後歐陽北發來一個短信,“你睡吧,我不打擾你了。”

伍葦睜著眼睛到天明,第一束陽光穿透窗戶的時候,她起床了。

給衛東發了個短信報告行蹤,去酒店附近的香燭店買祭品。齊進喜歡喝點小酒,還愛老牌的紅梅煙,最喜歡吃的是屏山渡本地產的冰糖橘,她都給買了。

回酒店的時候,衛東和那些保全已經等在門口了,個個嚇得臉白唇青的樣子。

衛東道,“老板娘,你多這樣搞幾次,我要成心臟病了。”

“怎麽就嚇成這樣了?”她笑道。

他可不敢說老板昨兒半夜和今天一大早沖他吼成什麽樣子了,連老板娘少跟汗毛要他賠命的話都說出來了。想來那個蘇蘇跟在邱明俊身邊,聽他說了不少狠話,又原樣將這些話轉給歐陽北聽,將人嚇了個半死。

現在已經是秋天了,可秋老虎還在。伍葦想趁著太陽還沒熱起來的時候祭完,便只給大家買了面包和牛奶做早餐,一行人浩浩蕩蕩去了公墓。

去年車禍的時候也是夏天,天氣太熱,屍體放在冰棺裏開銷太大。伍安蘭和她都舍不得齊進死了還要被折騰,幹脆買了個便宜的穴將人火化了放進去。所謂入土為安,其實安的是活著人的心。

車行了約莫大半個小時,抵達了山下。

伍葦下車,拎著東西步行上山,拒絕了衛東好意幫忙。

她上了一百二十級臺階,然後左轉,數到第三塊碑,便是齊進了。石碑上貼了他的黑白照片,笑嘻嘻地露出雪白的牙齒。她蹲下身,將口袋裏的東西一樣樣掏出來擺放整齊。

齊進是個老實人,從小寡母帶大,一心要找個媳婦孝敬老娘。可惜世事不如人意,他喜歡的和老娘想要的媳婦不一樣,艱難抗爭了兩年終於結婚,婚後又栽在了重男輕女這一條上。他既要顧著自家老娘,又要維護媳婦和兩個女兒,只有苦哈哈地煎熬自己。熬了二十年,眼見著要出頭了,天降橫禍。他這一輩子,可能也就在結婚那幾天順心順意過。

人活在這世上就是難,要麽這裏不如意,要麽那裏不如意。若要用人力去彌補,則是十倍的心血換不來一份老天爺的恩賜。

她點燃香燭,倒酒,點煙,最後深深鞠了三個躬。

“老爸,你就放心吧,邱明俊那龜兒子肯定會坐牢的。”

“媽說齊蘆也開始有反應了,可能會醒。”

“你說啊,以前齊蘆就仗著成績比我好點欺負我,她這躺了一年再醒過來,怕不是要成了傻子吧?”

說到這個,她又忍不住笑起來,“以前她還給我放狠話說要養我養你們,現在看樣子,得反過來了。”

聊完這些雜事,她的心情還沒好,終於忍不住道,“爸,我結婚了。沒敢和媽說,不然她肯定不會同意的。對不起啊,我也不是要故意瞞著你們,就是事情趕上了,我也沒別的辦法。歐陽北那人吧,還真是——”

一言難盡。

伍葦低頭,旋轉著手上素淡的戒指,這玩意套手上一兩個月了,存在感很低。當時她只顧著要抓歐陽北的小尾巴,沒仔細想,這東西看起來很普通,應該就是隨便找了來湊數的。不然都要領證了,還沒個戒指,多沒眼看呢。

她深深地嘆一口氣,看著遠處漸漸紅起來的雲朵,太陽要出來了,她也該回去面對自己的命運了。

她站起來,拎了包準備下山,去見歐陽北慢慢從臺階上來。她站定,遠遠地看著他。

歐陽北不緊不慢,走到碑前,沒說話。他身上還帶了酒氣,眼睛有點紅血絲,神情很疲憊。

她笑一下,“來了?”

