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交！”石建安使了個眼色，幾名狗腿子上前合上密碼箱提在手裏。

黑道組織壞事做絕，這種交易反而不會太過爾虞我詐。

石芭茶公司是老牌黑幫，雄踞東區十餘年，成員三千多人，人才濟濟一堂。地盤橫跨兩個城區二十多條大街，規模比秘銀兄弟會大了不知多少倍。三年前石芭茶公司的三號角色與蟹委會五虎戰將之一劍齒虎莫洛賽車，雙方同時身亡。兩家幫會為此大打出手，鬧得不可開交。石芭茶公司元氣大傷，到現在也沒恢覆過來。

而秘銀兄弟會所處的地段本就不是商業地帶，再加上石建安橫征暴斂，酒館商店一家接一家倒閉搬遷，日子越發難過。

既然屈正塔有求於己，何不趁此機會趟一趟渾水？

石建安倒不是個魯莽之輩，派人打探下去，那幾天攔截行兇的分別石芭茶公司裏面幾個中層老大，一一查清楚他們的底細。畢竟要把事情做好，才能對得起屈總的三百二十萬。這年頭不講信用，真的活不長久。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石建安也安排了人手伏擊了那幾個中層老大，將人砍成重傷。黑幫爭鬥，無非是你砍我，我砍你，比誰最狠。

在這種情況下，石芭茶公司針對月球娛樂的行為總算消停了許多。

元月中旬的一天，屈正塔派秘書在維克多酒店宴請石建安。這也是題中應有之義，雙方不只是一次交易那麽簡單，以後還會有一些合作項目，加深友誼總是好的。屈正塔在月球娛樂公司總裁這個高位上，正值多事之秋，許多事情不方便去做，更不好過多接觸黑道，讓秘書去辦就可以了。

維克多酒店是東區著名的意大利菜酒店，裝修典雅精致，口味厚實醇濃，講究原汁原味，石建安對此最為喜歡，秘書特意選擇在這裏宴客，乃是尊重對方的意思。

石建安是深受上世紀七、八、九十年代黑幫電影影響的老派黑社會分子，好面子、講氣派，對日新月異的現代化高科技有著本能的抗拒，這點倒是和蟹委會委員長有異曲同工之妙。像《教父》裏的維克多＊科裏昂一樣，坐在意大利餐館裏淡定地喝下午茶，想象自己是掌管紐約街區的馬龍白蘭度——人總要有些幻想你說是不是？

意大利菜流入中華，口味和營銷方式也做了少許改良，比較偏向於當地人的傾向。既有兩人對坐閑談慢吃的淡雅，也有包廂裏一群人圍坐一桌的熱鬧，要滿足國人好面子的心理。

秘書宴請石老大，花了不少心思，首先是包下維克多餐館三樓寬敞的陽臺，從這裏可以俯瞰對面青秀公園羅石湖風光。說是湖，其實不過是稍大一點的池塘，有水有樹，有亭子有水榭，還有三三兩兩的情侶在湖畔散步，黃昏後殘陽餘暉染滿湖水，景色倒是別致。

點上意大利通心面、米蘭小牛肉、茄汁鱸魚、提拉米蘇、那不勒斯烤龍蝦、羅馬魔鬼雞、佛羅倫薩小牛排等等意大利著名菜譜，桌上銀質燭臺有七十二支羅馬宮廷白燭熱情燃燒，富麗堂皇得很。

請一支當地小有名氣的管弦樂隊，在吃得高興的時候耳畔傳來悠揚悅耳的《山楂樹下之戀》，沒人不喜歡這種小資產階級情調——雖然沒有任何女人，兩邊一方是屈正塔的男秘，一方是秘銀兄弟會的老大和他的下屬。

石建安吃得高興，往嘴裏送了一塊牛排，笑道：“吳秘書，屈總對我這陣子做的事還滿意麽？”

吳秘書淡淡地笑道：“石爺的手段好生了得，這幾天打得石芭茶的人不敢露面，我們的工作也好開展了很多。最近正要和他們在法庭上見個高下。”

法庭這勞什子東西，石建安向來不感興趣，道：“什麽見個高下？你以為是寫武俠小說啊？要搞就直接搞死他們！屈總有什麽需要盡可以叫我！”拿了屈總三百多萬，石老大覺得光是砍砍幾個小流氓實在太多了。

“正是。”吳秘書端起一杯雀巢咖啡微微笑著說道：“屈總還有下一步計劃，正需要石爺的支持。那個石芭茶公司實在太不像話了，竟敢在東區稱王稱霸。如果東區的事情由您主持，屈總會安心很多。”

“哦？”

屈正塔這是想扶自己當老大嘛！有他們的財力，再加上自己的努力，統一東區恐怕也不是很困難。石建安微微一楞，隨即醒過神來。這月球娛樂因為沈幽桐的案件，正好有求於己，那不提條件，還等到什麽時候？

只是為了解決一件無聊的娛樂圈便隨意扔出三百二十萬，他的錢不好賺，還有誰的錢好賺？只要有了錢，招兵買馬，誰不愛聽自己指揮？

想到這裏，石建安臉上浮現出一股難以形容的自矜之色，道：“要說收拾石芭茶嘛，說難不難，說容易也不容易！”

