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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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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楚瀾衣反應過來的時候, 新任妖王已經高立於祭臺之上,隨著禮官唱念已行完繼任之禮。

“恭迎妖後——”

所有人的目光移向長階下的花擡,婢女撩開紅極喜慶的紗幔,攙扶身著嫁衣的少女走出花擡。

楚瀾衣識海中停滯許久的定位驀然跳動了幾下, 隨著少女一步步往高臺上走, 菱形的黑色定位點開始緩慢移動。

那就是辛染!

楚瀾衣不知道短短一日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幾個時辰前辛染才剛到妖族, 為何轉眼就成了新王迎娶的妖後。

隔著攢動的人頭, 他被擠在人潮中, 只能遠遠看見那抹紅色華服的背影蓮步輕移, 一點點走向高臺,走向站在梧桐樹前那個面孔陌生的新王。

而臺下恭賀新禧的祝詞不斷。

所有人都沈浸在這無邊的喜悅氛圍中, 面露笑意,或是誠摯祝福或是假意奉承。

這場面就跟荒誕的夢境一樣, 讓楚瀾衣覺得極其不真實。

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踏入了某個幻境中。

就算是幻境,就算是劇本中的劇情, 同辛染成婚的也該是鳳凰百裏燼,而不是這個面孔陌生的孔雀新王。

那如果按照原劇情, 辛染同百裏燼成婚, 他就會覺得理所應當嗎?

他不知道。

他一直對辛染都是溺愛的, 最近才狠下心要好好教育,但說到底他自己也明白,他對辛染的控制欲很強,那是無人窺見的, 不露聲色地掩藏在一片溫和的面容下的俗欲。

但這些隱藏的占有欲只有他自己知道。

甚至是他自己都不願意面對。

他想讓辛染按照他以為更好的路去走, 以前他理所當然覺得幫辛染規避風險是為了她好。

可他也知道, 原劇情中, 辛染嫁給鳳凰不是一件壞事,那是她被仇恨染透了一顆麻木的心臟後,唯一因鳳凰而殘留的一點點溫情。

如果辛染同鳳凰在一起,不說別的,至少在身份暴露後,被仙門驅逐難容之時,還有妖族這個庇護所可供她棲息。

腳步頓有千斤重,楚瀾衣被湧動的人潮擠向前,距那高臺越來越近。

若那高臺之上,梧桐樹下站著的人是百裏燼,他或許可以釋然,可以報以祝福而後隱退。

甚至可能以辛染師尊的身份坐在長輩席位,喝上一杯新人敬的茶。

但現在,直覺告訴他,那個孔雀新王有問題。

甚至在劇本中根本沒出現過這個角色,妖族的新王該是百裏燼,百裏燼更不該失蹤。

那點心口泛酸的異樣情緒被他按捺住,再一次往角落裏又藏了藏。

理智恢覆的瞬間,他微瞇鳳眸,隔著攢動人影,瞧見辛染已經走完長階,立在新王對面,身後金紅的梧桐樹將她襯地妍麗絕美。

梧桐樹下,高堂之上坐著衣著華美的兩位婦人,以及幾位妖族德高望重的長老,楚瀾衣以前沒來過妖族,並不認識,要不是唱禮的禮官傾身詢問,楚瀾衣也註意不到。

穿著錦繡金袍的婦人端莊華貴,面容冷峻,一臉不高興,與周圍喜慶的氛圍格格不入,甚至全程大多時間都是闔目不語。

而她身邊衣品與孔雀別無二致的婦人與她完全相反。

周遭無論是仆人還是禮官,都只當那面容冷漠的婦人不存在一般,事事只問另一人。

隨著女人點頭,禮官唱道:“兩族聯姻,一堂締約。良緣相攜,白首紅顏。”

禮官揮袖,空中乍現一幅錦繡婚書,半透的紅色底紋,鐫繡著錦簇花團,禮官揮舞著金筆,泛著點點金光的文字一寸寸落在書面上。

“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請二位新人滴血為證,締結千年之約。”