沒有多餘的言語,仿佛早就就這件事溝通很多遍一樣,遇見了也只要一聲“來了”便足夠。

他點點頭,見石碑前擺的那包煙還沒完,伸手撿起來抽出三根,放在口中點燃後,一次擺在石碑頂上。他規規矩矩鞠躬,就著還沒熄的香燭磕頭。

完事後,他也不著急起來,幹脆坐在石板上,道,“這地方不太好找。”

“東子哥沒給你發定位?”

“發了,不過我手機沒電,折騰了好一會兒。”

“何必急著來,我會回海城的。”

歐陽北瞥著她,“你跑什麽呢?”

伍葦沒回答,貼著他坐下去。他的手立刻蓋在她手上,捏緊了。

“電話也不接,短信也不回。”

“東子哥不是——”

“我想聽見你聲音。”他淡淡道,“想和你直接聊聊。”

她下巴擱在膝蓋上,看著下面層層疊疊的碑頭,“我心裏亂得很。”

“我見蘇蘇,讓你不踏實了?”他道。

兩人從結婚到現在,縱使開誠布公,談的也多是過往的遭遇和心境。對兩人之間情感種種變化,都仿佛忌諱一般不提。這是第一次,他主動提起,沒有再玩弄心機和小巧。

她怔怔地看著紅通通的太陽,小聲道,“我在想,要不要離婚。”

歐陽北臉色鐵青,腮幫上肌肉鼓起又落下,他捏著她的手忍不住用力,手背上的血管冒頭了。

伍葦掙了一下,道,“痛——”

他沒放開,反而拿起她的手,在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

人是血肉之軀,最不耐的就是痛。她一腳踹過去,“你神經病啊,都說了很痛。”

他淡淡地著她一眼,張開嘴巴和手放了她,慢慢道,“你再說一個字,我能把你生吞了。”

她收回手,深深的牙印,幾乎見了血。這變態,從來在任何事情上都不讓著她,就欺負她,逼著她主動付出。這麽一想,委屈排山倒海一般落下來,眼淚順著眼角落臉頰上,又滑入了衣領。

他靜靜地看著她哭,既不勸也不哄。

伍葦伸手把眼淚擦幹,抽噎著道,“我不高興。”

歐陽北北又從老煙盒裏抽出一個煙放口中,就著燭火點燃。

“我覺得不公平——”伍葦終於還是開口了,“不管是蘇惠也好,林琳也好,還是現在這個蘇蘇。我討厭她們,不想看見她們,想起來就難過,難過就——”她吸一口氣,“就討厭你。”

他伸手摸摸她的臉蛋,眼睛裏有一種近乎於隱忍的痛。

“還有呢?”

伍葦心裏已經被酸泡得發軟脆爛了,聽著他在自己耳邊低聲說話,“看見你和人說話就不開心,你多看別人一眼我就覺得你是不是又看上誰了。還有你喜歡過她,我最受不了這個——”

你甚至從來就沒有跟我說過那句話。

她擡眼看著他,臉憋得通紅,卻怎麽都說不出來。

“我們結婚多荒唐——”大顆大顆的眼淚滴下來,“我想要你幫我邱明俊,你想用我刺激你爸。咱們明明是說了好的,我也同意了,你也同意了——”

她抓著胸口的衣服,有點喘不過氣來,“可是,我好難過。”

他的眼睛裏盛了滿滿的什麽東西,仿佛要流淌出來一般。他從她的額頭親,一直親到鼻尖,最後落到她的耳垂上,含了那小小的肉團子。

伍葦的身體立刻僵持了,一動也不能動。

她話也說不出來,可又不知道為什麽淚流滿面。

他又是笑又是心疼,更知道她到底為什麽哭。

她用力吸吸鼻子,想把自己丟人的樣子藏起來,可一旦哭了開頭便沒有結束。

衛東悄悄從石頭臺階下面走過來,偏頭沖他招了一下手。

歐陽北沖他擺擺手,讓他走。

衛東攤手,悄悄退開。

歐陽北記得,母親臨死的時候叫他過去,拉著他的手說,“別怪媽不疼你,別怪媽要立那樣的遺囑。你從小就心軟,邱永晉以後順著你貼著你,你就會忘了我,忘了恨他。媽是要你和他一輩子都好不起來,一輩子都不會記得他的好,才能一輩子活得好好的。你以後啊,要是喜歡上誰了,別和我一樣傻,別一開始就把底牌亮出來。你得等,等到對方把自己的底牌亮出來,你才不會吃虧。”