吳秘書心想這不是廢話麽，道：“石爺此話怎講？”

石建安用力吞下牛排，拾起餐巾擦了擦油膩膩的嘴唇，在旁邊拿起希爾頓香煙點上，直視著對方：“石芭茶公司最近在開展優化型學習，據說是汲取了西區蟹委會的先進性經驗，意圖整合整個東區。他們三四千人可不是開玩笑的。”

“哦？什麽先進性經驗？”吳秘書追問一句。

石建安道：“用虛幻的榮譽來調動成員的積極性，比如五虎戰將什麽的，這是蟹委會的最高榮譽。他們甚至吹噓那個禿驢可以頂槍子，我不大相信，偽科學越來越嚇人了。石芭茶也學了這套功夫，建立起一個完整的晉升體系，叫做什麽精英的，每個人都以加入這個團隊為榮，呵呵，呵呵，當真可笑之至！”

吳秘書提起酒杯向前，說：“不管什麽精英不精英，還得石爺多多費心哪。”

兩人叮的碰了一杯，石建安顧盼有色，笑道：“那是自然，石芭茶的精英團對我來說只是開玩笑。只要屈總有需要，我幾天之內就可以將他們趕盡殺絕。”

吳秘書道：“我公司已經向法院正式提起訴訟，過兩天就要開庭，到時候還希望石爺為我公司保駕護航。”

石建安杯子裏的拉菲一飲而盡，認真地說：“只要有我在象京一天，誰也動不了月球娛樂一根毫毛！”

吳秘書正要答話，突然從陽臺邊上傳來一個不屑的笑聲：“誰也動不了月球娛樂一根毫毛？石建安，你吹什麽牛皮？”

“誰？”石建安厲聲喝道，身邊五六個跟班已經齊刷刷站起身，眼神不善地朝那個聲音所在地看去。

“哐啷”一聲巨響，陽臺的玻璃門猛然彈開，狠狠摔在門框上，一下粉碎，玻璃渣子鋪灑向前，碎了一地。

吳秘書驚覺回頭，只見一個巨大的身影從門後面鉆了出來，雙手抱臂，得意洋洋站在大家聚餐的對面嘻嘻冷笑。

那人身型好生威猛，落日的餘暉拖長他的身影，幾乎籠罩了半邊陽臺，目測過去足有兩米一零以上身高。而那幾個管弦樂隊的音樂人在他身後只能算是瑟瑟發抖的小羊羔。

吳秘書便嚇了一跳，只見那人金發碧眼，一個碩大的鼻子仿佛馬鈴薯似的掛在臉上，原來是個白人。雖然天氣很冷，那人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皮夾克和V領打底T恤，半個毛茸茸的胸膛果露出來，臉龐留著絡腮胡子，一直延伸到脖子，看起來威猛之至。

石建安冷冷地道：“猛獁象！你來幹什麽？”

幾名跟班“鏘”地拔出砍刀，眼神萬分戒備。

看樣子雙方還是熟人。

那人高高昂起頭顱，道：“石建安，不要以為你砍了我們幾個小幹部就可以得意忘形！我們是‘史前巨獸’，不是什麽精英團！”

石建安雙眼猛地瞪圓：“你們猛獸幫真的和石芭茶合並了？”看石爺的神情，吃驚中更帶一點點焦慮，顯然是萬分不可置信。

石建安坦然收下屈正塔的傭金向石芭茶公司出手，也是對眼下象京局勢有過一番考慮的。東區亂成一團糟，石芭茶和猛獸幫因為多年積怨打來打去，一直沒分出勝負。由於傷亡太大，前幾天他們終於肯坐下來協商，不想這一協商，居然就是兩個大幫會合並的結果！

石芭茶本已有三千多人，猛獸幫一千多人，地盤囊括東區大半，真給他們聯合起來，那後果還真是不堪想象。

那人冷笑道：“石建安，你收受月球娛樂的好處，暗中對付我們，以為隨便砍倒幾個人就算完了嗎？那是我們前幾天都在開會，已經組建了新的‘史前巨獸’，沒閑空理你！現在會開完了，你還想渾水摸魚？”

這白人普通話極為熟溜，還帶著濃濃的東北口音，若是不看他的面相，單聽聲音，只道那是個東北漢子。

這人姓謝，名叫謝爾蓋，東三省的俄羅斯族人。十九世紀末帝國主義列強在我國土地上光著膀子大打出手，謝爾蓋的先祖朱羅諾夫斯基流落到了東北，世代繁衍生生不息。解放後戶籍統計，把他們也統計了進去。

後來朱羅諾夫斯基為了討口飯吃，全族改姓為謝，就此紮根，除了血統之外，飲食文化和當地人幾無差別。眨眼間改革開放，一切向錢看，全國翻起崇洋媚外的浪潮，俄羅斯人居然又洋洋得意起來，謝爾蓋的父親索性為兒子取了這個不洋不土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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