那婚書不是一般的婚書,一旦雙方自願滴入精血,誓言立馬載入天道規則所建的盟誓塔中,那便是被天道所承認的夫妻,一生一世,直到死亡才能解脫,連離婚的機會都沒有。

就像是被捆綁上無形的鎖鏈,一旦被困住,就再也不能同他人在一起。

對於許下至死不渝的戀人而言,這或許是好事,但辛染對面是個陌生人,她不可能愛他的。

而且,楚瀾衣從不相信什麽至死不渝的愛情,若是他愛上一個人,不會用這種枷鎖捆綁對方,若是對方變心他會放手,而不是用這種手段強行將人綁在身邊。

俗世裏,哪有那麽多真愛?

一般情況下,大多夫妻都不會這麽做。

這雖是證明彼此相愛的方式,卻也是極端的控制欲。

楚瀾衣了解辛染,她就算同他人成婚,也絕對不可能被任何人捆綁。

她是翺翔九天的孤龍,她是即便傷痕累累也要掙脫鎖鏈,渴求自由的女主,她不可能為了任何人困囿自己,即便是婚姻對象也不可以。

辛染定是被什麽控制住了。

她不可能的……

楚瀾衣眼見著辛染咬破指尖,擡手就要在婚書上落下姓名,她另一只手還握著掩面的扇柄,看不清表情。

“住手!”

臺上兩人的手皆是一頓。

困惑不解的眾人目光投向走向紅毯戴著帷帽的白衣男人。

楚瀾衣沿著紅毯朝祭臺走去,一手摘掉帷帽露出屬於淩微仙尊的面容。

臺下有人是見過淩微仙尊的,皆驚嘆不已,隨著口舌傳言,短短片刻大多數人都知道了楚瀾衣身份。

這個幾乎從不出淩霄峰的仙門第一人從未來過妖族,更何況妖族多年不與仙門交惡,也不與仙門過多來往,他們一時間竟不知道是該將註意力放在防備仙門襲擊上,還是別的方面。

妖群中有人驚呼,“該不是來搶親的吧?”

眾妖恍然大悟。

對啊,不在剛剛新王繼任儀式上發難,卻在這個時候阻斷人家締結婚書,可不是搶親嘛!

一時間,議論紛紛。

孔雀新王瞇眼看去,倏然一笑。

“原來是瓊華的尊者,淩微仙尊,仙尊若是來喝一杯喜酒,還請上坐。”

新王揮袖作出邀請的手勢,妖仆見狀,立馬在長者席上安排了座位。

楚瀾衣不作回答,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孔雀,他面色有些難看,一雙鳳目直勾勾擱在辛染臉上。

辛染聽見他的名字竟然毫無反應,甚至都沒看他一眼。

楚瀾衣只覺得心裏頭像是被針紮了似的。

好歹養了這丫頭這麽多年,替她拼過命,為她受過傷,她卻背著他在這兒與別人成婚,連個商量也不打。

她當是小孩子過家家嘛?這麽隨意!

楚瀾衣又氣惱又無奈,還帶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怨嗔。

最終抿了抿唇,一步步趿上長階,不理妖仆引導,在辛染身邊站定看著無動於衷的少女。

覺得她掩面錦繡團扇刺眼,覺得她一身的大紅喜袍刺眼,眉心的鳳凰花鈿,唇瓣上的艷麗口脂,指尖染上的大紅豆蔻……

都難看至極!

“妖王,她不能同你成婚,你要找妖後還是找別人吧。”

他蹙眉掃過她滲血的指尖,冷冷看著少女。

“小染,別胡鬧了,同為師回家。”

臺下嘩然,只聽聞新妖後是人類,竟沒想到她是淩微仙尊的徒弟!

相較於臺上臺下的震驚,辛染竟連半點情緒都沒有,一張郁馥靡麗的面容只淡淡微笑著,連看都沒看楚瀾衣一眼。

沾著血液的指尖向前探去,要往那婚書上烙下自己的姓名。

楚瀾衣要去阻攔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辛染簽名的速度太快,字跡雖然潦草,卻紮紮實實將自己的名字烙印在婚書上。

金黃的光芒閃現,辛染的名字牢牢印在婚書上,再無反悔的可能。

楚瀾衣:“……!!”

