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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記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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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記號

“因為我對神承諾過要這樣做。”她答道。“而且,對神的承諾是一切承諾中最重要的,決不要違背對神的承諾。”

卡特答應母親他決不違背對神的承諾。他愛母親勝過愛世上的一切,她就是他的保護神。

“我父親在哪裏?”卡特問,實際上他早已知道父親在他出生前就去世了。

“現在神是你的父親,”她總會這樣回答,“你是教會的孩子。”

卡特喜歡聽她這麽說。

“每當你感到畏懼的時候,”她說,“記著現在神就是你的父親。他會永遠註視著你保護你,神為你設定了宏偉的規劃,卡特。”他知道她說得沒錯,他已天生就能感知神的存在。

血雨……

從天而降的血雨……

一片寂靜。然後是天堂。

刺眼的燈光熄滅之後,卡特知道,他的天堂實際上是醫院的加護病房。卡特是一場恐怖爆炸中的惟一幸存者,那時他和母親正趁假日參加一個彌撒禮,炸彈炸毀了禮拜堂,三十七人遇難,包括他的母親。報紙把卡特的死裏逃生稱作奇跡。不知道什麽原因,就在爆炸發生前一小會兒,他從母親身邊走開,大著膽子走進了一個裝有防護裝置的凹室,他盯著一幅掛毯思量著。

神召我去那兒的,他斷定,他想救我。

卡特痛得神志不清。他仍能看到他的母親,她跪在教堂長椅邊,親了親他,然後隨著一聲地動山搖的巨響,她那散發著芬芳的身體被炸開了花。他仍能感受到人行之惡。血雨從天而降。他母親的血!

神會永遠註視著你保護你,她的母親告訴過他。

但現在神在哪兒!

這時。仿佛他母親的話在世上顯靈了一樣,一名牧師到醫院來了。他可不是一般的牧師,而是一名主教。他在卡特身邊祈禱,感謝奇跡。卡特身體覆員後,主教安排他住進了自己主持的大教堂的附屬小修道院。卡特和修道士一起生活、學習、甚至成了他新保護人的祭臺助手。主教建議卡特到公立學校讀書,但他不肯,因為沒有比呆在他的新家更讓他開心的事兒了。他現在是真正地住進了神的家園。

每個夜晚卡特都為母親祈禱。

神救我是有原因的,他想,但那是什麽原因呢?

卡特到了十六歲,按照意大利法律。他必須接受為期兩年的預備役軍事訓練。主教告訴卡特如果他進了神學院就可以免去這項義務。卡特告訴他自己打算去神學院讀書。但他首先要懂得什麽是惡。

主教不明白他的意思。

卡特告訴他如果自己要在與惡鬥爭的教會中度過一生,他首先就得理解什麽是惡。他想不出還有什麽地方比在軍中更能理解罪惡。軍人都使用****和炸彈。一顆炸彈炸死了我的母親!

主教極力勸阻,但卡特決心已定,不可改變。

“保重,孩子。”主教說,“記住,教會等你回來。”

卡特在軍中服役的兩年不堪回首。他的少年時代是在沈默和冥想中度過的,但在軍中,沒有片刻的清靜可以讓人思考,只有五休止的喧鬧和嘈雜。到處都是龐大的機器,沒有哪怕一小會的安寧。雖然士兵每周在營房做一次彌撒,但卡特並沒有從他任何一個同伴身上感受到神的存在。他們的腦子裏一團亂麻,根本沒法領會神的存在。

卡特開始討厭他的新生活。很想回家,但他決心堅持到底。他得搞懂什麽是惡。他拒絕用槍,所以軍方叫他駕駛救生直升機。卡特討厭那種噪音和氣味,但至少這讓他能飛上藍天離他天國裏的母親更近些。然而,當他獲悉飛行訓練還包括跳傘時,他嚇了一跳。然而。他別無選擇了。

神會保佑我,他對自己說。

卡特的初次跳傘是他生命中最刺激的感官體驗。那種感覺就像與神遺棄在空中飛翔似的。卡特朝地面滑翔的時候,他看不夠……周圍一片寂靜……他漂浮在空中……他在翻卷的潔白雲海中看他母親的面孔。神為你設定了宏偉的計劃,卡特。卡特從軍中回來後,進了神學院。

那是二十三年前的事了。

現在,卡特教宗內侍正沿著皇家樓梯走下去,他一邊走一邊試著理解將他帶到這個非同尋常的十字路口的一連串事件。

什麽都別怕,他對自己說,把今晚交給神。

此刻,他已能看到西斯廷教堂那高大的青銅門,四名花園侍衛兵盡職盡責地把守在門口。衛兵打開鎖,推開大門。這時,裏面所有的人全都轉過頭來。教宗內侍註視著眼前身著黑袍佩著鮮紅飾帶的人群。他明白了了神為他做的是何種規劃。教會的命運已掌握在他手中。

