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秋惠上前笑道：“吳導辛苦了，這演員沒天分，戲不好拍吧？來，我為你介紹一下，這幾位是市府中外文化交流辦公室來視察工作的領導，龐元昌主任、魯致立主任、陳華遙主任。幾位領導，這位是該戲導演吳厚東。”

吳厚東不冷不熱地與幾人握手，轉頭對鄭秋惠道：“鄭經理，我這裏拍攝進度很緊張，投資方催促半個月完成，如何完成得來？以後不要什麽所謂的領導都領過來幹擾我的工作。讓他們隨便看看熱鬧就走吧。”

“這……吳導，我們不會影響你的拍攝。”鄭秋惠變得十分尷尬，對龐元昌充滿歉意地說道，“龐主任，不如我們先在旁邊喝杯咖啡？”那種假惺惺的歉意，連傻子都看得出來她在演戲。

旁邊有供工作人員休息的桌椅，龐元昌三人不置可否的坐下，鄭秋惠讓工作人員送來三杯熱氣騰騰的咖啡。

魯致立抿了一口咖啡，說：“鄭經理，劇本能不能給我們看看？”突然撲哧一下，咖啡全噴在地上，只覺嘴巴又苦又澀，完全不是味道。

“怎麽？”

“這咖啡……好像有點不對勁。”魯致立忙抽出紙巾擦嘴。

鄭秋惠皺著眉頭拿起杯子嗅了一下，說：“真是不好意思，可能弄錯了。王五，你搞什麽？”

那負責端咖啡的人撓撓後腦說：“對不起，我拿錯了道具用的咖啡，都是假的，這就給您換去。哎，東西放得亂糟糟的，鄭姐，您這可不能怪我。”

魯致立閃過一道怒色，沈聲道：“不用了，我們還是看看劇本吧。”

吳厚東說：“餵，劇本屬於公司商業機密，你們說要看劇本，又沒有文化局的批文，萬一洩露出去，我這戲還要不要拍了？什麽人真是的，連規矩都不懂，還視察工作！”

魯致立就要一拍桌子站起，轉念一想，覺得跟這種人計較沒那個必要，深吸一口氣，說：“我們文交辦考察各個娛樂公司的產品內容，秉承遵循市場規律的原則，可以以我的職位擔保，不會將貴公司的商業機密透露出去。”

“你？什麽職位呢？文化交流辦公室？”吳厚東斜著眼睛道：“文化交流辦公室有這個權力？”

“是的，我們辦公室有這個權力。”魯致立非常認真的回答。

吳厚東瞪著眼睛說：“權力就能淩駕於民營企業之上？權力就能幹涉我公司的正常拍攝工作？”

魯致立一時不知怎麽回答，陳華遙站起身來，低頭俯視著吳厚東：“吳導，請你不要偷換概念，權力能不能淩駕於民營企業之上，不是由你來決定，而是由法律決定。如果你們公司觸犯法律，那你們就該接受法律的制裁。如果你們要在國內經營，也應該遵守我國的法律，如果你們拍攝反動、色情的電影，你說法律能不能制裁你？”

“這……”吳厚東沖鄭秋惠氣沖沖的喊道：“我們這裏屬於藝術創作！要有絕對的自由！你到底搞的什麽亂七八糟，連這什麽領導都帶過來！”

“自由不是絕對的，而是相對的。難道你覺得隨便上街拿刀捅人才叫自由？”陳華遙冷冷的看著他。

“哼！不可理喻！”吳厚東硬邦邦丟下一句話，向片場中心走去，對藍姣雪罵道：“你到底行不行？不行就換人！”

藍姣雪正在調整情緒，見他沖進來不分青紅皂白就罵，強忍著蔓延眼眶的淚珠說：“吳導，我到底做錯了什麽，你要這麽整我？”

“誰整你了？哈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這是正常的影片攝制，能有誰整你了？”吳厚東好像聽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話，說：“小藍，你要徹底放下包袱，放下思想負擔，這只是工作，工作嘛！”

藍姣雪抹著眼睛說：“好，我一定盡量完成您的要求。”旁邊好幾個知道內情的員工不禁投去同情的目光。

這邊龐元昌、魯致立仍是一臉的淡然，似乎吳厚東的話對他們沒有任何影響。看來能在政府機關擔任要職的人都有著強大的養氣功夫，輕易不會表露自己的情緒，不像蟹委會這種行走社會邊緣的人士，從來不耐煩和人廢話半句，一言不合直接拔刀相向。

陳華遙道了個歉，走到衛生間給蒙思飛打電話：“餵，老蒙啊，我現在在皇影公司，呵呵，陪領導過來隨便看看。你上次看中的藍姣雪，我發現她情況不太妙嘛，你不是說過要樹立新風向的？”

電話那頭只是答道：“十分鐘後我會到，請委員長放心。”

蒙思飛經過大風大浪，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透，有很多事情不必特別交代他總能辦得妥妥當當的。