她再一次重覆,說,“你一定要等,等對方先說——”

他記得她說過的每一個字,也在蘇惠和蘇蘇身上驗證了每一個字的正確性。

可是對著伍葦,他想告訴母親,這話不是對每個人都對的。他等了那麽久,讓自己愛的人痛苦過,不信任過,讓她說出離婚這兩個字沒法安心呆在自己身邊。她只是沒有說那個字,但每一個眼神都在說,我愛你。他也想告訴她,說愛不可怕,可怕的是愛錯了人。他的伍葦那麽好,永遠都不會傷害他,所以,他不會再等下去了。

他低下頭,在她耳邊悄悄說了,小丫頭片子,我以後只愛你一個,好不好?

我不會把你藏起來,我要你站在我身邊。

你也別把我藏起來啊。

你明明知道我喜歡你,對不對?

就算我喜歡過好些人,那是過去的事情無法改變了。可我現在愛的是你,想和你在一起,沒法忍受你不在我身邊。咱們還有後面四十年,五十年,六十年,如果你走了,我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子。

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眼淚汪汪地看著他。旭日東升,陽光照在這一片小小的山崖上,也照在她的臉上,整個世界便澄澈了。

71、番外一 結婚這檔事 ...

邱明俊肇事逃逸案開庭的那天, 正好是中秋節前一個周。

伍葦坐在庭上看兩邊律師過招的時候, 接到了伍安蘭的電話, 她很激動地說, “你姐手指在動了, 腳趾也能動了, 眼珠子也在動, 醫生說馬上就要醒了。”

她掛了電話對歐陽北道, “咱們得回去一趟,我媽堅持。”

歐陽北無所謂,“那就回唄。”

她糟心道, “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他接了一句話,又罵道,“邱明俊孬種啊,居然不敢出庭。”

伍葦現在已經完全不關心邱明俊的事情了,律師那邊反饋的信息很樂觀,證據鏈完整可靠,絕對能把他關牢裏七年以上。所以, 她也不是很擔心, 直接糾了歐陽北出去, 站在法院的花園裏對他道,“結婚的事情啊,怎麽說?”

歐陽北這才想起來,他們倆急匆匆領證去了,居然沒給那邊的老人家一個信兒。這要是回去說了, 以伍安蘭的性格,伍葦肯定是要被收拾一場了。想起丈母娘的戰鬥力,他其實還是有點心虛的,於是直接甩鍋,“嘿,這事跟我沒關系,當初可是你硬要抓了我去結婚的,對不對?”

她瞪著他,不敢相信道,“歐陽北,你要不要臉,婚是我一個人就能結的嗎?而且我根本就是被你算計了,你混蛋——”

翻舊賬可不是什麽好習慣,而且他的舊賬根本沒法翻。

他只好摸摸鼻子,道,“那你說怎麽辦吧?”

“能怎麽辦?脫了衣服負荊請罪啊!去我爸墳面前哭哭,求他老人家給我媽托夢原諒——”

這都什麽屁話呢?可他這小老婆說得還挺認真的,他也不好反駁,只道,“我知道了,你等我想想啊。”

歐陽北一句話敷衍了伍葦,轉身便去找王文遠支招去了。

王文遠才不想管老板這屁事呢,他現在手裏不僅管了一家設計中心,還有下面經營的二十來個娛樂城,另外兼了四海集團的顧問一職,精力全被榨幹了,怎麽可能還有時間弄這些狗屁倒竈的事情。

不過他深深地了解自家老板和老板娘的尿性,就愛耍點花腔什麽的,於是直接把這事兒推衛東那邊去了。

“衛東,老板和老板娘結婚的事情,丈母娘那邊不知道。老板娘在發愁,老板讓你想個辦法,看看怎麽處理比較好。”他一點也不愧疚地睜眼說瞎話。

衛東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等掛了電話才回過味來,我去,這種事什麽時候歸他管了?他現在就主要做司機和保鏢,載了老板娘到處看房子租房子買點東西什麽的,這種麻煩的事情恕他腦子笨,管不到的。

可等他回撥電話過去,那不仗義的家夥直接關機了。

他看著手機發呆,沒料到一向很尊敬的王助理居然是這種不要臉的東西。

過了一天,歐陽北有點不高興地問王文遠,“我昨兒給你說的事情呢,你想到好辦法沒有?”