教宗內侍在胸口畫個十字,然後跨過了門檻。

英國廣播公司的車停在廣場的東面,記者正汗涔涔地坐在公司的車裏,嘴裏罵著給他派活兒的編輯。雖然記者第一個月評充滿溢美之辭——頭腦機敏,目光犀利,為人可靠——但現在他正在先知之地城裏“值教宗班”。他提醒自己,為英國廣播公司做新聞報道得比為那些不入流的編寫文章需要高得多的可信度,不過,這不是他的報道觀。

記者的任務非常簡單,簡單得要死。他只要坐在這兒,等著一群傻老頭選出他們下一任頭兒,然後到車外以先知之地為背景錄個十五秒鐘的現場直播就萬事大吉了。

絕了。

記者難以相信英國廣播公司還派記者到現場來報道這等不值錢的新聞。你今晚在這兒就是看不到美國的廣播電視公司,真的看不到!那是因為那些大人物自有高招。他們看美國有線新聞網,做提綱總結,然後在一塊藍屏前拍出他們的“現場”報道,加上備用的錄像作為現實的背景。美國全美廣播公司甚至動用室內鼓風機和降雨機來增加現場報道的真實性。觀眾不再需要真實的報道了。他們要的是娛樂。

記者凝視著擋風玻璃外面,越來越覺得沮喪。聳立在他眼前的先知之地城這威嚴的高山般的建築隱約使他認識到。當人類投入全部的才智時可取得怎樣的成就。

“我這一生取得了哪些成就呢?”他自言自語道,“一事無成。”

“那就放棄吧。”他身後一個女人的聲音說道。

記者嚇了一跳,他幾乎都忘了自己不是一個人。他轉身朝後座一看,同事攝影師正靜靜地坐在那兒擦她的鏡頭。她老是在擦她的鏡頭。攝影師是黑人,不過她更願說自己是非洲裔美國人,她塊頭不小卻又很機靈,她也不會讓你忘記這一點。她可是個奇怪的姑娘,不過記者挺喜歡她,而且他肯定能用得著這個伴兒。

“怎麽了?”攝影師問。

“我們這是在幹嗎呢?”

她繼續擦著鏡頭,說:“我們要目睹一件激動人心的大事。”

“鎖在黑咕隆咚房子裏的老頭兒也激動人心?”

“你覺得自己的情況越來越糟。對吧?”

“就是這個問題。”

“說來聽聽。”她說話的口氣像他母親一樣。

“我只是希望自己有點影響。”

“你為不入流的寫過稿。”

“是啊。不過沒一篇引起反響。”

“噢,得了吧,我聽過你寫過一篇關於女王與外星人偷情的文章,非常有創意。”

“多謝。”

“嗨,情況正在好轉呢。今天晚上你就要在你的電視生涯中留下第一個十五秒。”

記者咕噥著抱怨了幾句。他仿佛已聽到了新聞節目主持人的聲音。“謝謝記者的重大報道。”然後主持人又骨碌碌轉幾下眼睛。接著報天氣預報。“我真該試試播新聞的。”

攝影師笑了。“一點兒經驗沒有就去播新聞?還留著這樣的胡子?算了吧。”

記者用手梳理了一下下巴上的一團淺紅的毛發。“我覺得那會讓我顯得更聰明。”

突然車裏的手機響了,謝天謝地,這讓記者的另一個失敗到此為止。“可能是編輯部的。”他突然滿懷希望地說,“你覺得會是他們要直播報道嗎?”

“這條新聞?”攝影師笑道,“你就做夢吧。”

記者用他最純正的現場報道員的聲音答道:“這裏是英國廣播公司,記者在先知之地為您做現場報道。”

電話那頭的人話裏帶著濃重的阿拉伯地方的口音。“仔細聽著,”他說,“我即將改變你的命運。”

知秋和莫莫此時單獨站在雙層門外,裏面就是秘密檔案館的內室。柱廊的裝飾極不協調。一面是鋪滿整個大理石地板的地毯,一面是裝在天花板上小天使雕像邊對準下面的無限安全攝像頭。知秋稱之為消毒的文藝覆興。拱形入口旁掛著一塊小小的請銅牌。

知秋推開門,從拱形入口走進內室,他有點希望看到館長全副武裝身穿工作服、頭戴盔帽、肩扛火箭筒守衛的樣子,然而,室內空無一人。

一片寂靜。柔和的燈光。

先知之地檔案館。他畢生的一個夢想。

知秋註視著這個神聖的房間。他的第一反應是覺得無地自容。他意識到自己是一個多嗎淺薄的浪漫派。那麽多年來他想象中的這個房間的樣子與眼前的景象差之千裏。他想象著塵封的書架,上面高高地堆著破破爛爛的經籍,牧師們借著燭光和透過彩色玻璃窗的光線給書編目錄,修道士們專心致志地閱讀古代手卷……

真是連一點邊也不沾。

乍一看,這個房間像一個黑乎乎的飛機庫,裏面建了十二個獨立的壁球場。知秋當然知道那些玻璃墻圍欄是幹什麽的。他見到這些毫無驚訝,濕氣和熱氣會腐蝕古代的羊皮紙,妥善的書籍保存需要像這樣的封閉儲藏室——能隔離空氣中的濕氣的天然酸性物質的密閉單間。知秋在封閉的儲藏室呆過很多次……那滋味兒就像進了一個由圖書館員控制氧氣供給的不透氣的罐子一樣。