你他媽上輩子處理公務的時候,批量簽名習慣了是吧?!

這手不但快,還欠!

楚瀾衣無語極了,臉色難看地要命。

轉眼看那孔雀也楞在原地,沾血的手懸在婚書上,指尖要落不落的血液在這時候滴下。

楚瀾衣眉心直跳,一把將孔雀推開,那滴血最終落在地上,沒沾上婚書。

孔雀趔趄後退,驚魂未定地盯著地面的血漬,松了口氣,又有點失落。

高座上身披孔雀翎羽的華服婦人終於忍不下去了,她霍然站起來,努力壓制著怒火。

“不知我妖族如何得罪仙尊了?竟勞動仙尊趁著小兒繼任儀式和婚宴上大動幹戈!”

楚瀾衣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問世事,但好歹也是仙門第一人,惹上事也不慌。

反問道:“大動幹戈不至於,本尊無意添亂,只是你們拐帶我小徒弟,拐賣騙婚這事你們又要作何解釋?”

婦人:“怎麽就是騙婚了?這事你情我願的,我兒並未脅迫她,是她自願成為我族妖後,這無上榮耀一般人還受不起呢!”

“我徒兒就不是那一般人,就算她受得起,你兒子也受不起,這榮耀你收回去!”

楚瀾衣都被氣笑了,轉身就要拉著辛染離開。

孔雀:“仙尊留步!”

楚瀾衣回眸瞪孔雀,嚇了孔雀一跳,他從未見過清冷高傲的淩微仙尊流露出這樣憤然的神情。

孔雀抿了抿唇,看向婚書,將心頭背了一百遍的腹稿僵硬著說出。

“這婚書來自於天道的盟誓塔,契約一旦結下,若不完成誓約是不會放人離開的,甚至落下誓言的人會被誓約反噬,輕則重傷,重則身亡。”

楚瀾衣:“…………”

因為已落下辛染的名字,那婚書上的金色文字果然化作千萬縷纖細的絲線,無形之中纏繞捆綁著辛染,且越收越緊。

楚瀾衣臉都黑了,且不管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他萬萬不可能讓辛染嫁給一只不該出現的陌生孔雀。

直覺告訴他,這不是什麽好鳥。

若是鳳凰的話……

楚瀾衣皺眉沈思片刻,像是做了一個極其不悅的決定,沈聲道:“鳳凰呢?”

孔雀:“什麽?”

楚瀾衣:“……鳳凰百裏燼在何處?叫他過來!”

他想過了,在劇本中,百裏燼和辛染就是一對,不論上輩子他們的結果如何,這輩子兩人也相熟,鳳凰的人品沒有問題。

哪怕……

哪怕他們真的在一起,也不見得是一件壞事。

這婚書上缺的那個新郎的名字,由百裏燼書寫才是最好的選擇。

他不知在他做出這個決定後,木訥無言的辛染眼底閃過一抹流波,掩映在寬大袖袍下的手緊緊攥著,指甲嵌進掌心血肉。

高堂上的婦人沒看明白楚瀾衣要做什麽,只是提到那個晦氣的名字,她面色難看極了。

指著楚瀾衣怒道:“仙尊原來不是來喝喜酒的,而是來搗亂的!我妖族的事還用不著你們仙門插手!”

楚瀾衣懶得同她廢話,轉頭狠睨孔雀。

“百裏燼在何處?”

他為何反覆要求鳳凰出現?

孔雀恍然大悟,終於看明白了,驚諤於楚瀾衣竟想讓鳳凰在婚書上簽下姓名,心中五味雜陳,臉色反倒沒他娘那麽難看,甚至還有點開心。

孔雀母親就不一樣了,她覺得她兒子是不是傻。

孔雀突然要迎娶一個人類女人,她是不在意的,反正繼承人不由這個女人誕下就行,她一貫寵溺自己兒子,不在乎妖後的位置誰來坐。

哪怕婚宴上,這個女人走了也不算什麽,她可以給她兒子找更完美的女人。

但妖族的顏面不能丟!

