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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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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瀾衣被蒼涯的弟子迎進前廳,第一反應就是蒼涯門好像挺窮的。

先前看弟子服的材質就不如瓊華,門面也沒瓊華大氣,按理說前廳這種會客議事的地方是臉面,怎麽也該出手闊綽些稍微粉飾一番吧?

然而,並沒有。

入目的廉價大理石地磚碎裂磕破也不更換,門楣上的牌匾少說也用了幾十年了吧,都被曬地掉漆漏色了也任由它懸在那麽醒目的位置,好似刻意在提醒訪客:我們蒼涯門很窮,真的很窮!

原主常年不出淩霄峰倒是給楚瀾衣不懂就問的機會,也不會被懷疑。

他問地委婉,蒼涯的弟子也不避諱,反而忽然上頭,一提就興奮,露出憧憬崇拜的目光,告訴楚瀾衣。

“仙尊有所不知,掌門對這些身外之物從不在意,他常常救濟山下窮苦百姓,凡事親力親為,別說只是散出些銀錢罷了,哪怕要他散盡修為他也在所不惜,掌門常說能助一個是一個……”

那弟子談到他們掌門,崇拜的讚詞滔滔不絕,止都止不住。

這麽一個視權財如糞土,清風亮節的門派,幹嘛年年都要同他們瓊華明爭暗鬥個不休不止?

前廳雖破敗卻寬敞,看著烏泱泱的攢動人頭,滿目或深或淺或新或敗的藍色門派服,人群前頭那一抹皓白的亮色就格外紮眼。

何巖坐在一側,偏頭看向他們,神色覆雜,他身邊還站著兩個蒼涯門的弟子,他旁邊坐著幾個拄著權杖的蒼髯老者,看樣子應該是蒼涯門能說得上話,地位高崇的長老。

楚瀾衣目光輕瞥,正對大門的首座上並沒人。

他們的老掌門不在,新掌門也不在。

諷刺的是窮得叮當響的蒼涯門還為了這掌門繼任儀式將會客的前廳裝飾過,大約是為了節省成本,那掌門尊座上的金漆未幹,抹地也不勻,甚至透出漆下的底色,以及被坐地鋥亮反光且還凹陷幾分。

楚瀾衣想笑,但忍住了,他不是嘲諷人家窮,只是覺得滑稽。

那麽又窮又破又冷的位置,有什麽好爭奪的?

楚瀾衣帶著戚如嫣和辛染一步步走進,見到何巖便招手道:“師侄,來到別人家怎麽能不守規矩?那位置是你能坐的嗎?來師叔這。”

何巖顯然無法動彈,滿面焦急,連話都說不出,冬日裏,他鬢邊卻滲出汗。

他身邊坐著的長老站起迎上,滿面褶皺堆疊著朝楚瀾衣假笑。

“沒想到我蒼涯門還能有此榮幸,能得淩微仙尊大駕光臨,仙尊請落座。”

他指著對面唯一的空位,那姿態頗有些不容否決的意味。

楚瀾衣也不跟他犟,脾氣極好地微笑落座。

郁禾喚那長老師尊,楚瀾衣就明白了,這是蒼涯門的長青長老,這人可以說是在蒼涯門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除了前任掌門,整個蒼涯門沒人不服他。

看來也是昨夜變故的參與者。

長青:“仙尊的師侄也是一表人才,功夫了得啊,當真是英雄出少年,這孩子大約是迷路了,不小心進了前廳,老朽一瞧,哎呦,這不是瓊華的弟子嘛,這可不能虧待了啊!便當即邀請上座。”

“仙尊可還滿意?”

能把竊聽被逮說地如此委婉漂亮,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讓楚瀾衣很服氣。

他讓弟子奉上茶,也不拐彎抹角,直截道:“既然第一仙門瓊華的淩微仙尊都來了,還望仙尊幫老朽一個忙,請仙尊做個見證。”

他這真不是商量,真就是通知到位。

滿廳的弟子分成三類,面色各異,大多是茫然懵懂的,大約是搞不清如今什麽狀況,說好的新任掌門繼任儀式呢?新掌門去哪兒了?老掌門也不見了。

還有一部分神色淡然,顯不出什麽情緒,這裏頭夾雜了兩撥人,一部分是長青長老一派的,占大多數。

小部分的或許是新任掌門的人,又或許是中立者。

長青長老雖然年紀大了,說話卻很有魄力,語氣中夾雜著不易察覺的陰冷和狠戾。

“今日確實是新任掌門的繼任儀式,但不是那陸深,而是邱掌門的獨子邱繼敏。”

此言一出,滿廳那麽多人,多多少少會傳出些小聲議論。

“怎麽變了?怎麽可能不是陸深,怎麽可以不是陸深?”