儲藏室裏很暗,甚至有點陰森森的,只有每一個書架一端那小小的圓形燈隱隱照出房間的輪廓。每一個單獨的儲藏室都是黑乎乎的。知秋覺得周圍仿佛站著幽靈似的巨人一般,一個個高聳的書架負載著沈重的歷史。這裏的收藏真是絕了。

莫莫似乎也看得眼花繚亂了。她站在他身邊。一言不發地註視著這些巨大而透明的儲藏間。

時間緊迫,知秋抓緊時間掃視著微暗燈光下的房間,尋找一個圖書目錄——那是一本裝訂好的標明圖書館全部收藏的百科全書。然而,他看到的只是分布在房間裏內的幾臺電腦終端發出的紅光。“看上去他們有一本編目索引。他們的索引都電腦化了。”

莫莫看上去滿懷希望。“那這樣該處理起來更快了。”

知秋希望自己也能和她一樣興致勃發,然而他感覺這不是好消息。他走到一臺電腦終端前開始敲擊鍵盤。他的擔心很快就被證實了。“老式的方法會更好。”

“為什麽?”

知秋從顯示器前後退一步。“因為真正的書是沒有密碼保護的。我想物理學家並不是天生的黑客吧?”

莫莫搖搖頭。“我只會掰開牡蠣,就是這樣。”

知秋深深吸了一口氣,轉身面向有著奇珍異藏的透明儲藏室。他朝最近的一間走去,斜著眼睛看著昏暗的裏面。知秋認出,玻璃墻裏面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是普通書架、羊皮紙箱和檢查臺。他查看著每一個書架的一頭那閃著紅光的指示標簽。在所有的圖書館裏,這些標簽都表明了那一排書的內容。他沿著透明墻往下查看著那些分類題名。

“這些書都有標簽。”他邊走邊說。“但不是按照作者姓名的字母順序排列的。”他對此毫不驚訝。古代檔案幾乎從不按照字母順序編目,因為有太多作者是佚名。俺標題查找也不管用,因為許多古代檔案都是無標題的文獻或羊皮紙殘篇。大多數目錄都是按時間順序來編制的。然而,令人沮喪的是,這些資料也不是按時間順序排列的。

知秋覺得寶貴的時間正在悄悄溜走。“好像教廷總有它自己的一套。”

“真是出人意料。”

他又仔細查看了那些標簽。這些資料的時間跨越幾個世紀。但他發現,所有的關鍵詞都是互相關聯的。“我猜這是按照主題來分類的。”

“按主題?”莫莫說,聽上去像個不以為然的科學家一樣。“好像太差勁了。”

實際上……知秋想,他更仔細地斟酌著,這也許是我見過的最高明的分類法。他總是竭力主張他的朋友要理解一個時期藝術的整體風格和主題,而不要陷入瑣碎的日期和具體的作品中迷失了方向。似乎先知之地檔案館就是按照一個類似的理念來進行資料編目的。粗略地勾畫……

“這個儲藏間裏的一切,”知秋說,此時他感到信心更足了,“幾個世紀的資料。都跟十字軍有關,這是這個儲藏間的主題。”他意識到,那些資料全都在這兒了。歷史記錄、文學作品、藝術作品、社會政治數據、當代分析,全都放在一處……這有助於對一個主題的深入理解。太高明了。

莫莫皺皺眉。“但是那些資料可以同時跟多個主題相關。”

“這就是為什麽它們與代書牌相互參照的原因。”知秋指著玻璃墻裏插在資料中的彩色塑料牌說道。“這些牌子標明了次一等的資料的位置,那些資料按照它們的首要主題放在別處。”

“哦。”她說道,顯然對此不再理會了。她把手撐在臀部。環視著這個巨大的空間,然後看著知秋說道,“那麽,偵探,我們要找的那個家夥的東西叫什麽名字?”

知秋不禁笑了。他還沒搞懂自己怎麽就在這個房間裏了。就是這裏,他想,黑暗中某個地方,那個東西就在那兒等著。

“跟我來。”知秋說。他輕快地沿著第一條過道走去,查看每一個儲藏間的指示牌。“還記得我恩麽告訴你光明之路的嗎?還有坑爹派怎麽通過一個精心策劃的考驗來招募新人?”

“尋寶。”莫莫緊跟上去說。

“坑爹派面臨的難題在於,他們安置了那些標識之後,得想法讓科學界知道這條路確實存在。”

“那是自然,”莫莫說,“否則就沒人知道怎麽去找那條路了。”

“對,而且即使科學家知道了這條路不是子虛烏有,也沒法知道路從哪裏開始。畢竟,萬城之城太大了。”

“沒錯。”

知秋走到第二條過道上,一邊說話一邊掃視著指示牌。“大概十五年前,大學的一些歷史學家發現了一批坑爹派的書信,上面多處提到那個記號。”

“記號。對那條路及其起點的聲明?”

“對。並且從那時起,許多坑爹派研究學者,包括我,發現別的地方也提到了那個記號。線索確實存在,而且那家夥向科學界四處散布這個線索,教廷甚至一點兒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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