這婚無論如何都要成!

哪怕成了之後人沒了也沒關系,但現在不行,這婚書無論如何都要簽下。

“我妖族雖不比仙門的大能修為高,卻也不是好欺負的,淩微仙尊這般欺人太甚,就不要怪我妖族待客不周了!來人,請仙尊速速離開,婚禮繼續!”

妖族幾個修為高深的長老面面相覷,最後在孔雀母親的催促下還是不情不願地動手了。

楚瀾衣本來就一肚子火無處發洩,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動不動手結果都一樣,反正禍已經闖下了。

他掣出長鞭,“啪——”地一聲憑空甩在地面上。

妖族長老堪堪躲開,依舊被罡風撕裂衣擺,輕微擦傷。

“嗯……”

就在這時,身邊的辛染悶哼一聲,手中團扇掉在地上,面容蒼白地咬牙忍痛,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婚書因契約遲遲不曾締結完成,纏繞在辛染身上無形的絲線開始催促收緊,那些比發絲還纖細的金色絲線割破了少女大紅的喜袍,勒進皮膚,深陷血肉,一瞬間,血液流淌而出,染在紅色衣袍上,洇濕成暗紅色。

“小染!”

楚瀾衣慌了神,他手持長鞭轉了方向,朝著那連接在辛染和婚書之間的絲線抽去,電光火石下,抽裂了祭臺的隕石地磚,也未對婚書造成任何影響。

絲線一根沒斷,越收越緊,深嵌血肉。

疼痛感讓少女喚回一絲神智。

她茫然擡起頭,一雙描摹深邃眼線的杏仁眸氤出霧氣,脆弱又破碎地看著楚瀾衣,足踝被細線割破筋脈,腳下一個趔趄就要跌倒,卻轉瞬落入溫暖的懷抱中。

辛染眨了眨眼,纖長的睫毛上沾了星星點點的淚珠。

少女眉頭緊蹙,喘著氣,聲音微啞。

“……師尊。”

“我在的。”

“對不起啊,又給你添麻煩了。”

絞在辛染脖頸上的金線越勒越緊,艷紅的血跡順著頎長的脖頸流淌下來,勒得她說不出話,半闔的眼眸裏都因缺氧染上一層紅霧。

楚瀾衣急忙在識海中詢問系統。

【婚書是盟誓塔產物,受天道規則庇護,不會被任何外力損壞,因其只是締結契約之物,條件是雙方在清醒的狀態下自願簽署,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兩人按照規則締結契約。】

楚瀾衣不得不冷靜,他想起來之前那鼠妖和鳥妖談論的時候說過,鳳凰失蹤已久,也就意味著他沒辦法在短時間內抓鳳凰來簽契約。

耳邊是辛染隱忍著疼痛的悶哼聲。

他閉了閉眼,又問系統。

“能不能緩解她這個癥狀?給我點時間。”他要去找鳳凰。

【緩解不了哦。】

系統剛回答完,楚瀾衣識海中就響起一片警報音。

【警告!警告!任務目標生命垂危,請宿主及時處理!】

“……”

我他媽真是上輩子欠你的!

楚瀾衣狠狠咬牙,盯著眼前紅金色的婚書,像是看到了什麽洪水猛獸卻不得不迎難而上一般,眉頭成結,目光崩潰。

腦海中的警告音越來越急促,越來越密集。

像是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他的喉嚨,逼迫他不得不作出抉擇。

他放下意識渙散,幾乎昏迷過去的辛染,站起來嘆了口氣。

他不可能隨便讓人同辛染結下這永不能消除的契約。

那孔雀不配!

鳳凰雖是最好的選擇,但他也配不上他家小染!

楚瀾衣閉了閉眼,認命一般擡起手,指甲劃破食指,在辛染姓名的旁邊,並排落下自己的姓名。

辛染,楚瀾衣。

——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

反正他也只有幾年活頭了,辛染成寡婦也比被一個陌生男人糾纏一輩子的好……

作者有話說:

新婚快樂!!!

……

之前沒搞明白,手動填下感謝名單!謝謝大家支持!

2022.1.14-202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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