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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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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染不會讓自己長時間處於昏迷狀態,於她而言太過冒險了。

唯一短暫的神識不清是身處牢獄之中時,或許是楚瀾衣那些話於她而言是致命的打擊,她像是放棄了求生欲,昏昏沈沈意識迷離中,才讓這個飄蕩了不知多久的孤魂野鬼重新有了寄居的軀殼。

她……是奪舍了嗎?

豈料一睜眼便看見那張曾經再熟悉不過的清俊面龐,冷冽理智且不近人情,是那個高高在上的淩微仙尊,是那個曾親手將她打地體無完膚的……師尊。

這時,她才意識到這哪裏是什麽奪舍啊?分明是重生回到十五歲的那一年!

還未徹底叛離師門,還未徹底與師尊刀劍相向,他……也還沒死在她面前。

一時間,詫異、驚恐、茫然、喜悅在她心底逡了幾個來回。

最終,她不動聲色地擡起原本該盲的雙眼凝著眼前高高在上的男人,竟忘了自己這個時候已被剜去眸靈,該是什麽都看不見才對。

可她卻在避之不及的瞬間發現楚瀾衣根本就沒在看她!

怎麽?多看我一眼都讓你覺得臟嗎?

和曾經一樣,她冷眼看著他揮起長鞭,預期著一道道深刻入骨的鞭痕落在自己身上。

打吧,就和以前一樣!

她不過是一個身份敗露的孽徒,不過是一個骨血骯臟的螻蟻。

在師尊的眼中,她曾是那般卑微,比不上仙門教義,比不上規矩體統,甚至比不上任何人的一面之詞。

她是魔族後裔,骨子裏流淌的血都是骯臟的。

就像他說的那樣,“本性難移,劣質難改!”

預期的鞭笞並未落下,寒潭煉獄也沒去成,她甚至懷疑自己並未重生,只是誤入了一個奇怪的夢中,她聽見楚瀾衣說的話,每一句她都聽見了,每一句她都沒聽明白……

她倒更願按照前世的路數再走一遍,也不願被如今的變故擾亂心緒。

佯裝昏迷只是權宜之計,她不可能容許自己真的不省人事,直到戚如嫣為她處理好傷口,直到楚瀾衣的身影隱約落在竹絲鐫繡的屏風之後,她才謹慎地睜開雙眼。

原本附著雙目的灰霧頃刻散去,漆黑如冥潭深淵的黑一瞬不移地盯著屏風後的人,原本盲了的眼已恢覆如初。

她倒是沒想到前世的修為竟隨著魂靈重生又降臨在她這具尚且孱弱的身軀上。

整個淩霄峰沒有別人,楚瀾衣根本不知道她如今的修為,她剛剛被斷靈脈,斬仙骨,渾身上下沒有一點修為,楚瀾衣對她毫不設防,甚至連常年籠罩在淩霄峰的神識感知都沒有鋪開。

辛染不知該說她這位好師尊是太自負了,還是太信任她了。

她很清楚,在未來,眼前這個人,她的好師尊會怎麽對付她。

鞭笞她,重罰她,誆騙她,將她打入寒潭煉獄,讓她經歷非人的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折磨!

她曾經求過他的。

可他怎麽說的?

——你是魔,該回到屬於你的世界,人間……不適合你。

她依舊記得楚瀾衣浩然立於蒼穹的模樣,依舊記得他滿面冰霜,眼神冷漠,或許還夾雜著悔意和厭惡吧,她依舊記得他手持長鞭,抽斷了她全身的骨骼,將她丟在寒潭煉獄中,任由千千萬萬的妖魔啃噬她尚未涼透的屍身。

那些破碎的回憶一點點拼湊完整,等她回過神時發現自己已經站在屏風旁邊,緊盯著楚瀾衣。

令辛染詫異的是,他沒有防備她,或者說……他並沒有感知到她的靠近。

修仙界第一人,清風霽月的淩微仙尊,怎麽可能感受不到……

辛染面色變了變,忽然意識到什麽,茫然一瞬後唇角漸漸勾起,像是從地獄爬出的惡魔所露出的森然笑意浮現在這張尚且稚嫩的蒼白面孔上,顯得格外詭異。

她記得上輩子楚瀾衣將她推入寒潭煉獄後閉關了很長時間。

閉關的原因耐人尋味。

辛染右手食指的皮膚血肉漸漸褪去,露出森然的白骨,那指骨與常人不同,是尖銳的畸形的,像是一柄尖銳的兇器。

楚瀾衣就這麽背對著她,衣裳褪下,露出頎長的脖頸和清俊的後背,渾然不覺危險將至。

辛染右手擡起蓄勢待發,卻驀然僵住,她難以置信地瞪大了雙眼。

一條鮮紅的細線如蛇蛻蜿蜒,從楚瀾衣脖頸後的脊骨一路蔓延,途徑後背,沒入腰線。

怎麽會?

辛染楞怔的瞬間便失去了最好的契機,垂下原本與楚瀾衣的背脊只剩毫厘之隔的兇器,楚瀾衣像是有所預感,抓緊換上的衣裳猛地轉身看著她。

【警報解除,宿主暫時沒有性命之憂。】

系統的警報聲消失在楚瀾衣的腦海中,他轉頭看見辛染的時候不由得喉結滾動,渾身的寒意雖然褪去,但那種瀕死的恐懼感依舊令他觳觫。

好險!

女主居然現在就要殺他?

她現在不還是個小白花嗎?怎麽說黑化就黑化?

況且,好感值也沒清零啊!