難不成他這樣有頭臉的人,還真去負荊請罪?

“老板稍等啊,我馬上給你回過來。”王文遠其實差不多已經忘了這事了,不過幸好有備胎。他馬上掛了電話,轉臉給衛東打了過去,沒等他說話,道,“衛東,你怎麽回事呢?昨兒給你說的事情,你沒放在心上對不對?怎麽沒給我回話?趕緊——”

衛東莫名其妙,道,“什麽事?”

王文遠兩眼一黑,道,“老板和老板娘結婚的事情啊!”

“哦,你等下啊——”衛東掛了電話,轉頭看了看坐在花園咖啡廳裏喝果汁的老板娘。外人怎麽想辦法其實都無濟於事,還不如直接問當事人的想法,於是他把心一橫,走了過去。

伍葦正在煩躁呢,伍安蘭每天都在電話裏談齊蘆的事情,報告她的身體一天天好轉變化。她知道她要再去看看,就真說不過去了。可歐陽北那王八蛋,天天到處吃喝玩樂,根本就沒把想辦法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今天他們是出來看房子,她準備給自己找個事情做,所以想在商務中心搞個舞蹈室什麽的。房子沒看好,突然想起來還有這事兒沒處理,於是她問他,“我說想辦法給我媽說結婚的事情,你想得怎麽樣了?”

當時他正站在一家賣衣服的鏡子前面,一邊撥自己的頭發一邊把一件騷包的粉襯衫往自己身上比劃。聽見她的問話後,他明顯僵住了,然後敷衍道,“你等下啊,我馬上去整理出來給你看。”

她眼睜睜見他躲鬼一樣跑走了,只好去外面的露天咖啡吧喝飲料消氣。

沒想到,只剛坐了一會兒,衛東走過來了。

衛東似乎有點緊張,關心道,“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在擔心回家的事情嗎?”

她對他印象挺好,願意跟他說些親近的話,道,“是有點啊,我媽還不知道我和歐陽結婚了呀。這次要回去,肯定挨扁,你說怎麽辦好?”

“為什麽會生氣?”

她偏頭想了一下,“當時好像是王文遠用了個什麽公司要辦文件的借口把戶籍騙出來的。”

原來罪魁禍首還真是他啊。

“要不然就先瞞著已經結婚的事情,回家只談要結婚了,這樣不行嗎?反正她也不會檢查你們的結婚證,對不對?”

伍葦看著他,他有點畏縮,道,“不好嗎?”

“東子哥,我發現你有時候真的還挺有主意的啊。”

衛東靦腆一笑,“能幫上你忙就好了。”

說完這話,他手機又響了,是王文遠在催命。他只好走到一邊去,接了電話,手捂住嘴巴小聲道,“別著急,我這邊有招了。就讓他們回家別說已經領了證了啊,只說即將要結婚,反正酒席真的沒辦過,對不對?”

王文遠真是忙糊塗了,這麽簡單的辦法都沒想到,一聽馬上接受了,道,“挺好挺好,那就直接回去談要結婚和要辦酒席的事情唄。東子,真有你的。”

衛東松了一口氣,掛掉電話,覺得這次關口應該過去了。

那邊,王文遠也覺得得救了,立刻給老板匯報工作,道,“老板,這我覺得這招兒肯定行。你想你和老板娘確實還沒辦過儀式,就真缺了一環,反正阿姨不會這的檢查結婚證,肯定沒事。你去那邊好好表現表現,沒問題的——”