“陸深獲得了上清老祖的認可,該是新任掌門的,更何況他手上那東西……”那弟子欲言又止,臉色驟變,好像說了什麽禁忌話題似的,驀地閉嘴咽了咽唾沫。

“咳咳……我覺得這樣挺好,那陸深就是個白眼狼,當年要不是掌門將他從狼窩裏撿回來收為徒弟,他早該死了,如今掌門身體康健,他卻妄圖取而代之,真是……嘖嘖。”

“是啊,繼敏師弟是掌門的兒子,他繼承掌門之位才是理所應當。”

“嘁,大家都是修仙之人,還脫不開世俗那套呢?掌門之位又不是什麽皇位,能者得之,德者得之,怎麽能論出身呢?”

“出身當然重要了,從小耳濡目染的東西都不一樣……”

“…………”

話題到後來,越來越偏,就像是有人刻意引導。

……樓歪了。

長青面色不變,吩咐郁禾去請邱繼敏。

等那少年出現在眾人面前時,楚瀾衣著實訝了一瞬,那孩子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的模樣,他一直低著頭,眼神中都是恐懼和怯懦,想觀察周圍卻又不敢,雙手交疊在一起,不斷揉捏著自己的手指緩解緊張情緒。

扶持這麽一個怯懦的孩子上位,長青長老做那幕後的輔政大臣,確實打的一手好算盤。

楚瀾衣輕抿了口茶水,旁若無人地拾起桌上的橘子遞給辛染。

辛染不理他,他也不想尷尬,畢竟被自己弟子不理睬也太跌面子了,他轉頭就要將橘子遞給戚如嫣,辛染的手又快速伸過來一把接住橘子。

她也不看他,就這麽站在他身側慢條斯理地剝著橘子皮。

滿廳鬧騰了會兒,不出意料地被長青長老提前準備好的說辭擺平,然後,他話鋒一轉,驀地看向正在吃瓜的楚瀾衣。

“想必仙尊也覺得繼敏這孩子比陸深更適合那個位置吧?”

說著,長青長老拈動指尖的珠串,動作漸快,褶皺堆疊的臉上鑲嵌著松松垮垮敷衍至極的笑意。

而他身後,也是楚瀾衣一擡頭就能看見的位置,何巖渾身戰栗,汗如雨下,好似在經受什麽折磨似的。

就連站在楚瀾衣身側的戚如嫣都發現了,她焦急地想說什麽,又知不該說。

只是緊張地給楚瀾衣添茶。

“……師尊,您茶涼了,我給您添些。”

借著遮擋,她扯了扯楚瀾衣的袖子,楚瀾衣看出來了,但並未給任何回應。

長青長老在逼著他站隊,雖說蒼涯門和瓊華派不對付,但在強者為尊的修仙世界中,得到強者的認可那便是一道聖旨,一個金口諭令,一個旁人再也不敢胡亂揣度的理由,至少表面上是。

長青長老要的就是這份表面上的東西。

——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

楚瀾衣想,恐怕自己早就被算計了,或許是何巖被發現開始,或許是從他們被迎進蒼涯門開始,又或者得知楚瀾衣要來蒼涯門,這步棋就布好了。

但他們怎麽敢的?

他可是楚瀾衣,是淩微仙尊,是修仙界第一人,別說區區蒼涯門,就是整個修仙界加起來都未必能在他手上討到好。

所以……他們拿何巖來威脅他,何巖是裴宿風的弟子,他將人借出來肯定要全須全尾地還回去。

而且,原主有一個一提就來氣的原則。

他說過:“我此生不對同門出手,不對善者出手,不對弱者出手,若非妖魔,若非他人作惡,絕不祭劍。”

按照原主的尿性,只要現場沒人殺人,只要不見血,哪怕就是有人將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不會動手。

楚瀾衣不出手倒不是為了維持原主人設,畢竟他人設早崩了,無所謂了。

他覺得何巖應該還能忍忍,所謂天降大任於斯,何巖作為瓊華繼承人,自然需要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但這一切看在戚如嫣眼裏就不一樣了。

她發現師尊根本沒有動手救人的打算,就連辛染都一直沈默著低頭剝橘子,面前桌案上的橘子皮都堆積如山了。

她難道預估錯了?