撒完尿出來，場面上又起了變化，吳厚東還在責罵藍姣雪，只是內容有所改變。

“臭婊子！別以為生得好看就可以在娛樂圈混得風生水起！你這副模樣，在圈子裏要多不多，要少也絕對不會少！跟我耍脾氣？老子說了多少次這是工作，最基本的工作，沒有人針對你！打你又怎麽了？上次拍《賈鬟記》人家那個丫鬟在冰水泡了五個小時又什麽怨言？”

藍姣雪咬著牙沒有說話，吳厚東的手指幾乎就要戳到她的臉上。

陳華遙等人只是冷冷看著，掏出香煙遞給龐元昌和魯致立，兩人都不抽煙，遞給場記。場記樂呵呵地接過點上，笑道：“這個藍姣雪嘛，說來也真是不識擡舉，本來蘇家的蘇公子對她挺有意思的，後來呢，她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偏偏不答應，嘿嘿，嘿嘿！”

“蘇公子？”陳華遙的眼睛猛然亮了起來。

場記見暫時沒有事做，湊過去用異常神秘的聲音笑道：“是啊，我告訴你個秘密，你可千萬別跟其他人說。”

陳華遙連忙擺出洗耳恭聽的神色。

那場記頓時就得意了，低聲說道：“藍姣雪得罪了蘇家的蘇成渙蘇公子！哎，你知道蘇公子代表什麽地位嗎？人家那可是正宗的貴族，不就讓她陪睡嗎，當自己下面鑲金呢，擺什麽譜兒！後來蘇公子見藍姣雪裝逼，也就惱了，囑托我們吳導在片場上好好整治這臭婆娘，沒經歷風雨不知道什麽叫做摧殘不是？昨天演車站等人的一幕戲，我們吳導足足叫她穿著單衣在冷風裏站了三個鐘頭！嘿嘿！”

一個劇務在旁邊扯了扯那場記：“餵，沒有的事兒你別亂說。”

場記顏色一整，訕訕笑道：“我胡亂吹牛的，你們別往心裏去。”重新跑回自己崗位上站好。

龐元昌自從擔任領導以來，這種場面見得多了，雖然心中對吳導的行為不齒，但也沒說什麽。

陳華遙吸著煙說：“龐主任，我認為我們向外傳播文化存在一個很大的誤區。”

“什麽誤區？”

“我們總是以為，把我們優秀的文化傳播就算完成任務了，實際上不然。人是這個世界上最基本的單位，沒有人什麽都做不成，沒有人無法開采礦物，無法研究，無法做事。文化的載體是人，如果人這個單位缺乏相應的素質，很容易產生不良影響。”

“哦？”

“比如娛樂圈，若是人人沈迷於享樂主義，形式主義，利己主義，為了能不能上演新戲甘願接受潛規則，這種風氣將對我們的青少年造成什麽影響？他們是娛樂圈的偶像，影響力甚遠，將會傳達怎麽樣的思想？”

龐元昌沈吟道：“這是屬於精神文明辦的事。”

陳華遙道：“話不能這樣說，你前面也看到了，我們的文化產業是什麽樣？他們為了一點點蠅頭小利自願改編歷史，怎麽能把我們優越的文化傳播給外國？長此以往，外國人都以為我們奴性十足，是非觀不明，還談什麽交流？”

龐元昌正色道：“你的話我會認真考慮，但現在還不是時候。”心想在校學生還是太嫩了，這種話怎能輕易說出來？埋在心裏就好了。

陳華遙知道機關中人向來謹慎，笑道：“是，是，我也就隨口一提。”

魯致立看看手表，對鄭秋惠說道：“鄭經理，我們今天的考察就到此為止吧，謝謝你們的招待。”今天遭受的一連串冷遇，已讓他心中十分不快。

鄭秋惠巴不得他們走得越快越好，省得在這裏添亂，歉然道：“招待不周，還望領導多多見諒。”

將三人送出門外，一再假惺惺的道歉不止。

三人登上魯致立的奧迪車，只見遠處十多輛的雜牌車隊滾滾而來，有桑塔納、比亞迪、別克、大眾等家庭轎車，也有路虎、沃爾沃等運動型汽車，排成一列，直直堵在皇影公司大樓的大門。

中間那輛路虎堪堪停穩，正對著大門的中央，周圍兩輛小車內身穿西裝革履的人沖下車來，快手快腳趕至路虎邊上，畢恭畢敬打開車門。

一個臉上六道傷疤的男人跨出車子，雙手插在褲兜裏，左右四望，眼睛裏精光閃爍。

旁邊的十多輛車子紛紛湧出或是體型彪悍或是形容兇惡的男人，簇擁在那人身邊。

魯致立嘖了一聲，說：“什麽人這麽大派頭？”

龐元昌淡淡道：“興許是電影公司的大牌演員回來了。娛樂圈就是這麽個樣子，排場越大，明星範兒越足，也就越受粉絲的追捧，他要是靜悄悄的一個人打車回來，恐怕第二天報紙就有不好的消息了。我們先回去吧，這家公司遲早要接受整治的。”

蒙思飛站在大門靜靜地看了那麽十多秒鐘，才擡腳跨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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