歐陽北聽了這個招兒,心裏其實有點猶豫,但時間不等人了,老婆還等著他回話,只好勉勉強強同意了。他收起手機,逛蕩著走出去,慢悠悠坐伍葦旁邊。她正咬著吸管翻手機上的各種房源信息,衛東站旁邊玩兒自己的手機。

他伸手拿了飲料,就著一個吸管喝了一塊大口,道,“房子的事情好辦啊,沒必要這麽煩惱。咱們呆會去找大房,他肯定有地兒——”

大房姓房,就是歐陽北合作的某個房二代,名下有一家專門開發商業地產的公司。兩人合作,交叉持股後,在商場裏搞了許多連鎖的各種真人游戲廳,生意還蠻火爆,現在又說要弄什麽院線的事情。找他拿個隔間做舞蹈室,問題不大。

伍葦收了手機,看著他道,“歐陽北,你想到辦法沒?明兒咱們必須得回去了,再不想來不及了啊。”

他鎮定道,“已經想好了。”

衛東擡眼看了下自家老板,不知道為什麽有點不妙的預感。

“小丫頭啊,你看咱們領證的事情,其實只有小範圍內的人知道。雖然有些報紙上有寫,但其實並不確定,對不對?”

她睜眼看看他,再擡眼看看衛東。

衛東淡定地挪開自己的視線,往後退了一步,又再退一步。

“對。”伍葦道,“知道的人多不多。”

“所以了——”歐陽北輕輕拍了下桌子,“媽媽肯定不知道我們已經領證了,所以咱們回去也不說這個事情,就只和她商量要怎麽結婚。”

伍葦眨了眨眼睛,再疑惑地看看衛東,這次衛東根本不敢和她視線相觸,假裝發現什麽異狀,退出了兩人的卡座區域。

“反正咱們也沒辦酒席,她也不會檢查咱們的結婚證,對不對?”

她伸手挖了挖耳朵,“我怎麽覺得這話有點耳熟呢?”

“耳熟?”歐陽北偏頭,其實心虛。

她站起來,沖衛東招手,道,“東子哥,你過來。”

衛東自覺糟糕了,可老板娘招呼,不能不去。他丟給老板一個自求多福的表情,神情凜冽,道,“有什麽事情嗎?”

“歐陽剛才說就繼續瞞著我媽已經領證的事情,反正她也不會檢查我們結婚證。你有沒有覺得這話很熟悉呢?剛咱們是不是聊過了?”

衛東和歐陽北對看一眼,心裏同時操了一聲,把王文遠的十八代祖宗都踢天邊去了。

伍葦看倆男人都不敢看自己,兩手拍在桌子上,“歐陽北,你個王八蛋,居然敢敷衍我?”

歐陽北想勸勸她不要著急,結果她根本不給機會,直接站起來走了。

衛東同情地看一眼老板,自顧自地跟了上去。

歐陽北摸出手機來,找到王文遠的電話打過去,冷冰冰道,“你出的主意挺好的呢,伍葦覺得很不錯。”

“真的?”王文遠略有點自得,看來衛東這人很好用,不愧是跟在老板娘身邊的人,通透。

“嗯,真的,所以我決定獎勵你。”

“這怎麽好意思呢?”

“上個月咱們不是去天京看了個項目麽,我今天看了下手機上的黃歷,明天是個好日子啊。你收拾收拾,趕緊去吧,我聯系大房那邊,都給你安排好——”

說完,不等他回覆,直接把電話給掛了。

真是慪氣,沒想到一向親力親為的老實人王文遠,居然學會了使喚人!

電話那頭,已經聯系三天沒睡過整覺的王文遠只覺得晴天霹靂。

MB,人家結婚,為什麽倒黴的是他?

伍葦從來不喜歡搞冷戰的,因為她的心裏素質實在算不上多好,一冷起來歐陽北還沒妥協,她自己心裏便先難過起來了。可這次這家夥真的太超過了,已經涉及到兩人之間感情的原則性問題,他怎麽可以把結婚那麽不放在心上?

往小了說也許只是找個借口安慰媽媽一下而已;往大了拔高,那就是歐陽北這大少爺看不起他們伍家,所以連敷衍都不願意。

她有點吃不準到底是為了哪一條,不過不理他保準是沒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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