小染並沒那麽喜歡何巖?

那師尊呢?師尊是因為妒嫉生氣而任由何巖忍受折磨嗎?

戚如嫣也不知求了楚瀾衣多少次,楚瀾衣都無動於衷,就連一直維持著虛假友好的長青長老都隱隱有些不耐煩了。

長青:“仙尊在聽老朽說話嗎?”

楚瀾衣笑笑,抿了口茶,“你說什麽?這茶不錯,對了,如嫣你回頭去找他們討要些,我帶回瓊華喝。”

長青:“……”

長青:“老朽是問仙尊對於繼敏這孩子繼任掌門之位沒有異議吧?”

楚瀾衣恍然大悟道:“噢,你說這個啊……”

楚瀾衣轉頭看向身側一直緘默的辛染,語氣柔和道:“小染,你怎麽看?”

辛染剝橘子的手一頓,一雙隔著冰綃的灰瞳有些不解地看向楚瀾衣,她倒不是覺得楚瀾衣問她這話奇怪,而是……

他很明顯地,在將這一切的主導權交到她手上。

滿廳的人等著鼎鼎大名的淩微仙尊發話,他卻轉頭就將這樣一個重要的決定交給一個小丫頭,這誰能忍?

但必須忍。

看不慣,但幹不掉。

辛染眼中的詫異只是一瞬,她故作天真地笑笑,純良無害地歪頭瞧了瞧那個叫繼敏的孩子,然後摩挲著下巴,嘆了口氣。

“……不應該啊。”

什麽不應該?

哪裏不應該?

不應該讓繼敏繼任,還是不應該讓陸深繼任?

所有人都在等著她的決定,臉上陰晴或是風雨都足以讓人悸動。

挺滑稽的。

辛染表情變了又變,吊足了眾人胃口,滿足了她的惡趣味,才緩緩開口:“師尊,這不應該啊,他們蒼涯門的家務事關我們瓊華什麽事?我都站到現在了,腿也酸了腰也疼了,我身體不好,師尊您是知道的,小染只想趕緊出去透透氣,去休息休息。”

眾人:“……”

長青長老臉都綠了。

這丫頭耍了他,挺會演的啊!

楚瀾衣卻不以為意,辛染這戲接的不錯,他站起身,垂首對辛染溫柔道:“好,就聽小染的,小染想要的,師尊都答應。”

楚瀾衣的眼睛很漂亮,靠辛染又近,仿佛能攝魂奪魄,溫柔至極,但辛染不覺得,辛染只覺得惡寒,只覺得惡心,只覺得胃裏泛酸很是想嘔。

他們竟真打算就這麽離開!

長青長老懵了,他手上攥著的何巖,楚瀾衣不管了?

很快,他就知道楚瀾衣要做什麽,在他惱怒和茫然交加的瞬間,一陣如風的身影從他身邊刮過,他回過神的時候手上已空。

楚瀾衣已經解開何巖的禁錮,責備道:“你這孩子,我們都要走了,你還想賴在這多喝兩杯茶?真是不知規矩。”

然後又揚起手上的珠串,朝長青長老笑笑道:“長老真是太客氣了,一見面就送禮,本尊謝過了,只可惜……”

他掌心微微用力,那串珠子化成齏灰,從指縫墜落。

“質量不太好……”

楚瀾衣又道:“本尊佩服蒼涯門,高風亮節,為了救濟周遭苦難之人,不惜散出如此之多的財力,難怪長青長老連貼身的手串都舍不得換個質量好點的,若是蒼涯門有什麽難處,需要的話可以來瓊華借點銀錢度過難關。”

“畢竟大家都是仙門中人,記得還錢的時候算上利息就行。”

這番話講完,楚瀾衣松開貼著何巖後背的手掌,將微微顫抖的那只手掩進寬大的袖袍中。

得了楚瀾衣靈力,何巖剛才的隱痛終於完全消散。

他剛想同楚瀾衣說什麽,卻發現那只靠近自己的手臂顫抖著,只有靠的比較近的何巖發現楚瀾衣面色唰地一下頓失血色,整張臉蒼白起來。

楚瀾衣抑制著戰栗,壓低嗓音道:“快走,先離開。”

趁著沒人發現他身體出問題,趁著他們都忌憚他的修為和名望。

趕快離開!

這幾日都未曾再出現的系統忽然在腦海中響起了警報音。

楚瀾衣面色一沈,他從未體驗過像這樣無法掌控自己命運是什麽感覺。

作者有話說:

楚哥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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