楚瀾衣來不及思考更多,他止住想要拔腿就跑的沖動,回憶起淩微仙尊的人設,作出一副淡然的模樣,微蹙眉眼柔和地看著辛染。

溫和道:“醒了?傷還沒好,怎麽起身了?”

女主套著他寬大的衣袍,露在外面的皮膚還綁著繃帶,已經微微滲出鮮血,少女雙眸蒙著灰霧,空洞又可憐,像是盯著什麽在看,又像是什麽都沒在看,如果忽略她右手邊一閃而過便藏在寬大袖袍中的寒茫,就是妥妥的小白花。

這戲不演完是能要命的。

雖然女主的好感值還穩定在08這個數值上,但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掉光了,他就嗝屁了,就算不提好感值,就憑女主剛剛對他的殺意,他這麽被動,根本不知道自己能茍多久。

必須先發制人,讓女主相信他是有苦衷的。

楚瀾衣輕輕嘆了口氣,努力壓制顫抖的手,輕撫上辛染的頭發,語重心長道:“小染,很多事情其實並非你所見到的模樣,你要相信,為師並非有意傷你。”

辛染一楞,勾起一抹純良無害的笑,“師尊說笑了,我已經看不見了,師尊要罰我,那一定是我做錯了什麽,師尊無需如此。”

楚瀾衣:“……”

女主的口吻沒有半點怪罪的意思,他都不好意思接下去講了,忍不住想誇讚女主好胸襟,難怪以後能成大事。

但楚瀾衣知道,女主並非是不介意,哪個人淪落到這個地步能泰然處之,能笑著對她捅刀子的人說沒關系?

她只是在積蓄,在醞釀,等能勝券在握的時候一舉反擊。

楚瀾衣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但這是女主後期從小白花變成黑蓮花,從純良無害小白兔變成瘋批美強慘後才會擁有的心路歷程。

按理說不該這麽早發生,但楚瀾衣竟覺得此刻放在女主身上很合適。

那溫和到任人拿捏,懂事地惹人心疼的笑絕對有問題,但楚瀾衣說不上來,他一肚子疑問,只能安慰女主躺下養傷,說一切有自己安排,讓她放心別害怕。

清冷師尊的人設是崩了,但又沒完全崩。

他怕以原主那張冷冰冰的臭臉,十條命都不夠女主惦記的。

剛走出寢居,楚瀾衣依照原主的記憶,布下一個保護的結界,說是保護女主,其實是防止女主探聽他的秘密。

忙不疊走出後,尋了原主常常打坐冥想的一處梅樹下,趕忙召出系統。

“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老實說,女主現在真的還是小白花嗎?她那樣子根本不像遭遇磨難後不知所措急需信任的人幫助,更像是沈默中等待爆發的瘋批,你明白嗎?”

【系統正在檢測劇情……請宿主稍後……】

【系統已檢測到當前宿主所在情節為女主遭遇同門構陷,被關牢獄,被師尊鞭笞,剜靈眸,斷靈脈,斬靈臺……女主對宿主好感值累計08……】

楚瀾衣黑著臉聽完系統的廢話,他能不知道當前所在情節嗎?但女主現在這個狀態好像脫軌劇情了啊!

若說女主還是原著劇情中的小白花,在師尊沒將她打入寒潭煉獄前,她對師尊都是崇敬仰慕的,更何況如今楚瀾衣還演了那麽一場師徒情深的大戲,按理說女主的好感值應該狂漲才對。

或者,換個角度思考,萬一女主是因為聽見裴宿風那句“師弟所作所為是為了從辛染口中撬出點真話”,那女主應該挺失望的,好感值不可能平穩地維系住不動搖。

那麽……只有一種可能。

楚瀾衣靜坐在白梅樹下,紛紛揚揚的花瓣從他眼前飄散落入潭水中,激起小片漣漪,波紋卻漾地很遠。

他深深望了一眼自己的寢居小築,渾身緊繃。

女主已經不在意他的態度了,或許女主提前想通了,拋棄虛偽的感情,將他當作工具人或者炮灰,又或者他已經入不了女主的眼,不被女主所在意了。

不在意是否有好感,好感值又怎會波動呢?

好感值很大幾率是不會繼續掉落了,可楚瀾衣開心不起來,他剛剛確實看見一道閃著寒芒的兇器在女主袖中隱藏。

而且,系統警報也告訴他——女主想殺他!

楚瀾衣倚著粗壯的樹幹默了會兒,脫離了適才的戲中情緒,吹著清風,聞著梅香,舒服地瞇起眼睛。

“有趣。”

一個……自導自演的機會。

或許是常年入戲太深,體驗派演員總是在情緒上更累些,甚至有些演員從角色身體裏出不來經常要去看心理醫生,又或者依賴藥物穩定情緒。

戲裏戲外分不清楚的人不在少數。

楚瀾衣不一樣,他是個麻木到極致的人。

無論戲中多深情、城熾、熱烈,導演喊卡,他就能迅速出戲,上一刻還是聲嘶力竭勇戰殉國的將軍,下一刻就嬉鬧著說散戲了去哪兒喝一杯,諸如此類的情況,開始讓人覺得他敷衍,不認真,但看過他戲的都知道,他戲中角色是一串割裂的靈魂,是角色借了他的身體重返戰場。

一只木鳶從山下飛來,尋到楚瀾衣,便口吐人言,正是裴宿風的聲音。

“師弟,我知你一貫不喜仙門議會,但如今,你若還想保住那丫頭,恐怕還得來主峰一趟。”

【叮,觸發劇情任務:幫女主洗清罪名,擺脫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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