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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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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瀾衣原是不想見季家主的,但季家主說有一寶物要獻給他,楚瀾衣正愁著該怎麽提升女主好感值以此茍命呢,他對這些身外之物自然不感興趣。

但季家主托人來給他形容了一下那寶物,他當即擡腿就隨傳信的小廝去了。

季家是當地的富商,宅邸很大,七轉八環地繞過好幾道廊廡才走進前廳。

廳前有個院落,院中是草坪,別說像是後院的那些假山石和亭臺流水了,草坪上連棵樹都沒有,一座府邸,卻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格局,怎麽看怎麽別扭。

小廝解釋道:“大少爺醉心劍道後,老爺便將前院改成演劍坪了。”

楚瀾衣聞言挑眉,季家主對他那嫡長子倒是上心的很,要是季楓是嫡長子,那恐怕前廳得用來種菜。

楚瀾衣不禁莞爾。

演劍坪上,幾個身著錦衣的青年笨拙地揮劍,楚瀾衣當演員的時候也演過武俠動作戲,就算他不是專業的也能看出那幾位養尊處優的少爺連劍都握不穩,更別提他們從哪個犄角旮旯的話本裏學歪了的花哨動作。

難看又雞肋……

“季公子,你手別抖,拿穩了,這劍已經很輕了。”何巖還真就在耐心指導,謙謙君子般客客氣氣。

季公子不一樣,他就沒見過幾把真正的好劍,他哪裏知道這劍有多輕,手腕在顫,胳膊在顫,身體也在顫,養尊處優的公子哥根本禁不起摧殘。

“何師兄,我……我快堅持不住了。”

“季公子,你再堅持下,劍不拿穩,我別的也沒辦法教你啊。”

不得不說,何巖還挺認真負責。

但季公子哪裏吃過這種苦頭,他覺得自己握著重劍的掌心都要腫了,手腕抖地厲害,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撐著一口氣都不敢喘,生怕一歇下來胳膊就軟了,劍就落了。

眉皺地愈緊,頻頻瞥目去瞧他爹,他爹不一樣,他爹不知道他有多辛苦,他爹甚至欣慰地點頭微笑,季公子又不敢讓他爹失望,好不容易得到仙門師兄的指教,這個機會可遇不可求。

他悔,他恨。

討好他爹的方式那麽多,他幹嘛要說自己醉心劍道?

那些花裏胡哨的空架子已經足夠唬住他爹,他哪裏能知道他爹居然真請了個仙長來教他。

是春和坊的姑娘不香了,還是醉人巷的酒不醇了?他一個大戶人家的嫡子遭這個罪幹嘛?

季公子難,何巖也難。

何巖是瓊華的大師兄,他常替他師尊指導師弟們修習練劍,就從未見過像這樣資質差,身體素質更差的人,沒有基礎底子,人又心不在焉,簡直重不得輕不得。

他一時間臉色也不太好看,又在努力寬以待人,誨人不倦。

這給楚瀾衣看笑了。

他走過去,幫何巖化解尷尬。

“好了,讓季公子歇會兒吧。”

季公子因使勁過度而憋紅的臉終於緩和,猛地松了口氣,拄著劍踉蹌幾步。

楚瀾衣拉著何巖低聲問:“季家主找你打聽過我?”

何巖點了點頭,又搖搖頭,“他問了,但我不該多嘴。”

明白了,何巖一向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關於瓊華的事,他不可能透露給外人。

這時,端坐在廊內茶案旁的季家主也註意到楚瀾衣,趕著上前訕笑著客套,不愧是生意人,他滔滔不絕的一番話挨個將楚瀾衣和座下的弟子都誇了個遍都不帶重樣的,又千恩萬謝當年的救命之恩。

楚瀾衣雖不是挾恩圖報的人,但也對他要送上的寶物產生期待,只能強忍著等他說完。

面色不顯,神色淡淡,甚至唇角含著笑,微屈的指節一下又一下敲擊在桌面上。

一個合格的演員,特別是像他這樣沈浸式表演的體驗派,其實不該出現這樣的微動作,會打破角色氛圍,但真遇到煩躁的事,他多少也有些控制不住。

一番喋喋不休的客套後,季家主終於進入正題。

……

又陪著用過一頓晚宴,直到月上柳梢,這場令楚瀾衣渾身不適的應酬才結束,步入客院正巧看見戚如嫣,便問辛染。

戚如嫣:“換完藥後她就睡了,小染斷了靈脈,沒了仙骨,如今的體質更容易疲乏。”

楚瀾衣點頭,摸著懷中的木盒,想了想還是決定親自送比較好。

推開門,月色將他的身影投在入戶的門檻前,他輕手輕腳地走到床榻邊,少女纖細脆弱的身體蓋著厚重的被子,靜靜地背對他躺著。

呼吸均勻,看似並未被他吵醒。

少女一截發絲卡在床頭的梨木縫隙中,拉扯頭皮,顯然是翻身翻地太急,沒顧著,等他進了房間又不好當他面再取出。

呵,裝睡呢。

楚瀾衣挑眉,裝作不知。

今天莫名掉落兩點好感值,他有些納悶,他也沒得罪女主啊,還很好心地讓戚如嫣給她療傷,怎麽就招惹記恨了?

身體都是有耐藥性的,估摸著心病也大差不差,辛染已經對他的慈師人設產生一定的免疫了,他得下一劑猛藥,將岌岌可危的好感值挽回些許。

他站著靜看了會兒辛染,而後輕手輕腳地半坐在床邊,擡手替辛染掖了掖被子,猶覺得不夠,想了想醞釀了會兒情緒,逼地眼眶都濕潤了,才帶著微啞的嗓音輕聲開口。

“……小染,你會怪師尊嗎?”

黑暗中的一雙眸子驀地睜開,陡覺荒謬。

怪你?怪你什麽?

前世那些事她都不願再回想,腦海裏是屍山血海,是殘肢斷臂,而那抹她厭惡極了的白影總是一次次出現,一次次阻她,攔她……要殺她。

……她怪他什麽?

一朝重生,讓她覺得有些孤獨,前世那些事,那些感情再濃烈也不過是她一個人的事情,在這個紅塵中,一切都還未發生,或許將來也不一定會發生。

她的恨擱在他身上,而他全然不知。

她甚至都不知道該怎麽報仇,該怎麽在殺他的時候讓他明白一切,讓他死的明明白白實在是……太難了。

辛染想不明白,就越要去想,越想就越亂,眼底都被偏執染紅了,透出些許病態。

“……罷了,你該怪我的,恨我也好,厭憎我也罷……若是這樣能讓你心裏舒服些……”

話說到這裏就斷了,辛染還在聽,卻沒了下文。

緊接著,一陣低噎淺啜落在辛染耳邊。

“……”

是夜,長月無聲,周圍都是靜的,這屋裏只有他們兩個人,她沒有聽錯,那是……

“……小染……小染……”

她聽清了,他又喊了她,聲音很輕很柔,啜在喉嚨裏的模糊點點染上口腔,溢出雙唇,破碎一般鉆進辛染的耳朵裏,又拼命掙紮著往她心口裏躥。

她闔上雙眸,將尚未命名的情緒覆蓋在睫毛下。

一縷發絲漾過她的側臉,本能的防備險些讓她睜開雙眼倏然起身,嶺梅冷香點點靠近,她才意識到是楚瀾衣。

無論前世今生,他身上都沾染這樣的馨香,不艷俗不濃郁,不故作清高也不驕矜清貴。

辛染太熟悉那冷香了,那是骨子裏透出來的氣息,與她前世最趁手的兵刃同源同根,無數個難眠的夜都是這淡淡的冷香平息她心底的躁郁。

嶺梅冷香不是什麽熏香,楚瀾衣本身也算不上一個精致的人,他從不焚香散粉,他自己並不知道自己身上的氣息。

“……是我欠你良多,是我對你不起。”

“別怕,以後師尊守著你,護著你,不讓任何人欺辱你。”

情緒鋪墊夠了,他演地暢快淋漓,渾身舒爽。

開啟木盒,將裏頭一條冰綃取出,那是條兩指寬,泛著清淺幻色的半透明綢帶,他輕手輕腳地展開,小心翼翼地覆蓋在辛染的雙眸上。

又卡著時間將深情人設的內心戲走完,才依依不舍地又替辛染掖了掖被角,三步一回頭地走出房間。

門一闔上,黑暗中的眸子倏地睜開。

眼睫上覆蓋的冰綃觸感微涼,不是刺骨的冰寒,是暖陽照射的冰川下流淌出的潺潺溪流。

這東西倒是不可多得的寶貝。

傳聞是佛祖蓮座前長明燈的燈衣所制,長明燈常伴佛祖左右,漸漸有了神智化為靈,又因一顆永恒不滅的燈芯透過燈衣照亮世間萬物,燈衣便成了慧眼,燈衣所制成的冰綃覆在眼前能看穿世間善惡,魑魅魍魎無處遁形。

為了幫她這個瞎子視物,用上這種好東西確實有些暴遣天物。

重生前,入主魔界的辛染是魔神,她配得上全天下最好的東西,這樣的燈衣她裁過一匹做過衣裳,冰綃被染成鮮紅的顏色,這本是要與鳳凰大婚的婚服,她卻死在了婚禮前夕。

紅色很惟妙,就算她的血將衣裳浸透,隔著層巒疊嶂的昏黃燈光也看不大出來。

總之,那個時候,她配得上最好的,因為那一切都是她自己爭取來的。

但現在不一樣。

如今的辛染只不過是個戴罪之身,修為全失的孽徒罷了,她自知配不上這樣好的東西,他給了她倒讓她心底生出驚疑。

為什麽?

為什麽呢……

指尖輕觸覆於眼睫上的冰綃,淡色的雙唇開開合合,一遍遍無聲地覆述楚瀾衣剛剛說的話,企圖從那些可笑可悲又愚昧的話語中找出些藏匿的真相。

——你該怪我的,恨我也好,厭憎我也罷……

——是我欠你良多,是我對你不起……

楚瀾衣怎麽可能會說出這樣的話?

他到底是對她動心了,還是同她一樣,在這具殼子裏藏了個罪惡的魂靈?

嶺梅殘留在室內,其實那點冷香根本禁不住哪怕一丁點的風向,無需開窗,只要有人輕輕走過,足以帶走。

辛染卻依稀還能嗅到。

作者有話說:

楚哥,一個演戲都雙標的男人。

面對季家主:嘴可真能叭叭,話可真多,就你能說!

面對辛染:我這麽賣力演戲,你不給點反應嗎啊?!

辛染:……哦。

楚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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